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春风动容,十分认真地看了李耀半天,终于长舒一口气,微笑道:“我懂了,小老弟,看来你凝结的这颗道心,真不简单啊!好啦,在这里磨蹭了半天,他们一定等急了,我们快回去吧!”
掸去了身上的泥尘,过春风一跃而起,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彻底脱胎换骨,从内到外,说不出的轻松。
尽管还是邋里邋遢的,但看着倒是有些不修边幅的美男子味道,令人不禁畅想,他若是好好捯饬一番,会是如何俊秀儒雅的一个中年男士。
两人又钻回洞里,重新灌了两桶冰泉,说说笑笑,回头走去。
“小老弟,其实我也有一个问题,一直堵在心里,不知当问不当问。”
过春风犹豫了一下,笑道,“你别误会,我也和你一样,没什么恶意,只是单纯好奇而已,职业病嘛,你懂的。”
李耀道:“过大哥只管问,大不了我不说就是了。”
过春风一笑,悠悠道:“所有人都知道,你在联邦议会大厦里,当着上千名议员、掌门和强者的面,‘斩杀血魔’,只是演了一场戏,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而已,其实所谓的血魔,早在你回归天元、血妖两界的路上就被彻底斩杀了,你从头到尾都没有被血魔控制。”
“嗯,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只是这件事无从考证,也不好点破,只能这样含糊收场。”
“不过,我却是有不同看法!”
“我总有一种直觉,你根本没有斩杀掉‘血魔’,那东西依旧在你体内,已经化作了你神魂的一部分,对吗?”
“呵呵,你要是觉得不好回答,那就不说,反正这种事,只要你不主动承认,没人可以指证你是血魔的!就好像我不主动承认的话,也没人可以指证我是深渊!”
李耀微微一怔,挠了挠头,发现情况好像和刚才掉了个头。
他和过春风的角色,互相交换了。
血色心魔从他脑域深处钻了出来,怪叫一声:“哇,被发现了,快杀了他!”
此刻的血色心魔,非但没有被斩杀至渣,反而比过去更加白白胖胖,珠圆玉润,隐隐有一道道灵光在周身萦绕,何止‘仙风道骨’,简直有些“宝相庄严”的味道,只是血色双眸中不时闪动的邪气,显露出它黑暗的本性。
显然,随着李耀的境界提升,作为神魂一部分的血色心魔,也跟着升级了!
李耀心念一动,脑域中激发一道闪电,把血色心魔电得“哇哇”乱叫:“没义气啊!在联邦议会大厦,我那么帮你,乖乖配合你做了一场好戏!你就这么对待并肩作战的好兄弟啊!”
“好戏个头,那场戏简直拙劣透啦!”
李耀的头脑风暴汇聚成一只大脚,将这家伙一脚踹回脑沟深处去了,“闪一边去,别随便抢戏,等招呼你的时候再爬上来!”
定了定神,李耀继续向前走,沉思着道:“过大哥,你知道吗,当我被秘剑局追捕的时候,一直在思索两个问题——第一,我究竟要怎么证明自己并没有被血魔附体!还有,我和当年的‘血魔燕西北’又有什么不同?要知道,当年的‘血魔燕西北’可是我亲手斩杀的!那么现在,秘剑局或者别的修真者,要斩杀我这个血魔,岂非也是理所当然的吗?”
“嗯,然后呢?”
过春风也投入了思考,将自己代入李耀的角色之后,发现这两个问题的确纠结。
“这两个问题,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最黑暗的时候,甚至想到了‘报应’两个字!昔日的血魔燕西北在临死之前说,他根本没有被血魔附体,我就这样杀了他,一定会后悔的!难道这句话是真的?难道这就是我杀了他的报应么?”
李耀狠狠一砸拳头,“直到最后,我终于想通了!”
“第一个问题根本是无解的!我凭什么要证明自己没有被血魔附体?明明应该是抓捕我的人,去证明我被血魔附体了才对啊!”
“要不然,不就会出现联邦议会大厦里的那种情况,上千名大人物都有可能被血魔附体,但自己却无法洗脱嫌疑,最后只好不了了之了么?”
“那就好像,让一个普通市民去证明在三年前的某一个晚上,他没有杀人一样!三年前的事情,谁记得住,若不是特殊情况,根本拿不出证明的!如果警察和法官都是这么办案、断案,那社会不就乱套了么?”
过春风沉吟道:“你是说,有罪推定和无罪推定。”
“没错。”
李耀点头道,“我觉得,我根本没必要去证明自己没有被血魔附体,任何人如果说我被血魔附体了,就请拿出不可辩驳的证据来,总不能光凭我一年前留下的一段视频来定罪吧!”
“有道理!”
过春风深思熟虑,缓缓点头。
“至于第二个问题,就更明白不过了。”
李耀认真道,“即便我真的被血魔附体,‘血魔李耀’和‘血魔燕西北’也是彻底不同的!”
“当年在铁原星上,我为什么杀死燕西北?难道是因为他被血纹族附体,变成血魔了么?”
“不是的!”
“之所以杀他,是因为他参加了邪教组织‘长生殿’,又杀死了铁原六部之一,烈日部落的族长,还绑架了无数飞星界的大学生,妄图挑起铁原星和飞星界的内战!”
“在这个过程中,他已经杀死了成百上千的无辜者,倘若战端一开,更要有亿万无辜的鲜血白白流淌!”
“因为他干了这些坏事,又要阻止他干更多坏事,我才杀死他,这和他是不是‘血魔’,压根儿没有半毛钱关系!”
“假设一下,就算没有血纹族这档子事,就算燕西北还是燕西北,他还是一名纯粹的炼气士,就好像吕醉一样,以自己的自由意志来策划整件事,害死那么多人,难道我就不杀他了么?”
“当然不会,我照样会杀了他,管他是炼气士、修真者、修仙者还是血魔,都照杀不误!”
“再假设一下,燕西北真的被血纹族附体了,化作血魔,但他什么坏事都没干,而是一个善良的血魔,正义的血魔,拾金不昧的血魔,会扶老奶奶过马路的血魔——”
血色心魔又冒了出来:“就好像我一样?”
“你一边去!”
李耀再次把血色心魔弹飞,继续对过春风道,“那我们有什么理由杀他?”
“如果他真的奉公守法,爱岗敬业,与世无争,就算他真的在暗中炼制‘天劫战体’,把自己变成人不人、虫不虫的怪物,我觉得这个也属于个人爱好,是他审美趣味比较特殊而已,我吃饱了撑的要去杀他?最多劝他去看心理医生喽!”
“结论就是,我杀燕西北,不是因为他的某个‘身份’,不是因为他是‘血魔’或者‘坏人’,而是因为他做的某些‘坏事’,这就是‘对事不对人’的道理。”
“那么,就算我真的被血魔附体了,变成了‘血魔李耀’,和身为‘深渊’的你一样,又犯了哪条国法?别人凭什么杀我、斩我、除我?”
“是啊,我是被血魔附体了啊,我喜欢啊,我乐意啊,我很爽啊,怎么了呢?我没招谁惹谁,没出去干坏事,就在心里养个血魔当宠物玩还不行吗?”
“如果某一天,‘血魔李耀’真的干了什么坏事,那法律自然会制裁我的!就好像如果你这个‘深渊过春风’某一天真的干了坏事,法律也会毫不留情地制裁你一样!这就是《修真基本法》存在的意义!”
“但是在那之前,在没有半点儿证据证明,我们干了什么违法乱纪的勾当之前,谁有资格干涉我们?”
“因为我们是深渊或者血魔,将来有可能造成危险,所以要提前把我们除掉!”
“那满大街的男人,裤裆里都藏着一个凶器,分分钟有可能对良家妇女造成严重伤害呢,怎么办?统统都割了?”
过春风大笑:“小老弟说话真有点儿意思!”
李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有点儿激动了,过大哥。”
“说到这件事,我倒是还想说说,听说最近在议会里有一股风潮,想把‘爱国者组织’定义成‘真人类帝国’的间谍组织,而吕醉这些罪魁祸首,则是被真人类帝国蛊惑的修仙者。”
“没错,这么做,的确可以暂时稳定人心,同仇敌忾,让人不至于对联邦政府失望。”
“但就我个人而言,是坚决反对这种说法的!”
“这种说法,就好像所有的坏事,全都是妖族、血魔、深渊或者修仙者干的,就算偶尔有修真者落水,也是被这些‘坏蛋’腐蚀的!而绝大部分修真者,都是纯洁无暇的,天然正义的!”
“事实真的如此吗?”
“为什么我们就是不敢承认,根本用不着什么妖族、血魔、深渊和修仙者的蛊惑、腐蚀,我们——我们所有修真者和普通人,我们心里天生就有一道深渊,就居住着一个,甚至无数个血魔,根本不用什么妖魔鬼怪的腐蚀和蛊惑,我们自己就可以变得很坏很坏!”
“就算吕醉真是修仙者,他也绝不是真人类帝国的修仙者,而是我们星耀联邦土生土长的修仙者!”
“并且,他差一点点就能成功将星耀联邦变成一个修仙者的国度,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国度,一个小号的真人类帝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