林臻只皱了皱眉,没有动作。倒是凯撒因为脖子后不属于自己的温热的气息而觉得头皮发麻,他挪开些许,昨晚过多的汗液分泌使得他的衣服黏在后背上,又加之另一个人的体温,一经分开,凉风灌进来,凯撒打了个哆嗦。
气温降低了。
凯撒只来得及想到这一点,一种难以言状的热很快侵袭他的身体。
他自己也说不清那种灼人的热度是从手腕散发出来的还是从脚心钻上大脑中枢的,总之,一秒不到的时间,他的额头就沁出一层薄汗。
“操。”
他重新躺回林臻身边,自暴自弃地咒骂了一声。
比刚才还要贴合的距离,林臻的侧脸贴在他汗湿的脖子上,那种令人痛不欲生的灼痛感才稍稍得到缓解。
昨晚折腾了一夜,两个人早已精疲力尽。
契虫发作起来不容小觑,林臻耐力惊人,而凯撒更是经历无数刑讯反刑讯训练的人,对于生理的痛楚和心理的摧残承受力非一般人可比。
可就是这样两个人,在挣扎了半夜之后还是不得不妥协。
昨晚在第一时间发现契虫的异常时,林臻便伸手将凯撒拽到身边,冷静地道:“今晚就在屋内守夜,记得叫醒我。”
结果自不必说,那样保守的距离对于得不到慰藉的契虫而言连敷衍的诚意都不够,不出半个小时便叫两人大汗淋漓。
凯撒本就是畏热的体质,这与后天训练出来的抵抗力并不相干,他连连灌冷水发出喘息的鼻音,军装的衣领早被他焦躁地扯开,正要启动军装的降温系统,闭着眼睛假寐的林臻出手制止了他。
第七号军装功能齐全,更有价值的是他防毒以及应激保护人体不受伤害的缓冲系统和防御系统,但如果能源耗尽的话,军装也只剩下一个普通的空壳子。
这样焦热的情况下,就算林臻怎么强迫自己,要入睡也是枉然,他抓着凯撒的手不再放开。
果然,契虫的叫嚣收敛了一些,凯撒盯着他白皙的手指和手背看了一阵,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地默许了林臻的动作。
夜很长,契虫的精力更加旺盛。
最后两人疲惫地睡在一张床上,一向注重私人空间和洁净的林臻乖顺地邀请凯撒躺下,更为了防止凯撒睡梦中将手拿开,他从压缩空间里取出一条军装腰带将两人的手绑在一起,打了死结,越动作,只会让两人的手越发靠近。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凯撒忽的翻身坐起。
林臻沙哑的声音很快靠近他的耳边,他随之坐起来,不甚清醒之际,另一只手已经习惯性地将发皱的军装拉平,“你要做什么。”
契虫的活跃时间超出了林臻的预算,不知道之后还要多少时间,他不想浪费精力再多做纠缠,已经接受现实,以非常积极配合的态度缓解契虫的渴望,同样的,他也会让凯撒配合自己。
两人的左手从手腕到手肘部位用军用腰带结结实实地绕了一圈打结,手臂和肩膀便不得不靠在一起,此时二人的身高已经相差无几,反而是凯撒比林臻隐隐还要高出些许,因此显得两人的气势都十分足,没有高低之分。
凯撒正抬着左手把因为汗湿而贴在额头上的头发往额后捋,闻言,停了动作,就着五指按着头发的姿势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看向林臻。
“撒尿不行吗?”
他语气很慢,脸上的表情林臻只在他与自己的小表弟说话的时候见过几次,异常温和,口中说出的却是最粗俗的话。
林臻点了点头,并没有因为凯撒粗鄙的话生气,反而先站了起来。
“动作快一点,我们今天不能出去狩猎,需要保存体力。”边说着,林臻边想到以后一定要在空间里准备充足的食物剂,优渥的生活让他很多方面都欠了考虑,从未想到会有为食物困扰的一天。
他看了眼凯撒,似乎忍耐了一下,却又忍不住地道:“把衣服穿好,你的军仪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凯撒啧了一声,袒胸露背怎么了?他乐意!就算穿着军装也不添加任何温度,但这样非常清凉,或者说,能够给他心理上的错觉,缓解体内奔涌的燥热。
见他毫不受训,林臻无法,便也再不管他。
凯撒烦他再说话,两步并作一步地抢在他前面拉开木门——
触及一片白色的瞬间凯撒便知不好,他忙退后一步,却不想踩上林臻的脚背,仓促间只转了个身,便被门外高高垒起涌进门内的雪堆推倒在地上。
林臻反应也非常快,但也正是因为太快了,他一时忘了自己的左手和凯撒绑在一起,一下扯动反而让两人更狼狈地跌在地上。
雪一下子淹没在两人身上,两人胸背交叠,凯撒压在林臻,背上被厚重的雪堆压得动弹不得。幸而两人都即使转身,才没有叫雪冲进口鼻里,否则此时非得窒息不可。
林臻承受雪更加之一个高大的男性的体重,吃力地抿了抿嘴唇,他将右手袖子的温度调高,让压着他的头部的雪迅速化成水,重新呼吸自由,长长地深呼吸了一口。
他动了动肩膀示意背上的凯撒起开些让他率先从雪堆里爬出去再将凯撒拉出来,背上的人却没有得到他的暗示,反而放松了原本绷紧的身体,趴在他背上一动不动。
受伤了?
“凯撒?”林臻试探地叫了一声。
凯撒的鼻子里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嫌弃地搭在他耳侧道:“别吵。”太舒服了,不知是雪的冰冷还是因为‘被迫’地不需要太过介意的和林臻缩短的距离,那种沁凉的舒爽令人精神一振,十分惬意。
林臻闭了闭眼睛,他自然也感受到了非常舒服的感觉,但他可痛快不起来,干脆二话不说,一下发力从雪堆和凯撒的身下滑出来,要不是凯撒及时用右手撑着地面,这时候脸都要砸在地上。
他颈部以下埋在白皑的雪里,一手撑地,一手牵制在林臻手里以一种扭曲的姿势高高挂起,姿势甚为可笑,林臻看了一眼,矮了下身抓着他敞开的衣领将他从雪中拔了出来。
雪凉得很舒服,但胸肺受到的挤压容易出事,不容许人贪凉。
有了这么一个尝试,对于林臻的靠近凯撒便视若不见,默认了。
外面果然下了大雪,气温降至零下,凯撒强壮的身体从雪堆里爬出来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林臻抓着他领口的手松开,非常顺手地把他的军装上衣拢了拢,动作轻巧地扣上胸前的一枚扣子,收回手。
他看向门外,“等雪化开要一定的时间。”
他看了看木屋,这里又要拆开了。这么大面积的雪化开,雪水漫上来这里也无法居住了,而且化雪的时候气温非常低,还不如趁早离开。
凯撒道:“果然是‘鬼不理’。”
见林臻不解地看过来,他大方地解释道:“这个地方是雷哲他们最初降落在这颗星球的地方,天气非常恶劣,而且里面掩藏了数不清的千奇百怪的异兽,他们当时有人就折在了这里。不过活下来的人也没什么好下场,在这颗星球上陆续死去,最后就剩下那两个老不死。”
“你如何知道。”
凯撒挑了挑眉,对于林臻的问题只给了一个神秘的笑容。
他如何知道,自然是攻破了雷哲等人的资料库,得到那些用语言或是视频记录起来的日记式的第一手资料,从而得到的消息。
做到这一点,凯撒用了足足半个月的时间。这并不容易,首先,复制雷哲等人所用的智能连接介质就花费了整整十天的时间。
雷哲等人所持有的技术,在星舰、机甲、机器人这一类战斗用或高科技之中确实有着绝对强势的权威。但几百年过去,人类从未停滞前行的脚步,就算在这一途上仍然没有突破雷哲口中的‘帝国’失准,但通讯、医药这些方面集思广益比雷哲禁锢在这颗星球上来得厉害得多。
但这些,他不准备和林臻交流。
林臻也没有追究,他简单地说了一下离开的事情,两人此时感觉良好,便等不及地解开了束缚的腰带——一分钟过后,大汗淋漓的两人咬牙切齿、忍辱负重地重新绑上了腰带。
暴躁的契虫才重新安分下来。
两人松了一口气,这么傲娇的货色真是要不得!
庆幸的是,契虫发情期以最长的二十天计算也只剩下三天的时间。
第72章 埋葬的帝国(八)
第七十二章
“你给他们送了‘那个’?”见雷哲没有否认,做着日光浴的‘海狮’扭着头奇道:“你还保留着?我以为你早把那种东西都销毁了,没想到……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癖好。”
不知他原本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转了话锋。
“不过,你能这么随便地把它给那两个孩子耍,是真的不介意了吧……”须臾,他又低声嘟囔。
雷哲兴致不高,独自喝着酒不作声。
‘海狮’早已习惯,最初的他本就是自娱自乐的性格,总不会寂寞,亦不会觉得被谁冷落,等了一会儿便又说道:“真不明白你干嘛把那两个小崽子丢进那里,按我说当初既然屠杀了那些玩意儿,也该把那个鬼地方一并夷为平地,你倒好,还完整地保留着,这么多年都没有动手。留着不觉得膈应得慌?难道说我哥自虐的基因传染给你了?”
“提他做什么?”雷哲慢慢饮酒的手顿了顿,一个仰首把剩下的半杯酒喝下,又重新倒满。
“还不让人提了,呵,我不提,你是不是真的就打算这么放过自己,也忘掉他了?我是无所谓,都死了那么多年的人了,连尸体我都没见到呢,关不着我什么事。反正你现在也有别人了,连他给你的定情信物都那么随便地送出去,幸好他是死了,没跟我一样赖活着,否则非对着你掉眼水不可。”
似乎想到那个画面,‘海狮’发出一声清脆的笑声。
他的哥哥啊,那个从小就爱一惊一乍又矫揉造作的胆小鬼,为了一个男人却化身勇士,为了所谓的爱情义无反顾。他无法理解一个人怎么会为了另一个不想关的人付出那么多,生或死,苦或乐都系在自己以外的人身上。
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事情都已经模糊,尽管当年觉得他是那样面目可憎,可现在他却可耻地怀念着。
如果他还活着……
定情信物?雷哲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起身离开——是该要到让那个小子兑现承诺的时候了,离别的时间就要到来,现在的他却反常地想要再挽留,哪怕让那个人再多陪自己一日……
*
路,越走越荒芜。
在凯撒的引导下两人往禁区的西北方向走去,路上白骨皑皑,从尸骨上可以看出这一片领域的所有者是怎样凶悍的异兽,哪怕只是尸骨存留在这里,却依旧让外围的异兽们不敢靠近。
也正是因此,这一片才显得异常僻静。
是屠杀。
林臻想到,这些异兽掩埋在黄沙中的尸骨保留地十分完整却凌乱地横七竖八,可见当时屠杀这些异兽的人是怎样的暴躁和愤怒。而这样强大的实力……他想到了雷哲还有凯撒口中的另一人,他们必然还藏着王牌,一张足以抹杀这些凶悍的异兽更威胁到他们的王牌。
凯撒见过相关资料,那样血腥混乱的局面只有寥寥几句文字的日记记载了那些岁月——里斯找到了解救雷哲的办法,却因此付出了自己的生命,我想雷哲并不高兴,尽管他从来没有接受里斯的感情。啊,活着吧,我已经不想再失去他们任何一个人,让这些鬼东西见鬼去吧,帝国万岁!
在荒漠中走了一日,光线下沉的时候,凯撒才喊停。
他们在一个异兽胸腹空旷的骨头中搭起一个帐篷,为了在外应敌之便两人并没有再绑着手腕,却也无法离得太远,相对无言地躺在床上,在被黑暗吞没的夜色里沉默仿佛也披上了黑色的蓑衣,静默地矗立。
林臻微微往他身边靠了靠,凯撒忽的开口道:“三年,他们用了整整三年的时间才杀了这些异兽,用星舰,用机甲,用战用机器人,到最后只有几个人活下来。”
他抬了抬手指向一个方向,“而他们全部依靠与异兽共生,才活下去。”
“共生?”
凯撒哼了声,“不错,就像我们植入的契虫,这种异兽非常特别,他们利用这个让人类或者野兽实现生命的共享。另外也有人,把自己的大脑、生理组织和异兽交替,成为一种长寿的变异异兽。”
“这些自称帝国的人确实非常厉害,就是他们之中的一个博士实现了他们的永生。他自己同样拥有这样的资格,最后却请求他的同伴杀了自己,你猜猜是为什么?”
见林臻没有搭声,凯撒自说自话一般地道:“因为,他太疯狂,也太自以为是,最后却被融入了异兽的本能,大脑渐渐被异兽同化,他承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真是自作自受。——你说话。”
“嗯?”
“……你不觉得越来越热了吗?”
凯撒没好气地扯了扯衣领,要不是急于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他怎会无聊到和林臻分享自己在资料系统里发现的讯息。
“嗯。”林臻闷闷地应了一声。
凯撒啧了一声,翻了个身背对着林臻,显然不愿再多言。林臻随之翻身,他伸手,手腕搭在凯撒左手手腕上,半晌才道:“凯撒,把平安树的胸针拿出来。”
脸上散发着一阵热气,身体的水分在沸腾,血管里的水分子和血细胞在分离,鼓胀地每根血脉都快要破裂。林臻的脑袋阵阵刺痛,哑着声音对凯撒说道。
“做什么?”
“……”
回应他的是林臻贴在脖后略微急促的呼吸,凯撒翻了个白眼,倒是干脆地从压缩空间里把从林臻手上抢来的胸针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