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新磨面色复杂:“赵宁他……”
宋治不知对方为何支吾,只是心中着急,便恼火的催促:“赵宁到底如何?”
赵玉洁情不自禁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敬新磨接着道:“莫邪仙子被伤的同时,赵宁陡然出现在元木真背后,以长刀砍中对方肩头,令元木真动作一僵,气机一滞……
“陛下,赵宁的掠空布着实不凡,神出鬼没,不比干将莫邪两剑稍慢,长刀千钧作为奇兵,也不比前者稍逊,不同之处只在于,前者是人剑合一,赵宁是化身为刀!
“陛下,赵宁那一刀,只差毫厘,就劈中了元木真的脑袋,这刀若是落到了实处,元木真即便能够不死,也伤得绝对不会轻!”
宋治以拳击掌,痛惜万分:“可惜,可惜!这赵宁怎么就不能再快些,元木真那老蛮贼,怎么就不能躲慢些?!”
这一刻,他仿佛置身战场,跟赵宁等人同仇敌忾。
这话说完,宋治才反应过来,怔怔地问敬新磨:“赵宁怎么这么强?他的战力竟然能跟干将莫邪不相上下?他不是王极境中期?!”
听到宋治这么问,敬新磨的脸色不禁又怪异起来:“陛下……赵宁他,已经是王极境后期了。”
“后……后期?”宋治半响没反应过来——或许是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他竟然已经是王极境后期?二十多岁的王极境后期?!”
看到宋治瞠目结舌的样子,敬新磨心里也不是滋味——他能是什么滋味呢?赵宁成了王极境后期,增加了青竹山之战的胜算,每个齐人都会欢欣鼓舞,他也不例外。
但他还是宋治的大伴,对宋治而言,某种程度上,他是比赵玉洁比宋明宋真等人更亲近的存在,荣辱与共乃至是生死相依。
赵宁二十六岁就是王极境后期,宋治呢?他已近不惑之年了,还是王极境中期。
二十六岁的王极境后期,只要不出惊天意外,此生必为天人境!当世大齐谁能与之相比?
就他跟宋治所知,没有。
普天之下,都只有元木真一人,能勉强与之相提并论。
而据他跟宋治所知,就算是元木真也没有在这个年纪,成就王极境后期——或许没有。
他的飞鱼卫并没有打探到,元木真晋升王极境后期的准确时间——这在天元王庭,都属于只有极少几人知道的信息。
赵宁天赋的强大已经不是强大,而是恐怖!
如果这是在太平时节,帝王朝廷的统治秩序稳固有力,这或许不是多么可怕的事。
如果帝室跟赵氏关系融洽,还处在宋治往雁门关安插史禄山、大规模打压世家、要废除赵七月之前,那么这或许也不是大问题。
可现在呢?
敬新磨哪里能高兴得起来?
宋治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赵宁这小子——他到底是要干什么?!”
敬新磨张了张嘴,却接不下这句话。
是啊,在当今这种形势下,赵宁拥有如此之强的天赋,到底是要干什么?
他怎么可以有这么强的修为实力!
宋治就差说一句“赵宁不能这么强,朕不允许!”可他说不了,因为说了也没用。
赵玉洁看着主仆二人精彩的神色,就像是在看一出猴戏,表面上跟对方一样不知所措,心中则是嗤笑不已,充满了不屑。
她早就笃定赵宁已经是王极境后期了,而宋治现在还被对方的境界给震惊成这个样子,实在是愚蠢到了极点。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宋治对赵宁还不够重视——因为不够重视,所以不够了解。
在赵玉洁看来,国战之后赵氏必反——以己度人,她觉得若是她处在赵氏的位置,绝对没有不反的理由。
她觉得如果她是赵玄极,她肯定已经开始铺设以后造反之路的棋子了。
在赵玉洁看来,形势这么明显,宋治竟然还不够重视赵宁,还没把对方当作生死仇敌来对待,简直是愚不可及!
如果换作她是皇帝,在兖州之战结束,中原大局已定,国战形势向好之后,就该不管不顾,用铁腕手段果断消除赵宁这个弥天大患!
容忍赵宁不回金陵述职受封,依旧在外统领大军手握兵权?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眼见时间过去不短,宋治还没从不稳的情绪中回过神来,赵玉洁实在是鄙夷得不行忍受不了了,遂轻轻挽住宋治的手柔声说道:“陛下,此战还没结束呢。”
宋治如梦初醒。
不错,此战还没结束,赵宁的天赋修为再是冠绝群伦、无人可以,毕竟眼下面对的是天人境的元木真。
若是此战赵宁有个什么好歹,他还需要担心什么焦虑什么恐惧什么?
完全不需要了!
“大伴,速回青竹山再探!”宋治面色恢复正常,重新拾起了威严气度。
“是”
对宋治来说,元木真一定要战败,但赵氏也不能赢,所以他们同归于尽最好!
而赵玉洁则想得更加深入:赵宁等人若是被元木真所败,而后者又伤势不轻,那么她就劝说宋治出手,以她的修为配合上宋治跟传国玉玺,战力不容小觑。
若形势果真如此,她也就顾不得暴露自己的真实境界了。元木真的存在对她同样威胁不小,一旦赵宁死了,天元王庭就会立即替代赵宁,成为她的头号大敌。
与之相比,宋治还不算什么。
赵宁等人要是胜了元木真,赵玉洁也会尽最大的努力,说服宋治立即对赵氏动手,趁他病要他命!
在赵氏的威胁面前,她跟宋治的立场是一致的。
如果赵宁等人跟元木真两败俱伤,那是再好不过,她就能跟宋治过去,正好一箭双雕!
只要这三种情况出现,无论是哪一种,他们都会告诉天下人,赵宁等人是在激战中被元木真所杀,而她跟皇帝历经艰难九死一生,手刃元木真为赵宁等人完成了遗志!
各怀鬼胎的一对男女,肩并肩的盯着北方,都是全神贯注一动不动。
他俩唯一不能接受的,就是赵宁等人作战不利,对元木真的伤害太小,让他俩捡不了漏。
……
“陛下!”
敬新磨三度回返。
“情况怎样了?”
宋治忙问。
从战斗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不少时间,正常情况下,战况应该接近明朗,高下胜负都能看出来了。
“陛下!双方都伤得不轻,尤其干将莫邪两人,伤势重到近乎力竭,全靠意志支撑;大都督与赵宁虽然好些,但也强不了多少,唯一还能保持状态的只有轩辕……”
敬新磨满嘴苦涩,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宋治追问:“元木真怎么样?”
敬新磨道:“牢牢占据上风,看起来胜券在握……”
宋治欲言又止。
这不是他希望看到的战况。
赵玉洁暗暗盘算自己跟宋治联手,去坐收渔翁之利的可能性,她刚想发问,就听见宋治急切道:“依大伴看,赵宁等人会不会坚持战斗到底?会不会眼看事不可为就分散逃遁?”
这也是赵玉洁迫切想知道的。
以赵宁等人的身份地位,要是发现无论如何都胜不过元木真,很可能会逃——当年宋治就是这么撤离的汴梁城——要是这样的话,她既不能捡便宜去杀元木真,也不能捡便宜去杀赵宁。
敬新磨的一张老脸皱成了包子,努力寻思着道:“老奴暂且还无法确定……”
宋治牙齿一咬,眼神变得狠戾。
依他看,赵宁等人一定会逃!
不逃难道等死吗?
以己度人,他若是处于赵宁等人的位置,就一定会逃!
赵宁等人这一逃,大事可就要完蛋了!
“再探!”宋治的脸阴沉得像是能渗出水来。
“是。”
宋治看向赵玉洁:“你不是说,赵宁既然敢于出战,就是有必胜把握吗?”
赵玉洁看出来宋治没有责备她的意思,只是对眼前的战况不满意、很着急,遂无奈道:“是臣妾想错了。”
宋治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认错,自己无意怪罪:“你说赵宁他们会不会跑?”
会。
必然会。
赵玉洁找不到赵宁等人不逃跑保命的理由。
但她此刻不能这么说,因为宋治问这个问题,不过是想要求一个心理安慰,需要别人给他点信心、希望。
赵玉洁违心地道:“陛下宽心,我们不会输的!”
宋治点了点头。
……
敬新磨第四次带回战报。
这次宋治没有在对方开口之前,急不可耐的主动询问。
他还是很想马上知道答案,只是眼下又很害怕知道答案,因为他几乎确定了,赵宁等人会撤。他安静无声而又焦躁不安看着敬新磨,等待着最终的答案。
最终答案并未到来。
还不到时候。
敬新磨嗓音沉痛:
“陛下,赵宁等人浴血奋战,已经在以伤换伤,甚至是以命相博,为了伤元木真一根毫毛,他们不惜断掉一根骨头,每个人都在吐血,不停的吐血,但他们依然在猛攻,不间断的猛攻……
“大都督伤痕累累,赵宁血染衣袍,干将莫邪无不披头散发形如疯癫,可他们没有一个人逃遁,连后退都没有。
“老奴归来的时候,干将已经没了一条胳膊,剑光残破,气机紊乱,可他却依然嘶吼着,野兽般扑向元木真,哪怕一次次被击退、砸落山峦;
“莫邪脸上也多了一道狰狞伤口,从眼角到嘴角,血肉翻卷丑陋骇人,可她好似恍若未觉,只顾边破口大骂边不断化身为剑,要跟元木真同归于尽!
“陛下……”
听到这里,宋治已是僵立如石,震撼意外的失了神,本能地回应:“继续说……”
敬新磨深深看了宋治一眼:“陛下,老奴现在确信,大都督等人不会逃跑远遁,他们会一直进攻血战到底,会……死不旋踵!”
最后四个字,字字万钧。
赵玉洁睁大眼瞪着敬新磨,满脸都是白日见鬼的不可思议之色,几乎在怀疑敬新磨信口胡诌。
她的心里有惊涛骇浪。
她羞愧难当。
仿佛世人都是英雄,只有她自己是小丑。
是大街上那一只,暴露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的肮脏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