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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三郎进京, 主要就是带着孩子来看望老丈人。

    天子极喜爱羽九玄, 走哪都带着, 连大小朝会都牵着她上朝,然后抱在膝盖上。

    裴三郎向来不上朝,只在天凤宫里陪陪天子, 给他做点吃食,等到天子上朝或者是接见公侯的时候, 就自己出宫溜达,到天黑宫门落锁前把羽九玄接回长公主府。

    转眼便到年底祖庙祭祀的日子。

    裴三郎带着羽九玄跟着天子到祖庙祭祀, 见到了在祖庙祈福的太子。

    太子羽飞凤已经长成十四岁的少年,唇红齿白, 眉眼清秀,身着金翅凤冠华裘锦带,翩翩贵族少年郎,站在庭院前,立在风雪中,脸上含笑地看着裴曦和羽九玄。

    裴曦上前行了一个大礼,“见过太子殿下。”

    羽九玄见状, 也跟着行了一礼, “见过太子殿下。”

    羽飞凤微笑着俯视着父女二人, 叹道:“曦公呀, 本宫派人给皇姐送信,却是连信使都一道被砍了,可有此事?”他看着这对父女, 只觉无比碍眼,一个比一个讨厌。

    裴曦答道:“回太子殿下,我与青鸾皆不见有人执太子印信前来送信。”

    羽飞凤笑笑,毫无预兆地突然抬起腿朝着趴在地上的羽九玄踹了过去。父女俩正趴在台阶上,而台阶的一侧正好是山崖,连个护栏都没有。

    裴曦虽然不擅跟人交手,但常年行走在外,不时来点蛇虫惊吓,敏觉是锻炼出来了的,在羽飞凤抬腿的瞬间,他一把将羽九玄捞在怀中,用自己当肉盾挨了太子那重重地一脚,他在转身同时看到身侧的悬崖,脸上骤然爆发出了怒焰,起身,飞起一脚将他踹倒在雪地中,连续几个翻滚。

    跟在裴曦身后爬上来的众公侯们看得当场傻眼。

    羽飞凤躺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竟然敢踹他的裴曦,随即笑开,大声喊道:“来人啊,有刺客。”

    裴曦怒极而笑,他扶起还趴在地上的羽九玄,替她把身上沾的雪拍掉。

    旁边,有执岗的亲随军过来,见到这一幕直傻眼。

    羽飞凤还躺在地上,他指着裴曦,“拿下,格杀勿论。”

    裴曦站起身抬起右臂,对着他,说:“风太大,没听清楚,太子殿下,麻烦你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羽飞凤当即想到袖箭,脸色当即变了,叫道:“谋害太子,诛三族重罪。”

    裴曦满脸讥俏地看着他。他入赘皇家,他的三族包含太子全家。

    执岗的亲随军清眼见到刚才的情形,也听到羽飞凤的吩咐,当即上前去拿裴曦。

    裴曦那身功夫是跟孙大才练出来的,打个千夫长没问题,碰到这种披甲人,飞起一脚把人踹向了悬崖,那人一个翻滚掉到悬崖边,惊急之下抓住一块大石头,大声呼叫同伴救命。

    有同伴去拉他,另外的人则是挥起长戟便朝裴曦攻杀过去。

    裴曦一个箭步到了羽飞凤跟前,拉起他,当太子当肉盾朝着挥来的长戟怼去。

    羽飞凤吓得发出惊骇的大叫。

    亲随军不敢担杀害太子的罪名,赶紧收手挪开。

    裴曦趁机把羽飞凤拽到了悬崖边。

    羽飞凤吓得大叫,拼命挣扎,却没想到他姐夫看着温吞好性子,在校场练武的时候被打得满地滚,力气竟然那么大,根本挣扎不掉。他的身子突然腾空,而下方是悬崖,脚下甚至还有冰雪往下掉,顿时吓得浑身都软了。

    羽飞凤颤声说道:“你想清楚,本宫要是死了,你们父女都活不了。”

    亲随军不敢再往前,曦公把太子杀了,他们能交差。可太子和曦公要是这会儿掉下去,他们都得被天子灭族。当即,有亲随军飞奔去禀报天子。

    祭祖的公侯们已经围拢一圈,不少人纷纷大喊,让裴曦不要乱来,谋害太子是重罪,看似劝阻,实则拱火。

    一名做公爵穿戴的中年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羽九玄扑过去。

    他的速度快,裴曦的速度更快。他的手扣在腰带上一抽,软剑出鞘,锋利的剑宛若一条吐着寒信的银蛇在雪地里发着瘆人的寒光。

    寒芒划过长空,带起一道长长的血箭,那公爵抱住羽九玄,一个翻滚躲开,刚想喊放开太子,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嘴里有什么在汩汩地往外,他一手夹住羽九玄,一手摸向脖子,摸到满手鲜血,他再看到裴曦手里的剑,那剑又软又薄又亮,剑上沾的血正沿着剑刃汇向剑尖滴到地上。

    羽飞凤跌坐在悬崖边,浑身瘫软。

    众公侯们以及他们的家眷都没想到裴曦竟然敢在祖庙杀公爵,更没想到他的手里还有如此锋利的神兵利器,一个个瞠目结舌。

    裴曦走过去,把羽九玄从那人掖下抢过来,再一脚把他踹翻到雪地里,将羽九玄抱起来,问:“吓到没有?”

    羽九玄扯起用回形针挂在衣服上的手绢擦脸上的血,结果手绢冻得硬硬的,擦得脸有点疼。她搂紧裴曦的脖子,茫然地看向四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有亲随军过去,扶起羽飞凤,想他护在身后。

    羽飞凤被亲随军们护下,终于有了底气,他颤抖着指向裴曦,喊:“拿下,就地格杀!杀死裴曦者,封侯!”

    周围的人突然全部跪下了。

    天子坐在软轿上,由亲随军抬着过来。门将郎安世侯、严世侯跟在他的身侧,身后还有数十名亲随军随护。

    天子下了软轿,走到那躺在地上猛抽擅一副喘不上气模样的公爵。

    旁边,一位公爵夫人以及一群年轻贵族带着孩子奔过来,围在那公爵身旁大声呼救,又状告裴曦在祖庙行凶。

    那公爵停止抽搐,瞪得大大的双眼失去了色彩。

    裴曦还剑回鞘,放下孩子,向天子跪地请罪:“此贼突然袭击元儿,儿臣护女心切,情急之下,不得不以命相搏,恳求父皇宽佑。”

    天子看到羽九玄满脸血渍,风雪帽、披风上都沾着,而在裴曦的背上还有沾着泥的鞋印子,看那尺码就能猜到是谁。他扭头看了眼太子,沉沉地叹了口气,说道:“严门郎。”

    严世侯出来,拱手,“在。”

    天子说道:“朕身子不适,你去接翱公、瀚公、翊公、翎公来代朕祭祖。”

    他的话音落下,在场的公侯们当即跪了。

    严世侯根本没理他们,直接带着一队人下山,接人去了。

    天子大声说道:“无防,立为继嫡子就能代朕祭天了。”他扭头看向太子,说:“你既然迫不及待地想为他人铺路,朕成全你。三十年了,赶尽杀绝,一个念想都不给朕留,那朕也不必给诸位留了。”他喊道:“越公在不在?”

    越公出列,伏地叩首。

    天子说:“蛰伏这么多年,布那么大盘棋,得沉住气,太礼府里,你们没剩两个了。安插在亲随军里的人,是不是也不想要了?”

    越公跪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天子又开始喊名字。

    他喊一个,出来一个,全是从执岗的亲随军里出来的,还有一些名字喊出来,人没在。

    不多时,亲随军中揪出来十几个人。

    天子挨个数哪个亲随军是效忠哪家的,叹道:“都是太子的亲信,不容易啊,祖庙祈福都能拉拢这么多人。”他对裴三郎说:“把你腰上的剑借朕一用。”

    裴三郎取下剑,双手呈上。

    天子试了试手感,再然后,手起剑落,寒光从跪在最边缘的亲随军的脖子处划过,拉出一片血箭。那亲随军捂着脖子,血从手指缝里涌出,怎么都捂不住,紧跟着第二个亲随军,第三个亲随军,第四个,第五个……

    天子手里的剑从被他点名出来的亲随军的脖子上一一划过,鲜红的血喷溅在地雪里,极为耀眼。

    面前出列的十七个亲随军全部倒地。

    天子把剑还给裴三郎,说:“没来的那些,不必拉来了,直接处死。”他问跪地的公侯们:“众卿有异议吗?”

    台阶处一片安静,没有任何人说话。

    天子去到跪地的太子身边,“勾结公侯,安插亲随军,你是要造反弑父吗?”

    太子叩首,说道:“儿臣没有。”

    天子又唤道:“来人,去了太子头冠。”

    太子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天子。

    天子对太子一字一句地说道:“朕和皇后没有你这个儿子。”他挥手,让亲随军把太子拉下去,关起来,严加看管。他回头看向众人,说道:“都起来吧。”伸手把裴曦拉起来,很是欣慰地拍拍他的背,脸上和眼里染了几分笑意,说道:“兔子都不敢杀,却能为了妻女能在祖庙拔剑杀人,是条血性汉子。青鸾和元儿有你护着,朕安心。往后谁敢害她们,你亦如此,即使把天捅下来,朕替你担着。”

    裴三郎突然有点被老丈人感动到了,应了声:“哎!”

    天子坐上软轿,在门郎将和亲随军的簇拥下走了。

    裴曦抱起羽九玄,回到小屋,打来热水替她洗干净脸,问:“害怕吗?”

    羽九玄摇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羽飞凤被天子关了起来。

    四位庶皇子被连夜接上来,由他们四人代天子主持祭祀大典。

    公侯们没有任何人反对,既怕触怒天子丢了小命,也不想让天子直接定下继嫡子,于是,这次的祭祀大典简直是大凤朝九百年别开生面的独一回。

    四位庶皇子也都是懵的,几乎是机械式地跳完了祭祀舞。

    祭祀完,四位庶皇子、裴曦父女随天子一起下山进宫。

    天子亲自写了五份诏书,给他们一人一份。

    四位庶皇子的诏书是一样的,他病重不必他们进京侍疾,他归天不用他们进京奔丧,他归天之后的三年,他们不能进京。裴曦的诏书跟四位庶皇子的诏书不一样的地方是二十年不进京。

    天子说道:“养精蓄锐,想办法扩张实力先活下来。实力不够的时候,盘着,忍着,看看那些有心谋帝位之人是怎么动的。”

    四位庶皇子面面相觑,都不太明白他父皇的用意。

    裴曦明白。老丈人这是在给他的儿女们留活路。

    大凤朝这局势,大家都蠢蠢欲动,新帝想要坐稳,必然要进行血洗清理把那些有威胁的都铲除了。可老丈人年龄大了,纵然有钱粮兵马,但精力跟不上,身体状况耗不起。四位庶皇子的根基浅没有接触过朝政,没有处理政事和打仗的经验,让他们来主持战事两眼一抹黑,而他和羽青鸾是绝对不会掺和进来的,那么,败局几乎是注定的。

    现在谁上位,就是谁倒血霉。

    天子和裴曦看到四位庶皇子面带迷茫的模样,对他们也就不太抱指望了。

    朝廷们没有等来天子废太子的诏书,也没有等来天子坐朝要求商议立谁为继嫡子,等到的是天子病了的消息。

    天子病了,裴曦、四位庶皇子和羽九玄留在宫里侍疾。

    侍疾的情形就是四位庶皇子和裴曦都带着各自的孩子住在天凤宫中,陪他们的父皇逗儿孙,一群二三岁大的孩子围在天子身边玩玩具。

    至于羽飞凤,在飞凤宫里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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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中,裴曦和天子都收到了羽青鸾派人送来的信。

    羽青鸾诊出有孕。

    裴曦再看写信的日期,顿时:“……”孩子怀上五个多月了,信才到。

    老八见到裴曦看完信后,脸色不太好,问:“姐夫,何事?”

    裴曦回过神来,说:“刚收到信,青鸾有孕,我回去至少要三个多月,赶不及她生孩子。”

    天子骤然看到喜讯,正在乐呢,听到女婿的话不由得愣了下,再看他那脸色,顿时也不知道该安慰他还是该说点别的什么。

    裴曦那叫一个心塞。他掰着手指头算日子,现在出发回去,说不定正好赶上生孩子呢?反正都正月了,公侯们都陆续回京了。他略作思量,当即向天子请辞。

    女儿生孩子要紧,天子当即挥手让他赶紧回。

    裴曦爬起来就往外跑。

    羽九玄听到要回去了,刚起身要跟爹走,她爹已经快步出了宫殿,急得她大喊:“爹,你等等我。”

    裴曦:“……”孩子给落下了。他又快步跑回来,朝天子和几位庶弟拱拱手,抱起孩子,走了。

    裴曦再是着急,他也得准备几天物资才走得了。

    天子派人去招望公,准备给他们备点东西带回去。

    几位庶皇子见父皇有事情要张罗,带着各自的孩子告辞离去,也都赶回府给嫡姐备厚礼。

    嫡姐要是没离京,现在他们中已经有人被立为继嫡子,早没羽飞凤什么事了。

    如果能够得到嫡姐相助,这天下也是能争上一争的。不要说许嫡姐太长公主爵位,给她的儿女们都封上或者让他们像居狼那般自立为王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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