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不成了?
?我愣了一下,目光渐渐移向赵小刀用手捂着的小腹,粘稠的鲜血正顺着她指缝汨汨向外流淌。
?实际上,她身上的伤很多,衣服破破烂烂的,到处是血痕,此前我记得,她最重的一处创伤是在胸口,并非是在小腹。
?我看向鹞子哥,鹞子哥压低声音对我说道:“撤离的时一个鬼修忽然扑了上来,等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的一只手已经抓破了她的肚皮,伤到内脏了,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活不成了。”
?得知这个消息,我心头并没有太大的触动,只是怒气渐渐平息了。
?赵小刀显然是听见了鹞子哥的低语,她很平静,抬头看着我,嘴角居然露出了一丝笑意:“我知道,你现在大概恨透了我了,其实从我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已经把你得罪死了,甚至我很清楚,你就算救了我,也有很大概率反过头来一刀杀了我,听起来很矛盾,可你就是这样一个矛盾的人,救我是出于道义,真武祠的人从没有丢下同伴逃命的传统,杀我又是因为我威胁到了你在乎的人,嗯……这是红娘子姐姐说的。
?她说,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像张道玄的人,如果不是确信你是卫氏一族的子孙,连她都怀疑你是不是张道玄的私生子,不然世上何以有性情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张道玄,正是这样一个复杂的人。
?不过,就算以死谢罪又有什么关系呢?玉册已经到手了,我死也瞑目了。
?嗯,如果你觉得不解气的话,现在可以乱刀砍杀了我,至于玲珑和宁马牛,你大可不必怪罪他们,决定是我做的,他们也不过是被我裹挟的罢了。”
?啪!
?我将玉册丢在了她身旁,面无表情的说道:“玉册给你了,只是,有意思吗?我说过,我会帮你们取玉册的,但现在不是时机。”
?赵小刀“嗤”的笑了一声,垂下了头,随即剧烈咳嗽了两声,气息有些虚弱,声音也变得低沉,她不看我,就跟自言自语似的自顾自说着:“嗯,我是相信你心里是有这件事情的,所以,最开始的时候,我按捺下来了。
?可是,后来呢?
?我们暴露了,那些丽人族的鬼修知道了我们的存在。
?这个地方很多很多年已经没有人进来了,它真的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于是那些丽人族的鬼修很有安全感,任由那个八蜕鬼仙的尸体放在那里,任由那具尸体手里抓着她们的传承,她们不觉得这些东西会出问题。
?可是,现在有人进来了,她们还会这么觉得吗?当我们暴露的那一瞬间,那些丽人鬼修的安全感就彻底破碎了。
?宁马牛说过,鬼修因为力量不阴不阳,驳杂不纯,所以时刻在与疯狂对抗,除非特定的时间,基本不会外出,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们不能外出!!
?或许,她们会顶着风险守在这里。
?又或许,她们会将八蜕鬼仙的尸体和玉册带走,带进她们的墓穴里,严加看守。
?总之,我们不会再有机会安全的接近尸体了,想带走玉册,就必定要面对那些鬼修。
?那么……你真的会为了我们冒这样的风险吗?
?或许你会,或许你不会,我没有把握,甚至我连五成的把握都没有。
?花船,赌不起!
?所以,我只能冲出去了,我赌你会跟上来,至少,相比于你会为我们火中取栗的几率而言,你跟上来的几率更大一些。”
?说到这里,她抬起了头,跟认真的看着我说道:“谢谢你,你是个好人,而我是个坏人,坏人之所以能得手,往往是因为她没有底线,且足够不要脸,于是总能精准的利用好人。我知道你很愤怒,你也有足够的理由愤怒,而且你的愤怒绝不是无能的狂怒,我很清楚惹毛了你我们都不会有好果子吃,你可以干掉我们三个,把玉册藏起来,甚至你可以利用你手里的一切资源,然后趁着花船的内乱渔利,到头来,红娘子输了,唐景生也输了,赢家只有你。
?没错,你可以做到这一切。
?但我还是这么做了,因为我……赌你是个好人!!”
?她指着小稚说道:“你见过牙侩,花船的资料上显示,这个孩子就是你从牙侩手里救出来的,你很清楚孩子落在那帮人手里是个什么结果。
?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
?对于这句话,你认识的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深刻!!
?所以,我赌你是个好人,哪怕你恨不得杀了我,最终还是会把玉册交给红娘子,红娘子可以用它重整花船,结束花船那所谓的几千年传承,从此不会再有牙侩往船上卖孩子,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再有像我、像玲珑、像宁马牛一样的人出现了。
?不会有女娃子像我们一样,从小就注定要做个婊子,躺在船舱里等恩客上门。
?也不会再有男娃子像老白一样,因为喜欢了一个女孩儿、想带着这个女孩儿走,结果被人追杀了十年!!
?或者是像陈水生一样,只因为讲义气了一次,被人割掉舌头,切了子孙根,人不人鬼不鬼为奴为婢二十年!!”
?她举起了玉册,看着我一字一顿的说道:“花船是一片苦海,这个东西,是苦海上的渡船!”
?说了太多,这一切似乎抽干了她最后的力气,最后,那条扬起的手臂无力的耷拉下来,唯独玉册死死的被她抓在手中,从未放开。
?她嘴角仍旧带着笑容,眼睛却渐渐的合上了。
?我抓起她的手臂试探了一下脉搏,脉搏越来越虚弱,她的生命气息在不断流失。
?她,走到了生命尽头。
?只是,我见她的嘴唇一直在蠕动着。
?“玉册我会交给红娘子的。”
?我以为她仍旧是放心不下,沉默了一下,最终如此说。
?可是,她的嘴唇仍旧在蠕动着,似乎正努力的表达着什么。
?犹豫了一下,我将耳朵凑到她唇边,而后便听她吃力而艰难的喃喃自语着:“我,生而为人,理应像个人一样活着……”
?这便是她在弥留之际,反反复复的嘀咕的一句话……
?……
(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