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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羽焦明的宫殿跟父母近, 午睡起来,刚迈出宫门就见到自家父母换上寻常人家的服饰,坐了辆极其低调的马车出宫了。他怔愣片刻, 扭头便去了他姐的宫里, 便见她端坐在桌案前, 右手支在桌子上,握着脖子上的坠饰, 出神地想着事。

    他放轻脚步过去,便见他姐把脖子上的饰物塞回衣服里, 扭头朝他看来,神情不辩喜怒,瞧不出情绪。可瞧不出情绪就是有事, 要不然他姐就是一副飞扬跋扈的样子,特嚣张。

    他行过礼, 说:“我现在挺闲, 姐, 你要是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我保证漂漂亮亮毫不打折扣地完成。”他说完, 又指指天凤宫方向, 张大嘴形无声地说:“出宫啦”

    羽九玄轻轻点头,表示知道了。她收回思绪, 批折子。

    羽焦明在旁边坐着, 拿眼看着她, 有点好奇, 也有点担心。娘都气成那样了,姐还能批得进折子?

    他坐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他姐搭理他, 那折子倒是一本接一本地批,效率十足。可他姐以前批折子,那手爪子会不时地往旁边的零食盒里摸点小零食塞嘴里,批折子的时候手不停,嘴也不停的,但今天,压根儿没动一下。他以前坐在她跟前,但凡溜慢一点,必然被抓苦力。

    他坐了足有半柱香时间,姐都没理他。

    不过,显然的,能把他姐和他娘同时烦到的事,显然不是他能应付得了的,所以,告辞。

    他又再坐了一会儿,告辞,让她自己一个人静静吧。

    ……

    裴曦是真没想到羽青鸾的反应能这么激烈。

    虽说这母女俩从小打架、怄气,可以前最多持续小半天,有时候羽青鸾把羽九玄打哭就不气了。这会儿,自己闷着气了两天,晚上还睡不着觉。

    裴曦说:“这点事,至于嘛。”

    羽青鸾扭头看向裴曦,问:“此话怎讲?”

    裴曦看他老婆睡不着,于是坐起来说,“我从上小学一直到工作,见多了这种恋爱的,小学生和初高中生不提,那些十对里面九对九都是过家家,谈恋爱的时候以为对方就是天、就是地、就是人生的一切,失恋了喝酒的、跳楼的、烧情书的、论坛里发贴子喷对方渣男贱女的,样样都有……”

    羽青鸾瞠目结舌地看着裴曦,顿了顿,问:“然后呢?”

    裴曦又开启疯狂吐槽模式,从小学生恋爱一直吐槽到上大学、到工作,说:“我那学姐跟他男友,从高中到大学都熬过来了,结果败在一个要回家考公务员、一个要留在发达城市上,最后两个人在火车站抱头痛哭,然后分手了。你女儿跟她的小男友更虐,开局就是地狱模式,一个人,一把破长矛,去吧,大兄弟,挣个公爵来入赘。她还不如让人家去屠龙娶公主呢。好歹屠龙只需要宰一个条,她那是叫她的小男友去ko千军万马以及众多实力业雄厚的竞争者。”

    “不说旁的,礼部给元儿选的男友备选名单上的那些人里随便划拉几个出来,就能叫他悄无声息地消失,连骨灰都找不到。”

    羽青鸾躺在床上,满脸无语地看着裴曦,半晌,吐出句,“她若是要给……安排个前程,易如反掌。”

    裴曦揉揉她老婆的头发,说:“别烦啦,你抽个空,我们出去,看我给你来一个恶婆婆……啊呸,看给你表演一个什么叫棒打小鸳鸯!反正十六岁的早恋,能拆散一对是一对,要是散不拆,小情侣情比金坚什么的,我们还省了挨个扒拉礼部的那份小男友备选名单。那名单上都些什么歪瓜裂枣。她都还没成年,成什么亲,早着呢!”他说着也有点气。羽九玄离满十八都还早着呢,礼部居然开始催婚了,他这个当爹的都不着急,他们急个毛线球球。

    裴曦又把礼部一通狂吐槽。

    羽青鸾忽然觉得,她女儿婚姻最大的阻力是裴曦。什么叫“怎么都得等到二十四五岁吧,我觉得元儿想晚几年成亲挺好的”,他想什么呢!

    羽青鸾想想羽九玄,再看看羽九玄的爹,头大,听着裴曦的吐槽催眠狂奏曲,睡着了。

    第二天,她下了小朝会,把所有待批的奏折都给了羽九玄,午睡起来,和裴曦一起出宫。

    她坐上没挂爵徽的马车,便瞥见马车上还有两个金行用来装金子的箱子,最大号的那种,一箱五百两金。箱子没有封条也没有锁。她掀开,便见里面摆满十两重的金锭子。

    她斜眼看向裴曦,很想问,帝君想用金子砸死他么?

    她默然不语地坐在马车上,驶出宫门。

    随行的护卫出宫后,便在四周散开,渐渐隐于人群中,只留二十余名做寻常穿戴的羽翎军紧紧护在马车周围。

    马车一路小跑,行走的街道越来越窄,最后到一条狭窄的马车驶不进去的小巷前停下。

    小巷里充满嘈杂,大声吆喝、打骂和打架的声响混成片。

    羽青鸾起身,正欲迈下马车,抬起头便见旁边不到丈余远的地方,正有一个两三岁大点的小孩子,正噘着屁股对着路边的水沟拉屎,姿势不对,屎全拉在地上,还被他踩了一脚……

    她抬起头打量起面前这条巷子。

    据称,这条巷子被称为投军巷,那些从各地进京报考玄甲军的家镜贫寒者,大多聚集在这里,说这里的宅子租金便宜,大家还能相互交流报考消息。为外来者投宿的首选地。

    巷子两侧房屋的屋檐,还没她乘坐马车高,几乎都是茅草搭建,有低矮的小屋,也有篱笆墙。屋檐下坐着很多闲汉,大热天,他们敞胸露膊,仅着一条脏到看不出颜色的裤子一直撩到大腿,露出脏得腿毛和泥垢粘在一起的大腿,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她。

    随行护卫组成人墙,把他们的陛下护在中间,一个个小心翼翼地去瞄陛下的神情,又密切注意着周围,待见到随行的同僚都跟到了,不动声色地在四周散开,悄无声息地把那些闲汉都赶回了屋。

    其中一个穿着便服的玄甲军见到陛下盯着一个拉屎的光屁股孩子,捏着鼻子上前给小孩子擦了屁股,把他给送进了屋。不需要提裤子,因为小屁孩没穿裤子。

    羽青鸾都不知道该槽心她女儿看上的人竟然是住在这等地方的人家,还是该感慨那些投效军中建功立业的人,初来京城时竟然住在这等地界。可朝迁花钱的地方太多,她不可能再让朝廷出钱给这些人建驿站。报考玄甲军者,亦是各式各样的人都有。

    裴曦扶着羽青鸾下了马车,夫妻俩在护卫的严密防护中往里去。

    他俩久浸富贵窝,想装贫寒也装不出来,如果人带少了,容易成为进入狼窝的肥羊。在京城,皇宫周围那一片富贵云集之地的治安自然是没得说,这种街巷,流动人口多,什么人都有,想让治安好都难。

    吃不起饭、住不起店,又不想卖劳力干苦活的人去干铤而走险的事者,亦是多了去。

    他们走过半条巷子,终于在一个院子前停下。

    这院子的大门敞开,里面聚满打着赤膊的壮实男子,有在矮桌前掰手腕比力气的,有顶头拼力气的,有摔跤的,叫好声、鼓劲加油声不断。

    他们出现在门口,声音骤然停止,所有人都朝他们看来。

    护着陛下和帝君出宫的严冽,往大门口一站,大嗓门喊道:“云驰在不在?”

    人群让开,一个同样打着赤膊的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年郎,正在跟人掰手腕,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手上一用力,将对方的手按翻,转身抓起自己的衣服,迅速穿戴整齐,上前,抱拳,“在下云驰,有何见教?”

    严冽侧身,把身后的裴曦和羽青鸾让出来。

    羽青鸾看到云驰的第一时间,就又扫了眼裴曦。这少年说话看人时先带三分笑意,有一股亲和感,这点与裴曦略有些相似。不同的是,他的眉目极为清秀,一双眼睛仿佛会说话般很惹人注目。

    裴曦见到云驰,对自家女儿的审美有点……无语。她要是放在他上辈子的世界,八成是个追星狂魔。

    这小子拉到台上,不需要整容,可以直接出道了。

    他的长相偏于中性,气质挺干净阳光的一个人,看起来有点没心没肺的瞎开心样,上班累死累活的时候,看几眼能减压,但要说比他老婆漂亮……好吧,他刚才打赤膊时,满身腱子肉,穿上衣服就显得挺清瘦的。

    他穿戴整齐,再对比身后的歪瓜裂枣,可以算得上是凤凰落到鸡窝里了。

    裴曦注意到,他的脖子上挂着一圈编得极为结实的细麻绳上挂着一个小皮袋,小皮袋的大小正好装下块玉佩,而那袋子正好坠在锁骨处一点点,要抢他脖子上的袋子,得拿出锁人咽喉的本事。

    云驰看到羽青鸾,挠挠头,下意识地朝她身后看了眼,只看到护卫,没看到陆元,又朝羽青鸾看了两眼,问:“敢问,可是陆元的……姐姐?”

    卧槽!这小子套路有点深!裴曦的脸一沉,往里走,手往身后一挥手,二十多个护卫,连同两箱金子一起进了院子。

    不大点的院子,原本就聚满了人,再让他们一挤,顿时院子里原有的人都被挤回了屋子里,一个个缩在屋子里和窗前探头探脑好奇张望。

    要知道,能有贵族来到他们这地方,相当罕见。当然,如果是来找云驰,就不稀奇了,看这小子的做派就跟他们不是一路的,八成是哪家的落难公子。

    云驰同屋的汉子,脑子里刚出这想法,忽觉有异,扭头就见同伴正以惊悚的眼神看着他,他低头,见自己正踩在铺得平平整整的床塌上。干干净净的床单被套上,踩出好几个黑呼呼吸大脚印。壮汉的皮一下子绷紧了,顿觉浑身的骨头又开始疼。他赶紧跳下床塌,拼命地拍打上面留下的脚印,意图毁灭罪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