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要接受来自帝国的馈赠,亦是在联邦议会讨论多次,引发极大争论的议题。
问题显而易见,这么做会暴露联邦的坐标。
尽管联邦可以将跳跃点设置在龙蛇星域甚至远离联邦的荒芜星域,经过中转,再二次跳跃到联邦腹地,但跳跃点终究不可能离开联邦太远,很容易被有心人士,顺藤摸瓜,找到联邦的老巢。
然而,联邦的坐标早就不是什么秘密。
毕竟黑风舰队在进攻联邦之前,一直和帝国保持密切联络,纵然没有发送全部坐标过去,至少也发送了一半的坐标参数。
只要时间和计算力足够,推导出联邦的大致坐标,并不是问题,再经过最多三五年的拉网式搜索,联邦总会暴露的。
在这一前提下,再严防死守联邦的坐标,无非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罢了。
所以,再三权衡之下,丁铃铛还是力排众议,坚决通过了和帝国升级交流方式,展开星舰对星舰直接交流的议案。
而革新派修仙者迫于形势,无偿援助联邦的法宝,亦是帝国最尖端技术的结晶,包括但不限于帝国最新型的晶铠和星空战梭,能帮助联邦在诸多领域,突破数百年的技术封印。
话虽如此,丁铃铛最关心的,显然不是这些法宝和技术,而是李耀的消息。
“接应非常顺利,我暂时将帝国来客都安排在龙蛇星域,相关的谈判和研究工作也将在那里展开,都算是在龙蛇星域和联邦腹地之间,筑起一道‘隔离墙’。”
金心月道,“至于师父——李耀,还没有他的消息,当然,也没有坏消息。”
“明白,这件事由你全权负责,相信你一定能从帝国人那里,榨取最大的利益。”
丁铃铛沉吟片刻,又转向过春风,“过局长,民间的反应如何,对于我们有可能远征星海中央的事,舆论界有什么最新反应?”
“还是老样子,就好像刚才讨论的放大版。”
过春风道,“有人热血沸腾,有人唉声叹气,有人慷慨激昂,也有人惶恐不安,有人特别急躁和亢奋,认为帝国和圣盟没什么了不起,只要联邦的‘正义之师’降临星海中央,就能摧枯拉朽地扫荡一切魑魅魍魉,也有人过于悲观,认为联邦在劫难逃,最好现在就开始深挖洞,广积粮,逃到地底避难所里,躲上几百年,几千年,闹哄哄,乱纷纷,各执一词,莫衷一是,很难说有什么统一的想法和浪潮。”
“等等——”
丁铃铛道,“还有人认为,帝国和圣盟没什么了不起,我们可以轻易取胜的?”
“事实上,抱有这种急躁和冒进情绪的人很多,甚至在联邦军里,都有大把认为‘老子天下第一’的人。”
过春风道,“从某种角度来看,我们都是星海边陲的井底之蛙,虽然过去百年一直渲染帝国的强大和恐怖,但我们唯一交过手的帝国人就是黑风舰队,而那一战以我们大获全胜告终,黑风舰队残兵更是选择了乖乖投降,这样的经历就给了不少联邦人、联邦军和修真者错觉,认为所有帝国人都会像黑风修士一样,甚至像狄飞文这么好说话,议长觉得,他们有可能不骄傲,不膨胀吗?
“所以,真要出兵的话,也要想办法先把这种井底之蛙的骄傲狠狠打压下去,要摆正自己的位置,否则,带着莫名其妙的骄傲和膨胀前往星海中央,稍稍遇到挫折,骄傲就会转化成绝望,被一场胜利吹起来的膨胀,也有可能被一场失败彻底粉碎,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现在,这种井底之蛙的骄傲,刚好能为我所用。”
过春风刚刚说完,金心月就迫不及待接上去道,“其实现在,整个联邦民间尚未从数年前的大捷中彻底冷却下来,只需要开动宣传机器,用某种……标志性的事件来小小激励一下,混乱的议论就会凝聚成统一的思潮,席卷万民的呼声,令议会当机立断,出兵星海中央!”
“等等——”
丁铃铛眯起眼睛,充满警惕地看着金心月,“金局长,你不会又背着我,在暗地里搞什么见不得光的小动作了吧?”
“不不不,议长大人,您完全误会了,没有,绝对没有!”
金心月伸出三根指头发誓,“我已经吸取上次的教训了,真的,我绝对没有在暗地里搞什么鬼鬼祟祟的勾当,更没有半点违背联邦法律的行为,我的所作所为,都是合法的,公开的,而且都在工作简报中提到过,您随时可以查阅和询问,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是吗?”
丁铃铛依旧皱眉,“为什么你越是这么说,我越是不放心的样子,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我想要救出李耀啊,无论是我的师父李耀,还是‘三界至尊,联邦国父’李耀,我都想不遗余力,不择手段,不惜代价去救他。”
金心月直视着丁铃铛,“议长大人,或者说……我的好师娘,难道您不想吗?”
“我当然想,但亿万同胞赋予我的权力,不允许我这么想,不允许我的个人情感,凌驾于全联邦的利益之上。”
丁铃铛攥紧的拳头又松开,低声道,“我已经忍了很久,几乎要忍无可忍,好在我的任期很快就会结束,到时候我就能放下一切担子,恢复自由之身,那时候,即便单枪匹马,孤身一人,我都会去星海中央,寻找李耀的!”
“但是,师娘就不怕那时候太晚了吗?”
金心月道,“我,我不想说不吉利的话,师父自然洪福齐天,每次都能逢凶化吉,创造奇迹,但他也每次都把自己投入到更凶险的漩涡,更不可预测的深渊中,这样一次次提升危险系数,总有一次,他会……他会……”
“会陨落吗?”
丁铃铛反问。
金心月微微一怔,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那就太倒霉了。”
丁铃铛叹了口气。
“这不是‘倒霉’吧?”
金心月不解道,“师父的生死,可不是倒不倒霉——”
“你误会了,我没说你师父倒霉,我是说九幽黄泉里的阎罗、妖魔、魑魅魍魉和十万八千小鬼倒霉。”
丁铃铛看着自己的拳头,淡淡道,“万一你师父真的陨落,我只能把整座九幽黄泉都拆个一干二净,把阻挡在我面前的九幽魔君和十殿阎罗都打成肉酱,再把你师父的魂魄救回来,那些生活在九幽黄泉,被我一不小心踩扁的妖魔鬼怪,岂不是很倒霉?”
金心月:“……”
“李耀,可是我的男人,这么多年聚少离多,我们的日子远远没过够呢!”
丁铃铛霍然起身,眼眶上的红色统统收纳到了眼眸最深处,化作两朵永不熄灭的火焰,配合她无风自动的赤红长发,更显出几分生杀予夺,强横霸道的气势。
星耀联邦的最高议长一字一顿,斩钉截铁道,“我不要他死,九幽黄泉也好,阴曹地府也罢,甚至那该死的地球都无所谓,我倒要看看——哪里敢留他!”
……
正当决定联邦命运甚至人类文明未来的会议,正在天环星外围船坞,超级战舰昆仑号的会议室中召开时,在李耀的老家,天元界、天元星、天元大陆、浮戈城的城郊结合部,联邦第一军官学校的优秀毕业生孟小浪,亦昂首挺胸,满脸神气,走在回家的路上。
今天的浮戈城,和百年前完全不同。
作为李耀的老家,更作为“耀世集团”还有“李耀系”诸多企业和宗派的总部所在地,浮戈城早已从昔日单纯的军武重镇,发展成一座集总部经济、会议经济和教育研发为主的超级大都会。
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覆盖方圆数百里的人造天穹,掺杂了微量晶石元素的新鲜空气,快若闪电、无声无息、车水马龙恍若拥有生命般的超梭交通系统,无一不彰显出这座城市的勃勃生机。
当然,无论时代怎么变,总有些东西是融入城市骨髓中,怎么都不会变的。
比方说,这座城市对军人的崇拜,对战争的热衷甚至过分热衷,那种有点儿走极端的尚武精神。
即便孟小浪还没有被正式授予军衔,只是军校的毕业生,肩膀上没有带花,但光是那一身笔挺的黑色军校生制服,就足以让路人流露出羡慕和崇拜的眼神,特别是那些花骨朵般的姑娘们,笑吟吟看着孟小浪的样子,都让孟小浪心头的花骨朵快开了。
这几日的浮戈城,亦是格外热闹甚至躁动。
民众躁动的原因,自然是帝国、圣盟的战争,以及联邦是否要出兵干涉的议题。
今天的联邦,风气相当开放,所有人都能畅所欲言,更何况黑风舰队来袭,是人们刚刚亲身经历的,没人认为,帝国会对黑风舰队的莫名消失不闻不问,迟早有一天,联邦和星海中央的强权,会狠狠碰撞的。
现在,只不过是明天来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