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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 羽青鸾忙里偷闲跟裴曦喝个下午茶, 她吃着糕点水果, 正在跟裴曦感慨京城这几日的乱象和朝廷收回来的爵位,便有守宫门的宫侍来报,太学的学正和学监求见。

    学正, 总管教学和大小庶务,相当于校长, 学监管纪律赏罚,相当于教导处主任。两人一起求见, 明显有事。

    羽青鸾说道:“宣。”

    太学的学正是文育才,原本是裴曦的丫环, 是他最早教出来的人之一。文育才搞文治,没有战功,没爵,但她的丈夫甲十七,战功封公。这对夫妻是奴隶翻身的典范,一直令大凤朝的羽姓贵族们侧目,既看不上又不敢惹, 还得不时地求到他俩的门路上, 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存在。

    学监是生面孔, 二十出头的年龄, 身材魁梧高大,满脸凶相,十分唬人。裴曦不认识, 看他的言行举止做派以及腰上的玉带便知是贵族出身,且身份地位不低。太学的学生,最差都是四品官的孩子,贵族子弟极多,学监的身份地位若是低了,真管不住。

    两人进来后,伏地叩首请罪。学生打群架,伤了十几个,死了一个。武部尚书裴直的长子裴净,用随身带的匕首,刺死了玉侯的孙子羽启。

    裴曦听说又打架了,还打死人了,想到大凤朝尚武不把人命当命的劲儿都已经习惯了,正拿起果盘里的瓜啃着,准备边啃着瓜吃瓜,没想到居然吃到自家人头上,不由得愣了下,顿时瓜也吃不下去了,把手里的瓜放下,默默地听下文吧。

    他事多人忙,对于裴家的晚辈还没羽九玄和羽焦明清楚。毕竟他们是同龄人,又有陆敏这层关系在,还是时常走动一起玩的。

    他没忍住,悄悄地问了羽青鸾一句,“玉侯是谁?”

    羽青鸾告诉裴曦:“玉侯,羽金玉,兵部尚书羽金盏的嫡亲弟弟,原司马府司马文公的嫡次子,在玄甲军中任千总之职,在金沙城守城战和打乔世侯府时皆有立功,功至封侯。”

    说到羽金盏,裴曦都只听过名字,没见过人,但讲到司马府的文公,他熟。他小时候刚进京开钱庄就跟文公打交道。文公的封地就在鲁城隔壁,于是早早地就全族投奔了南疆。文公病逝的时候,他跟羽青鸾在带兵出征平定东南,等他们收到他过世的消息时都是隔年了。

    太学学生打架这事,文育才不好说,学监是正经的老羽家嫡脉子嗣,他敢去管那帮子贵族子弟,也是个不怕事的,把学生打群架的前因后果全讲了个清楚明白。

    这事情,还得从封功说起。

    裴家,虽然出了个裴曦,但……裴曦是以天家人身份封的世袭罔替的亲王,跟裴家没什么关系。

    原本裴昶是最有希望能封公爵的,但他受裴昌在大野城干的抄家灭门案连累,仕途尽毁,封爵也就无从谈起。

    裴曙放弃封地投奔南疆,他的年岁渐长,且不是多能征善战的人,经商倒是颇有些本事,那些跟战功不沾边,自然也没得封。

    到下一代,最有出息的裴贞战死京城的城墙上。再就是裴直,官至武部尚书,高官,但在朝廷办差,不比出征打仗和治理地方容易出政绩,官位稳,位高权重,但真没拿得出手能封爵的。

    裴家嫡出只封了两个侯,一个是在金沙城守城战时出过大力气的裴啸,他凭着那一场守城战封了啸侯。另一个封侯的如今还在南疆,她是裴昶的嫡幼女叫裴雅,小名芽芽。羽青鸾跟裴曦成亲后,裴曦出去打通盐道平叛,她那时时常到镇国夫人陆敏府上走动,没少把只有两三岁的小芽芽抱在膝盖上逗着玩,颇有些情分,且裴雅管军需,虽属于后方,但军需长线运输,也是能出战功的。裴雅的战功在封伯有余、封侯差一点上,羽青鸾大笔一挥,封了个雅侯。

    裴六和裴七,一个经营巨木城给南疆送去的钱粮物资都够直接买侯爵的,一个是最早到南疆开荒,因此虽然没有战功,也都封了侯。裴六封怀侯,裴七封南侯。

    这样一来,衬得裴家嫡出有些颜面无光,特别是裴直。他那么高的官,又是镇武侯府嫡次子出身,上比不过勇武战死的哥哥,下比不过嫡出的妹妹,别人不敢去得罪他,在他跟前说些什么,但小孩子听到大人嘴碎,转头就拿去奚落裴直的儿子。

    裴家的孩子,拳脚功夫比不过世代亲随军的那些千夫长、门郎将家的孩子,但除了裴曦,有一个算一个,全让陆敏扔到山里跟野兽搏过命的。

    裴净在暑假刚跟野兽搏命回来,激起的凶性狠劲还没消,让人这么一通言语奚落侮辱带拳脚欺负,匕首落在羽启身上是一口气对着胸膛脖子等要害连刺十几刀,羽启当场就没了……

    羽青鸾听完学监禀报,又把打群架的这群学生连同他们的家长一起召进宫。这群孩子,她不认识两个,但对照上他们的家长,各家各户的关系、里面的弯弯绕绕,顿时一眼明白。

    十几个羽姓公侯家的孩子跟裴净、文育才的小女儿甲小文、刑战的独子刑武打架,旁边还有一个见义勇为的孙俊。

    孙俊是孙密的儿子,孙密常年出征在外,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孙俊跟文育才的孩子同班,两人是前后桌,且小孩子也是有喜欢的异性朋友的,孙俊便喜欢跟成绩好有才华的甲小文相处。他看到甲小文挨打被欺负,对上这群羽姓贵族家的孩子半点不带虚的,抡起拳头上了。力能举鼎的孙大才的孙子,那一把子力气真不是一般的孩子扛得住的,再加上个旁边拿匕首发狠拼命的裴净,打得十几个羽姓公侯府的孩子个个带伤,地上躺了一个已经盖上白布的羽启,还躺着三个身上被匕首扎出窟窿重伤的。

    孩子伤得惨,还死了一个,自然要给自家孩子出头的。羽金玉的头抵在地上抬不起来,求天子做主!

    孙密是门郎将,官拜太女少傅,战功累至封不降等袭三代的公爵。他的大哥孙茂镇守巨木城有功,封公爵,二哥伤退也有个侯爵傍身。他对于独子把羽姓贵族家的孩子打了,压根儿没当回事,看儿子还在关心甲小文,心想孙家确实缺了点文气,儿子挺有眼光,要不要去提个亲什么的。

    裴直以头叩地,不说话,不辩解。

    裴净被捆得结结实实,那脸肿成猪头,衣服也被撕烂了,当着天子的面没敢造次,跪在那里一副反正我刺死一个够本了随你们便吧的样子。

    刑战还在南疆守镇守铁矿,他夫人生二胎的时候过世了。刑武在太学读的是寄校,身边只有一个仆人照料,日常花销都是从裴曦这走账。他跟裴净是真不熟,知道对方,但没什么交道,挨打也纯属裴净被找麻烦时,路过,让那帮贵族少年看到,揪到一起揍。贵族少年们觉得奴隶的孩子不配跟他们一起上学,平时就没少揍他。刑武身份低微,默默地受欺负,不敢讲。文育才知道一些,但她的出身也低,管不了。

    裴曦弄清楚前因后果,又开始喝着茶吃瓜。他老婆在这里,他们想抽他的脸,想什么呢。

    羽青鸾淡淡地扫了眼殿中跪地的公侯们,唤道:“孙俊。”

    孙俊听到天子叫他,赶紧伏地叩首行礼,应声:“在。”

    羽青鸾说道:“勇义双全,赏黄金百两以示嘉奖。”

    殿上的羽姓贵族有凝神屏息的,也有悄悄抬头观察羽青鸾和裴曦神情反应的。

    羽金玉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羽青鸾,唤道:“陛下!他们杀死了臣的儿子,臣膝下三女,仅此一子,仅此一子!陛下!”声俱泪下,极为凄惨。

    羽青鸾又唤道:“甲小文、刑武。”

    两个小可怜齐齐上前,瑟瑟发抖地叩头,几乎都快瘫痪了。

    羽青鸾说道:“太学斗殴,勒令退学!”

    两人瑟缩了下,都没敢出声。

    羽青鸾紧跟着又说道:“甲小文、刑武,十日后入宫为三皇子羽金翅伴读。”她说完,又看向裴冲,说道:“裴冲!”

    裴冲应道:“在。”

    羽青鸾说道:“太学斗殴,勒令退学!以弱敌强,不惧不畏,敢拼死反击,勇武可嘉,赏黄金百两,入宫为太女武课陪读。”

    裴冲难以置信愣了下,随即连连叩首道谢。他原本一直觉得死就死够本,突然眼睛一酸,抹着眼泪,哭了。

    裴直也哽咽着叩首,连声道谢。他是真委屈,但家世权势都跟羽姓公侯们真没得比,有气也得忍着受着。裴家出了一个天生神异的裴曦,虽有辅佐天子之功,却真的很遭羽姓公侯们忌惮,有时也是危险的。

    羽青鸾说道:“羽金玉,教子无方,太学滋事,致使一死十六伤,夺爵罢官!”她的目光扫过其他的公侯们,又从这群打架的贵族子弟身上扫过,一个一个点名,勒令退学。她说道:“身为天家羽姓后代,挑事在先,仗着人多势众、年长欺负年幼,十三打四,落个一死十二伤的惨败,有何话可讲?”

    有贵族公子不服,叫道:“裴净有匕首,他拿匕首行凶。”

    他的父亲当场把他按在地上,连声请罪。

    羽青鸾说:“裴净,八岁!你多大?他有匕首,你腰上挂的是摆设么?你若不服,可,朕做主,允你和裴净上生死台决斗。”

    那贵族公子想到裴净连刺人十几刀的狠劲和速度,顿时怂了,低下头缩成团,不敢再出声。

    羽青鸾又罢免了学监官职,之后便让他们都退了下去。

    羽九玄听闻她娘亲找八岁的侄子给她当武课陪读,抬腿便去到她娘的宫里,问:“裴净是送到奶奶那里?”

    “你奶奶的年岁大了,走动不便,金翅的课业安排上,去她宫里的时候也少了。你看着有合适的文武课师傅,给裴净安排上。太学的一些风气需要整治。”

    羽九玄点头领命,回头便在太学造了个生死台。

    爱抱团仗势欺人是吧,有本事上生死台一对一生死决斗去呀!

    仗着姓羽纵容自家孩子欺负人,孩子叫人反杀刺死,可就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