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请飞升��


 第1章 同心蛊

    “丑丫，你去看看他断气了没有。”
    一只脏兮兮的手在男人鼻尖轻轻碰了下。
    “娘亲，他好像死了。”
    “那你再看看他身上有没有银钱。”
    那只手又伸入男人怀中掏了掏，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娘亲，有钱！”
    “有多少？”
    “几十两呢！”
    “取个五两出来，其他的放回去。他救过咱娘俩的命，咱们起码要安葬了他。”
    丑丫眼珠滴溜溜地转，显然没把母亲的话放在心上。
    死人的钱，不要白不要。
    那可是几十两银子，娘亲忙活一年也赚不到这么多钱呢。
    丑丫偷偷把钱袋收好，瞎子母亲根本不知道。可躺在地上的男人却突然动了动，真是奇怪，明明刚才已经没气了，怎么突然好像又要活过来了？
    瞥了眼不远处的母亲，见她似乎没有察觉到异样，于是丑丫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对准男人的心脏准备补上一记致命伤。
    你别怨我，要怨就怨这世道吧。
    匕首的尖端触碰到男人的胸口，丑丫仍有些犹豫，所以迟迟没有用力。
    可他是我和娘亲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他，可能母亲刚刚就被人打死了，我也会被掳走卖掉。
    一念生，一念死。
    一念神，一念魔。
    云逸蓦然睁眼，与那命中注定之人四目相对。
    无视了那张丑陋至极的面孔，此刻他眼中只有对方的眼眸。两人眼对眼，心对心。
    该如何去形容那对眸子，仿佛璀璨星辰、夏夜晚风，也像镜子般光滑的一面湖水，倒映着凝视者的喜怒哀乐。一切秘密在它面前，都被洞察无遗。
    而偏偏这样一双绝美的眼眸却长在了一张极丑的脸庞上，显得极具冲击力。
    ‘居然又见面了，宋新瓷。’
    云逸在心中与上一世的娘子打了声招呼，同时用手抓住了匕首末端，刚好覆盖住了丑丫的小手，阻止她向下发力。
    细腻温润，熟悉的触感。
    丑丫没想到死人竟会复活，吓了一跳，可她也不是一般心性，这种情况下居然忍住没有出声，生怕惊动到瞎子娘亲。
    云逸看着娘子的丑陋扮相，忽然意识到自己坠崖身死后，竟是回到了与她初次相逢的时间。
    此时自己只是个进京赶考的书生，偶然看到泼皮调戏目盲妇人，还扬言要把她的丑女儿也卖入青楼，虽说没有男人会看上她，却可以用她来衬托其他姑娘的美貌。
    云逸看不下去，出手阻拦，结果被泼皮围殴，打到差点断了气。
    之后呢？
    之后瞎子娘亲重病将死，临死前给云逸与自家女儿下了名为“同心蛊”的毒，从此两人生死与共。
    当娘亲的只想临死前给女儿找个依靠，却从没想过女儿是否需要这份依靠。
    “丑丫”的身份只是宋新瓷故意扮丑做的掩护，目的是为了接近生活在烟柳地的亲生娘亲，感受一番母女亲情，也为了给她养老送终。
    这是一场炼心局，一旦熬到娘亲死了，宋新瓷世间再无眷恋，便可实现“太上忘情”的境界。
    距离飞升成仙更进一步！
    可惜事与愿违，同心蛊强行将宋新瓷与云逸绑定在一起，两人不是夫妻，却胜似夫妻。
    作为修真界四大奇毒之一，一旦身中同心蛊，只有飞升成仙才能得以解脱。
    从此两只命运本不相同的飞鸟，被无形的丝线强行捆绑在了一起，越是挣扎，那羁绊就越是紧密。
    两人联手一统魔宗，平定正道，经历了诸多生死难关。但似乎从未有过真正的爱情，他们是战友、朋友，唯独不是恋人。
    云逸觉得自己是爱着宋新瓷的，但她的野心太大，心中只有成仙的愿望与逐鹿天下的野望，装不下半点男女之情。
    终于那天，云逸坠崖身死，另一人随之蛊毒发作。
    而那时，宋新瓷距离白日飞升只差一步。三界之中，无人不知她的赫赫威名，更有无数年轻才俊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可云逸永远都忘不掉，自己从绝天崖坠下的时候，宋新瓷眼中的错愕，以及失去一切的惊慌。
    你深知自己高高在上，游戏人间，飞升成仙指日可待。
    你深知我只是你成仙的一个助力，绝无可能背叛。
    可你永远不知何为夫妻，何为真正同生共死之人。
    ……
    云逸看着宋新瓷丑陋至极的扮相，却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摸她脸颊。
    宋新瓷极度惊讶，一时间居然忘了躲闪。她感受着男子掌心的炙热温度，不明白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为何似乎包含深情，又似暗藏恨意。
    难道他认识我？
    下一刻，只听云逸轻声赞叹道：“真的好丑。”
    宋新瓷怒火上头，一气之下就想用匕首刺穿这可恶男人的心脏。奈何云逸早就料到，另一只手牢牢攥着匕首，从她手中夺取匕首，扔到一旁。
    就在两人即将扭打在一起的时候，目盲妇人听到这边的动静，出声问道：“丑丫，恩公是不是还活着？”
    宋新瓷狠狠瞪着云逸，满含怨气道：“没死，是个命大的。”
    “那你还不快点带我去拜谢恩公！”
    云逸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土，轻描淡写道：“举手之劳，不必谢了。而且本就是我不自量力，惹火上身差点害了自己。”
    宋新瓷看着他这幅模样，不知为何心中恼火不已。明明自己入凡尘修心，经历过诸多试炼，不该有这种情绪才对。
    妇人惊喜道：“恩公没死就好，没死就好啊！”
    她一边说，一边踉踉跄跄往这边走来，宋新瓷见状赶忙去扶，云逸却不敢靠对方太近。
    生怕又被她下了同心蛊。
    此刻云逸很想转身就走，可如今两世为人，虽说他此时此刻全无修为，上辈子的敏锐感知却仿佛还在。
    他察觉到暗处藏着许多杀机，这些人自然是冲着宋新瓷来的。方才的泼皮只是微不足道的试探，真正的危险其实另有其人。
    一代魔宗天骄自封修为，重入凡间想要破除心魔，此时不知多少人都想找到宋新瓷给她致命一击。
    虽说她假扮丑丫，隐姓埋名。但那些人找了多日，恐怕已经有了线索，纷纷来到这个无名小镇。
    云逸有种预感，如果自己此时直接跑路，很有可能会被那群人直接杀掉。
    仔细想来，跟着那对母子才是最安全的做法，因为前世云逸和宋新瓷活着离开了无名小镇。
    但这样一来就要时刻提防同心蛊，以免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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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从此你我同生共死

    妇人忽然开始剧烈咳嗽，仿佛要把五脏六腑全部吐出才算痛快。宋新瓷轻抚着母亲的后背，她知道母亲年轻时走火入魔伤了元气，已是死期将近。
    或许就在今日。
    眼看妇人就要晕倒，身材瘦小的丑丫扛不住母亲的重量，望向云逸这边，递给他一个求助的眼神。
    云逸无奈，只好伸手帮忙扶住，可私下却在留意目盲老妇的下蛊手段。
    作为魔女宋新瓷的亲生母亲，这也是一位不可小觑的奇人。
    妇人祈求道：“我身子不适，能否麻烦公子送我回家？”
    云逸说道：“请带路吧。”
    于是一对生死冤家，一左一右扶着妇人渐渐走远，不久后总算到了小镇郊外的一处破旧茅屋。
    宋新瓷去厨房打了一碗清水，小心翼翼伺候母亲服下几粒药丸，妇人的咳嗽这才稍微止住。
    她呵斥道：“没眼力见的丫头，倒是给恩公也倒碗水啊！”
    宋新瓷瞪了云逸一眼，见他面带微笑，更为气恼，只好咬牙切齿又去厨房一趟。
    云逸对妇人说道：“您这病看起来有些时日了。”
    妇人答道：“不瞒公子，老身自己能感觉得到，怕是没有几日好活了。”
    “这……唉，我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不提这些扫兴的事，还未请教恩公尊姓大名。”
    “我姓云，单名一个逸字。”
    宋新瓷刚好回来，把水碗咣当放在云逸面前，心想我可记住你了，臭男人！
    妇人又说：“去做几个小菜，杀只鸡，好好款待一下恩公。”
    云逸连忙阻拦：“那倒不必，粗茶淡饭就好，不瞒您说其实我也有些饿了。”
    妇人笑着吩咐宋新瓷：“那就做些简单的，越快越好。”
    宋新瓷只能又气呼呼地忙活去了。
    她心想，那个叫云逸的男人怎么苏醒之后仿佛换了个人，难不成刚才的见义勇为是为了刻意接近我？
    不对，此人毫无修为，堪称手无缚鸡之力，怎么会是刺客呢？
    妇人又说：“云公子，我这女儿名叫宋新瓷。至于我，老身姓秋，只是个将死之人罢了。”
    云逸心想，秋清怜，魔宗前任圣女，后与修仙大派——青莲宗的宋广林相恋。如此狗血的剧情，自然难免遭到反对。
    之后又发生了诸多误会，比如“偶然”听到宋广林对掌门推说接触秋清怜只是逢场作戏，以及听闻宋广林与掌门女儿有婚约，甚至早已私定终身。
    秋清怜一气之下离开，甚至怀孕一事也未言说，可见确实恨宋广林到了极点。
    可惜数年后她走火入魔，神志逐渐不清，加上染病在身，恐怕现在对于那些前尘往事已经记不太多。
    便是此时，命运多舛的宋新瓷回到了母亲身边，想要送她最后一程。
    妇人说完忽然把水碗往云逸那边推了推，说道：“一碗清水不成敬意，还望云公子不要嫌弃。”
    云逸瞧了眼那碗清水，总觉得内有蹊跷，怀疑自己上辈子就是这时中了同心蛊。
    他偷看老妇人，心想秋清怜早就走火入魔，没了修为，另一边宋新瓷则在厨房里忙活，也无暇顾及这边。
    于是云逸偷偷解下腰间竹筒样式的水壶，将一碗清水尽皆倒入其中。
    在清水进入水壶之时，其中有个透明无色的小东西动了动，溅出一些水花。
    她果然下了毒。
    云逸收好竹筒，又刻意将水碗往桌上一磕。秋清怜听出那碗已经空了，露出一抹笑意。
    她已白发苍苍，满脸病容，但依稀有着曾经的美人风采，只是现在看来令人唏嘘。
    不久后，宋新瓷做好了饭菜端来小院，虽然没有什么荤腥，云逸却一口气吃了不少。
    如果自己没有记错，上辈子自己只吃过娘子做的一顿饭，就是今日这顿。
    后来云逸跟着宋新瓷回魔宗修行去了，聚少离多，再无这般其乐融融的景象。
    当然，云逸现在确定饭菜里面没有下毒，才是他大快朵颐的根本原因。
    宋新瓷却是毫无胃口，眼看母亲气息愈发微弱，仿佛连呼吸这件小事都快没有力气。
    云逸识相地放下碗筷，关心道：“秋姨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
    秋清怜面如金纸，点头道：“也好，云公子慢用，丑丫你扶我进屋吧。”
    之后这对母女便进了房间，屋外云逸继续吃饭，身后似有风儿掠过，他眉头轻皱，心想那群人应该已经快要找到这里了。
    茅草屋内，宋新瓷扶着娘亲躺好，安慰说：“睡一觉就好了。”
    秋清怜却一把抓住女儿手臂，说道：“别走，娘亲有话想和你说。”
    “好，我不走，你说吧。”
    “云公子是个好人，我死后你和他可做夫妻。”
    “娘亲，女人不是只有依附男人才能活下去的。”
    “你敢不听我的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俯耳过来，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宋新瓷满脸无奈，却也只能照做。
    没想到秋清怜在她耳边说道：“其实你的亲生父亲是青莲宗的大弟子，宋广林。他样貌平平，但脸上有几颗麻子，很好认的。
    “我死后你去找他，让他收留你。可青莲宗乃是修仙门派，这一路不知多少艰难坎坷，路上你需要云逸护着你，明白了吗？”
    宋新瓷轻轻点头，心里想的却是，娘亲终究是走火入魔伤了身体，有些事情再也想不起来了。
    宋广林哪里还是大弟子，他现在是青莲宗掌门，正道巨擘。
    而自己也早就被外公带回魔宗修行，才不是毫无自保之力的丑丫。
    听秋清怜说完最后一席话，宋新瓷忽然耳朵一痛，等她回过神来，余光瞥见一尾漆黑小鱼已经顺着耳朵钻入了自己体内。
    她震惊无比，“娘？！”
    秋清怜有气无力地说：“娘这是为了你，我刚刚给云逸也下了同心蛊。”
    身为魔宗圣女，宋新瓷当然知道同心蛊的作用。作为魔宗十毒之首，同心蛊最难缠的地方，就是无论中毒者修为多么高深，通通无药可解。
    蛊虫分为阴阳，一黑一白两条，中蛊者同生共死，仙人之下无人幸免。
    因为同心蛊的本质是一个“情”字，只要是有情众生，便难逃它的剧毒。
    魔宗建立已有万年，也只搜集到了两对同心蛊，故而蛊虫的实际作用，其实记载甚少。
    秋清怜当初本想将它用在宋广林身上，可惜最后还是心软，总觉得以同心蛊的同生共死将两人锁在一起，算不上真正的爱情。
    宋新瓷对母亲又怜又恨，可她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秋清怜已经快要不行了。
    她临死前双眸泛着异彩，仿佛看到了某人，口中反复轻喃他的名字。
    “广林哥哥……为什么不来找我，我不恨你了……”
    说完这句话，她眼中最后一抹神采随之消逝，苍老的面容也变得平静。
    一代魔宗圣女，死时云淡风轻。
    “可怜到死的时候，你还是没能真正想起我。”宋新瓷心中无限悲凉，伴随而来的还有修为封印摇摇欲坠。
    父母那段可悲可笑的儿女之情，成了她自我断绝一切情爱的利刃。
    她似是快要突破了，太上忘情终要再上一层楼。
    但随后云逸的身影突然压在她的心头。
    看似世间再无眷恋，却莫名其妙多了个生死与共的男人。
    这感觉让她快要发疯。
    她试着逼出体内的同心蛊，可那尾黑色小鱼状的蛊虫已经藏进了她的心脉，稍一用力，便是心脏剧痛。
    宋新瓷痛苦万分的时候，云逸腰间的竹筒随之一阵轻晃。
    同生共死，两心相知，是为“同心之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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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最熟悉的陌生人

    云逸酒足饭饱之际，听到屋内有人唤他，“云逸你进来。”
    于是他放下筷子，一边进屋一边明知故问道：“秋姨怎么样了？”
    宋新瓷跪在床侧，秋清怜则躺在床上毫无声息，她面无表情道：“她死了。”
    云逸一愣，“这……还请节哀。”
    “我娘在你身上下了蛊，你知道吗？”
    “蛊？”云逸仍在演戏，“刚刚我忽然觉得心脏处一阵刺痛，和这个有关吗？不对，我和你们母女萍水相逢，她为什么要害我？”
    宋新瓷站起身来，铺开一张薄被，盖住娘亲尸身，乍一看妇人仿佛只是睡着了。
    她解释道：“那是一种叫同心蛊的毒，我也中了此毒。”
    “你娘居然给你也下了毒？”
    “同心蛊是毒，却也不是毒。中蛊的二人从此性命捆绑在一起，同生共死。”
    “你的意思是，你活我活，你死我死？”
    宋新瓷接着说道：“准确来说你中的蛊乃是仆蛊，我的则是主蛊，从今往后我若死了，你便会死。可你若死了，我未必会死。”
    云逸忽然有些想笑，黑心娘子这就开始骗人了。同心蛊哪有什么主仆之分，这些话只是她用来控制自己的手段罢了。
    宋新瓷最讨厌云逸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于是她暗中驱赶心脏中的蛊虫，引得同心蛊开始发作。
    云逸看出女子脸色白了几分，结合上辈子的经验，立刻猜到她正用同心蛊做文章。于是云逸灵机一动，明明没中蛊毒，却跟着装出心脏剧痛的模样。
    虽然这份痛苦是虚假的，但曾经他承受过无数次这样撕心裂肺的疼。
    他装的很像，让宋新瓷找不到任何破绽，还以为自己成功了。她自己装作毫无痛感，故作轻松道：“现在信了吧，我想让你生不如死，你就会生不如死。”
    云逸咬着牙不肯求饶。
    宋新瓷便让自己更痛几分。
    云逸依然咬牙苦撑。
    宋新瓷更痛。
    云逸还是不为所动。
    宋新瓷撑不住了。
    她心想，有朝一日解了此毒，我一定要报今日之仇！
    云逸一想到宋新瓷正傻乎乎地伤害自己，心中忍不住偷笑。
    一番荒唐过后，宋新瓷咬牙切齿道：“从现在开始，你不得离开我身边半步。”
    云逸却说：“可我还要赴京赶考呢。”
    “功名利禄，如镜花水月，到了将死之际都是一场空，今后你要随我修行！”
    在宋新瓷看来，这是不得已的办法，万一百年过后，自己因为修行可以活上千年，云逸却垂垂老矣，岂不是要被他拖累到死？！
    云逸说：“我没听错吧，你会修行？”
    他看着宋新瓷的一张丑脸，明显不信。
    宋新瓷也不知道为何，总被云逸挑拨情绪。此时此刻她也顾不得隐藏身份，伸手在脸上一抹，撤掉了天衣无缝之法，一张俏脸终于重现于世。
    云逸看着这张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面孔，心中百感交集。
    上辈子两人成了亲，拜了堂，目的是打消魔宗中那些觊觎宋新瓷的念头。
    假夫妻终究不是真夫妻，最熟悉的陌生人，不过如此。
    坦白来说，宋新瓷的长相可以用倾国倾城来形容，如果用修仙境界来比喻的话，起码也是仙人境。
    即便现在穿着粗布麻衣，不施粉黛，可当她的真实面容暴露出来的时候，还是有种照亮了整间陋室的感觉。
    的确是个美人，只可惜，她还是个枭雄。
    宋新瓷被云逸看的发慌，因为他看自己的眼神和其他男子不同。那些人或许是震惊于自己的美貌，表现出迷恋、狂热亦或是其他种种欲望。
    但云逸的眼神中只有追忆、迷茫，以及少许……厌恶？
    她冷声道：“我是魔宗弟子，会带你一同回去修行，你现在明白了吗？”
    云逸却说：“我不去。”
    “什么？！”多少人梦寐以求修仙的机会，他竟然不要，宋新瓷解释说：“魔宗不是什么凶险之地，只是与正道相悖，才被称为魔宗。”
    云逸说：“魔宗哪有翰林院有意思？”
    宋新瓷气得语调都拔高几分：“修行到了极致就是不老不死的仙人，俗世的区区功名如何相提并论？！”
    云逸说：“可我就是觉得，修仙没有做官好玩。”
    “你！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既然你现在能杀了我，为何你们母女受人欺辱的时候，却不敢还手呢？”
    “我！”
    “如果你真的是神仙，为何看着母亲苦苦受难。”云逸话锋一转，“我懂了，就像话本里写的那样，你自封修为回到人间只是想要送走血脉至亲，从此无牵无挂，才能专心修仙对吗？”
    宋新瓷有如五雷轰顶，不明白为何“太上忘情”的核心就这样被一个书生讲了出来。
    云逸接着说道：“可是这种道理在我看来……都是放屁！”
    “你找死！”宋新瓷脸色一变，突然对着半空一伸手，云逸的身体便自动送了过去。她掐住云逸的脖子，只要微微用力就能让他身死当场。
    “丑丫头……你、居然真的会法术？”
    “别再惹我生气，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你。”
    怎么可能呢，你杀了我，你不也就死了吗？
    云逸早就拿住了宋新瓷的命门，不依不饶继续讲道：“我偏要继续讲，修仙本身就是一种欲望，想要变成仙人手眼通天，寿元无尽。可真的仙人却要无欲无求，这根本就是相悖的事情。又或者说，你若真能做到无欲无求、无情无性，当下就已经成了仙人，因为命数也不是你所求，法力也不是你所求，你所求的、只是当下！”
    “够了！”宋新瓷发出一声怒吼，顿时一股无形力量扩散开来，茅屋中除了那张床，其他杂物瞬间飞的到处都是。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说这些话？！
    不知为何，云逸的话如心头雷霆响彻宋新瓷的心扉，让她突然开始怀疑自己从小修炼的《太上忘情真经》。
    也让她原本即将圆满的心境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越想越气，最后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云逸见状倒是一惊，这种事情前世可没有发生过，那时候自己震撼于娘子的美貌之下，完全没了主见。
    宋新瓷咬牙道：“别再说了，不然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云逸也面容一肃，因为他感受到了屋外的动静。
    下一刻，忽然一阵妖风刮来，居然直接将房门吹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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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四恶人

    云逸看向小院那边，四道身影也在看向自己这边。四人目光如炬，奇形怪状，一看就是修行中人。
    一个体胖如球，手中还拿着一只蹄髈大快朵颐；一个壮如铁塔，正不停往嘴里灌酒；一个美人身娇体弱，好似一阵轻风就能吹倒；一个贼眉鼠眼，身材高瘦，手里把玩着几枚骰子。
    宋新瓷冷声道：“吃喝嫖赌，居然是你们最先找到了这里。”
    四人当中的那个娇媚女子笑道：“为了找到你，我们可是费了好大力气呢，方圆百里的妓院都被我光顾了一遍，搜尽那些女子的魂魄，才从中找到了关于秋清怜的蛛丝马迹，得知你扮丑藏身于此。”
    宋新瓷面露厌恶，她最烦的就是这个“嫖”。
    云逸却刚好相反，他觉得“嫖”这人最有意思，明明是个女子，却成了“四恶”当中的色中饿鬼。
    不过也来不及探究对方来历了，因为数息后他们四人就会死在此处。
    几个不足挂齿的路人罢了。
    “嫖”又说道：“不如你今日从了我，我饶你过几日再死？”
    “吃”附和道：“你玩腻了，可以让我吃了她。”
    “喝”也说道：“好极好极，你吃肉我喝血。”
    云逸插嘴道：“我赌你们做不到，怎么样？”
    “赌”一脸震惊，“你怎么抢我的话？！”
    宋新瓷很清楚自己当下的状况，母亲死后，她的返虚境瓶颈总算有些松动。但她境界不稳，加上又被云逸一番话刺激心神，所以现在压根拿不出十成十的力气应敌。
    四恶人都是化神境的高手，真要纠缠起来，还是有些棘手。
    更何况暗中多半还藏着看戏之人，就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云逸见状暗道不妙，宋新瓷的状态很不对劲。上辈子她在秋清怜死后便恢复了修为，只是一直在故意藏拙，示敌以弱。
    可她刚刚被自己气到吐血，显然不仅心境没有圆满，反而变得更糟。
    修仙界比较流行的境界划分，乃是“炼气境”、“化神境”、“返虚境”、“合道境”、“飞升境”，以及飞升后的“仙人境”。
    而这六个境界又粗浅分为初期、中期、后期以及巅峰。
    前四境分别对应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以及炼虚合道。
    当然这只是最通用的境界划分，比如剑修、武修等都有自己的一套说法，各不相同，但最终都是为了成仙这点倒是一致。
    宋新瓷原本是返虚境后期，距离合道仅差一步。但她现在看起来也就是个化神境，居然连返虚境修为都未能恢复。
    那四恶人来者不善，既然能认出丑丫就是宋新瓷，肯定也知道了她自封修为的消息，不然不会如此大摇大摆。
    云逸有心帮忙，便故意说话让四恶人分神：“我还赌你们一定不知，这世上最好吃的肉不是人肉，最好喝的也不是人血，最美的女子也不是宋新瓷。”
    “吃”好奇道：“那什么最好吃？”
    “喝”问：“还有比修行之人的血，更美味的东西？”
    “嫖”说：“小子，虽然我向来对男人没兴趣，但是现在，我对你有点兴趣了。”
    “赌”怒道：“明明是我要跟你打赌，他们一定不知道这些！”
    云逸一一解释道：“说起食物与酒，你俩可听过一首词？
    “江天晚霞，舟横自渡，网晒汀沙。一家老幼无牵挂，恣意喧哗。新糯酒香橙藕芽，锦麟鱼紫蟹红虾。杯盘罢，争些醉煞，和月宿芦花。
    “美食美酒是要与人分享的，看到他人满脸享受，你们才会觉得更加美味。”
    吃喝二人居然听的流了口水，“好像有点道理。”
    “再说这世上最美的女子，有一人恐怕仙子也难比较，正是：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青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嫖”满脸向往：“世间竟有这等女子？若能一见，真是甘愿去死。”
    这时，“赌”说了一句煞风景的话：“我赌你这些都是胡说八道！”
    云逸轻挑眉头：“差点忘了还有这位仁兄，我这里有一个赌局，不知你敢不敢与我赌上一赌？”
    “赌”说：“有什么不敢，谁不知道我最喜欢的就是‘赌’，你快快说来要赌什么？”
    “我赌的就是，你赌我敢不敢与你赌命？你若赢了，我就把命给你。”
    “这……你容我想想。”
    云逸脸上似笑非笑，面对四恶人完全不落下风。他明明没有半点修为，此刻却像是完全凌驾于修行者之上。
    宋新瓷看着云逸这副模样，也不禁有些晃神。只记得他不久前被泼皮打得凄惨，却没想好似脑子开了窍，如今换了个人一般。
    “赌”怒道：“你这问题有诈，我若说你敢赌，你直接说你不敢，就算我输。可假如我说你不敢，你也可以胡搅蛮缠非说你敢，还是算我输！”
    云逸笑道：“我保证不和你胡搅蛮缠，只要你赌我不敢，我就敢当场死给你看。这样你虽然输了，可我还是死了，如何？”
    “你死有个屁用，老子要的是赢！”
    “那你赌我敢不就行了。”
    “那你又反悔说你不敢怎么办？！”
    两人唇枪舌剑说了半天，云逸忽然感受到宋新瓷偷偷瞪了自己一眼，立刻心领神会道：“傻子，我既然已经和你打赌了，那就说明我敢与你赌命啊。这压根不是什么赌局，只是一道问题罢了。”
    “赌”勃然大怒：“你竟敢耍老子！”
    话音刚落，暗中积攒力量许久的宋新瓷闪电般出手，只求一击毙命，不留活口。
    只见一道银光闪过，仿佛蝴蝶振翅，又如昙花一现，无声无息，来去无踪。
    云逸甚至没有看到法宝什么样子，不仅是宋新瓷的，也包括四恶人的。
    因为吃喝嫖赌还没来得及出手，便已经通通人首分离。吃喝的表情仍在沉醉，嫖的表情则是向往，唯独赌的表情满是不甘。
    杀完四恶人，宋新瓷又祭出一道真火，直接将母亲尸身烧成了灰，以免之后落入歹人手里，死后也不得安宁。
    云逸目睹这一切，问道：“不顺便把外面那几个也烧了？”
    “他们太脏，懒得动手。”
    说罢，宋新瓷拉着云逸就往无名小镇赶去，她能感受到，有更恐怖的存在正迅速靠近这里。
    ——————————————
    注：修行境界出自道教内丹术，炼气境=内功大成的武功高手，化神境=可以使用法宝神通的修士，返虚境=返璞归真大象无形，合道境=合体大道触及规则之力。
    尤其是化神境与凡人流描述不符，作者也考虑过换个称呼，但确实“化神”一词最为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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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 无名小镇

    秋清怜在她心安的茅屋化成了一阵青烟，仿佛目送女儿离开，希望她的人生平安顺遂。
    而就在云逸和宋新瓷走远后，又有两道人影来到此处。
    其中一人身穿赤红纱衣，同样以红纱遮面，一张祸国殃民的脸蛋若隐若现，更显迷人风采。她的小臂、脚腕尽皆裸露在外，胸廓臀部也不做遮掩，不可谓不大胆。
    另一人则黑衣绣着金蛟，头戴古铜凶兽面具，身负一长一短两柄宝剑。此人双掌泛着铜色，一看就是剑道高手。
    正是魔宗的两位护法高手，朱雀与玄蛟。
    与吃喝玩乐四个半吊子不同，他们乃是货真价实的高手，实打实的化神境。
    玄蛟仔细检查了四恶人尸体后，语气透着轻松：“她境界尚未恢复，目前多半只是个化神境，咱们要加快脚步了。”
    朱雀却很嫌弃死人，躲到一旁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宋新瓷平生最恨淫贼，遇到一定全力出手，不可能给‘嫖’留全尸。”
    “可能因为‘嫖’是个女人，她手下留情了？”
    “她眼里可不分什么男女，当年魔宗的那场试炼，不知道多少人死在她手上。甚至门内弟子一度怀疑她压根就是正道派来的卧底，不然为何杀起自己人来毫无负担。”
    “你这话就不讲道理了，四恶人出身恶人谷，放在魔宗里也是十足的混账东西，杀这种人也要有负担？魔宗这个称呼是正道中人给的，我们自己可是最为清楚，这是圣教，肉身成圣的地方！”
    玄蛟懒得和女人斗嘴，“算了，这世道正邪谁又分得清，到最后还不是成仙的那个说了算，咱们继续追吧，她应该走不远。”
    朱雀翻了个白眼，说道：“虽然她走时有意遮掩痕迹，但我闻得出，她不是一个人哦。”
    “她居然还有同伴？”
    “似乎是个男子，身上有墨香，或许是个书生。”
    “和宋新瓷有纠葛书生可不多，辣手书生朱七意算一个，圣手书生孟凡也算一个。”
    “这两人一个迷恋宋新瓷，一个恨不得杀之后快。如此看来只能是孟凡了，朱七意见到宋新瓷只会兵戈相向，绝不会这般结伴同行。”
    玄蛟补充道：“更何况朱七意明明就在搜索追杀她的行列之中。”
    朱雀说：“真是羡慕宋新瓷啊，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男人迷上她。”
    “如果你想，你也可以。”
    “呵呵，姐姐眼界高，寻常男人可看不上。”
    “我看你明明就是眼高手低，所以才会找不到合适的道侣。”
    “你管得着吗？！”
    朱雀和玄蛟一边斗着嘴，脚下动作却渐渐加速，转眼就已经向着小镇方向追了过去。
    只是他们离开后，又有两人抵达了茅屋所在。
    “啧啧，人首分离，但伤口断面不够平整，不够光滑，说明宋新瓷修为尚未恢复到返虚境，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此女阴险狡诈，或许是故意让我们看到这些。”
    “无妨，我倒是有个计划，只是需要借你性命一用。”
    ……
    云逸却不知道自己被人安上了圣手书生孟凡的名头。
    上辈子他哪里帮得上忙，只能眼睁睁看着宋新瓷和四恶人过招，那四人一起动手的时候颇为难缠，净使些下三滥的招数。
    而宋新瓷出于某种目的，刻意与他们打了十几个回合，把茅屋小院拆得七零八落。最后才出了惊艳一剑，将那四人粉碎。
    云逸深知，娘子一直在藏拙。
    她不但不远离这座看起来就透着蹊跷的无名小镇，反而非要藏身此处，也是另有图谋。
    魔宗宋新瓷，上辈子胆敢小觑她的人基本都死了。
    两人赶路的时候宋新瓷又将自己变作丑丫，她的“天衣无缝之法”颇有效果，与寻常修行人士遮掩用的幻术不同。
    后者遇见修为高些的人，会被一眼识破，前者却可以躲过探查。
    云逸对丑丫颇为好奇，问道：“既然那群人能找到你娘，就能查到秋姨身边跟着个丑丫头，你为何不换身装扮？”
    宋新瓷埋头赶路，懒得理他。
    云逸自言自语道：“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优秀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方式出现？”
    “你能不能闭嘴！”宋新瓷是真的不懂，对方为何总能猜到自己的真实目的。难道同心蛊还有这种作用？可自己为何始终看不透他呢？
    “如果你想做些什么，其实可以告诉我，或许我能帮你。再不济，我也不至于变成你的绊脚石。”
    “假如我就是要你一无所知，却又不知不觉当了我的帮手呢？”
    云逸笑道：“那就要看你能不能瞒住我了。”
    他明明没有丁点修为，却可以那么自信。如果没有同心蛊牵制，宋新瓷真的很想把他杀了。
    两人走入无名小镇，这里算不上什么富饶之地，只是刚好处于两国边境，算是一处看似平静的不法之地。
    原住民所剩无几，住户大都是刀尖舔血之人来此讨生活。这些散修做事不讲规矩，全凭实力，这种做法算是有利有弊。
    利在于只要拳头够硬，就可以随心所欲。弊在于这里不讲道德法治，路见不平可千万不要拔刀相助，不然就会落得云逸之前的下场。
    但有趣的是，无名小镇有个大当家，人人畏惧。他的拳头最大最硬，人却不坏，所以小镇反而处于一片安宁祥和。
    秋清怜流落至此，其实也和大当家有些关系。
    作为经历过一次血镇的人，云逸自然清楚这地方的邪门之处。说白了，此处就是修真界的一个缩影，用所谓文明规矩包裹着人吃人的本质罢了。
    小镇不大，内里却算得上井然有序。北边是大当家的住所，不可招惹。东北是赌坊，东南是妓院。正南边是居民区，西北是乱葬岗，西南则是流民地。
    宋新瓷带着云逸去了西南，这里全是形销骨瘦之人，看着凄惨无比。
    云逸的目光落在一个脑袋大身子小的男孩身上，似是有些不忍。
    宋新瓷说道：“收起你的好心，他们既然来了无名小镇，选了这种活法，就不需要别人同情。”
    “那我非要同情一下又会怎样？”
    “一条狗看见食物，会摇着尾巴乞怜。可成百上千条狗看见食物，只会互相撕咬争抢。”
    “呵，你们不是修行中人吗，难道就没有度化他们的心思？”
    “修仙是为了度己，度人那是仙家本事。”
    两人说着说着，到了一间破庙。奇怪的是，作为一个难得的遮风挡雨之地，里面却一个人都没有。
    云逸这一路早就察觉到了端倪，问道：“看来丑丫这张脸，在流民地还挺有威望。”
    宋新瓷面无表情道：“杀过一些人，也给过一些馒头，他们自然尊敬我。”
    “用修仙手段欺负一群吃不饱饭的流民，真有你的。”
    “没有，我当时已经自封修为了。”
    宋新瓷不再谈论这个问题，显然她不太愿意回想那段日子。那时候她和娘亲相依为命，做过许多卑劣低贱之事。
    虽然心中对这类事并无抵触，但想起来也总归不是什么开心的事。
    云逸幽幽道：“我还以为修行中人过的都是仙人生活，逍遥自在。”
    宋新瓷却说：“成仙之前，修行中人和土里刨食的狗没有区别。”
    “有没有可能这只是你们魔宗的情况，正道那边其实不是这样？”
    “不过是狗穿上衣服，在好看点的土里刨食。”
    “听你这么一说，我更不想修行了。”
    “你没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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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破庙雷雨

    破庙外，乌云攒聚，天色渐黑。
    破庙内，一方神像高高在上，手持巨斧，俯视苍生。在这苍凉之地，自然无香火供奉，神像上还被刻了许多涂鸦。
    更为蹊跷的是神像后面居然还停着几口棺材，盖得严实，不知道里面是否装着尸体，或是白骨。
    云逸收拢了一些草料干柴，搭起篝火点燃，这才暖和一些。随着烟火气氤氲升腾，映的神像双眸有光闪过，面容也有些扭曲，竟然好像随时都会活过来一般。
    宋新瓷并不感到寒冷，只觉得云逸这番作为很是无聊，明明只要跟着自己修行，就可以避免这些凡人的烦恼。
    奈何男人油盐不进，似乎天生与修仙犯冲。
    不对，他是与我犯冲。
    “你知道这是什么神吗？”云逸忽然开口问道。
    宋新瓷站在破庙门口，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没有回答。
    云逸自言自语道：“依我看这是个未经朝廷认证的山野淫祠，供奉的也自然不会是真的神仙。
    “你知道吗，其实神像也都是泥巴塑的，而且里面还要掺上许多茅草。不过它看起来挺新的，应该捏出来没多久，以前这里就有这东西？”
    说到这里，宋新瓷终于有了点兴趣：“我记得这里以前只有半尊神像。”
    “如果不是你，那又会是谁好心把神像重塑真身呢？”
    “或许是大当家，毕竟无名小镇算是他的地盘。”空中隐隐传出雷声隆隆，宋新瓷话锋一转：“你说稍后会先打雷，还是先下雨？”
    云逸答道：“我猜会先下雨，后打雷。”
    “为什么？”
    “因为这样下的雨才最大，乌云那么多，把太阳遮得严严实实，总不会雷声大雨点小吧。”
    是啊，一群要杀宋新瓷的人聚在一起，一定不会雷声大雨点小的。
    宋新瓷忽然有些疑惑：“为何你看起来并不害怕。”
    “害怕什么？”
    “你应该看出来了，我在被人追杀。那些人或许只要一个眼神，你就会当场毙命。”
    “那岂不是正好，免得我以后还要给你当仆人。”
    宋新瓷沉声道：“你不能死。”
    云逸笑着添柴，“好好好，我会保护自己。”
    话音刚落，屋外已经下起瓢泼大雨。
    果然如云逸所说，先下雨，后有雷声阵阵。
    雨势之大，令人惊叹。雨滴如同千军万马，以排山倒海之势，狠狠地撞击在屋檐上、窗户上、地面上，发出阵阵急促而有力的声响。这间破破烂烂的小庙，在这一刻也显得更加渺小，只能默默承受着这场大雨的洗礼。
    一道银龙般的闪电划过，破庙门口随之多了两道身影。
    一红一黑，正是朱雀与玄蛟。
    女子不慎被雨水打湿，本就布料稀少的衣裳全部贴在身上，真是我见犹怜。男子则依然带着面具，看不清面容，但身上透着杀意，可见对这场计划之外的大雨很是不满。
    朱雀一见有火，立刻凑上前去，娇滴滴地说：“公子，我可以烤烤火吗？”
    云逸好生欣赏了一番美人美景，颇为小气地说：“恐怕不行，我家娘子不让。”
    宋新瓷依旧在看屋外，顶着一张丑脸冷声道：“谁是你娘子？！”
    “好吧，我只是说笑而已，你随意吧。”火光中的云逸显得异常俊秀，配上一袭白衫居然隐隐透着仙气。
    朱雀摸不准此人来路，于是又往云逸身边凑了凑，湿漉漉的胳膊几乎要碰到对方。
    云逸默默往旁边挪了挪屁股，“不好意思，我有洁癖。”
    “你嫌我脏？！”
    “不是，我是嫌雨水脏。”
    朱雀竖起眉毛，“说来说去你还是嫌弃我。”
    云逸笑道：“我本来嫌弃的是雨水，可美人沾了雨水，就只能连你也嫌弃一下了。你为何不学那位仁兄，安安静静取暖就好。”
    没想到朱雀怒极反笑，突然生出几分媚意，她竟是已经对云逸开始施展媚术。
    “公子这话真比雨水更令奴家生寒呢~”
    “冷就平日里多穿点衣裳，免得老了之后一身风湿病，刮风下雨哪哪都疼。”
    “你？！”
    云逸咧嘴笑道：“肺腑之言。”
    媚术对他全无效果，这倒不是朱雀本领不精。只怪媚术本就是下三滥，蛊惑心智而用，一旦碰上心志坚定者自然毫无作用。
    而云逸更是上辈子就对媚术免疫了，那时候他对娘子一心一意，眼中哪还装得下其他女子。
    至于现在嘛，反正还是没用。
    云逸自然认得破庙的两位不速之客，更清楚他们接下来会做什么。所以此刻他丝毫不畏惧，反而有心思逗弄朱雀。
    上辈子他就很喜欢这样做，朱雀也是个好姑娘，可惜死在了另一场是非局中。
    至于那个玄蛟，臭男人一个，懒得提了。
    只说了几句话的功夫，朱雀已经被气到两次破功，宋新瓷目睹这一切发生，一言不发，心中却在冷笑。看来不是自己的问题，谁碰到云逸都会被气得要死。
    可能这就是他的天赋神通。
    朱雀收敛情绪，乖乖坐好，问道：“圣手书生孟凡？”
    云逸面无表情，突然提那个正道中人干什么，记得他是我家娘子的追求者之一，死的也很凄惨，除此之外就没有印象了。
    玄蛟此时却说：“他不是孟凡。”
    朱雀奇怪道：“也不是朱七意。”
    云逸迷茫：“我为何要是他们两个。”
    朱雀问：“既然不是他们两个，那你和宋新瓷是什么关系，为何刚刚还称她为娘子？”
    云逸说道：“自然是她的人质，她打败了我，却不杀我，还在我身上下了毒。”
    朱雀松了口气：“自己人？”
    云逸先摇头，又点头。
    玄蛟却说：“不是那女魔头的帮手就好。”
    云逸赶忙摆手：“我怎会帮她，你们随便动手。”
    他说得轻松，就像让客人动筷子夹菜一样。
    朱雀闻言默默站起身来，她这才留意到庙里还有一尊神像，过去仔细端详一番，也不认识。
    但她还是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根细香，借着篝火点燃，拜了一拜。
    可惜神像前没有香炉，她便掐了个法印，那根香居然就凌空插在了半空之中，看着颇为诡异。
    做完这些，她转身看向宋新瓷，这是自从她进入破庙以来，第一次主动打量对方。
    尽管对方刻意扮丑，可她还是觉得惊艳。宋新瓷的身上有一种抹不去的气质，无论男女，都会为之倾倒。
    不知不觉间，朱雀玄蛟居然已经隐隐形成包围之势。
    朱雀说：“小书生既然没了修为，那就躲远点吧。”
    云逸闻言略微往角落挪了挪身体，“这破庙太邪，我觉得我还是不要离你们太远。”
    说着他还敲了敲手边的棺材，又说：“就说这口棺材吧，万一里面藏了歹人，岂不是顺手就把我杀了。而且我也不能藏身其中，万一碰见心思缜密之人，可能随手冲着这里拍上一掌，我还是难逃一死。
    所以说来说去，我就只能呆在这里了。你们尽管杀宋新瓷，我就看看，绝不胡乱说话。”
    话还没说完，一道身影从棺材冲天而起，下一刻乞丐模样的老头出现在云逸身侧，怒气冲冲道：“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云逸做惊讶状：“我不知道你藏在里面啊！”
    “那你……臭小子踩了狗屎运，滚滚滚，别耽误老子杀人！”臭乞丐瞪了云逸一眼，却没有贸然出手。
    如今满屋子都是高手，可能他刚要对傻书生动手，转瞬就死在了别人手中。
    犹如箭在弦上，不知何时便会射出。
    宋新瓷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因为她看不起这些人，庙外还有更可怕的存在。
    下一刻，一枚人头射入破庙，被宋新瓷轻易躲过，最后打在云逸身旁的青砖上。
    他借着火光仔细一看，居然是“嫖”。
    其实仔细看看，也是个美人，可惜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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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希声剑

    滂沱大雨中，一道诡异身影越来越近。它周遭透着一股血腥气，模样怪异之极，谁看清它的模样，都会忍不住倒吸凉气。
    除了云逸，他没有修为，自然也就看不清那是什么东西。
    他只看到，“嫖”的人头突然又自行飞出了破庙，很像话本里的“飞头蛮”。
    “这世上竟然有人把人头当做暗器？”云逸明知故问道。他自然知晓来者是谁，区区一个裁缝罢了。
    朱雀应声道：“见识少就别说话，免得贻笑大方。”
    “呵，我只是觉得好玩，我家娘子斩下的头颅，扔垃圾一样丢掉了，居然有人当宝贝捡了回来。”
    乞丐这时提醒说：“少说两句，惹恼了那位，他可不管和你宋新瓷到底什么关系，一定会杀了你的。”
    云逸撇了撇嘴，“好吧，我闭嘴。”
    庙外又是一道惊雷，随着那阵耀眼光亮，它忽的出现在了破庙门口。此物由四具尸体拼接而成，四颗头颅面朝东西南北，手中持着各自武器。
    传闻中有种神通叫做三头六臂，它则是四头八臂。
    不，不仅仅是四颗头颅，还有一颗头颅连带脖颈挂在中央，双目紧闭，却是个云逸未曾想到的角色。
    朱雀惊讶道：“辣手书生朱七意，居然就这么死了？”
    玄蛟说道：“老裁缝，你怎么连自己人也杀？”
    臭乞丐也附和道：“本以为是咱们几人联手围杀宋新瓷，没想到啊没想到。”
    云逸没有多嘴，因为他发现自己上辈子压根没见过这东西。
    庙外的怪物不会说话，却有声音从他体内传出，“非也，朱七意不是我杀的。”
    “那他怎么死了？”
    “我在城外捡到了他的尸体，心想他肯定最想看到宋新瓷的死状，于是把他做成了我的傀儡。”
    朱雀笑道：“你还真是宅心仁厚。”
    玄蛟却说：“问题在于是谁杀了朱七意，难道还有人在暗中帮助宋新瓷？”
    他一边说一边瞥了云逸一眼，云逸连忙摆手道：“我就是区区一介人质，现在半点修为都没有，怎么可能杀人呢？”
    臭乞丐明显不信：“那可说不定，你能一眼看出我的藏身之处，就别在这里装傻充愣了吧。”
    此时，许久没有说话的宋新瓷打断了众人闲聊，“人应该到齐了？一起上吧。”
    她顶着一张丑脸说出这种话，看起来也没有亮出法宝的打算，却还是让所有人为之心颤。
    谁都知道宋新瓷是魔宗的天才少女，短短数年就修炼到了返虚境，若是让她此番炼心成功，晋升合道境绝对不会耗费太久光阴。
    这样的人中龙凤，断然不能留着，即使她也同为魔门中人！
    宋新瓷毫无胆怯，在场众人她全都认识。朱雀和玄蛟都是化神境后期，臭乞丐只是个化神境中期，但他手段向来诡异，需要留心。
    最棘手的还是庙外的老裁缝，此人神出鬼没，多半已经是返虚境初期了。
    而自己现在境界不稳，最多也就是化神境后期的实力。
    即便如此，一身麻衣却难掩风姿的少女没有丝毫畏惧。
    来的人越多越好，这些人心怀叵测，若是隐藏在暗中，那才叫一个危险。
    如今纷纷露了面，刚好一口气将他们除掉！
    下一刻，宋新瓷出手了。
    有趣的是，她第一掌居然拍向了云逸！
    云逸避无可避，生死关头幸好有朱雀出手相助，用一条系着金色铃铛的红绫将他一把卷走。
    她娇笑道：“好妹妹，这么急着杀他啊？”
    在众人看来，宋新瓷率先选择杀死云逸，是因为他说了那句“我娘子”。
    这场战斗一触即发，随着宋新瓷出手，其他人也纷纷亮出兵器法宝。
    臭乞丐身披碎布织成的百家衣，不顾危险欺身而进，一掌化成数丈遮天蔽日，似是要直接捏死宋新瓷。
    玄蛟手中宝剑随之出鞘，化出万千分身，誓要把破庙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捅成筛子。
    五首怪尸依然留在庙外，八只手纷纷结出古怪法印，外面的雨水竟然尽数被引到法印附近，凝聚成四颗蕴含着极大怪力的水球。
    老裁缝是个话痨，喊道：“宋新瓷拿命来！”
    说罢，四颗水球先后撞向破庙之中的女人。
    电光石火之间，女子的身影显得如此娇小、孤单。甚至在云逸看来都难免有些同情，心想从小和这群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生活在一起，娘子的性格却只是冷酷了些，其实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但早就知晓结果的他，并不会觉得紧张。
    因为宋新瓷的实力不容质疑，也从不需要别人的同情怜悯。
    破庙中的时间仿佛变慢，空气变得粘稠，在众目睽睽之下，宋新瓷终于亮出了她的得意法宝。
    那似乎是一根笛子，一尺长，两端分别是龙头与凤首。笛身有六个孔洞，宋新瓷单手持剑，手指以怪异姿势搭在几枚孔洞之上。
    云逸一眼就认出了自家娘子的希声剑。
    此剑名字取自大音希声，可惜与“牺牲”二字谐音，有些不祥。后来在一次苦战中掉落悬崖，便再也找不到了。
    下一刻，宋新瓷捏着希声剑随手一挥，臭乞丐那只遮天蔽日的手掌立刻分成两半，吓得他赶忙躲避，结果一躲才发现面前并无杀机。
    呜！
    反倒是希声剑挥动时发出一阵笛声，一旁的玄蛟听后有些晃神，居然受其影响。而原本对准他的凤首突然冒出一截剑尖，精准命中纷纷剑雨中的那把本体。
    玄蛟法宝被破，强忍着吐血之意后退半步。
    咻！
    宝剑有灵，忽然再度变招！
    臭乞丐趁机贴近宋新瓷，眼看铁掌就要洞穿她的心脏。但宋新瓷变换捏剑手势，又是一声笛音，凤首的剑尖随之收缩回来，龙头处反倒吐出宝剑，结结实实刺在臭乞丐的手背上。
    疼痛之下，臭乞丐只能一抖百家衣，裹住自己的脑袋化成一颗肉球迅速后退。
    杀机未尽，此时四枚水球已经快要触碰到宋新瓷的身体。
    可蹊跷的是，水球碰到宋新瓷后居然直接穿了过去，仿佛只是碰到了一股空气。宋新瓷竟是在众人注视之下，生生失去了踪影！
    毕竟是返虚境的全力一击，宋新瓷也不敢硬接，只好用幻身术躲开。
    云逸突然提醒道：“小心头顶。”
    朱雀也察觉到了上方不对，连忙抖起红绫，挥舞成旋涡状，这才挡住了一道从上而下的无形剑气。
    好恶毒的女人，居然还想着杀死云逸。
    庙中人都是这样想的，紧接着发现庙外笛音响了数声，竟是那柄希声剑绕着怪尸飞了数圈。
    只见吃喝嫖赌的四颗头颅被人如切西瓜般，斩成数块，再无修复可能，那八只手臂与八根腿脚也被纷纷卸下。
    唯独剩下中央的一颗头颅，朱七意。他突然双目圆睁，口中吐出一道乌光，宋新瓷闪避不及，只能召回希声剑，仓促间用一截剑身挡住此击。
    第一回合，这才真正结束。
    原来杀云逸只是障眼法，从一开始宋新瓷想杀的就是外面的老裁缝。
    作为返虚境的高手，他才最为棘手。
    可惜还是吃了暗算，没料到朱七意并未死透，堂堂高手居然甘心化作傀儡，只为杀了仇人。
    宋新瓷恼火之下将傀儡一分为二，朱七意的头颅也对半分开，这下是真的再无生机。
    眼看没了傀儡，老裁缝只好现出真身。他穿着一件硕大斗篷，头顶斗笠，将面容遮的严严实实。
    他桀桀怪笑：“嘿嘿，你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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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计中计

    云逸目不转睛看着外面，发现剧情走向和上一世有所不同。依稀记得那次老裁缝和朱七意一同出手，围攻宋新瓷。结果这次却想出了这等恶毒计划，居然真的伤到宋新瓷。
    这样看来，自己只是做了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还是改变了情节。
    他细细想着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起因应该是娘子杀吃喝嫖赌的方法发生了改变。
    由于自己出“口”相助，所以吃喝嫖赌被一剑斩首，干净利落，这就给老裁缝提供了素材。
    要知道上辈子他们尽皆被剑气搅成了碎片，压根没机会被缝在一起。
    而问题就出在那斩首四人的一剑上，暴露了娘子的情况。于是老裁缝和朱七意才会想出这等恶毒的计划，以一人之死，换来伤到宋新瓷的机会。
    宋新瓷喉头一甜，强压住吐血的冲动。她以一敌多，确实没想到朱七意会用这种方法向自己报仇。
    说来好笑，你弟弟当初觊觎我的身子，还对我使用下三滥的手段。那他最后被我反杀，怎么就成了我的过错？
    老裁缝深知宋新瓷的狡猾，决定趁她病要她命。他在斗篷之下暗暗施展法宝，伴随着阵阵铃声，下一刻之间方圆百尺的地面尽皆开始摇晃。
    白骨铃，魔宗鬼门凶名赫赫的宝物，可以驭使骨头，进攻防御都是一把好手。
    宋新瓷最先察觉到了来自脚下的杀机，她腾空一跃，这才堪堪躲过了从地面突然钻出的无数骨爪。
    那是一只由无数白骨组成的巨手，看起来颇为渗人。云逸看在眼里，吐槽在心里，这种丑东西确实只有魔宗才能弄出来。
    正道哪个不是仙风道骨，才不屑用这种手段。
    巨大骨手追着宋新瓷不放，而麻衣少女在几番腾挪之后，忽然反身撞入巨手掌心，来了一招乳燕投怀。
    老裁缝笑道：“自寻死路！”
    他控制骨手攥成拳头，想要用力直接捏死其中的宋新瓷。
    然而诡异的是，下一秒他反而心生警惕，无来由使了招就地打滚。随后宋新瓷的身影如镜花水月般浮现，就在老裁缝原本的位置一剑刺出。
    一击不成，宋新瓷轻轻皱眉，感叹返虚境的果然难杀。
    关键在于她发现自己的修为仍未回到巅峰状态，停留在化神境后期。想到这里她瞪了云逸一眼，都是臭男人的一席话，害自己的太上忘情出了岔子。
    云逸把宋新瓷的举动看在眼中，很快得出一个结论。与上一世不同，娘子现在受了轻伤，修为也未恢复。恐怕她现在不是在藏拙，而是真的拿老裁缝没辙。
    有些底牌她不能用，因为之后还有一场更加惊心动魄的大战，那才是真正的生死局。
    “坏了，早知如此我就不逞口舌之利了。”云逸也猜到问题根源出在自己身上，于是他偷偷看向破庙内的众人，尤其是臭乞丐。
    如果他记得没错，庙里众人也该出手了。
    庙外老裁缝与宋新瓷打了起来，噼里啪啦好不激烈。
    庙内玄蛟吃下几颗药丸，说道：“宋新瓷愈战愈勇，还不快去帮忙？！”
    臭乞丐也穿好百家衣，还祭出一把通体幽蓝的匕首，准备来上一记偷袭。
    玄蛟问朱雀：“小鸟你还在等什么？”
    朱雀目光闪烁，娇笑道：“自然是等……你们中毒啊。”
    乞丐和玄蛟：“什么？！”
    二人俱是惊骇不已，发现自身灵力忽然被某种力量封锁，已经成了毫无法力的凡人。
    紧接着，只见朱雀翩然出手，金铛红绫蓦然变长，将破庙的四面八方尽皆笼罩其中。漫天红色杀意之中，朱雀身影若隐若现，一掌拍在臭乞丐心脏处，震碎他的心腑。
    玄蛟对朱雀的手段比较熟悉，勉强拔剑支撑了几招，好不容易杀出了一条通往外界的路。可惜在即将逃离红绫包裹的时候，后心还是中了一掌。
    他逃出破庙，刚走没两步便跪倒在地，喷了两口血后没了性命。
    两个化神境，弹指间便被朱雀杀死。
    这还要感谢那支敬给神像的“融灵龙涎香”。
    朱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心疼道：“可真是下了血本呢。”
    云逸身无修为，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他看了眼原本插着香的半空处，发现那香已经燃尽了。
    这本就是宋新瓷与朱雀的合谋，所谓的围杀只是表象，谁是猎人谁是猎物，不到最后犹未可知。
    老裁缝见到帮手全都死了，还有一个成了叛徒，心中着急，一个不慎也中了一剑。
    也就是这老东西一生谨慎，刚刚没进破庙，不然就算他是返虚境，中了融灵香的毒也要掉层皮再走。
    朱雀深知外面不是自己能帮上忙的，返虚境太过可怕，随手都能捏死自己。于是她留在了破庙中，问云逸：“你是不是早就发现那根香不对劲了？”
    云逸说：“她那一掌一剑可以让所有人误以为她真的很想杀我，看似杀人，实则却救了我。而你又恰到好处帮我躲过了那些招式，很难不让人猜测你俩的关系啊。”
    朱雀说：“我是小姐的仆人，其实玄蛟也是，可惜……”
    云逸知道她为何话说一半，可惜宋新瓷的两个仆人，一个是真的背叛，一个是假的。
    魔宗虽然人心叵测，但其中也不乏真性情。
    云逸说：“宋新瓷设了这么大的局，到底是为了谁？”
    朱雀严肃道：“魔宗极乐门。”
    “听起来很厉害。”
    “魔宗五大宗门之一，极乐天王觊觎小姐多年，很想与她双修。小姐不愿，他便经常暗中出手。”
    “多年前就有这种心思了，那时候宋新瓷还是个孩子吧？”
    “没错。”
    “啧，真是个人渣畜生。”
    朱雀语重心长道：“我不知道你和小姐到底什么关系，但你应该帮她。她若是死了，我们都会死。”
    云逸无奈道：“可我是真的没有修为，怎么帮她？”
    “不知道，但我觉得你就是可以帮她。”
    “女人的直觉吗？”
    “没错，我的直觉向来很准。”
    云逸问：“极乐天王是什么修为，和宋新瓷全盛时期相差多少？”
    朱雀答道：“他是返虚境后期，有几十年了，一直未能合道。小姐不同，她晋升返虚境才三年，就已经摸到了合道境的门槛，若是这次炼心成功，她很快就能晋入合道境。所以极乐天王等不及了。”
    “但宋新瓷现在打老裁缝都有点费劲啊。”
    “小姐练功似乎出了岔子，不然我也不会让你一介书生想办法。”
    “其实我没有办法，我只是觉得你我都应该信任宋新瓷。”
    朱雀问：“你就这么信任小姐？”
    云逸说：“我相信她还留有后手。”
    两人随后陷入沉默，朱雀暴露身份之后，便不再主动挑逗云逸。明显她也在紧张自己一行人能否杀死极乐天王，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死了反而痛快，被其活捉才是生不如死。
    云逸虽然对宋新瓷很有信心，但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应该随手帮点小忙，增加一些胜算。毕竟如今宋新瓷受伤，和自己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于是他从地上捡起一把匕首，正是臭乞丐刚才祭出的那把。
    然后瞄准臭乞丐的胸口右侧，避过百家衣的防护直接刺了下去！
    “你在做什么？”朱雀惊讶道，可她随后就看到臭乞丐居然睁开双眼，死状颇为不甘。
    她说：“臭乞丐没死？！”
    云逸松开匕首，“杀人记得补刀，而且你修行这么多年，难道没听说过有人天生心脏长在右侧？”
    朱雀的声音有些颤抖，她不敢想象万一让臭乞丐假死瞒过众人，稍后极乐天王赶到，他会成为多么恐怖的一枚暗子。
    她凑到云逸身边，仔细检查了一番臭乞丐，发现他这次算是死透了。刚才臭乞丐应该用某种手段遮掩了气息，进入假死，但这样一来等于封闭了自身五感，才会被云逸神不知鬼不觉一刀杀死。
    “这次还真是多亏了你。”朱雀赞叹道，然后她就看到云逸伸手在百家衣里摸了摸，居然从中掏出了一支毛笔。
    她莫名有种，此人是同道中人的错觉——杀人越货的手法实在是太娴熟了。
    云逸端详着手中毛笔，说道：“帮你一次，你也帮我一把，不许在宋新瓷那边乱嚼舌根。”
    朱雀想了想，点头道：“好。”
    这种紧要关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像个好奇宝宝，又问：“你手里的笔有什么用？”
    云逸随口答道：“这你要问臭乞丐。”
    朱雀翻了个白眼，人都死了，问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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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局中局

    其实云逸不仅拿了一支毛笔，还偷偷在掌心藏了一枚丹药。他无需辨认，就知道那是一枚“龟息丹”，正是臭乞丐刚才用来装死的宝贝。
    臭乞丐曾在一处洞府得到了两枚龟息丹，一枚刚刚自己用了，另一枚则藏在百家衣护心处。丹药来历不凡，药效也很不简单，假死效果连返虚境都可骗过。
    上一世，是宋新瓷发现了这些宝贝，这次却被云逸捷足先登。
    他抬头打量着泥塑神像，感慨道：“听宋新瓷说过，以前这里只有半尊神像。”
    朱雀说道：“可现在它是完整的。”
    “臭乞丐又刚好藏在棺材里，我怀疑这神像与他有关，或许就是他暗算你家小姐的后手。”
    “确实很有可能。”
    云逸笑道：“不瞒你说，我是个读书人，自打我进入破庙以来，你们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我不感兴趣。但这尊神像，却让我很是在意。”
    朱雀跟着他一同抬头，却看不出端倪，“有什么奇怪之处？”
    “这尊神像，未曾点睛。”
    正如云逸所说，神像双眼浑浊，仍是泥巴颜色。
    此时朱雀也反应过来，臭乞丐的百家衣刚好藏了一支毛笔，或许就是做这个用的。只要他在关键时刻为神像点睛开眼，这尊神像便可助他战斗。
    而刚刚臭乞丐死的干脆利落，与宋新瓷缠斗时还不慎中了一剑，也很可能是他刻意示弱，亦或是把大多法力用在了神像上面。
    朱雀看向云逸的眼神越来越古怪，有欣赏也有震惊，不懂此人到底是何来路，为何要帮助自家小姐。
    云逸把毛笔扔了过去，“我飞不了那么高，只能劳烦你去点睛了。”
    朱雀的境界比臭乞丐其实还要高深一些，接过毛笔后立刻领悟了它的作用。这乞丐不知从哪学了一手“神差之术”，竟然可以借泥塑神像短暂请来仙人神力。
    世人多半只知“鬼使之术”，用于豢养操纵阴间小鬼，上不得台面。可这“神差之术”却是正道宗门扶摇宗的不传之秘，由此可见老乞丐身上还有诸多秘密。
    云逸对此也很是心痒，如今他重活一次，想要走上一段崭新的修仙之路。
    他催促道：“快点去啊，用完别忘了把笔还我。”
    朱雀闻言收敛心神，飞到神像的泥塑头颅正前方，屏气凝神用手中毛笔在双眸处轻轻一点。
    笔尖居然自行凝聚出漆黑墨汁，点睛过后，神像变得神采奕奕。
    与此同时朱雀心生感应，发现自己居然可以通过毛笔与泥塑神像产生联结。于是她随手一挥，将笔尖对准了庙外正蓄力施法的老裁缝。
    做完这一切，朱雀仿佛力量被抽干，从空中摔了下来，幸好有云逸当人肉垫子。
    云逸笑着取回毛笔，说道：“辛苦了。”
    朱雀发现自己摔在对方怀中，有些羞恼，但此时来不及发作，她勉力挣脱怀抱，紧张兮兮地看着屋外战局。
    老裁缝不愧返虚境，一口气施展出七八件法宝，样样古怪，一时间逼得宋新瓷无法近身。
    而就在宋新瓷忙着对付那些古怪玩意儿的时候，老裁缝则暗中蓄力，随时准备给宋新瓷致命一击。
    可他没有想到，身后破庙内居然飞来一柄巨斧。虽是泥塑，但斧子有神力灌注，这全力一击已经无限逼近返虚境！
    一斧劈出，泥塑神像随后化为飞灰。
    但斧刃却越来越亮，且附着一股吸引力，竟让老裁缝躲闪不得。
    不得已之下，老裁缝只好将暗中积蓄许久的杀招用在了斧刃上，一道乌光从他掌心射出，与巨斧撞到一处，顿时一股猛烈气流扩散开来。
    云逸身子有些不稳，幸好朱雀帮忙拦了一下。
    老裁缝的这道乌光很不简单，和朱七意口中射出那道乃是一样的神通，竟能伤到宋新瓷。于是巨斧只是短暂支撑了一刻，便后继无力开始消散。
    可伴随着巨斧一同消失的，还有来自老裁缝的乌光。
    不知何时，他头上的斗笠已经一分为二，摔落在地，露出一张丑陋至极的苍老面孔。
    只见宋新瓷漂浮在半空，双手做出古怪法印，口中正念念有词。
    同时希声剑化作一只玄乌，发出啼声，以极快的速度掠过老裁缝周身上下。剑气纵横，锋锐无匹，老裁缝的护身法宝瞬间就被切成数瓣。
    云逸看着这一招，低声轻喃道：“乌啼月落。”
    老裁缝满脸不甘，不相信为何境界一直压制在化神境后期的宋新瓷，突然修为暴涨变成了返虚境。她手中的剑瞬间锋锐了好几倍，速度也变得无可躲避。
    紧接着这张面孔出现一道竖线，或许是宋新瓷仍不解恨，又有几道血线横七竖八依次浮现。
    最后，整颗头颅被一股力量压缩成一粒金丹大小，向内发出一声爆炸。并无力量外泄，却把自己炸成了无数碎片。
    宋新瓷收起希声剑，吐出一口浊气。从面对吃喝嫖赌开始，她就一直藏拙，给对手留下自己境界不稳，只是化神境的错觉。
    如今总算有了成效。
    回到破庙，她路上瞥了眼地上的玄蛟，没有说话。
    朱雀立刻行礼道：“朱雀参见圣女。”
    宋新瓷沉声道：“我受伤了，今日已无力与极乐天王一战。”
    “那我这就带小姐离开此处。”
    “不可，你自己走吧，我另有要事。”
    朱雀满脸担忧，她先是看了看宋新瓷，又看了眼云逸，问道：“小姐知道我的三味炎遁只能带一人逃离，所以放不下这个男人？”
    宋新瓷说：“快些走吧，去告诉老宗主，攻打极乐门的计划暂缓。”
    她看着屋外瓢泼大雨，难得露出一抹愁容。
    极乐天王虽是男身，却喜爱化妆打扮，他自然不愿意在雨天出手，以免被雨水弄花了妆容。
    所以雨停时，就是他降临之时。
    朱雀做势要杀云逸，“我这就杀了他，然后带小姐离开。”
    “朱雀！”
    宋新瓷自然有她不能离开的理由，她若走了，云逸难逃一死，到时候自己也会在同心蛊的作用下一同香消玉殒。
    云逸看着场中剑拔弩张的二人，心想可不能让你把宋新瓷单独带走，留下我一个人面对极乐天王那不是等死吗？
    于是他故作轻松道：“朱雀，听你家小姐的话，现在的你留在这里恐怕是个累赘。”
    朱雀瞪了云逸一眼，又看向宋新瓷，发现自家小姐面沉似水，应该真有自己的打算。
    于是她不再犹豫，留下一句“小姐小心”，随后身子便被一团火焰吞噬，烧了个干干净净。
    总算把朱雀骗走，云逸松了口气，他很清楚宋新瓷并没有说谎，她现在真的不是极乐天王的对手。
    云逸做了些不起眼的举动，却改变了这一世的剧情走向，这让他颇为无奈。自己现在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想帮忙也是有心无力。
    而且没准还会越帮越忙。
    此时破庙只剩宋新瓷和云逸两个活人，她凶巴巴瞪着云逸：“都是你害的！”
    云逸摊手道：“我当时只是想要气气你，没想到三言两语就能乱了你的道心。”
    “我想不通，你为何对我总是带着敌意，就这么想要气死我？”
    “我死而复生，刚好看到你想杀我，难道这理由还不够？”
    宋新瓷闻言一愣，她倒是几乎忘了此事。
    原来两人的孽缘，在那时候便结下了。
    云逸看了眼天空，说道：“乌云快要散了，这雨下不了多久。”
    宋新瓷服下丹药，开始调息：“他快来了。”
    “和我说实话，你有几成胜算？”
    “若无你乱我道心，我有十成胜算。但是现在……不足三成。”
    “真不是说大话？这副模样的你都有三成胜算？”
    “你爱信不信。”
    “那我有个计划，能让胜算再多两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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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极乐天王

    如今修真界分为正道与魔宗两大势力，但都并非铁板一块。此番正魔之战，主要围绕世俗两大王朝展开，谁在凡间根基深厚，就能掠夺更多的修行资源。
    魔宗内部分为五大宗门，宋新瓷所在的葬剑谷是其中最“佛系”的一个，向来很少参与江湖仇杀。极乐门则刚好相反，其门下弟子最为争强好胜，尤其喜好双修，可谓臭名昭著。
    在云逸的记忆中，极乐天王被宋新瓷杀了之后，娘子的便宜外公趁机占领了极乐门，从此葬剑谷的实力更上一层楼。
    那场恶战云逸全无印象，他只记得破庙一战过后，自己被宋新瓷一掌打晕，醒来时就躺在乱葬岗的棺材里面。
    应该宋新瓷是无力分神保护他，才会出此下策。
    可是这次不同，宋新瓷受了伤，返虚境的修为到现在也没能恢复。朱雀更是被她赶走，只剩下云逸这个的助力。
    稳赢的局面变成了五五开，这着实让云逸有些懊恼。
    但他不知道的是，正因有了这层生死联手的缘故，宋新瓷看他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从一介蝼蚁，变成了略有智谋的人类。
    ……
    雨渐渐停了，乌云散去，日光重现人间。庙里庙外的一片狼藉渡上一层金边，看起来非但不血腥，反而有些神圣。
    极乐天王颇为喜爱这幅美景。
    他是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皮肤光滑洁白，脸上画着浓妆，身披七彩轻纱，背着一柄琵琶，乍看仿佛壁画里的人像活了一般。
    从法宝就可看出，这是一位极其擅长蛊惑人心的狠角色。而他的境界也在返虚境后期，单论战力，恐怕三个老裁缝也不是他的对手。
    修行境界就是如此，越往后，一步一台阶，一步一天堑，不可逾越。
    当然，少数可以跨战力杀人的天才除外。
    极乐天王从天而降，身后夕阳映照如佛光，他此番降临无名小镇，着实令这破庙蓬荜生辉。
    破庙里，他一见宋新瓷便笑了起来，好奇道：“你这是练功出了差错？怎么变成了毫无修为的模样？”
    宋新瓷已经散去了丑丫的装扮，这是云逸强烈要求的，他说万一两人死在这里，自己还是更希望给美人陪葬。
    她微微抬头看着极乐天王，丝毫不惧，冷声道：“没错，我确实丁点修为都没有了。”
    极乐天王却摇了摇头，庙外吃喝嫖赌、朱七意、老裁缝、玄蛟，还有庙里的臭乞丐，看样子除了擅长遁术的朱雀逃出生天，其他人已经尽数死了。
    他说：“看来你已经稳固境界，连我都看不出你的深浅。”
    宋新瓷忽然露出一个倾国倾城的笑容，“所以呢，你还是打算与我拼个你死我活吗？”
    极乐天王怔怔看着宋新瓷，他实在是爱极了这份美丽，恨不得将她做成标本，放入自己收藏天下美人的“红颜阁”，日日夜夜观摩。
    他面露狂热：“如果你愿意，倒也不必如此。”
    “可你知道我的答案，我从来都是不愿意的。”
    “真的不愿再考虑一下？跟着我，我不会委屈你。”
    宋新瓷掩唇轻笑，语气中满是嘲讽：“秋清怜什么下场，我可是清楚得很。”
    极乐天王说道：“那不如我帮你杀了宋广林，为你娘报仇？”
    “宋广林作为青莲宗的一宗之主，早就是合道境了，你确定你能杀了他？”
    “如果有你，我半年内就可合道！”
    “只可惜你合道的代价却是，让我去死。”
    极乐天王失望道：“说了这么多，你还是如此顽固不化。”
    宋新瓷笑道：“用我给你当补品，你想得倒美。”
    两人之间距离约有三步，极乐天王站在破庙门口，再不前进，因为离得太近，那就没得谈了。
    可是现在看来，还是免不了生死一战。极乐天王有些郁闷，一来不知道宋新瓷什么境界，二来一旦动手难免伤了她的大好皮囊。
    最令他忌惮的是，直到现在宋新瓷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既没有亮出法宝希声剑，也没有如临大敌的紧迫感。
    在极乐天王看来，现在的宋新瓷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普通人，但她却没有丝毫畏惧自己。
    这种反差感，令性格本就多疑极乐天王更加纠结。
    他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宋新瓷催促道：“怎么还不动手？突然懂得怜香惜玉了？”
    极乐天王怒道：“我向来怜香惜玉。”
    “呵。”轻飘飘一个字，却快要把人逼出内伤。
    “你若再不动手，我便走了。实话实说，我现在境界不稳，懒得与你动手。”
    “宋新瓷，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吗？”
    “三岁孩子都没你这般优柔寡断。”
    说着，宋新瓷居然径直冲着破庙门口走去，而堵在那里的极乐天王看不懂宋新瓷什么意思，只好退后数步。
    气势已是弱了一分。
    宋新瓷不耐道：“打又不肯打，让路也不肯，你到底要怎样？”
    极乐天王心想，自己无法看穿宋新瓷的修为，说明她起码已经回到了返虚境后期，甚至可能再进一步，已经是合道境了。
    太上忘情的合道境，自己毫无胜算。
    幸运的是，她现在确实境界不稳，自己可以趁此机会将她打杀，否则等她合道境稳固了，极乐门上下必遭毒手。
    宋新瓷始终盯着极乐天王的双眼，看得出他内心正在计较。
    可惜可惜，你算错了一件事。宋新瓷的确境界不稳，却还远远不是合道境。
    一番深思熟虑之后，极乐天王做反弹琵琶状，看模样这是下定决心了。
    他说：“既然你执迷不悟，本座只好出手了。”
    宋新瓷忽的冷笑。
    极乐天王突生警惕，发现破庙内臭乞丐的尸体略微动了一动。他当即猜到宋新瓷有诈，臭乞丐那边藏着杀机。
    于是他一拨琵琶，一股音浪居然没有率先攻击宋新瓷，而是冲向了角落的尸体。同时他还往后走了数步，来到破庙之外。
    眼前景象如他所料，臭乞丐的尸体突然炸裂，漫天血雨。宋新瓷站立其中，完全不受影响，她早就事先施展开了护身法宝。
    天下人谁都知道极乐天王最爱美，洁癖也最为严重。
    可有一点令极乐天王大为困惑，引爆臭乞丐的尸体对他毫无伤害，这又有什么意义？假如宋新瓷在破庙内设了阵法，应该引自己进入而非离开。
    除非……除非破庙外还有杀机！
    他刚想通这一点，就发现身边的尸体，或是残肢断骸纷纷爆炸，如那臭乞丐一般，血沫横飞。
    极乐天王立刻拨弄琵琶，阵阵音浪环绕己身，不染丝毫肮脏。
    紧接着他听到一缕笛声。
    希声剑！
    可手持此剑的人为什么会是玄蛟？！
    玄蛟尸体一直都在庙外，躺在极乐天王身后，随着他一步一步后退，距离尸体也越来越近。
    极乐天王擅使琵琶，可以推断他擅长远攻，却未必是近战高手。
    这是云逸和宋新瓷讨论得来的结果，于是他们决定设一个局，让极乐天王自行靠近杀机，越近越好。这样才能一击毙命，让他毫无反应机会。
    云逸假扮宋新瓷，用言语令极乐天王生疑。宋新瓷则假扮玄蛟，躺在地上来个守株待兔。
    而且宋新瓷对自己的天衣无缝之法很有信心，合道境之下绝对没人能够识破她的易容之术！
    一番谋划，造就了如今的这一剑，宋新瓷暗中递出的绝命一剑！
    极乐天王也不是泛泛之辈，立刻祭出数枚法宝护身。
    可惜希声剑，剑出如龙，它轻巧避开所有防御，如切豆腐一般直接刺穿了琵琶，随着根根琴弦断裂，每响起一声极乐天王的表情便痛苦一分。
    但是作为返虚境后期的绝世高手，极乐天王可不会引颈就戮，他当机立断自毁法宝，反手把琵琶对准剑尖方向推去。
    希声剑化作的银龙因此有了半分偏差，剑尖本应刺入喉咙，最终却只是刺穿肩膀。
    即便如此，极乐天王认定破庙仍有玄机，绝对不能在此与宋新瓷纠缠。他居然舍得自断一条臂膀，以此挡住希声剑剩余剑气，然后双足蹬地，一飞冲天，竟是头也不回的跑了。
    目送堂堂极乐天王如落汤狗般逃走，破庙内的“宋新瓷”这才悠悠走出，对“玄蛟”说道：“咱们也该走了，此人多疑，想明白之后定会回来。”
    “玄蛟”撤去天衣无缝之法，露出宋新瓷的真容，然后她又把云逸变回原来模样，面无表情道：“你为何扮我……如此惟妙惟肖？”
    云逸心想，这你让我如何回答，上辈子看你太多，早就把你的行为模式、谈吐性格牢记于心。
    想忘都忘不掉了。
    他一边脱下身上麻衣还给宋新瓷，一边笑道：“可能极乐天王也没有那么了解你。”
    宋新瓷面露古怪：“可你却好像很熟悉我。”
    “巧合罢了。”
    宋新瓷接过衣服，先去寻了个隐蔽地方换好，然后又把云逸的书生白衫还了回去，两人一番折腾这才算恢复本来面貌。
    一来二往云逸身上满是女子香气，他的语气温柔少许：“接下来往哪逃？”
    宋新瓷从未和男子亲近过，如今被云逸的味道包围着，她强忍羞意道：“不是逃，而是再设一局，等下次见他彻底要了他的命！”
    对付极乐天王这种人，必须斩草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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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小镇之秘

    这一世的剧情再度发生变化。
    极乐天王并未当场身死，而是以断掉一臂的代价舍命逃离。由此可见宋新瓷的修为确实出了岔子，直到现在也没能恢复。
    这让云逸有些头痛，按照他的记忆，此刻应该已经杀了极乐天王，然后宋新瓷二话不说就把自己带回魔宗才对。
    可是现在杀局未解，极乐天王随时可能杀个回马枪。两人都很清楚，之前暗算极乐成功主要是运气成分，真要正面对上胜算不大。
    宋新瓷倒是可以舍命一搏，但加上累赘云逸呢？极乐天王又不是傻子，被骗一次之后肯定料到宋新瓷有帮手了。
    饶是云逸有两世记忆，现在也只能束手无策，他说：“还是别嘴硬了，要不你先逃吧，我在小镇找个地方藏身。”
    宋新瓷摇头：“没机会的，极乐天王是返虚境，而且最擅长寻人踪迹、暗中刺杀，你我如果离开这里反而从暗处到了明处。”
    云逸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在，你起码与他有一战之力。”
    宋新瓷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傻子：“你一介凡人怎么可能活过他的追杀？你若死了，和我死了有什么差别？”
    云逸挑眉，心想自己瞒着对方同心蛊一事，没想到现在反而成了桎梏。
    宋新瓷同样心神一紧，意识到自己刚才说漏嘴了，明明自己之前说过两人的同心蛊不同，分主仆的。
    她无力找补道：“我的意思是，你我现在都中了同心蛊，如果你死了，我也会受影响，然后被极乐天王追杀至死。”
    云逸头一次见到宋新瓷这副模样，忍不住笑道：“我懂你的意思，你不用再说了。”
    “哼。”
    宋新瓷看了眼天色，又说：“我倒是有个好去处，跟我来。”
    云逸心下疑惑，但还是迅速跟了上去。
    其实对于无名小镇，云逸了解的并不多，只知道此地有个大当家手段了得。既然能够镇住来往小镇的恶徒，说明大当家应该也是修行中人，而且修为不低。
    但他从未考虑过，宋新瓷是否知道无名小镇的底细。
    如今细细想来，其实宋新瓷为何能在无名小镇找到秋清怜，以及秋清怜如何流落至此，全都疑点重重。
    而且上一世宋新瓷离开无名小镇后，每隔数年都会回去看看，最初云逸还误以为她真的喜欢自己，去无名小镇也是为了怀念一下初遇，后来发现自己绝对是自作多情了。
    这次宋新瓷没有遮掩面容，一路施法带着云逸往北边赶去。她深知时间不等人这个道理，毕竟极乐天王随时可能杀回来。
    就这样，两人没多久就赶到了小镇北侧，也就是大当家的住所——宋府。
    与镇中那些简陋的房子不同，宋府可谓奢华，几进几出的大院子，还有护卫看家护院。
    云逸问道：“你这是打算驱虎吞狼？”他的意思是利用大当家对付极乐天王。
    宋新瓷捏了个隐身咒，把云逸的身形也一同遮掩住了，“少废话，跟我走就是。”
    护卫应当只是强壮点的普通人，并未察觉到有人已经暗中溜进了院子。
    云逸发现宋新瓷对这里相当熟悉，一路几乎未曾停顿，直接带着自己就去了后院最深处。
    更让他出乎意料的是，随着宋新瓷推开一间厢房的门，里面居然传出一道熟悉的声音：“是谁？”
    云逸震撼无比，他看向房中的那个女人。堪称国色天香的面容，发色乌黑，气色健康，双目明亮……居然是死而复生的秋清怜！
    “这是什么情况？”他问道。
    “稍后再和你讲。”可惜宋新瓷仍在卖关子，她解除两人的隐身术，然后迎了上去，“娘，我回来了。”
    秋清怜见面就用力戳了一下宋新瓷的额头，“一天到晚就知道胡闹，你带回来的那人是谁，你的朋友？”
    “嗯……对。”宋新瓷目光闪烁，秋清怜一眼就看出有问题，于是微笑着看向云逸。
    云逸同样在打量这个死而复生的女人，一番思量之后，他确定对方应该不是秋清怜，而更像是“替身”一样的存在。显然这个女人不认识云逸，应该也不知道丑丫，她把真实样貌的宋新瓷当成了女儿。
    但死去的那个秋清怜不同，她到死都认为丑丫才是她的女儿，还为她悉心盘算未来，用同心蛊拴住一个苦命男人当劳动力。
    没想到无名小镇居然还藏了这等秘密，宋新瓷的口风真是够紧。
    于是云逸生出了恶作剧的念头，主动介绍自己：“秋姨好，我叫云逸，是……新瓷的夫君。”
    谁让你宋新瓷喜欢当谜语人，明明知道这边事有蹊跷，还故意卖关子，那就别怪我口无遮拦了。
    秋清怜一听惊讶地捂住嘴唇：“女儿，你们私定终身了？！”
    宋新瓷忍不住红了脸，说道：“娘，你别听他瞎说，他这人最喜欢胡说八道。”
    “恐怕也不全是胡说吧，娘还是头一次见你带男人回家呢。以前你总说你要出外寻仙，一走就是好久，原来是外面有人了。”
    “娘你正经点好不好？！”
    “呵呵。”秋清怜抛下女儿，凑到云逸面前仔细打量了一番，问道：“云逸，你们两个成亲没有？”
    云逸没料到岳母如此直白，赶忙摇头：“没有没有，我刚刚是瞎说的。”
    “那你们不如今天就拜堂成亲吧？！”
    “什么？！”
    宋新瓷忙道：“娘，你别胡闹啊！”
    可是下一秒秋清怜就自顾自冲出厢房，显然是招呼外面的人准备婚礼去了。
    云逸面对宋新瓷可以杀人的目光，情不自禁缩了下脖子，“这个，秋姨好像有点奇怪啊！”
    宋新瓷确定附近没有人之后，关上房门，解释道：“那不是我娘，只是她的一个……梦。”
    “梦？”
    “其实这整座无名小镇都是她的梦。”
    云逸摆手道：“你越说越乱了，如果一切都是梦，那秋姨去世之后梦就该结束了吧？”
    宋新瓷解释道：“你不懂修行，所以这事和你解释起来有些麻烦。你可以理解成这个美满的家，是我娘的一缕执念。很久以前她走火入魔，自身的全部修为便化成这缕执念，创造了这个地方。”
    “那她到底是死是活？”
    “死了，这里只是她执念化成的事物，所以她也不会像普通人那样神志清醒。”
    云逸又问：“那大当家到底是谁？”
    宋新瓷冷着脸：“宋广林，也是我娘执念所化。在她的幻想中，她与宋广林隐居在无名小镇，还有了一个女儿名为宋新瓷。”
    云逸说：“但小镇外的那个秋清怜，她的女儿叫丑丫。”
    宋新瓷露出一丝低落：“对，她生我的时候已经没了修为，生怕别人把我抢走，于是故意将我扮脏扮丑，直到后来外公带走了我。”
    此时此刻，云逸发现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宋新瓷，更不知道无名小镇还藏着这等秘辛。
    难怪宋新瓷非要选择此地打破返虚境瓶颈，难怪她无论如何都不愿离开小镇，她说了许多原因，却唯独没说……其实这里还有她的一个家。
    尽管是镜花水月般的一场幻梦，却也是她心中真真切切的家。
    云逸又问：“那无名小镇是怎么回事？”
    宋新瓷答道：“最初也是我娘的执念化成，后来吸引了许多人扎根于此。”
    “也就是说无名小镇里的人，有的是真人，有的则是假人？”
    “可以这么理解。”
    云逸问：“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宋新瓷答：“见招拆招吧，这里毕竟只是我娘亲的一缕执念，所以他们行事可能会有些疯疯癫癫。”
    “我指的是成亲一事，你娘看起来动真格了。”
    “还不是你管不住嘴？！”
    “我错了，对不起。”
    “你！”见到云逸低头认错，宋新瓷反而不知道如何骂他，想了半天纠结道：“那就……遂了她的心愿吧。”
    宋新瓷说这句话的时候，刻意扭过头去，遮掩住了眼角的一抹泪光。
    刚刚秋清怜得知宋新瓷心有所属的时候，那份喜悦不似作假。似乎两个“娘亲”，都对女儿的婚事有着近乎变态的执着。
    或许是因为她终究没能和所爱之人长相厮守，成了一辈子的心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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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章 大喜之夜

    云逸看穿了宋新瓷的心思，问道：“你想要弥补秋姨的遗憾？”
    “嗯。”
    “可我要配合你，岂不是很吃亏？”
    “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宋新瓷看向风尘仆仆的云逸，他明明是个普通人，却总能保持冷静，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真是个怪人。
    云逸心想，无所谓，上辈子又不是没和你成过亲。只是那次在魔宗，成亲是为了赶走你吸引来的狂蜂浪蝶，以及打消某人利用你做政治联姻的念头。
    相比之下，这次成亲反而显得更加正式。秋清怜和宋广林都在，虽说都是执念所化，起码聊胜于无。
    这无名小镇的天气仿佛也能感受到宋新瓷的心思，一场倾盆大雨之后，天空再不见一丝乌云。明明已近黄昏，日光却耀眼得仿佛正午。
    或许之前的大雨是因为感伤于秋清怜之死，而现在的万里无云则是因为即将成亲心生喜悦。
    云逸看向宋新瓷，对方却拒绝和自己对视，显得有些羞涩，似乎还有少许心虚。云逸心头同样百感交集，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宋新瓷还不是魔宗大佬，那个太上忘情的狠人。
    可偏偏她越是表现出青涩一面，云逸就越是不敢完全相信她。
    宋新瓷，一代天骄，鬼才信她做出的小女儿姿态。
    她愿意成亲肯定另有所图，比如针对极乐天王设下杀局，比如为了解决自身修为问题。但有一点绝无可能，那就是她真的对云逸生出好感，心甘情愿做一对假夫妻。
    重生第一剑，先斩意中人。
    云逸告诫自己，男人最要提防的两个字就是自恋。
    整座无名小镇其实都是宋新瓷的一场炼心局，若不是被他三言两语动摇了道心，远不至于走到这步。
    所以两人谁先动心，谁就输得最彻底。
    ……
    宋府霎时忙活起来，张灯结彩好不乐呵。无名小镇向来很少举办喜事，故而显得颇为稀罕。
    秋清怜把女儿抛在脑后，亲自上阵忙前忙后，生怕哪里不够完美。
    大当家宋广林早就习惯了妻子这般性情，没有阻拦。他私下见了云逸一次，两人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然后就没了下文。
    这是云逸头一次近距离接触宋广林，与已经成为青莲宗之主的形象不同，此时的宋广林黑发黑须，是个长相模样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
    若是非要找出一个特点，可能是脸上的几粒麻子，这也是秋清怜总喜欢喊他宋麻子的原因。
    宋广林对云逸态度不算亲近，可对女儿却满是父爱。他拉住宋新瓷说了好久悄悄话，云逸在屋外甚至隐约听到了抽泣声，而且一听就不是宋新瓷的。
    见此情景，即便云逸心冷如铁，也有些惆怅。
    上辈子自己背井离乡，想去大夏王朝考取功名，谋个一官半职，没想到最后却上了魔宗的贼船，从此和家中再无联系。
    一旦修仙，从此人间路远，自己也成了家乡的远行客。
    再无回头之日。
    可是这一世，他誓要活出个不一样的明天！
    这场婚礼仓促举行，府中各处都挂上了红灯笼，到了夜里显得无比喜庆。大当家还给无名小镇各处发了喜钱喜糖，言外之意让他们安静些，不要闹事。
    因此这夜赌坊妓院那边都显得格外静谧，仿佛生怕打扰到宋府的那对新人。
    事出紧急，一切从简，也没请什么客人，只是家中人简简单单吃一顿饭，然后就拜堂成亲。
    虽然简陋，可云逸觉得这次远比上一世的隆重婚礼还要尽兴。至少两人都可以暂时卸下伪装，真正用心体验这场为了秋清怜圆梦的喜事。
    宋新瓷也罕见做出女儿姿态，仿佛此时的她只是一对寻常夫妻的爱女，即将嫁人所以有些惶恐，有些激动，以及对父亲母亲有些不忍。
    云逸不想打扰这一家三口团聚的大好时光，故意灌了自己几杯酒，然后就装醉被人扶着去了婚房。
    他躺在大红喜被上，心想这夜恐怕不会平静，此刻的欢愉只是危机到来的前兆罢了。
    事实如他所料，极乐天王自毁法宝，又痛失一臂，远遁百里之外终于停下身形。
    因为他想通了一件事，宋新瓷不敢光明正大与自己捉对厮杀，正说明她境界不稳，才会出此下策。
    而她的帮手应该是个货真价实没有丁点修为的蝼蚁，所以才能瞒过自己的双眼！
    当真恶毒，当真狡猾！
    搞明白前因后果，极乐天王吃下一枚散发着宝光的丹药，失去的那条手臂瞬间长了回来。随后他取出一方宝塔，托在手中重返无名小镇。
    宝塔御风幻化变大，重重落在地上，随着极乐天王开始诵经念咒，无数极乐门徒居然从塔中现身，看规模约有百人。
    极乐天王下令道：“屠城。”
    “喏！”上百门徒声音齐整，动作极快，转眼就散入无名小镇各处，伴随着兵刃相交和痛呼声，给这个大喜之夜添加了一抹血腥之色。
    ……
    宋新瓷与父母聊了许久，尽兴后方才回屋。
    屋内布置古色古香，凤屏鸳枕宿金铺，桌上点着喜烛，还摆了合卺酒。与寻常婚宴不同，此时身穿大红喜服的云逸正坐在床上等她。
    真是倒反天罡。
    云逸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他只是欣赏着宋新瓷。
    昏暗灯光下，女子身着黛绿喜服，红妆未卸，看起来居然透着那么一丝不真实。她肤色如玉，眉如远黛，双眼透着一股灵动。
    云逸觉得自己可能今生都无法忘记这一幕，一个并不真实的宋新瓷，一个他曾朝思暮想的身影。
    可惜，终究不是同路人，此刻的虚与委蛇也只是事急从权罢了。
    宋新瓷不知怎么想的，居然主动坐到床榻上，与云逸前所未有的亲密。
    她说：“今日辛苦你了。”
    云逸笑道：“这话不都是丈夫对娘子说的吗？怎么到了你这儿反过来了？”
    “我是发自内心的感谢你。”
    “不用谢，能娶到你这么漂亮的娘子，虽说是假的，我也觉得不错。”
    宋新瓷悠悠说道：“你之前问我，我作为修行中人，为何自封修为眼看母亲去世，是不是为了圆满自身心境……其实，都是实话。”
    云逸收敛笑意，“我当时只是随便说说。”
    “我知道，但被你那样点破真实意图，还是让我觉得难堪。而且娘亲死的时候，我居然对她生出了一分不舍，这才是我境界不稳的真正缘故。”
    “你会不舍，说明你还有一丝人性。”
    “云逸，那你说神仙有人性吗？”
    “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七情六欲是这世界无法割裂的一部分。”
    宋新瓷说着说着居然露出一抹笑意：“你说得对，其实我一直都搞错了太上忘情的真正含义。”
    “这话怎么说？”
    “要想忘情，先要有情。若我从一开始就是无情无义之人，又如何做到真正忘情呢？”
    云逸感慨道：“得情忘情，至善至真。”
    宋新瓷说：“你在修道一途对我有恩，随我回魔宗吧，我绝不会辜负于你。”
    “你这话说的，显得我才像个小娘子？还是算了吧，从今以后你修成太上忘情，把我留在魔宗只是担心同心蛊发作而已。”
    “等我飞升成仙，一定可以解开同心蛊，到时候我就还你自由。”
    云逸主动看向新娘子的双眼，认真道：“人生苦短，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挥霍。”
    宋新瓷想了想，同样认真地盯着对方：“那如果我今夜与你做一对真夫妻呢？”
    空气忽然变得暧昧。
    云逸不觉想起了一句词：兰麝细香闻喘息，绮罗纤缕见肌肤，此时还恨薄情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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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太上忘情道

    云逸迟迟没有回应，宋新瓷问道：“你不是亲口说过，不求修仙长生，只求当下吗？”
    “还是算了吧，我现在一见你就会想起丑丫那张脸，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你这是逃避，云逸，你都不敢看我了。”
    是的，云逸已经不自觉移开了目光。
    宋新瓷不依不饶，追问道：“你怕我？”
    云逸盯着烛火，“我并非怕你，我只是觉得与你牵扯过深，不是一件好事。”
    “我是恶人？”
    “寻常的善恶很难评定你。”
    “你就这么了解我？”
    云逸心中冷笑不已，或许我不够了解现在的你，但我却知道未来的你会是什么样子。枭雄，这个词很难放在女子身上，但放在宋新瓷身上毫无违和感。
    她是那种深知自己要什么，以及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类型。在云逸看来，这世上没人能真正降服她，包括魔宗的宗主，包括天上的仙人。
    有些人生而不凡，注定要搅弄风云。宋新瓷六岁被接回葬剑谷，七岁入炼气境，九岁入化神境，十六岁入返虚境，成为了三界九州修行最快的人。
    更恐怖的是，她如今年纪轻轻，却已经距离合道只差一步。
    不，或许连这一步的距离，都已经没有了。
    所以云逸注定只能仰望这个女人，而无法与她平起平坐。现在两人相处看似和谐，可随着日子久了，差距越来越大，关系总有一天会被打破。
    他已经受够了这种生活，这一世绝对不要重蹈覆辙。
    宋新瓷仍不甘心，她不明白，以她的魅力为何无法折服一介书生，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还是说云逸可能喜欢男人？
    尤其两人还身中同心蛊，按理来说他应该对自己倍加依恋，而不该是这样若即若离。
    宋新瓷忽然问道：“你有龙阳之好？”
    云逸惊讶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真的没有？其实魔宗风气比较开放，如果你喜欢男子，或许可以在那里找到……同道中人。”
    “你别再胡思乱想了，我纯粹只是有自己的想法，不想成为谁的附庸。”
    宋新瓷说：“可我感觉得到，你很抵触我。”
    云逸叹了口气，他就知道宋新瓷心思细腻，自己对她的态度古怪，她绝对察觉的到。但前世的事情无法当成解释，他又该如何敷衍过去呢？
    想了许久，云逸反问道：“其实从你刚才领悟太上忘情真意的时候，你的修为已经完全恢复，甚至……更上一层楼了，对吗？”
    宋新瓷目光闪烁：“居然被你看出来了。”
    她如今已经与“太上忘情”完美合道，成为了世上最年轻的合道境。
    “我还知道对于现在的你而言，这个无名小镇已经再无牵挂，你留在这里，只是为了等待极乐天王，给他致命一击。”
    “你果然……很懂我。”
    “所以我们不是一路人，如果我是你，永远也修不成太上忘情。即便眼前的父母都是幻像，我也绝对难以割舍。你可以笑话我优柔寡断，但这确实是我最真实的想法。”
    宋新瓷真诚道：“我不会嘲讽你。说实话，如果我们认识得早些，若你能幼时开始修行，或许我们会是一类人，可以共修大道的那种。”
    云逸说：“遗憾的是，这世上没有如果。”
    “你说得对。”
    “之前你说，你欠我一个人情。”
    “你想用这个人情，换我不得强行带你去魔宗？”
    “是。”
    屋外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叫，应该是宋府出了变故。
    “云逸，在我回来之前，你仍有机会改变你的想法。”
    说罢，宋新瓷居然直接穿着一身喜服走出婚房。她一手提着希声剑，乘风踏月，站在屋檐看向远方。
    只见无名小镇已经被屠戮一空，到处都是血腥气息。这自然是极乐门的手笔，他们一直秉承着斩草除根的信条。
    如今小镇只剩北边没有惨遭毒手，但也离死不远了。
    或许是不想被这些人打扰秋清怜的兴致，宋新瓷主动出击，将所有杀手拦在了宋府门外。
    她出手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每一剑都要带走数条性命，只是一番剑舞的功夫，就把极乐宝塔送来的门徒杀得一个不留。
    然后，极乐天王怒发冲冠，发誓要将宋新瓷格杀在此。
    这场大战，云逸无心观看，他知道自己是时候离开了。
    于是他换回常服，将大红喜服叠好工整放在喜榻上，眼神莫名有些感伤。
    今日发生种种，就当成黄粱一梦吧。从今以后，你我各走各路，永不相见。
    出乎意料的是，当云逸走出婚房，却发现宋广林站在院中，面朝大门方向，神情满是担忧。
    秋清怜倚在男人怀中，似乎已经睡去。整座无名小镇也陷入一片死寂，院内的下人毫无声息，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唯独宋广林仍然保持清醒。
    宋广林没有回头，他问：“你要走了？”
    他神情忧伤，不似其他执念所化之人，大都麻木。
    云逸此时心中已有猜测，反问：“您……还不走？”
    “我想再看看她。”
    “您还是放心不下。”
    “自家女儿，就算入了合道境，当父亲的难免还是牵肠挂肚。”
    云逸恍然大悟，原来秋清怜用一身修为换了一个家，但这个无名小镇却是由宋广林苦苦维系着。
    凭空创造一方足以让上百人生活的乐土，这简直是神仙手笔，对宋广林的消耗之大可想而知。
    云逸感慨道：“既然您如此挂念，为何不让她知道。整座无名小镇都是您用修为苦苦支撑，只为圆秋姨一场花好月圆的美梦。”
    “说了又能怎样，不说又能怎样？”
    “或许她知道了真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不会那么孤独。”
    两个男人说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话，之后云逸便从宋府后门悄悄离开了。极乐门人已经尽数死亡，外面再无危险，所以他离开时颇为洒脱。
    乘着月色赶路，未尝不是一件浪漫的事。
    另一边，宋新瓷和极乐天王的一战毫无悬念，完全是单方面的碾压。
    放眼整个修真界，合道境都是凤毛麟角。区区一个极乐天王，压根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这次极乐天王失去的不仅仅是一条臂膀，而是全部。宋新瓷将他的身体分成无数碎块，魂魄也灭得干干净净，以免有人用秘法将他复活。
    之后，宋新瓷收起法宝，重新变回一袭嫁衣的新娘子。她发现无名小镇已经越来越古怪，似乎随时可能瓦解，心想这或许是娘亲终于夙愿达成，所以那缕执念也即将消散。
    不过当她见到院中等候多时的宋广林时，心中还是泛上一股酸楚。
    宋新瓷来无名小镇已有半年，期间她接触过大当家很多次，却从未怀疑过对方的身份，只当他是母亲的执念所化。
    可是如今看来，是自己大错特错了。
    宋广林哪里是什么执念，他就是宋广林。准确来说，是青莲宗宋广林留在此地的一个分身，用来保护爱妻秋清怜。
    原来母亲的爱一直都有回应，只是她已经疯了，并不知道这些。
    她的宋麻子，从未走远。
    宋新瓷突然觉得委屈：“藏头露尾这么多年，怎么今日偏偏忍不住了？”
    宋广林说：“是云逸建议我这样做的。”
    “他往哪里去了？”
    “北边……你若是追上了他，记得好好说话。”
    话音刚落，宋新瓷便往北方追了过去，无心再与那个不合格的父亲闲谈。宋广林目送女儿离开，终于松了口气，随着怀中女子身影渐渐消失，他也微笑着化作无数流光。
    与此同时，青莲宗，青萝峰，静心堂。
    宋广林的本体幽幽睁开双眼，叹了口气，心想从今日起我是真的永失爱妻，成了孤家寡人。女儿也长大了，有她自己的选择。
    假如不是云逸提醒，我连把无名小镇真相告诉女儿的勇气都没有。
    像我这样懦弱无能的人，还真是可悲可笑啊。
    “不过，就让我再做一件事，当我是多管闲事也好，但为父真的希望，你能永远平安喜乐。”
    自言自语间，宋广林突然伸手一指，随后一枚紫金葫芦便冲着他指尖方向疾速射出。
    同时，不用再分身陪伴爱妻的宋广林，道行突飞猛进，一日千里，霎时青莲宗笼罩在一股庞大道蕴之中。
    他舍了过去，舍了爱人，舍了修炼半生的剑意，去了更为广袤无垠，往日曾经高不可攀之处！
    ……
    月色凄凉，无名小镇就像海市蜃楼一样化作乌有。那些长眠于此的人或事，也尽数被掩埋在了黄沙之下。
    至于生者，各走各路，今后是死是活全看天意。
    云逸走得不紧不慢，他借着月光向北而行，心想走上一百多里，就能抵达一处名为月牙城的地方。
    虽然远了点，当是自己修仙路上的一次考验吧。
    但是走了没多久，他就有种被人跟踪的古怪预感。
    难道自己被沙漠中的野兽，或者沙匪盯上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出师未捷身先死的话，还不如跟着宋新瓷去魔宗呢。
    不过当他借着月色隐约看清身后那人之后，悬着的心便放下了。
    那人是宋新瓷。
    她依然穿着喜服，发饰妆容也未卸下，从远处看不清表情，却能感受到她此刻的哀怨。
    不知为何，她与前世颇为不同。以宋新瓷上一世的性格，她一定懒得与云逸纠缠，而是会选择将他四肢打断，强行软禁起来。
    但这次的宋新瓷显得颇具人情味。
    其实宋新瓷自己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了解到大当家一直都是真正的宋广林后，她的太上忘情道并未产生裂隙，反而变得更加稳固。
    似是正因感受到世间情爱，“忘情”二字才更具力度。
    不知不觉间，她所修的太上忘情道，也开始往另一个方向发展，而非上一世单纯的绝情绝爱。
    她隐约触碰到了更加真实的一条大道。
    宋新瓷很想追上云逸，却又不知追上后应该说些什么，于是只能选择在后面默默跟随，也算是护他一程。
    夜晚的沙漠很是危险，只有他这种没有什么江湖经验的菜鸟才会选择独自出行。
    就这样，从深夜走到凌晨，天色蒙蒙亮的时候。
    云逸忽然转身，冲着这边挥了挥手。
    宋新瓷倍感心酸，原来对方早就察觉到了自己，可他还是要走。
    云逸把手扩在嘴边做喇叭状：“只要你让我自由，咱俩从此两清！”
    真是绝情的话。
    在分别时刻，宋新瓷问出了纠结许久的问题：“你是不是压根没中同心蛊？！”
    云逸答非所问：“放心吧，我不会轻易死的！”
    望着云逸身影渐行渐远，宋新瓷没有继续跟上，她选择停在原地，忍不住委屈地吸了吸鼻子。
    她心想，怎么感觉你比我更适合太上忘情呢。
    突然，宋新瓷看到一颗“流星”从天而降，刚好把云逸砸了个跟头，她便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那是一枚紫金葫芦。
    “暂且饶你一次，再见面的时候，小命和同心蛊，总得留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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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月牙城

    天色一亮，新的一天终于到来。
    云逸回头，昨日种种仿佛梦境一场。远处哪里还有无名小镇，只有望不到尽头的漫天黄沙。
    借着上一世的经验，他知道自己目前处于大夏王朝的西北边境。这里人烟稀少，一片荒芜，只有边境行商会偶尔经过。
    虽说作为一个毫无修为的人，独自行走在这种地方很容易发生意外。但在云逸看来，只要能够获得自由，无论吃多少苦都是值得的。
    更何况，他现在并非漫无目的前行。
    在无名小镇往北大约一百里，有个名为月牙城的地方可以落脚。到时候可以在那里花些银两，跟随行商前往大夏王朝的腹地。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在月牙城附近有一处未被开垦的洞天福地，上辈子这处秘境要在数年后才会被人发现。
    里面藏着一位千年前仙人陨落后遗留的传承宝物，正是云逸当下最需要的东西。
    他现年二十二，想要修行就不能如正常人一样一步一个脚印，而是要寻找可以洗精伐髓的宝物，把体质改为先天之体。
    否则，接下来的漫漫修行路只会无限艰难，而且永生无法突破炼气境。
    上一世由于云逸和宋新瓷都中了同心蛊，所以两人的修行可以“互相影响”。当然，事实上是云逸单方面受益，修行进度飞快，却也因此拖累了宋新瓷。
    这次云逸不打算依靠女人，他要借助多活一世的经验，为自己开辟一条崭新的修行道路。
    他一边赶路一边整理无名小镇的收获，一只仍被装在竹筒里的同心蛊，一枚返虚境以下无法识破的“龟息丹”，一支可以使用“神差”之术的神奇毛笔，以及一个刚刚从天而降差点砸死自己的紫金葫芦。
    紫金葫芦乃是法宝，打开塞子，能够看到里面装着一道青色剑意。它像只被关在葫芦里的蜜蜂，不断发出嗡嗡声，在葫芦内部到处乱飞，速度奇快无比，肉眼只能看到一团团的青色轨迹。
    云逸立刻猜到紫金葫芦乃是岳父宋广林从万里之外送来的礼物，那里面的青莲剑意力量非凡，若是用来偷袭，恐怕化神境的修士都很难接招。
    唯一的问题在于，这剑意用来偷袭那就太浪费了，用来参悟才是正确用法。
    至于小气娘子宋新瓷，她没有给云逸什么，只是默默护着他走了一段路。但云逸对此心满意足，宋新瓷不强迫他去魔宗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接下来，他要考虑的事情，就是如何寻仙问道。
    而月牙城外的飞天秘境，就是他改命换运的关键！
    ……
    月牙城虽然偏僻，却是大夏王朝边境规模最大的城市之一。而且这里有不少来自大炎王朝的居民，两国交好时，这里便是行商贸易的最佳场所。
    此城名为月牙城，实际城市建设也是如此，刚好为月牙状。据说千年前这里本是方圆百里的规模，但经历了一次天灾后，城市规模剧减，才成了现在的模样。
    月牙城主道行成谜，平日里负责城中各项内务。但驻守此处的大将军铁鸿就不一般了，返虚境修为加上三百如指臂使的铁浮屠，再辅以月牙城本身的护城法阵，碰上合道境都能掰掰手腕。
    云逸对于此地并不陌生，前世他曾来过一次，只可惜最后空手而归，并未获得任何机缘。
    他身无修为，入城时没有遭到任何阻拦。月牙城对于普通人态度宽容，反而对待修士比较严苛，出入城池都需要登记身份。
    从南门进入，便是月牙城的主干道，相当宽阔，且其中有不少奇珍异兽拉车而行。这里的建筑风格与大夏王城大相径庭，带了一些异域风情，其中还糅杂了大炎的风格。
    以女子装束举例，大夏整体较为传统，纤细腰肢那是绝对不能外露的禁区。而这里的打扮比较大胆，朱雀的那身行头放在此处都只算路人水准。
    为了方便行动，云逸先找了家世俗衣店，把一身书生服换成了黑色、略紧身的长衫。
    由于现在他还是个修行小白，也买不起须弥戒这类空间宝物，只好把紫金葫芦悬挂腰身。
    虽说财不露白，可月牙城相对安全，这样做反而有利于云逸接下来的计划。
    修仙讲究四件事，法财侣地。
    如今他没有“法”，没有“地”，名义上有个“侣”，可是实际却不能作数。
    便只能从“财”上下手了。
    幸好月牙城也开有“天元商会”的分会，他正好可以把手头的东西售卖出去，换取修真界通用的灵石。
    故意打扮成高深莫测的修行中人，云逸几经问路，很快就找到了天元商会。这个商会很不简单，不仅开在大夏王朝，在大炎那边也做着生意，传闻它的老板手眼通天，乃是天上仙人。
    正因如此，天元商会规模巨大，买卖物品也颇为方便。卖家只需要在柜台登录货物信息，以及理想售价，然后把货物托付柜员保管即可。若是刚好碰到有人预约这类货物，价格合适也可以直接售出。
    购买物品更为简单，只需要使用专门售卖货物的“天元宝书”，从中寻找自己喜欢的东西，决定购买后支付对应灵石即可获得，假如不方便还可以送货上门。
    不过由于人手以及送货灵兽短缺，目前此业务只在核心用户范围开展。
    云逸随便找了个人少的柜台，掏出龟息丹递了过去，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柜台另一侧是个年轻女子，她并不打量顾客，只在乎货物。拿起龟息丹一番查看，又用神秘设备扫描之后，她说：“上品龟息丹一枚，目前有人刚好在收，价格为一百五灵石。”
    云逸想了下，价格还算公道，于是直接确定交易。
    柜员将一块蕴含灵力价值一百五的灵石递了过去，问道：“还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没有了，多谢。”云逸收起灵石，这算是他这辈子修道的启动资金。
    其实他还有一支“神差笔”，按照天元宝书的记录，大约能卖两千灵石以上。但云逸现在不急着出手，不知道臭乞丐怎么获得这个宝贝，万一售卖时引起扶摇宗注意那就得不偿失了。
    有了启动资金，云逸便在商会选了只代步灵兽。由于秘境藏在沙漠深处，白沙驼和漠北玄鹰算是首选，奈何他没有修为，飞行灵兽实在不算安全，只能退其次选了骆驼。
    顺便配置好乘坐用具，以及喂养白沙驼的灵草，云逸手中灵石已经不足一百。
    之后他又买了些干粮和水，由于没有须弥戒，只能把行李放在白沙驼身上，这让他倍感压力。
    上辈子哪里打过这么不富裕的仗？云逸加入魔宗之后，修为突飞猛进，无论需要什么天材地宝都有人送来，毕竟他是宋新瓷的相公。
    不过白手起家也有好处，等他发现宝物，也没必要上交宗门。
    做完准备之后，云逸还剩五十灵石，决定用这笔钱再找一个向导兼保镖。
    天元商会就能提供此项业务，而且登记雇佣的人受到商会监督，如果发生背叛雇主等恶性行为，将会遭到商会追杀。
    问题在于，五十灵石只能雇佣化神境初期修士，两个时辰。
    而云逸此次行动往返至少需要七天，若是找不到秘境入口恐怕还要耽误许久，按照行情五十灵石只够雇个炼气境的修真菜鸟。
    他有些犹豫，心想飞天秘境的主要危险在于能否随机应变以及心性稳定，本身并无修为限制，并且前世夺得此秘境的人名叫宫澈，只是区区一介凡人。这也是云逸敢于去秘境闯荡一番的根本原因。
    所以向导的主要任务就是把自己送到秘境传送阵附近，唯一的风险在于路上可能遇到沙匪，区区炼气境恐怕自身难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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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又遇故人

    “公子若是没有相中的人选，可以考虑一下小女子呦。小女子化神境后期，只要五十灵石就能雇佣七天。不用管吃喝，而且还特别擅长伺候人哦。”
    女子声音娇媚，令人听了心神荡漾。
    云逸却有些无奈，他回头一看，红衣赤足，果然是那只小鸟儿。
    朱雀。
    云逸问：“你跟踪我？”
    朱雀不承认：“我说是巧合你相信吗？”
    云逸当然不信，能够报价五十灵石，数字如此准确，说明她已经暗中观察自己许久，连自己卖掉龟息丹挣了一笔小钱都清清楚楚。
    “不信。”
    “那我就没办法了。”
    “你家小姐让你来的？”
    “算是吧，不过她只让我暗中帮你，可我觉得无聊，忍不住想跟你说说话。”
    云逸无奈道：“没必要，回去告诉你家小姐，我不会没事找死的。”
    朱雀摇头道：“我不找小姐，我就跟着姑爷你。”
    姑爷？
    云逸失笑道：“你这么乱说话，就不怕宋新瓷生气吗？”
    “小姐已经把成亲的事告诉谷主了，相信过不了多久，整个魔宗都会知道这件事。不过姑爷你的身份保密，暂时只有我知道哦。”
    “呵，那云某真是倍感荣幸啊。”
    看着言笑晏晏的朱雀，云逸忽然有些头疼，心道自己的秘境之行恐怕无法保密了。
    朱雀又说：“不要让我为难嘛，你杀臭乞丐的事我可是帮你保密了呢，那根‘神差笔’我也没告诉小姐。”
    云逸没搭理她，沉思片刻，心想就算自己不答应朱雀，她多半也会一直在暗中跟着。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她明面帮忙，等到了飞天秘境，分她一份机缘也没什么不可以。
    或许有了这次的机缘，还能改变她多年后死在魔宗的凄惨结局。
    朱雀看云逸目光闪烁，总觉得他在想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于是问道：“你该不会打算做些见不得人的事，不能让我和小姐知道吧？”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那你还在犹豫什么？”
    云逸反问：“你倒是说说，我雇人是为了什么？”
    朱雀想都不想就回答道：“不就是找人陪你游山玩水，一路去进京赶考嘛。”
    “错了，我是要找一个叫忘忧泉的地方。”
    “那不还是游山玩水？”
    “是也不是，我只有一个要求，你跟着我可以，但是不能把我的事情告诉宋新瓷。”
    朱雀有些犹豫，“倒也不是不行，反正小姐只让我护住你的性命，却没说要盯着你的一举一动。”
    云逸说道：“如果你能守信，我就允许你当我的护卫。”
    “怎么说的好像你吃亏了一样？！你要不要看看化神境后期的护卫要多少钱一天啊！”
    “好吧好吧，是我捡了大便宜。”云逸看了眼天色，“咱们先找地方修整一下，明早再出发。”
    “五十灵石你不打算先给我吗？”
    “不服气你就继续暗中跟着我吧。”
    “姑爷你这人……好狡猾。”
    ……
    两人找了间世俗客栈休息，期间除了朱雀因为自身美貌总是招蜂引蝶，倒也没什么风波。
    一夜相安无事，云逸总算睡了个好觉。之前在无名小镇忙了两天一夜，新婚那晚又通宵赶路，这副身体早就疲惫不堪。
    在客栈买了一批酒酿之后，两人便出发前往忘忧泉。
    朱雀看着白沙驼身上满满当当的食物酒水，吐槽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行商。”
    云逸却说：“这叫有备无患。”
    “这么多食物，恐怕七八个壮汉都要吃上好几天，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在想，可惜你也是个没有须弥戒的穷鬼，不然东西就能交给你保管了。”
    “云逸，你居然还有脸嫌我穷？”
    “不然呢？”云逸骑在白沙驼上，双腿在骆驼腹部用力一夹，白沙驼便“哒哒哒”往前走去。
    朱雀不紧不慢跟在后面，心中却想，姑爷绝对来历不简单，不然怎么可能知道须弥戒这种宝物。
    虽然他的身份，小姐没有明说，但多半是仙家子弟。唯一可疑的地方，在于他已经这般年纪，怎么还未修行？
    不会是有难言之隐吧？
    难道说，姑爷他那方面……不行？
    云逸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小鸟儿，我怎么觉得你在想很不礼貌的事情？”
    姑爷好厉害，好像会读心术哎？
    朱雀赶忙跟上，笑道：“哪能啊，我对姑爷一心一意，毕恭毕敬。”
    “我只知道你是化神境修士，你到底有什么本领却一概不知，能不能跟我讲讲？”
    “姑爷不是见识过我的本事吗？”
    “我只见过你的金铛红绫和半吊子媚术，别的真不知道。”
    朱雀倒是大方，直接答道：“我还擅长火系法术，尤其是遁术。老谷主之所以让我保护小姐，主要就是因为我的三味炎遁尤为精通。”
    “那你现在怎么不跟着宋新瓷了？”
    “小姐都合道境了，哪里还用得上我。”
    云逸靠着驼峰，身体随着白沙驼晃晃荡荡，好不惬意，他喝了口酒，“仔细讲讲什么作用，没准之后会用得上。”
    朱雀解释道：“就是逃得很快，最多可以数百里，而且踪迹难寻。”
    “用起来有什么限制？”
    “消耗掉大量法力，如果我再带上一个人，那么会消耗全部法力。”
    “我有个小小的疑问啊，如果遁到不可控的地方，岂不是只能等死？”
    “对于我们修行中人来说，运气也是不可或缺的东西。实在福薄的话，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
    云逸点头道：“这倒是实话。”上辈子那些天之骄子，哪个不是福大命大，由此可见放在修行界，运气大于一切。
    两人边走边聊，倒也不算寂寞。只是路上云逸喝了不少酒，让朱雀有种“姑爷是酒鬼”的感觉。却不知云逸这是在刻意练习酒量，为接下来的飞天秘境做准备。
    剩下的酒到时候也有大用。
    广袤无垠的沙漠中，两道身影并肩而行，从日出到日落，留下两串长长的脚印，转瞬又被风儿吹得了无痕迹。
    虽说有白沙驼代步，云逸的脚程已经快了许多，但走了许久还是迟迟不见忘忧泉的踪影。
    上辈子他御剑飞行去过忘忧泉，可惜晚了一步，秘境早已被人掏空。这次换成陆地行走，他只记得方向，对于距离却并无把握。
    幸好朱雀一路并无抱怨，她似乎也难得轻松下来，可以享受一番旅行的乐趣。虽说沙漠风光看久了太过单调，但难得的是此时此刻的心境。
    远离魔宗的勾心斗角，着实让人轻松不少。
    夜里两人还遇见了过路行商，能在茫茫沙漠中相遇，若无歹念，那就是可以饮酒作乐的有缘人。
    一行人载歌载舞，相谈甚欢，次日分别时云逸给出去不少食物，行商也塞给他许多大炎特产。
    最重要的是，云逸从行商口中得到两个很有用的情报。
    第一个是忘忧泉就在西北不足二百里的位置，行商曾在那边落脚，做过补给。而且泉水清澈，附近也没有妖兽，很是安全。
    第二个则是大约三天后，沙漠里会刮起风暴，到时候一定要尽快赶回月牙城，或者另寻他处躲避风沙。
    朱雀话里带刺：“只要你舍得白沙驼和那些酒，到时候我可以带你直接传到城外。”
    云逸笑道：“你还真把我当成酒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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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飞天秘境

    得知三日后会有风暴，两人加快步伐，又走了一天一夜，总算见到了传闻中的忘忧泉。
    作为沙漠中的绿洲，忘忧泉景色秀丽，沙棘红柳生机勃勃。从远处看，仿佛金色与绿色两方势力相持不下，形成了一条泾渭分明的分界线。
    朱雀见此景色忍不住大喊一声：“啊！”
    云逸悠哉悠哉骑着白沙驼，见到忘忧泉附近没有村落，也无休息的过路行人，总算松了口气。
    飞天秘境应该还在，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
    忘忧泉的泉水清澈，传说数百年前泉眼冒出的不是水，而是酒。当时过路的人并不知情，喝了“泉水”之后一个个做醉酒状，于是才有了忘忧泉这个名字。
    朱雀对这个传说不置可否，“该不会是你们酒鬼想出来的噱头吧？”
    云逸笑道：“那等会儿你可要睁大眼睛看好了。”
    同行两天，也是时候为自己正名一下了。
    云逸牵着骆驼来到泉水旁，取下一壶烈酒，居然将其全部倒入了忘忧泉中。
    朱雀想要出手阻拦：“这么浪费干什么，你想把泉水全部染上酒臭吗？！”
    “别急。”云逸继续往里倒酒。
    一壶、两壶、三壶。
    骤变突生。
    只见忘忧泉水的中央地带出现一个漩涡，不知通往何处。与此同时，忘忧泉所在的整片绿洲突然天色一暗。
    朱雀惊讶道：“这是……结界？坏了，我们好像被困在里面了。”
    云逸见此情形并不惊慌，他记得上辈子宫澈就是用此方法找到了飞天秘境，只不过他并非故意倒酒，而是遭遇沙匪，不小心将拉货的驼车打翻，导致酒水流入忘忧泉，这才引发天地异象。
    朱雀看云逸镇定自若，也冷静下来问道：“你是故意的？”
    云逸问：“那漩涡底下有份天大机缘，你要不要去？”
    “什么意思？”
    “反正我是要下去的，至于你来不来，随你心意。”
    “我有何不敢，再说了，万一下面有危险，你个凡人如何自保？”
    听她这么说，云逸便也不再试探，说道：“如果我得到的消息没错，下面是一处仙人陨落之地，咱们这就下去寻宝吧，免得晚了一步横生枝节。”
    说完不等朱雀回应，云逸便牵着白沙驼往漩涡那边走去。泉水冰凉，起初骆驼还有些不太适应，但被云逸牵着缰绳，只能无奈跟在后面。
    一人一驼走到漩涡附近，立刻被一股莫大引力卷入其中，转眼就没了踪影。
    朱雀心中仍有疑问，但她知道就算自己说出口，云逸也一定不会说实话。一气之下她只能跺了跺脚，然后身影一闪，也跟着冲入漩涡。
    随着朱雀进入，漩涡渐渐消失，笼罩着忘忧泉的结界随之散去。
    静候千年，它终于等来了有缘人。
    漩涡悠长，云逸感觉自己下坠了至少一炷香的功夫，这才终于平稳落地。紧接着是白沙驼载着货物摔倒在一旁，发出一声痛呼。
    他刚想过去查看，不料又有一道倩影从天而降，刚好落在他的怀中。
    虽说漩涡中有妙法减少了重力，但云逸还是被砸了个跟头，躺在地上，红衣女子则趴在他的胸口。
    朱雀酥香软糯，可惜云逸无福消受，只觉得自己快要散架。
    他无奈道：“姐姐，我这可是第二次给你做人肉垫子了。”
    上一次是在无名小镇的破庙。
    朱雀笑眯眯地站起身子，拂去身上的沙土，“臭弟弟，别人可没这福分。”
    云逸冲白沙驼说道：“驼兄，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白沙驼好不容易挣扎着站了起来，打个响鼻，似乎在说不要。
    两人相视一笑，眼中俱是神采奕奕。
    朱雀赞叹道：“果然另有洞天，假如真能在里面有所收获，我还要想办法报答你呢。”
    云逸却说：“只要你不想着独吞此地好处，我就千恩万谢了。”
    “也对，毕竟我是魔宗妖女嘛~”
    “咱们继续往前吧。”
    两人落点在一处漆黑山洞，只能跟随眼前唯一的光亮前行。走了大约数百步，终于出了洞窟，眼前豁然开朗。
    任谁也想不到，忘忧泉下居然别有洞天。此地哪里还有沙漠模样，完全是人间仙境，放眼望去满是桃花桃树。
    “好漂亮。”朱雀露出女孩心性，忍不住弯腰捧起一团花瓣，往空中用力一扬。
    云逸笑看红衣女子伴着漫天花瓣跳舞转圈，心中却渐渐警惕起来。上一世宫澈是酒后和人讲了秘境入口，以及里面有只爱喝酒的猴子，却没说还有什么机关布置。
    因此云逸只知道如何进来，但之后如何获得机缘，就要靠自己了。
    两人伴着花雨继续往前，走了不久居然隐约看到一间房屋。这房子不是寻常野外结庐的寻常茅草屋，而是一处庄园。
    高门大户，门前居然还有两座石狮子。
    朱雀问：“这里就是仙人府邸？”
    云逸点头道：“应当是了，传闻这位仙人名叫南宫飞天，千年前厌恶修仙界乌烟瘴气，于是寻了个地方隐居。而且这位仙人与众不同，别人是六根清净，他是酒色财气样样不少。”
    “难怪忘忧泉的入口要酒水才能打开，的确很符合仙人的性格。”
    “你做人怎么如此双标，仙人喝酒就是符合性格，我喝酒就是酒鬼附体？”
    “嘻嘻。”
    朱雀率先迈过门槛，进入庄园。她看似做小女人姿态，实际上却时刻留意着周边变化，而且为了保护云逸，一直主动在前方探路。
    云逸有些感动，又觉得实在多余。那个幸运儿毫无修为，都能在此秘境收获颇丰，这里的杀机多半不是针对修为高低，而是来者心性。
    仙人府邸当真不小，院内栽满奇花异草，灵气充沛。穿过影壁，走过垂花门，路过抄手游廊，便到了正堂处。
    屋内悬挂太极图，桌椅板凳一应俱全，乍一看和普通人家的布置几乎相同。
    朱雀面露疑惑，“我以为仙人的修行之处都是一切从简，可这里……”
    云逸接过话头：“太像世俗人家了，对吧？”
    “对。”
    “这是因为南宫前辈成仙前曾经成亲，有一结发妻子。可惜后来妻子患病去世，他最初苦心求道也是为了医治妻子病痛。数百年成仙之后，他虽然看似贪恋酒色财气，其实内心深处最想念的，还是自己的妻子。”
    朱雀恍然大悟：“所以他把府邸变成了世俗模样，和他曾经在凡间的居所一模一样。”
    “没错，所以你要小心，勿要乱动这里的任何东西。”
    “这又是为什么，仙人已经死了，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寻找宝物啊？”
    “因为这间府邸明明已经许久没人居住，却依然保持干净，说明有人打扫，甚至连院外石狮子的身上都没有落叶花瓣。”
    朱雀顿时警惕起来：“这里还有其他人？”
    云逸安抚道：“不用那么紧张，既然是仙人住所，留下什么也都不足为奇。咱们只需要怀着敬畏心思，探明此地的蹊跷，然后再做决定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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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猴儿酒

    事实证明，云逸的猜测不无道理。随着两人走远，途径各处都有生灵暗中窥视着不速之客。而且这些生灵修为全都不低，不然化神境的朱雀也不会毫无察觉。
    仙人遗物，哪是这般好取走的？
    门口的石狮子开口问道：“阿右，这应该是第三个进入此地的人类了吧？”
    左边的石狮子应声说：“准确来说，是第三个和第四个。”
    “你说他们能走多远？”
    “我看那个男子还算有礼，应该不至于惹怒芝老二和桃三娘。”
    “最关键的是他带了不少酒水，猴老大会很喜欢。”
    两只石狮子你一言我一语说着，眼珠滴溜溜的转，看向被云逸留在外面的那匹白沙驼。骆驼身上装了不少货物，其中美食美酒最具吸引力。
    白沙驼似乎感受到了不安，一边打响鼻一边踩着小碎步。
    云逸和朱雀并不知道自己被暗中盯着，他俩将宅院仔细逛了一遍，发现这里处处是宝贝。最值钱的当属院内栽种的那些药草，随便一株拿出去都是上千灵石的价格。
    另外在庭院各个厢房，里面也都随手放着法宝，比如一面镜子，或是一方砚台。
    但这些宝贝没人敢动，因为上面全都纤尘不染。朱雀三番两次打算取走一些，都被云逸严厉阻止了。
    “你这般草率，恐怕会与更珍贵的机缘擦肩而过。”
    “哎呀，就是看得手痒。”
    朱雀倒也听劝，强行收回了放在一枚发簪上的目光，忍着没有出手。
    法宝通常分为下品、中品、上品、精品、珍品、极品、绝品。
    作为仙人曾经居住过的地方，这里随处摆放的法宝沾染了大量灵气，最低也是上品，的确极具吸引力。
    把府邸从里到外转了一圈，云逸没有找到可疑的地方，于是又回到了门口。
    两只石狮子依然是老样子，但云逸总感觉少了些什么，仔细一看，居然是自己的白沙驼不见了。
    朱雀问道：“秘境里有贼？”
    云逸笑道：“这是好事，看来咱俩的机缘已经自行现身了。”
    “什么意思？”
    “飞天秘境目前看来没有危险之处，唯独开启方式需要用到酒，所以我猜测这里酒水在进入之后也会有用。”
    “你都是从哪儿得到这些情报的？”
    “天机不可泄露。”
    朱雀本就不觉得云逸会告诉自己，于是也不生气，主动施法追踪白沙驼的踪迹。
    偷走骆驼的人并未遮掩脚印，看方向是往桃花林更深处走去了。
    云逸不慌不忙，一边赏景一边跟着脚印前行。如此走了一段路，终于看到了桃花林的边缘，那是一座高耸入云的青山。
    更让人震撼的是，青山自上而下有道可容纳一人经过的巨大缝隙。
    云逸见状眯起眼睛，心中颇为震撼。
    朱雀说道：“这缝隙是被人一剑斩出来的。”
    “一剑开山不说，剑锋所过之处一片平整，而且伤口处并无石头残渣，可见这一剑相当凌厉。”
    “就像劈开豆腐一样轻松惬意。”
    云逸感叹道：“看来这位南宫前辈擅长用剑。”
    朱雀有点郁闷：“如此说来，机缘与我关系不大，我天生对剑一窍不通。不过若是小姐来了，恐怕会有很大裨益。”
    “这你就说错了，宋新瓷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太上忘情道，若是贸然接触其他人的道，反而不妥。”
    “你明明不会修行，怎么还敢教训我啊？”
    云逸赶忙闭嘴，心想我上辈子也算返虚境巅峰的高手，指点你个化神境后期，不算过分。
    朱雀也不计较，在她看来姑爷这人古怪，不能当成普通人对待。
    两人走出桃花林，沿着山间缝隙往深处走，尽头是一处山坳，白沙驼正停在一棵树下，啃着嫩枝，看样子并未受伤。
    问题在于它背上的货物被翻得乱七八糟，酒水更是尽皆不见了。
    云逸笑道：“原来还是个偷酒的酒鬼。”
    朱雀看向不远处树上的一只白毛猴子，它正抱着酒壶大快朵颐。
    这猴子通体雪白，看模样还是只小猴儿，体型也仅有两尺左右。但朱雀如临大敌，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因为她竟看不透这猴子的修为。
    更准确来说，她从一只猴子的身上感受到了危机感，不亚于破庙的老裁缝。
    返虚境！
    云逸顺着朱雀目光看去，很不客气地喊道：“喂！你怎么偷我酒喝？”
    想不到猴子出口说道：“大家都是酒鬼，有好酒自然要分享了！”
    “酒都被你抢了，我喝什么？”
    “小气吧啦，我是喝腻了仙家酒酿，不然才懒得尝你这凡间烈酒！”
    说罢，白猴主动扔过来两个酒坛，朱雀连忙伸手接住，发现坛中装着果子酿成的美酒。即便是她嗅到之后也顿感神清气爽，仿佛醍醐灌顶，竟有闭关数月修为突破的爽感。
    两人没有须弥戒，没办法留着猴儿酒，于是只能当下一口喝掉。
    云逸倒是还好，练了一路酒量，喝了一坛之后只是脸色微红，可眼睛却越来越亮了。
    朱雀就比较可怜了，滴酒不沾的她喝完之后立刻晕晕乎乎，发现这猴儿酒带来的醉意居然无法驱除。
    云逸擦了擦嘴，说道：“爽！”
    白猴觉得这人酒品不错，问道：“还要不要？”
    “再来一坛！”
    “想喝酒可以，不过接下来就要看你本事喽。”
    白猴说完扔掉酒坛，示意云逸随他过来。云逸看了眼已经瘫倒在地的朱雀，心想这机缘确实和你无关了，好好躺着吧。
    不过也不能说朱雀毫无收获，毕竟一坛猴儿酒就能让她增长不少修为。
    云逸走了两步，忽然发现酒劲上涌，眼前景色也霎时发生变化。
    原本的青山突然多出了无数台阶，通往山巅。举头一望，竟是看不到尽头所在，只听到猴子的声音从上方悠悠传来。
    “要想喝酒，自行上来。”
    云逸当即心领神会，这应该就是飞天秘境的试炼了。于是他屏气凝神，开始一步一步向上攀登。
    白猴的声音再度传来，“此为问道石阶，不多不少共有三千阶，修为越高走在上面就越是艰难，所以你别说我欺负你区区一介凡人。”
    云逸没有应声，专心往上赶路。
    白猴又说：“南宫飞天的宝贝可不是那么好拿的，此次试炼只是个开胃菜，若你心生畏惧，还是早点回家去吧。”
    它有意出言相讥，心里其实希望这个酒友可以走得远些。千年以来，秘境还进入过两位福缘深厚之人，可惜一个比一个贪婪，连问道石阶都没碰到，就因为贪恋宝物死在了桃花林的府邸里面。
    唯独这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反而心性最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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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问道石阶

    朱雀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云逸正在凌空拾阶而上。只见云逸走得极为艰难，每走一步都会停下休息片刻。
    但她酒力不足，看不到问道石阶，心中猜想这份福源应该与自己无关了。
    不过无妨，飞天秘境灵气充沛，本身就是个修炼的好地方。朱雀干脆盘膝而坐，吞吐灵气，专心修炼。
    然后她突然发现身边多了两位“客人”。
    一个长着灵芝脑袋的小老头，一个身上覆盖着桃花花瓣的绝美女子，这两人同样也在盯着石阶上的云逸。
    朱雀愣了一下，强作镇定说道：“朱雀见过二位……前辈。”
    她刚刚忍不住窥探了一下两人修为，一个是化神境后期，而且似乎比自己还要高上一些。另一个则是化神境中期，虽然不如自己，但作为此地精怪周身灵气充沛，真要动起手来自己绝对没有胜算。
    所以朱雀决定先怂为敬。
    芝老二只有三尺高，老气横秋地摆了摆手：“无妨，既然有机缘进来，你就安心修行吧。”
    桃三娘则兴致勃勃打量着朱雀的穿着，赞叹道：“你身上的衣物可真好看。”说完她就给自己也变了一身相似的服饰。
    这个桃花精长相奇美，眉间有一朵桃花作为点缀。可她明显未经世事，双眼透着婴儿般的纯真好奇。
    她并不在意这套穿着有些暴露，只是单纯觉得好奇好玩，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种天真美感。
    朱雀见此终于放下心来，秘境中的前辈不似歹人，云逸应该没有危险。同时她也莫名有种死里逃生的喜悦，幸好没有乱动仙人府邸里的东西，不然肯定难逃一死。
    另一边，云逸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秘境之中万众瞩目的那个存在。
    他只管低头走路，一步一个脚印，屏气凝神驱除无关杂念，心中只想着继续往前。
    问道石阶远比普通石阶难走，每迈出一步都感觉浑身上下经历了一番捶打，疼痛感倒是其次，无力感最为严重。
    这还是云逸这种毫无修为的凡人，若是换成化神境后期的朱雀，会有背负千钧的感觉，更加寸步难行。
    白猴默数着时间，此时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它居高临下看着云逸，总觉得这个凡人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翻身摔下去。
    但神奇的是，他每次都能缓过来，再往上迈一步。
    眼看距离山巅只差一百步，也是最后最难的一百步，不知道他能否撑下来。
    云逸咬紧牙关，苦苦支撑，他感觉全身上下每个部位都已经濒临崩溃。但好处也是有的，他早已成年，婴儿的先天之体受到污染，变成了难以修道的后天之体。
    因此他修仙的第一件事，就是重塑先天，炼精化气。
    而这问道石阶正有此功效！
    云逸走的每一步，都不知不觉修正了自身根骨，更把体内的浑浊之气随同汗水排了出去。他看似只是爬了两千多个台阶，实际上修行资质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疼痛早已麻木，他渐渐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只是不听使唤，抬个腿需要耗费好久。所幸之前饮下的猴儿酒起了作用，在腹中仿佛一团烈火，不断蒸腾，用灵气滋润着干瘪的身体。
    云逸虽然没有修为，却有上辈子修行过的经验，他知道自己若能走遍问道石阶，仅是这一件事的收益就足够恐怖。
    所以他用意志苦苦硬撑，无论如何都要走完全程。
    在精神恍惚时，他依稀看到了宋新瓷的身影。白衣翩翩的少女独自坐在魔宗巅峰，显得无比孤独。
    有时云逸会想，少女修仙是否只是为了不那么孤独，不那么无聊，否则人生了无乐趣。
    她看似贪恋权势力量，可细细想来，她得到权势之后也未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仿佛只是为了证明自己可以。
    可她到底在向谁证明？正魔大战中，她孤身一人灭了青莲宗，手刃宋广林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不知不觉间，脑海中的倩影渐渐变成了云逸上一世的自己。
    我又到底在追寻什么？
    一个女人，一个可以同修大道的伴侣，一个永远不会分开的爱恋？
    权势、力量，填满自己的欲望？
    云逸摇了摇头，都不是，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曾经他只是宋新瓷的傀儡，没有自己的想法。
    可是现在他已经想通了这些事。
    他要的是，
    跳出轮回外，逍遥天地间！
    不知不觉，云逸已经走完问道石阶，他习惯性抬起腿来，却踩了个空。身体因此一个踉跄，居然直接摔倒在了山巅草地上。
    白猴“嘻嘻”笑着，又扔过来一瓶猴儿酒。
    云逸接过一饮而尽，转身看向山下，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了如此之远。从山巅看山脚，众生渺小。
    白猴说：“你修行太晚了，这问道石阶还要多爬几次才行。”
    云逸苦笑道：“还来？”
    “别泄气啊，南宫老家伙当年也是如此，打下根基才好成仙嘛！”
    “确实如此，受教了。”
    云逸严肃向白猴行了一礼，白猴对此很是满意，兴奋地猴叫两声，可见还是孩童心性。
    白猴又说：“南宫死前说过，他的大道乃是‘自然而然’，我不太懂，他还说福缘之人也未必能懂，所以来这里的人不一定非要继承他的大道。”
    云逸深以为然：“确实，南宫前辈的大道在我当下看来，太过晦涩，很难体悟。”
    “既然如此，我便教你一些别的本领。南宫飞天擅长用剑，刚巧我也会用。”
    说着白猴吹了声口哨，随后居然有一柄宝剑从天边飞来，落在他的手中。
    猴子体型比宝剑还小，手掌也只能堪堪握住剑柄，所以看起来有些滑稽。但其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气势，却是不可小觑。
    宝剑甚至难以称之为剑，它通体玄青，没有剑尖，从远处看仿佛一根的矩形剑条。剑身覆盖龙鳞纹，密密麻麻，虽然看着古朴，一旦动起来却好似黑龙狂舞。
    总而言之，这是一柄似剑非剑的剑，扁平、方正、无锋，巴掌宽，三尺长，它更像是一把巨尺。
    白猴悠悠说道：“剑名‘方圆’，请君一观。”
    说罢白猴开始舞剑，剑身看着极其笨重，舞起来好像人随剑动，东倒西歪，却有一股说不出的韵味美感。
    而且猴子用剑与人不同，有许多天马行空的法子，比如用脚掌抓住剑柄，又比如杂耍般将宝剑抛在空中，手脚并用，每次接住都会挥出一剑，再将宝剑重新扔出，如此反复。
    方方正正的剑挥舞出一个个圆形轨迹，每一剑的声势越来越强，到了后来，云逸甚至已经睁不开眼，只能眯眼竭力看清那猴子的剑舞。
    剑名方圆，天圆地方，它竟是通过一次次的挥舞创造出了一处领域。
    恐怖至极！
    随着一声剑吟，剑舞戛然而止。白猴将剑驻在地上，自己则立于剑柄处，得意洋洋道：“我方才耍的是白猿剑诀，乃是我自创的，你要好好记在心里。至于方圆剑意，以你目前的修为，恐怕很难领悟。”
    他看向云逸腰间葫芦，补充说：“等你晋入炼气境，倒是可以先研究研究葫芦里的剑意。”
    云逸惊讶道：“猴前辈认得这个葫芦？”
    白猴骄傲道：“不认得。”
    云逸：“……”
    “但我知道里面的小家伙乃是一道本命剑意，每用一次都会消耗一分。”
    云逸闻言惊讶无比，没想到宋广林竟然会把本命剑意送给自己，真是好大的手笔。他并不知道，自己这一世促使宋氏父女相认，不仅让宋新瓷心境圆满，也让宋广林找到了另一条崭新道路，故而他才会舍去苦修多年的青莲剑意。
    云逸又问：“那如何使用才能不损耗剑意，或者为它补充元气呢？”
    白猴答道：“自然是等你可以娴熟使用‘方圆’了，剑意附着在剑器上，便不会消散。”
    说到这里，它话锋一转：“当然，如果你能将自己修成一柄利剑，那么剑意也可以附在你的身上，从此人剑合一，锐不可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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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药浴

    云逸盘膝而坐，对白猴描述的境界心生向往。他在脑中回忆着方才的剑舞，越想越模糊，最后只隐约记得所有剑气凝聚成了一处天圆地方的绝对领域。
    果然无愧“方圆”之名。
    白猴对云逸的反应颇为满意，于是又扔给他一瓶猴儿酒，叮嘱道：“今日天色晚了，你下山去吧，明早再来。”
    说罢它便背着宝剑转身钻入山林之中，了无踪迹。
    云逸知道修行不可一步登天，所以并不心急，饮下酒水后，便看见问道石阶再度从半空浮现。
    “啧，下山的路可比上山还难啊。”他稍作休息，然后开始了漫漫下山路。
    与上山不同，下山的云逸需要控制身体各处，维持平衡，否则稍有不慎就会滚落下去。
    因此这一程他走了足足三个时辰，居然比上山还要慢上几分。
    重新回到山坳的时候，云逸已经精疲力尽，身子一歪就直接昏倒在地。
    朱雀立刻冲上前去，检查一番确认无碍，这才松了口气：“幸好没死。”
    桃三娘也凑了过来，在云逸眉心处轻轻一点，看他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笑道：“把他送回府邸吧，睡上一觉就好了。”
    “前辈刚刚做了什么？”
    “给他一场好梦，不然他梦里都在爬台阶，岂不是太无趣了。”
    灵芝小人模样的芝老二见状摇头，心想桃三娘喜欢恶作剧的性子还是改不了。没办法，她本就是飞天秘境最晚觉醒的生灵，性子顽皮跳脱，众人也都只能惯着。
    回到仙人府邸，门口的两只石狮子纷纷问好。
    桃三娘没有搭理他俩，兴奋地收拾屋子去了。她整理出一间厢房，供云逸和朱雀居住。
    对此朱雀很想提议能不能多整理一间，但为了避免多生事端，她还是忍住了这个念头，决定云逸睡床，自己睡地板将就一下。
    这个飞天秘境处处透着古怪，朱雀对此仍抱有一分警惕，心想自己昼夜盯着姑爷，也能保护他免遭毒手。
    但桃三娘的恶趣味不止于此。
    只见几个巴掌大小的精怪扛着一桶热水，送入厢房，桃三娘则捧着许多花花草草，当着朱雀的面全部倒入热水之中。
    水温滚烫，花花草草刚一落入就散发出一阵清香。
    桃三娘吩咐道：“他先天不足，你要把他泡在里面，然后为他按摩全身各处，帮助药力吸收。”
    朱雀瞬间红了脸：“这……”
    “怎么了？”
    “我做不到……”
    桃三娘看向床榻上的男人，双眼一亮：“要不我来？！”
    这姑娘怎么回事，好像对男人格外感兴趣。
    朱雀看了桃三娘一眼，想到自家小姐的叮嘱，硬着头皮道：“不用劳烦前辈了，还是我来吧。”
    “好吧，那你们忙，我先走了。”桃三娘似乎有些失望，溜溜达达便离开了房间，不过出门后她又趴在窗边往屋里偷看。
    芝老二跳起来在她脑袋上敲了一记：“顽皮！”
    “哎呀我就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
    “看看男人长什么样子嘛~”
    “胡闹！”
    芝老二实在看不下去，便施法拉着桃三娘离开了。对于这个孩童心思的桃花精，他说也说不得，骂又舍不得，实在是拿她没办法。
    灵芝小人只能吹胡子瞪眼睛道：“你怎么摘了我花园里年份最高的那几颗草，它们都在哭哭啼啼跟我告状，烦死了。”
    桃三娘眼珠一转：“不就是拿了几片叶子，几朵花瓣，它们也太小气了。”
    “三娘，那两个人毕竟来自外界，与飞天秘境的咱们不同，心性也犹未可知，你还是要和他们保持距离。”
    “谷里好不容易来了有趣的家伙，我多看两眼怎么了？天天困在这个秘境里，难道你们就不觉得无聊吗？”
    这时候，一道尖声尖气的声音突然响起：“这个叫云逸的家伙还不错，或许能得到南宫的几分本事。”
    闻声芝老二和桃三娘都装模作样行了一礼，没办法，猴子剑仙谷中修为最高，偏偏还最喜欢摆谱，所以大家都依着他。
    猴老大说：“第一个试炼算他过了，下一关要等他晋入炼气境。”
    芝老二点头道：“他若是过不了后面的试炼，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桃三娘却反对道：“我相信他能成功的，到时候我可要跟他一起离开。”
    可惜没人理会少女的话。
    猴老大和灵芝小人对视一眼，说道：“接下来我会让他每日上山一次，下山一次，也不能让他白白占了你的好处，还要帮你挑水浇花，如何？”
    芝老二乐得直鼓掌：“好极好极！”
    桃三娘问：“那我呢？我做些什么？”
    猴老大一拂手臂，“小孩子家家一边儿玩去。”
    “咱们都是成百上千的岁数，凭什么都把我当小孩啊！”
    ……
    云逸不知道外面因为他的到来吵翻了天。
    他只是做了一场满是桃花的梦，梦境中有一个绝美少女和他玩起了躲猫猫。他每次闭眼睁眼，都看到少女藏在不同的桃树后面，巧笑嫣兮偷看自己。
    可是云逸很清楚，自己从未见过少女，她额头的桃花印记也颇为显眼。
    不过感受到少女对自己并无恶意，云逸渐渐放松下来，在梦中盘膝而坐，开始回忆猴老大的那套“白猿剑诀”。
    按照猴老大的说法，白猿剑诀和方圆剑意相辅相成，只要云逸勤加练习，便可快速领悟剑意窍门。
    云逸偶尔想到入神，还会伸手比划比划，少女看到便会发出风铃般的笑声。
    他见状也忍不住面露微笑，同时感到身体忽然被一股温热感包裹着，无比惬意。
    真是一场舒舒又服服的好梦啊。
    而在梦境之外，朱雀看着木桶里的云逸，羞的满脸通红。光是给他脱衣服就已经够羞人了，后面还有按摩搓洗，这可怎么办啊！
    虽说朱雀平日还在修习媚术，和男人吵架时嘴上从来不落下风，但如今让她货真价实伺候云逸，她反倒开始畏手畏脚起来。
    “怎么好事轮不到我，伺候人的事情全是我来做？！”
    朱雀气得跺了两下脚，然后微闭双眼，摸索着开始搓洗云逸。一边洗一边还在骂骂咧咧，“臭男人，等你修行有成，连本带息都要还给我的！”
    云逸舒服的直哼哼。
    朱雀便下手更重了些，骂道：“早知如此说什么都不跟你来了！护送你一路，吃了那么多沙子不说，现在还要给你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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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不一般的炼气境

    正所谓：物外风云淡，山中岁月长。
    对于朱雀来说，伺候云逸的这段时间显得颇为漫长。芝老二会偶尔出现，桃三娘则不知去了哪里。最关键的是云逸每日很少与她说话，早出晚归，而且每次回来都是精疲力尽，倒头就睡。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区区一介凡人，每天都要在问道石阶走个来回，前天更是被强行加大难度，要求扛着两个水桶上山，打满水后再扛回仙人府邸。
    更别提在山巅还要跟着猴子剑仙练剑，那柄“方圆”又大又沉，光是拿起来都费劲。
    但吃了这么多苦，云逸的变化也是显而易见。整个人的精气神愈发饱满，身体也在一次次淬炼中重回先天，显然即将步入“炼精化气”的阶段。
    此阶段又被称为“筑基”，更通用的叫法则是“炼气境”，乃是修仙的第一重关。
    而且云逸一旦步入炼气境，与普通的炼气境会有所不同，他的基础格外夯实。甚至朱雀回想起自己初入炼气境的样子，都觉得比起此刻的云逸有所不如。
    如果把修仙比喻成垒出一条通往天空的台阶，大多数修行者都是搭建一块，便向上走一步，如此反复，距离天空越来越近。
    比如宋新瓷这种惊世绝艳之辈，更是一步能顶旁人好几步。
    而云逸则不同，他垒出一个台阶，还要在上面反复浇水，直到台阶彻底稳固，才会踩着往上。
    这样做的坏处是牺牲了修行效率，可好处也是不言而喻的。
    如今，他修仙的第一块台阶终于完成。
    在又一个平凡的夜里，被装在竹筒里的同心蛊莫名有些躁动，把竹筒搅的微微摇晃。
    朱雀却并没有留意到这些异样，因为她的目光已经彻底被云逸吸引。没错，她此时正给熟睡中的云逸洗澡。
    只见飞天秘境的灵气忽然纷纷涌入厢房，化成一片颜色缤纷的星辰流云，围绕在澡盆周围。显然它们是冲着云逸来的，此刻云逸微微皱眉，在梦中也有不一样的感受。
    梦境依然是熟悉的桃花林，熟悉的绝美少女。他对这些早就司空见惯，只当它们是飞天秘境的玄妙之处。
    所以云逸如往常在梦中复习猴子剑仙传授的白猿剑诀，可是这一次在他随意挥舞手中桃枝的时候，却发现多了几分玄妙之感。
    树枝仿佛真的化作宝剑，剑尖在挥舞的过程中画出一个又一个圆圈，无穷无尽，有如漩涡！
    他终于完整舞了一套白猿剑诀！
    随着这套酣畅淋漓的剑舞完成，云逸也察觉到了外界变化。
    于是澡盆中的男人突然睁眼。
    他惊讶看着那片星辰流云融入自己的皮肤、骨血，深入每一个毛孔，抵达身体更深处，然后化作最纯粹的灵气，滋润着各个角落。
    他随之用力呼吸，吐出胸中最后一口浊气。
    此时此刻，飞天秘境中，云逸终于二度修行成功，重返先天。
    炼气境初期！
    云逸激动地手舞足蹈，不知不觉站了起来，他能感受的到，这一世自己的炼气境比起上一世可谓天差地别。
    那次自己是借助魔宗的天材地宝踏入修行路，无论是心境还是自身基础，其实都远不合格，就像是被拔苗助长的一棵小苗。
    看似高大，实则根基不深。
    但是这次不同，炼气境前所未有的稳固，而这种感觉是他上辈子修行到返虚境也未曾体会到的！
    等云逸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忽然发现身上凉飕飕的。
    他低头一看，自己正赤身裸体站在澡盆里面，而在旁边，还站着一个连面纱也难以遮住绯红之色的女子。
    噗通！
    云逸连忙坐下，紧张兮兮道：“什么情况？！”
    朱雀这才重新睁开眼睛，越看云逸越是来气：“得了便宜还卖乖！”
    “到底怎么回事，我真的不清楚啊！”云逸先是惊讶，随后渐渐想起了这几日自己的变化。
    他每天累到倒头就睡，第二天却无比神清气爽，身体也并未酸痛，按理来说这是极不寻常的事情。
    只是他之前忙着修行，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如今结合眼下情况，细细想来，难道说……
    云逸不好意思道：“实在是麻烦朱雀姑娘了。”
    朱雀两眼一瞪：“现在知道叫我姑娘了？！以前不是喊我小鸟喊得很顺口吗？！”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都被你看光摸遍了，肯定要拘谨一点。
    云逸有些不敢直视朱雀：“不管怎么说，多谢你了。”
    朱雀瞪了他一眼，说道：“水是桃三娘准备的，药材是芝老二给的，你还是谢谢他们吧。”
    云逸闻言轻轻点头，他和芝老二打过几次交道，每次从山巅挑水回来也是为了帮它浇地。不过这个桃三娘自己从未见过，只是听过她的名字。
    他正想着，突然意识到梦境中的那个绝美少女眉头有桃花点缀，多半就是桃三娘了。
    这个小姑娘怎么回事，现实从不露面，梦里却叽叽喳喳喜欢玩闹？
    以前是练功太累处于昏睡，如今云逸已经入道，不敢继续麻烦朱雀。便劳烦姑娘在门外稍候，自己赶忙擦干身体，换好衣物，再清理澡盆，还不忘把厢房也简单收拾了一下。
    之后又发生了一件更令云逸如坐针毡的事情，那就是朱雀回屋之后居然娴熟地打好了地铺。
    “你我……一直睡同一个房间？”
    “不然呢，要不是小姐吩咐，我才懒得照顾你！”
    “呃，还是你睡床吧，我睡地上就好。”云逸不好意思地说道，他确实一直忽略了此事，毕竟每日自己睡着时朱雀还没睡，醒来时朱雀也已经出去溜达闲逛了。
    朱雀也不矫情，冷哼一声，直接翻身上床，盖被睡觉，一气呵成。
    可见这些天确实受了不少委屈。
    心虚无比的云逸可不敢说什么，人家虽然是宋新瓷派来保护自己的，但也是堂堂化神境后期，没准经历飞天秘境一番磨炼之后，还能摸摸返虚境的门槛。
    把这样的高手当丫鬟差遣，那自己才是真的嫌命长。
    于是云逸悄悄钻进被窝，地上有些硬，睡起来确实不如床上舒服。
    朱雀那边则不知何时悄悄睁开双眼，看向云逸的眼神满是恶作剧得逞的小得意。她作为修行中人，其实这几日到了夜里都在打坐吐纳。
    飞天秘境灵气充沛，每日还有小精怪送来一瓶猴儿酒用来果腹，朱雀得到的好处其实也不少。
    她刚刚故意打地铺，只是为了恶心一下云逸罢了，让那个臭男人对自己多些歉疚。
    回想起破庙初遇，云逸还是个普普通通的小书生，嘴巴倒是够毒，不仅不受媚术影响，甚至还能出言反击。
    可是现在他的身体泛着宝光，原先眉眼总是藏着的阴郁也散了，看起来一派正气，还有几分风姿矍铄的出尘之感，倒是和那些名门正派的弟子有几分相似。
    魔宗，真的适合他吗？朱雀忽然无来由的想到。
    不过转瞬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以自家小姐的修行速度，飞升成仙指日可待，魔宗也只会是她的一处踏板，天上才是她的最终归宿。
    云逸却没考虑这么多，更没有想象自己和宋新瓷的未来，应该如何如何。
    他只是单纯有些激动，沉浸在修行入门的喜悦之中。
    由问道石阶淬体炼气得来的“炼气境”，虽然比不上羽化仙体、先天金身、阴阳灵根这种绝世天才，但比起普通炼气境却要强上许多。
    顾名思义，炼气境的主要任务是“炼精化气”，而下一境化神境则需要“炼气化神”。问道石阶的玄妙之处，就在于不仅锻炼体魄，同时也在磨炼神魂。
    云逸能够感受到，随着自己修为增长，问道石阶的压迫感也越来越强，故而每次修炼的难度不但没有下降，反而还在提高。
    尤其是下山的那段路，不仅要保持平衡与濒临崩溃的意识，同时还要维持两桶水减少摇晃，以免洒出太多泉水。
    此番辛苦，只有当事人自己最为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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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月下新瓷

    大漠离别时，宋新瓷放了云逸一马，那是她此生最具“人性”的一刻。
    重返魔宗后，她就变回了曾经那个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妖女。当然，如今她突破合道境，用妖女一词不太合适，而应该称呼为“神人无情”。
    宋新瓷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率领葬剑谷灭了极乐门。愿意投降且从未反抗的弟子留了一命，但执事级别以上的极乐门人，她一个没留。
    魔宗中人大都滑头，那些人见势不妙就立刻倒戈投降，可一旦有了更强势的一方，他们便会重蹈覆辙。
    区区弟子是杀是留没什么区别，但管理层就不能放任不管了。宋新瓷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对极乐门上层进行一番清洗，宝物灵石留下就好，这些东西永远不会背叛。
    作为葬剑谷的老谷主、宋新瓷的外公，老魔头——秋枫也罕见地出手了。他将藏身暗处，修道多年的极乐老祖亲手镇压，只是不知最终如何处置对方。
    没了老祖宗和极乐天王，极乐门如同一盘散沙，宋新瓷再轻轻一吹，便彻底烟消云散。
    谁都没想到，作为魔宗五大宗门之一的极乐门，就这样被人轻描淡写灭了满门。
    对于这样一件大事，魔宗之主并未现身，传闻他正是飞升的紧要关头，目前没心思打理魔宗内务。
    不过，许多年前这个传闻就已经存在了。
    作为魔宗最新一代的天骄人物，宋新瓷压根没见过魔尊，对他也没多少敬畏，因此行事毫无忌惮。
    这一日，她坐在极乐门大殿之外的青石阶上，月色下孤孤单单，显得令人怜爱。
    没人敢来贸然打扰，之前有个魔宗长老想来追责，被宋新瓷一剑就杀了回去，逃跑时连狠话都没敢放。
    在葬剑谷弟子看来，宋新瓷出门一趟，归来后变得更加冷酷。听闻她这次还成了亲，有了相公，可这人却没有跟她一同回魔宗，不知发生了什么。
    说实话，宋新瓷不太喜欢极乐门，这里的门风太过开放，即便放在魔宗也是不堪入目的那一类。
    魔宗确实都是些离经叛道的人，但这并不意味着无恶不作。对于修行中人，双修也是正经功法，但极乐门的双修透着邪性。
    这就是个祸害。
    于是她让人把极乐门搜刮一空之后，放火烧了那些看不顺眼的地方。
    比如天花板绘有赤裸女子图像的几个阁楼，比如收藏了不少邪门功法的经书阁，还有后山那个让极乐天王和老祖用来双修的肮脏地方。
    至于那些侥幸留了一命的弟子，则被通通赶了出去。
    此时宋新瓷的背后就是一片废墟，她乘着月色，手托香腮，脑海中想的是无名小镇的事情。
    倒不是思念云逸，而是那场针对她的围杀，令她至今仍然心有余悸。
    宋新瓷为了突破返虚境，要去经历一场炼心局，这件事在葬剑谷乃是绝密，并无几人知晓。而且她用天衣无缝之法扮做丑丫，藏身漫漫人海之中，就算合道境也很难将其找到。
    但此事还是被极乐天王知晓，并且设局活捉宋新瓷。其中吃喝嫖赌和老裁缝极乐门人，臭乞丐和朱七意是魔宗散修，这些人到底从哪儿知道了宋新瓷自封修为的消息，以及她出现在无名小镇附近这件事。
    除此之外，作为葬剑谷的四名护法，玄蛟居然真的背叛了宋新瓷，这点也令她颇为吃惊。
    按照朱雀的说法，是臭乞丐暗中联系了她与玄蛟。至于为什么联系这二人，是因为前不久他们刚刚办砸了差事，被宋新瓷责骂了一番。
    玄蛟心生不满，又被臭乞丐给出的价码打动，于是决定参与围杀宋新瓷的计划。朱雀则藏了个心眼，暗中将此事透露给了自家小姐，然后奉命潜伏在玄蛟身边。
    葬剑谷里除了老谷主，很少有人知道宋新瓷与朱雀是老相识，准确来说还是手帕交，所以她完全信任朱雀，丝毫不担心她会背叛。
    宋新瓷忍不住发出一声冷哼，心想连护法玄蛟都能背叛，恐怕葬剑谷现在已经被人渗透成了筛子。
    还有那个已经死透的臭乞丐，当时还准备了“神差之术”作为底牌，若不是被云逸侥幸识破，自己难逃暗算。
    此人虽然心机深沉，但多半也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甚至极乐天王，恐怕都只是一枚棋子，而非棋手。
    幕后之人看似只是联合极乐门暗杀宋新瓷，实则一定有更深层次的目的。此人身份成谜，但他在谷中绝对有内应，且这个内应的身份地位不低，还是自己和外公的贴身之人。
    “看来清理完极乐门之后，葬剑谷也要整顿一番了。”
    宋新瓷心中想着，脑海中忽然莫名浮现出了云逸的身影。
    “他装着一肚子坏水，如果有他在，或许可以帮忙找出内鬼吧。”
    不过可惜，他不愿意来魔宗，明明他很适合这里，加入魔宗也一定如鱼得水。
    宋新瓷莫名露出一抹笑意，她在与云逸分别的时候，猜测他并没有中同心蛊，但是没有得到准确答复。
    所以她才会让朱雀暗中跟着云逸，假如云逸和自己性命相连，有个擅长遁法的朱雀保护，不至于突然丧命，连累自己。
    假如没有，那就当自己多管闲事了。
    其实对于宋新瓷来说，放任云逸和同心蛊在外，百害而无一利。云逸就像一道夺命符，随时可能牵连宋新瓷丢掉性命。
    最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先确认云逸到底是否中蛊，没中就直接杀了，中了就软禁起来。
    上一世她就是这样做的。
    但这一世的宋新瓷有所不同，她从小就在修炼“太上忘情道”，讲究一个“无情无性”。没想到被云逸的一番话触动之后，有了些微妙变化。
    她现在想要先做一个有情之人，继而忘情，让自己的修为更上一层楼。
    无名小镇是她的炼心局，云逸和同心蛊则很有可能成为她的情劫。
    骨肉亲情助她合道，男女之情助她飞升。
    宋新瓷相信只要自己过了这一关，飞升成仙指日可待。而且她有种预感，云逸此人未来会成为她的助力。
    云逸看似一介书生，实则面对修行之人不卑不亢，谈笑自如。只说心性，他就已经胜过了这世上的多数人。
    还有一件事让宋新瓷尤为在意，那就是自己扮成丑丫的时候，云逸看自己的眼神毫无厌恶，而是偶尔流露出极为复杂的情绪。
    那是宋新瓷到现在也读不懂的眼神。
    新婚之夜，云逸看起来又是喜悦又是惆怅，那时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到底喜不喜欢我，又为何若即若离？
    月下女子面露疑色，越来越想不通。
    在旁人看来，女魔头正在谋划着下一个灭了谁，是魔宗的其他门派，还是找个名门正派练练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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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古怪石像

    与此同时，远在飞天秘境的云逸并不知道自己成了某人的“心头大患”。
    他正因炼气成功兴奋到难以入睡，偷偷感受着炼气境带来的诸多好处。耳聪目明，五感敏锐不必多说，更为重要的是强化肉体，以气驭物。
    为了不吵到熟睡中的朱雀，毫无睡意的云逸干脆起身悄悄出门，去了桃花林。
    不过这些举动全在朱雀的监视之下，她心想飞天秘境应该也不是什么凶险之地，所以没有暗中保护。
    区区凡人终于成功修行，朱雀能够理解云逸的欣喜若狂，决定给他一个独处的机会。
    深夜的桃花林万籁俱静，唯有风声簌簌，水声潺潺。云逸借着月光，随手折了根桃枝，便开始尝试“御剑术”。
    由于上辈子早就把炼气境法术用得滚瓜烂熟，所以对于云逸来说，施展这些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这种“伪·万法自通”的境界若是让外人看到了，一定会误以为他是个修行天才。
    云逸正反复熟悉着气感，忽然耳畔隐隐听见一道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他屏气凝神仔细去听，终于听清了那段藏在风中的话语。
    它似乎在说：“来见我，来见我……”
    可问题在于此人是谁，为何深夜在桃花林传音，又是否故意传音给云逸？
    云逸微微皱起眉头，他努力回忆了一下上辈子的情报。那一世发现飞天秘境的人名叫宫澈，他在进入秘境之前只是凡人，但出来之后就成了炼气境，而且还在月牙城主举办比武招亲中一鸣惊人。
    这位天之骄子福缘深厚，恨不得走在路上都能随便踢到宝物。后来此人还加入了名为覆天阁的组织，深受器重，修为更是一日千里。
    但宫澈毕竟是年少成名，少年心性，曾与友人在酒后说了不少关于飞天秘境的信息。比如入口在忘忧泉，但是现在彻底封印，无法进入。
    除此之外，他从未提到过秘境中存在着何等风险，亦或是关乎生死的重要抉择。
    因此云逸现在有些拿不准，这道声音明显是冲着自己而来，如果他循着声音找去，或许是一个机缘，却也可能惹祸上身。
    飞天秘境中修为最高的自然是猴老大，起码是返虚境。有他在此坐镇，其实云逸并不觉得秘境里能有什么危险。
    而且如今他成了炼气境，也不是曾经那个毫无自保之力的小书生。假如真的遇到危险，只要对方不是返虚境，自己就算面对化神境也有把握逃跑。
    一番衡量之后，云逸心想富贵险中求，还是决定主动探索一番。
    于是他循着声音找去，渐渐走到了桃花林南部。这里与猴老大休息的青山相隔甚远，这让云逸又警惕了几分。
    桃花林的南边有一方池塘，越是靠近此处，那道声音就越是清晰。
    池水清澈，水面覆着一层桃花花瓣。而更让云逸在乎的是，池水深处连着山体，那里有一道颇为隐蔽的缝隙，仅可容纳一人侧身通过。
    声音便是从中传出。
    云逸蹚过池水，钻入缝隙，然后看到了一座斑驳石像。
    石像是中年男子模样，不知已经伫立此处多少岁月。
    似是感觉到云逸靠近自己，那声音又说：“触碰石像，即可见我。”
    云逸凑近石像，仔细打量一番，并不急着出手触碰，而是问道：“你找我有事？”
    可惜石像无法与他交谈，只是一味重复着之前的话语。
    “触碰石像，即可见我。”
    云逸仔细思考一番，准备好腰间的紫金葫芦，然后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一下石像的心口处。
    下一刻天旋地转，当云逸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出现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石室之中。
    石室不大，四周墙壁镶嵌了几颗夜明珠，让云逸可以勉强看清这个空空荡荡的地方，以及面前盘膝而坐的枯槁老者。
    云逸保持高度警惕，随时打算祭出青莲剑意。
    老人模样与石像依稀有几分相似，他的身体呈半透明状，看起来无比虚弱，也无法用嘴说话，只能传音道：“总算等来一个有缘人。”
    云逸与老者保持着距离，谨慎问道：“请问前辈尊姓大名？”
    “你问……我的名字？”
    “前辈不能说吗？”
    “你既然在我家里，为何还要问我姓名？”
    云逸瞪大双眼：“您是南宫前辈？”
    老人面无表情，闭着双眼说道：“你竟知道我的名字。”
    “白猴剑仙代师授艺，晚辈因此学了前辈的不少剑招……只是，我不明白，前辈不是已经……”
    “我应该已经死了，对吗？”
    “是。”
    老人叹道：“你难道就没想过，我早就飞升成仙，寿命近乎无穷无尽，又怎会只活了区区千年？”
    云逸说道：“我以为前辈是思念亡妻，对修仙界毫无留恋，所以才会选择自我了断。”
    “大错特错，我沦落至此，乃是被奸人所害！”
    “什么？！”
    老人说：“你刚刚说，外面有个白猴剑仙，除了他可还有别的什么人？”
    “还有一位灵芝老人，以及一个桃花精。”
    “呵呵，果然如此。”
    云逸一脸疑惑，不明白老人到底什么意思。
    老人解释说：“当年我收了两个徒弟，这两人心性大相径庭，于是我分别把剑术和医术传给了这二人。大徒弟整日沉迷练剑，二徒弟则忙于打理药园。”
    云逸听到此处，心中已有大概猜想：“难道说，猴老大就是大徒弟，芝老二就是二徒弟？”
    “应当是了。”
    “那他们为何要分别化身白猴与灵芝，而非人形？”
    “因为他们虽然设计害死了我，却不知道如何才能离开飞天秘境，于是他们刻意遮掩真实身份，以此欺骗你这种有缘人。”
    云逸又问：“那桃花精桃三娘又是谁？”
    老人沉默片刻，问道：“她……过得可好？”
    “虽然我只在梦中见过她，但依我看来，她仍是少女心性，应该被保护得很好。”
    “唉，在我尚未成仙的时候，妻子因我未出世的女儿难产而死，女儿则胎死腹中。所幸当时我遇见了一名道士，他传我宝物，助我保留住了女儿的一魂一魄。
    “后来我将那一魂一魄种在秘境的桃花林中，时间久了，魂魄居然和桃花灵气融为一体，成了现在的桃三娘。”
    飞天秘境果然藏有许多秘密，云逸心中大骇，他从未想过桃三娘竟然会是南宫飞天的女儿老人接着说道：“那两个孽徒就是用桃三娘要挟我，害我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云逸想到那只嗜酒的白猴，以及刀子嘴豆腐心的芝老二，总觉得难以置信。
    他问：“前辈深夜引我来此，是为了什么？”
    老人说：“我要你为我复仇！”
    “这个……恐怕晚辈无能为力。”
    “那两个孽徒当初以桃三娘作为威胁，我为了保护女儿只能引颈就戮。但我传授他们二人功法时留了一手，他们虽然修为比你高些，却都有致命破绽。”
    云逸没有接话，明显有些犹豫。
    老人劝道：“你还在犹豫什么，若你助我杀了他俩，秘境里的所有宝物可以任你取用。随我纵横三界的宝剑方圆，无数千年灵药，还有诸多法宝，全部给你！只要你为我报仇，并且保护好三娘安全，这些全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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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生死一念

    老人的这番话着实令人动心，他为了让云逸帮助自己，还主动献出两枚珠子。
    他介绍道：“这是‘灭魂珠’，只要你趁我那大徒弟不备，偷偷捏碎，就可以瞬间引爆他体内的剑气。至于二徒弟，他醉心花花草草，只要你在药园放上一把火，他定会心神大乱，到时候你就可以用珠子伤他根基。”
    云逸依然不急着答应，“我有两个问题，还请前辈为我解惑。”
    “你说吧。”
    “第一个问题，他们二人为何要背叛师门？”
    “呵呵，这个倒是说来话长，当初我创造飞天秘境，他们二人都是不小心闯了进来，而且身后还有人追杀。我一时心善，收留他们，还收他们为徒，可惜这二人却想要更多。”
    云逸问：“他们想要什么？”
    老人答道：“他们想走捷径，想要继承我的衣钵。最关键的是，他们不想留在秘境，而是贪恋外面的风花雪月。”
    云逸点了点头，又说：“第二个问题，您的这缕神念为何留了下来？”
    “自然是女儿暗中助我，在秘境寻了这么一个偏僻之地，为我塑造石像，保存神念。”
    说完这些，老人似乎变得更加透明，他留下两枚灭魂珠，“今日便到此为止吧，你速速回府邸去，以免惹人生疑。”
    随着话音落下，云逸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发现自己被传送回了桃花林。
    他收起灭魂珠，神色复杂。
    其实现在云逸也没有完全相信自称南宫飞天的老人，所有事情都显得疑点重重，让他不得不去怀疑那番说辞的真实性。
    即便老人所言非虚，云逸也需要考虑自己是否有必要出手相助。风险与回报如影随形，万一计划失败，到时候不仅他会出事，朱雀也会受到牵连。
    飞天秘境之中，猴老大修为最高，乃是返虚境。芝老二则是化神境后期，想来素未谋面的桃三娘修为也不低。
    而云逸现在只是个炼气境初期，就算加上朱雀做帮手，放在猴老大面前也不够看。
    ……
    这夜云逸回了仙人府邸，期间并未撞见任何人，他满腹心思久久不能入睡，如此熬到了天亮。
    如往常一样，他先在芝老二那里取上水桶，然后便去了问道石阶那边。
    今日的石阶尤其难走，随着他晋入炼气境，每往上一步，背上都仿佛凭空添加了一块巨石，令他几乎崩溃。
    等他费劲力气爬到山巅，发现白猴正坐在方圆的剑柄上吃桃，明显已经恭候多时。
    云逸虽然已经筋疲力尽，却还是强撑着身体行了一礼：“见过猴子剑仙。”
    猴老大很喜欢剑仙这个称呼，也很享受被人高高捧起的感觉，它看似并不知道云逸昨夜的经历，笑嘻嘻问道：“你是炼气境啦？”
    “多谢猴子剑仙的教导，还有芝老二准备的药浴。”
    “这些都是小事。”猴老大说着居然把方圆扔了过来，“你试试看能不能举起来。”
    云逸依言尝试了一番，发现方方正正的宝剑纹丝不动。
    他重新调整状态，又试了试，感觉这块大铁片子好像和脚下青山融为了一体，拿起它的难度不亚于举起一座山峰。
    猴老大见状笑道：“用蛮力可不行，你随我练剑那么久，有没有感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方圆剑意？”
    被白猴这么一提醒，云逸恍然大悟，他回想起梦中练剑时以剑画圆，重重叠叠，仿佛剑意无穷无尽。
    于是他再次尝试，施展白猿剑诀，这次终于将宝剑拿了起来。
    猴子剑仙说道：“愣着干什么，舞起来！”
    云逸依言照做，没想到只练了一遍白猿剑法，浑身力气便被抽干，手中方圆也掉落在地。
    晋入炼气境后他勉强可以使用方圆剑，但远远谈不上娴熟。
    猴老大说道：“太弱了，你还是太弱了。”
    云逸并不气恼，反而洒脱道：“已经很不错了。”
    “凡人命数有限，难道你就不着急吗？”
    “我不在意这些，走到哪里死在哪里，都是我的心安之处。”
    “那假如我告诉你一个捷径呢？”
    “什么？”
    猴老大意味深长道：“这方圆剑意说来有趣，只要你杀了我，我所领悟的方圆剑意便会成为你的，到时候你就可以像我一样使用宝剑。”
    云逸想也不想便说：“前辈又在拿我寻开心。”
    “我这是实话，其实活了这么久我早就腻了，若你想杀我，我肯定不还手。”
    “你这猴子是不是喝多了？”
    说完云逸便不再理会猴老大，盘膝静坐，等到恢复一些力气之后，他挑了两桶水开始顺着问道石阶往下走去。
    路上云逸想起猴老大的那些话，觉得它今日颇为反常。
    什么杀了它就能继承方圆剑意，这种“巧取豪夺”的修行方式只有魔宗中人才用，南宫飞天必然看不起，更不可能传下来。
    猴子还说自己已有取死之意，这飞天秘境完全就是世外桃源，它一个贪恋美酒的猴子真能舍得？
    而且云逸还发现猴老大今日常常主动把背部暴露给自己，他若是起了杀心，随时都可以捏碎灭魂珠。
    可他完全没有这样做的打算。
    纠结了一夜，云逸总算想通一件事。
    无论猴老大的真实身份到底是谁，他对云逸的帮助都是货真价实的。甚至以云逸两世为人的眼光来看，假如他一定要做出选择，他会帮助猴老大和芝老二，而非南宫飞天。
    传道受业之恩，云逸怎能忘记？
    过了几个时辰，他下山回到府邸，主动把两桶水倒入药园的大缸里头。
    芝老二如往常看了云逸几眼，冷淡道：“你已是炼气境，平常的药浴恐怕对你很难有帮助了。”
    云逸感谢道：“前辈已经助我太多，我已心满意足。”
    “其实还有一个法子，可以让你的修为突飞猛进。”芝老二说话向来口直心快，从不绕圈子，它直接说道：“我的本体乃是九宝灵芝，只要你吃了我，便可体内灵气丰盈，直接晋入炼气后期。”
    “前辈说笑了。”
    “我可没有和你说笑，实话和你讲吧，我已经不想活了。”
    “你怎么和猴老大说一样的话，莫不是也喝多了？”
    芝老二叹了口气，不再强调寻死一事。
    云逸觉得今日秘境处处透着古怪，似乎自从他见过古怪石像之后，这里的生灵就变得心事重重。
    或许它们感受到了什么？
    云逸一番思考后问道：“我该如何离开这里呢，原路返回？”
    芝老二闻言有些惊讶：“你要走？”
    “我已经得了太多好处，继续留在这里，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
    “如今你成了炼气境，难道就不想一飞冲天？”
    “饭要一口一口吃，这个道理我还是知道的。”
    “你知道个屁！”
    云逸不明白芝老二为何突然生气，“我说错话了？”
    芝老二指着云逸的鼻子骂道：“实话和你说吧，飞天秘境最大的秘密，就是谁得了南宫的传承，就可以杀了我和猴老大，拿走这秘境里最大的好处！
    “猴老大装着南宫的神通，我装着南宫的修为，你杀了我俩，就等于同时拥有了南宫生前的法术和法力。让一介凡人一飞冲天，这就是这里的秘密！
    “而且在你真正得到传承之前，谁也无法离开秘境！”
    这番话信息量属实不少，即便是云逸也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飞天秘境是为了给南宫前辈寻找传承者，而且一旦进入，除非继承他的衣钵，否则便无法离开。
    他忽然想起昨夜老人的一番话，似乎现在自己必须杀掉猴老大和芝老二，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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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三仙试凡心

    巧，实在是太巧了。
    自称南宫飞天的老人要云逸帮忙清理门户，刚好猴老大和芝老二也死意已决。可这两件事偏偏撞在一处，让云逸反而不敢做出选择。
    告别芝老二之后，他主动找到了府邸中潜心修行的朱雀。
    云逸问道：“这些天你都在干什么？”
    朱雀回答：“除了修炼就是修炼呗，开始还觉得这里没人打扰，也不用勾心斗角，是个修炼的好地方，这两天却有点腻歪了。”
    “修为提高了吗？”
    “化神境后期，多亏了那几坛猴儿酒，倒也算不虚此行。”
    “既然如此，难道你没有偷偷找过离开的方法？”
    “你果然了解姐姐。”
    朱雀发出一声轻笑，警惕地四下张望一番，这才说道：“我去过咱们来时的路，但那里只是一处普通山洞，并无灵力波动，恐怕回不去了。”
    云逸听后点了点头：“果然如此。”
    “怎么突然想起来找我，你打算离开了？”
    “发生了一些事情，让我有点纠结。”
    “说来听听。”
    云逸略作思考，还是把古怪石像和猴老大等人的反常讲了出来。现在他和朱雀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味瞒着反而容易横生事端。
    朱雀听后没有考虑太多，直接建议道：“一石二鸟的好事，你在纠结什么？干脆杀了猴老大和芝老二，夺走宝物，还能在南宫飞天那边再多拿一份好处。然后你成了他的唯一传人，按照芝老二的说法秘境自然会打开。”
    “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能有什么复杂的，你就是下不去手。不如这样，你把灭魂珠给我，我来帮你。”
    云逸当然不可能答应朱雀，他只是在心中给女人又贴了个“胸大无脑”的标签。
    魔宗中人的行事风格就是如此，一贯胆大却谈不上心细，不然也不会一群人围杀宋新瓷还全部丢了性命。
    而且修行中人并非真正淡泊名利，他们对于宝物功法极其贪婪，若是把云逸换成其他人，碰到这种“好事”一定不会犹豫，早就出手杀了猴老大。
    云逸问道：“你见过桃三娘吗？”
    朱雀答道：“见过几次，不过近来没碰到过小姑娘。”
    “跟我简单说说她的情况？”
    “很美，虽然还是少女模样，但已经是祸国殃民的那种长相了。怎么，你打算背着我家小姐找个相好？”
    “别乱说，我只是有些好奇。”
    “桃三娘看起来就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没什么心眼，而且很向往外面的世界。”
    这点倒是和云逸的猜测不谋而合，他在梦中见过桃三娘，虽然和对方没有沟通，但从桃三娘偷看自己练剑一事，还是大致推测出了她的性格。
    按照老人的说法，桃三娘乃是南宫飞天的女儿。两位师兄利用她杀害师傅，但是之后并未对她下毒手，还让她找到机会保留了父亲的一缕神念。
    云逸思来想去，觉得问题就出在这里。
    若桃三娘真的天真无邪，为何能瞒过两个返虚境高手，偷偷藏了南宫飞天的神念？
    而且为何她这几日都不现身，却在梦中偷看云逸，是出于害羞还是另有隐情？为何猴老大和芝老二对此视若无睹，难道是默许了桃三娘的做法？
    如果离开秘境的方法真如芝老二所言，必须自己杀了他俩才能离开，那他们为何一心求死？两个背叛师门的穷凶极恶之徒现在反而想当好人了？
    疑点着实太多，云逸预感假如自己选择最粗暴的方法，直接杀人，说不定会引发天大的乱子。
    上一世宫澈从未讲过秘境里还有这些门道，但从他完好无损离开飞天秘境的结果来看，这里一定有活着出去的方法。
    云逸经过一番抽丝剥茧，忽然灵光一现抓住了一个极为重要的念头。
    为何自己晋入炼气境后便被声音指引找到了古怪石像？
    为何自己晋入炼气境后猴、芝二人对自己的态度有了变化？
    为何桃三娘迟迟不肯现身，反而只在梦中偷看？
    这些事的根源在于云逸晋入了炼气境，而宫澈离开秘境时也是炼气境，说明飞天秘境所能提供的好处，就是让一个凡人变成炼气境。
    因此自己现在面临的难题，就是如何离开飞天秘境。
    想通这件事，云逸豁然开朗，忍不住轻笑道：“说白了让我做出选择，便是你们给我的第二个试炼。之前仙人府邸的宝物是试探我有多贪婪，现在则是看我修行有成之后，又有多大野心。”
    朱雀似懂非懂：“什么意思？”
    “先不和你解释了，反正你也不懂。”云逸故意卖关子，引得朱雀一阵恼火。
    他重返府邸大门，发现猴老大和芝老二不知何时已经聚在此处，似是恭候多时。两只石狮子平日里也会和云逸打招呼，此刻却显得心事重重，一言不发。
    猴老大开门见山道：“你做好准备了？”
    云逸明知故问：“作何准备？”
    “杀了我俩，离开秘境。”
    “我没打算杀人。”
    猴老大说：“芝老二告诉过你，不杀我俩，你就走不了。”
    云逸耍无赖道：“那我就不走了，继续留在此处修行。”
    猴老大、芝老二、朱雀：“？”
    “此地山清水秀，不愁吃喝，干脆我在这里住个几十年，若是侥幸修为有所精进，没准就能另寻出路。若是找不到，还要麻烦两位到时候给我收尸。”
    朱雀听出了云逸的话外音，附和道：“好吧，既然你不走，那我也不走了。”
    如此一来猴老大反而着急了：“怎么还赖上我们了？！”
    云逸突然话锋一转：“桃三娘在池塘那边扮做石像，真是难为她了，少女心性却要扮成老头。”
    猴老大目瞪口呆，芝老二见状赶忙扯了扯猴子的胳膊。
    云逸笑道：“别演啦，我已经把所有事情都搞懂了。”
    说完他还从袖中掏出两粒灭魂珠，直接扔给了猴老大，表示自己绝对没有动手杀人的心思。
    云逸说：“桃三娘故意扮做南宫飞天，编了个假故事，想要骗我帮忙清理门户。你俩又刚好跟我透露离开秘境，就必须手刃你们二人，得到传承，这样一来我就有了不得不杀人的理由。
    “在这场试心局里，但凡我贪婪一些，渴望修为一些，没准真就着了你们的道。可惜，我这人修行讲究一个随缘，从不强求。”
    说完一席话，有个绝美少女忽然伴着无数花瓣飞到这边，嘟嘟囔囔道：“我就说这个法子压根没用吧，你俩非要让我说谎骗人。”
    云逸笑道：“也不能这么说，若是换成朱雀来做选择的话，呵呵，后果难料。”
    朱雀闻言瞪了云逸一眼，“好好好，就你聪明行了吧？！”
    云逸又说：“想必这是南宫前辈留下的规矩，有缘来此秘境者，心性一定要至纯至善，不能是无恶不作之徒。所以我成了炼气境之后，你们才会设局试探，假如发现我心性极恶，便会想方设法将好处收回，对吗？”
    猴老大见谎言被戳破，便也不演了，“确实是这么个意思，不过千年来从未有人走到这一步，所以我们几个演戏骗人不够熟练，这才被你看出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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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满载而归

    云逸总算松了口气，飞天秘境的生灵都对他不错，他是发自内心不想与它们为恶。
    他好奇道：“假如我刚刚真的动了杀心，捏碎那两颗珠子，结果会怎么样？我会死吗？”
    猴老大摇头：“不会，你和红衣服的小姑娘会直接被传送出去。”
    “你居然会留我一命？”
    “南宫飞天曾说，修行者生而贪婪，不然也不会踏上修行之路，所以贪婪并非原罪，无法控制欲望也是人之常情。假如你贪念过盛，并非死罪，故而我不杀你，但你也甭想从秘境获得更多好处。”
    云逸一听有些激动，“前辈的意思是，我通过了试炼还另有好处？”
    猴老大看起来有些不舍：“是福是祸暂且说不清楚，你如今修为太低，我真是有点不太放心。”
    芝老二反倒洒脱：“给他就是，等他出去管他死活。”
    桃三娘则激动地凑到朱雀身边，很喜欢红衣女子身上零零碎碎的装饰，忍不住用手拨弄，她迫不及待地说道：“最大的好处就是我会跟你一起离开，而且你要好好照顾我哦。”
    猴老大不满地看了桃三娘一眼，解释说：“之前跟你说的话，也并非全是假的。这飞天秘境的确是南宫飞天所建，他的死乃是自尽，原因是觉得活着了无生趣。他修的大道本就是‘自然而然’，所以他最终决定散去所有修为，还给自然。
    “我原本是山间一只普普通通的猴子，得了一份好处，学会了他的剑意。芝老二则是一棵九宝灵芝，得了好处，成了药园的百草之主。
    “至于桃三娘的身世我没有骗你，她的确是南宫的女儿，虽然只有一魂一魄……她的本名叫南宫灼灼，早就在这里呆腻了，我想让你带她离开，替我们好好照顾她。”
    难得听猴老大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云逸豁然开朗，他问道：“所以你们设局试探我的心性，也是为了看我能否照顾好桃三娘……灼灼姑娘？”
    “没错，她是千年的桃花精，天性纯真烂漫，孤身一人流落在外，我不放心。”
    “托付给我这么一个炼气境，你就放心了？”
    “你这人狡猾得很，只是修为低了点。但三娘是化神境，只要有你把关，不让她被人骗了，她凡事总能自保。”
    南宫灼灼不满道：“你别把我说的像个傻子嘛！”
    云逸笑道：“我怎么觉得这不算好处，反而是个大麻烦呢？”
    猴老大深以为然，说道：“我还会把方圆交给你，这是南宫飞天生前最爱的法宝，希望你不要令它蒙尘。”
    说完猴子便把方圆剑抛给了云逸，后者堪堪接住。
    云逸说：“我若不是炼气境，恐怕已经被砸死了。”
    猴老大很享受这种折磨徒弟的快感，嘻嘻笑道：“所以才要你背着它，相当于你每时每刻都在利用问道石阶修行，百利而无一害。”
    云逸依言背好笨重无比的方圆剑，“多谢猴子剑仙。”
    之后芝老二又扔过来一枚戒指，云逸接过，不用看都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正是修行中人必备宝物，可以容纳万物的须弥戒。
    朱雀看着一阵眼馋，作为一个化神境，她到现在也没有一枚属于自己的须弥戒，可见这种空间法宝在修行界的价值。
    若是放在天元商会售卖，起码也要一万灵石，而且有价无市。
    更关键的是，云逸接过戒指一看，发现里面空间不小，而且已经装了许多药草，年份极长，一看就是芝老二这些年精心培育的好东西。
    云逸心中莫名感动，刚想说些什么，却被芝老二打断了。
    它说：“就当你帮忙照顾三娘的好处吧，可惜我不会炼丹，不然里面的宝贝炼成丹药对你更为有用，你可不要暴殄天物，全都给我祸害掉了。”
    云逸抱拳行礼：“我一定珍惜。”
    说完他把紫金葫芦和装着同心蛊的竹筒全部收入须弥戒，行走修真界讲究一个财不露白，若是天天把法宝挂在身上，反而可能遭人觊觎。
    云逸将须弥戒戴在左手食指上，用意念将它改造成了一枚不起眼的银色素圈。
    猴老大见状说道：“好了，能给你的就只有这些了。可惜你小子与南宫的大道无缘，不能感悟他‘自然而然’的道，否则还能得到更多好处。”
    “有这些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方圆剑意和白猿剑诀你仍未完全掌握，练剑一事不可懈怠。另外，你手中的方圆剑并非本来面目，至于能否让它的真容重见天日，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我记住了。”
    说罢，猴老大和芝老二看起来神色郁郁，他又对南宫灼灼叮嘱道：“什么时候玩累了，记得回来看看。”
    两只石狮子附和说：“是啊，一定要回来看我们啊。”
    南宫灼灼也罕见收起了玩闹性子，一脸感伤：“要不我还是不出去了，留在这里陪你们吧。”
    芝老二小脸一板：“胡闹，你当这里是你想走就走、想留就留？”
    “你又训我！”
    “哼，快些走吧，省得以后天天吵着闹着要出去。”
    芝老二吹胡子瞪眼睛，转身走的时候却在偷偷抹泪。
    猴老大忍不住喝了口酒，叹道：“去吧去吧，此间缘分已了，空留有何意义？”
    下一刻猴子剑仙手中虽然无剑，指尖却蕴含着恐怖剑意，随手一划便创造出了一道空间裂缝。
    临行时云逸有些感伤，最后恭敬行了一礼。
    猴老大洒脱道：“出去记得搜罗点好酒，下次见面好好孝敬我！”
    云逸承诺道：“一定！”
    一人一猴相视而笑，总算冲淡了离别愁绪。
    朱雀则带着南宫灼灼紧紧跟在云逸身后，一同离开。至于来时的好兄弟白沙驼，则被云逸留在了秘境，如今他已是炼气境，行走沙漠问题不大，而且返程有了须弥戒，也不需要灵兽拉货。
    云逸轻轻摩挲着指间戒指，有种颇不真实的感觉。上一世宫澈拿了飞天秘境的好处，只是不知他是否得到了这枚须弥戒。
    而且他的身边从未出现过南宫灼灼这样的绝色少女，否则他也不会回到月牙城便参加了城主女儿的比武招亲。
    由此看来，宫澈很可能没有通过第二试，所以猴老大不想把南宫灼灼托付给他，很多机缘也就与其擦肩而过了。
    想到南宫灼灼，云逸其实有点头疼，总觉得自己重生之后“桃花运”尤其旺盛。宋新瓷那朵烂桃花不必多说，怎么朱雀也和自己关系匪浅，如今又多了个桃花精南宫灼灼。
    拜托，女人太多很耽误修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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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飞来横祸

    可能老天听到了云逸的心声，决定赐给他一个好好修行的机会。
    三人刚离开飞天秘境，就发现自己处于一场罕见的风暴之中。忘忧泉已经不见原本模样，无论泉水亦或是树木，全都被卷到半空中，与更多的沙土掺在一起，形成了一口极其恐怖的黄色旋涡。
    云逸瞬间想起，之前碰到的商队说过，再过三天沙漠会刮风暴，可是没人说过这场风暴的规模居然如此庞大。
    飞天秘境的时间流速和外界不同，云逸明明感觉度过了至少一周，放在外面却只有三天。
    因此他从未考虑过自己会遇到这场风暴，更没有为此做过准备。
    朱雀和南宫灼灼修为略高，能够勉强在风暴中立住身形，但也只是仅此而已。云逸更是压根站不稳，只能借助方圆剑的千钧之力维持站姿。
    “这是什么情况，我要回秘境！”南宫灼灼身子摇摇晃晃，不满地大声嚷嚷。
    朱雀则立刻祭出金铛红绫，让其余两人各执一端，她说：“这样子我们不可能走出这片沙漠。”
    云逸略加思索，问道：“三味炎遁能逃出去吗？”
    “可以，但我只能带一个人，灼灼怎么办？”说完朱雀又问身旁少女：“你有办法自保或者逃出去吗？”
    南宫灼灼眯着眼睛痛苦道：“我好像迷眼睛了……”
    朱雀：“……”
    云逸无语道：“别问了，她从未在外界生活过，连沙漠都没见过，怎么可能有办法离开。”
    朱雀下定决心道：“那我先带你走，然后再回来找她。”
    “不行，她心思单纯，留在这里万一出了意外怎么办？她是南宫前辈的女儿，猴老大既然把她托付给咱们，咱们就必须照顾好她！”
    “云逸你是傻子吗，承诺重要还是小命重要？！”
    “听我的，你带灼灼离开，我有办法活下去，咱们在月牙城汇合就好。”
    “你根本不知道这场风暴有多恐怖！”
    “我有把握，如今我是炼气境，手里还有法宝傍身。”
    朱雀往外吐了口沙子，骂道：“上次你和小姐就是这样！”
    云逸劝道：“算我求你，信我一次！”
    南宫灼灼仍是云里雾里，问道：“你们在吵什么？”
    云逸最后看了眼迷迷糊糊的南宫灼灼，突然松开金铛红绫，即便朱雀急忙伸手去救，却抓了个空。
    下一刻就见云逸被庞大风力卷到高空，没入黄色风暴，再也不见丁点踪影。
    朱雀气得疯狂跺脚，“云逸，你若是死了，我……我家小姐跟你没完！”
    眼看风暴越来越大，朱雀也想不出救回云逸的办法，只能银牙一咬，抓住南宫灼灼手腕便施展出了三味炎遁。
    只用了眨眼的功夫，两人便出现在百里之外，甚至已经离开了沙漠，身处一片丛林之中。
    南宫灼灼惊讶道：“我们这是在哪儿，云逸呢？”
    朱雀忧心忡忡道：“希望他没事，咱们按照约定去月牙城等他就好。”
    无名小镇那种绝境云逸和宋新瓷都活了下来，她相信这次云逸也不会有事。
    “月牙城是什么地方，有好吃好玩的吗？”说起这个，南宫灼灼瞬间就把云逸抛到脑后。
    “你一定喜欢。”朱雀无奈道。
    此刻她仍未意识到，独自带着一个“化神境小孩”生活，是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
    云逸身处暴风旋涡中心，紧急展开自救。幸好之前把宝贝都放进了须弥戒，他现在只需要把手指搭在银白素圈上，就可以用神念取出里面的东西。
    当务之急是从芝老二留下的那些药材中找棵返灵草，含在口中，等到灵力枯竭的时候随时可以嚼碎服下。
    虽然药效比不上炼制后的丹药，但此时此刻也是可以救命的宝贝。
    但是这样还不够，云逸依然处于风暴之中。他现在面临两个选择，第一是利用药草填补灵气，支撑到风暴减弱，风势变小，然后根据自己的落点做决定。
    可是谁也不知道风暴何时会停，万一它刮上几天几夜，云逸就算有灵药护体也活不下去。
    第二个选择则是云逸敢于离开朱雀的底牌，晋入炼气境之后，他已经有能力使用紫金葫芦中的青莲剑意。
    虽说宝贝用一次就少一分，但现在是生死关头，也由不得那么多了。
    云逸稍加思考，立刻祭出青莲剑意，将它附着在方圆宝剑之上。
    随后造型古朴的方圆覆上一抹青绿，剑意有灵，调皮地翻了几个跟头，害得云逸也跟着天摇地转，差点一口吐出来。
    他说道：“别闹了，快带我离开这里。”
    云逸来不及做出更准确的指令，青莲剑意也不知道听懂了多少。它附在方圆剑上，宝剑一端指向天边，然后“嗖”的窜了出去。
    速度之快，仿佛流星划过天际，居然还在身后留下了一道被撕破的云状气流。
    可惜云逸灵力有限，即便吃下了嘴里的返灵草，也禁不住这等程度的消耗。于是方圆剑冲出风暴之后，又往外飞了百里，便因为云逸灵力耗尽而停了下来。
    青莲剑意好不容易出来活动，此刻只能悻悻然的回到紫金葫芦。云逸则已经快要失去神智，下意识抱紧怀中的方圆从空中一头栽下。
    所幸高度只有十数丈，以他现在的炼气境体魄还不至于直接摔死。
    轰！
    云逸抱着方圆在地上砸了一个大坑，在昏迷之前，他用最后的力气将紫金葫芦收入须弥戒。
    然后就两眼一闭，脑袋一歪，再无意识。
    云逸并不知道，他的第一次御剑飞行相当成功，不仅离开了风暴席卷的沙漠地带，还来到了大夏王朝更深处，一个名为翠微山的地方。
    ……
    一对年轻男女身着蓝白服饰，看装束应该正道门派，男才女貌，一表人才。
    女子梳着飞仙髻，看模样不过二八年华，她声音如百灵鸟，一路上不停叽叽喳喳：“师兄，长老说此处地脉异动，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啊。”
    师兄看起来年长些，对师妹的态度极为耐心，“你我修为不过炼气境，自然察觉不到。但是无妨，地脉异动必定有所征兆，只需留心此处的异变即可。”
    “什么样的异变？”
    “妖兽暴躁，鬼魅横行。”
    “那岂不是很危险，咱们能处理吗？”
    “处理不了那就上报宗门，假如真的碰到强敌，你负责回去搬救兵，师兄负责给你拖延时间。”
    女弟子名为齐灵儿，男弟子名为荀子羽，两人师出同门，都来自扶摇宗。
    齐灵儿连连吐口水：“师兄你快呸，别说不吉利的话！”
    荀子羽跟着照做，看样子十分溺爱这个小师妹。
    他安慰道：“地脉异动这些年相当频繁，咱们也不一定就碰到最糟糕情况。”
    齐灵儿问：“不严重又是什么样子？”
    “比如夏日下雪，冬日酷暑。或者是草木不生，疫病横行。”
    “那有没有地上出现个大坑，里面有个人的情况呢？”
    “这个师兄倒是从未听说过，你是从哪儿得知的？”
    齐灵儿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大坑，以及坑里昏迷不醒的云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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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神差笔

    云逸悠悠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背靠一棵大树，宝剑方圆就放在手边。口中仍有药香未散，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这是被人救了。
    丹药味道苦中带甜，透着桂花香气，应该是一枚品阶不凡的回命丸。
    而回命丸乃是扶摇宗丹脉的特产，再看不远处的那对男女，身上服饰也是扶摇宗弟子服，云逸终于放下心来。
    修真界就算再怎么丧心病狂，正道中人起码也比魔宗中人容易相处。而且这对弟子为了救治一个陌生人就肯使用价值不菲的丹药，可见心性纯良。
    不愧是活过两辈子的人精，只凭少许线索就判断出了自己当下的处境。
    荀子羽最先发现云逸的动静，关心道：“兄台醒了？”
    云逸站起身来，勉强背起方圆剑，行礼道：“在下云逸，多谢两位救命之恩，还未请教两位尊姓大名？”
    荀子羽赶忙回礼：“谈不上救命之恩，兄台体魄甚是稳固，本身再休息一阵子也能醒来。在下扶摇宗荀子羽，这位是我的师妹齐灵儿。”
    正道人士自我介绍喜欢自报家门，主动表明自身来路，也算是修真界一种独特的打招呼方式。
    齐灵儿看起来则没有那么多规矩，叽叽喳喳问道：“云大哥你是剑修还是体修啊，那个大铁片是你的法宝吗？怎么砸了那么大一个坑？！”
    面对连珠炮似的发问，云逸苦笑道：“我能否先问一下，此地是何处？”
    荀子羽答道：“翠微山，距离扶摇宗不足百里。”
    “竟然飞了这么远？！”云逸惊讶道，心想这下坏了，原本和朱雀约定在月牙城见面，可如今自己被青莲剑意带到了千里之外，想回去恐怕需要费些时间了。
    齐灵儿好奇道：“你是飞过来的？”
    云逸答道：“不瞒两位，其实我之前身处西北大漠，但是那边突然刮起一阵风暴，情急之下我只能御剑逃离，不曾想竟然跑了这么远。”
    没想到荀子羽听后并不惊讶，反而面色凝重道：“掌门今日望气时发现西北方向地脉有大型异动，似乎就是月牙城的方位。”
    “那场风暴和地脉异动有关？”
    “没错，而且牵连甚广，连咱们这边也发现地脉异常，我们二人也是因此奉命下山四处查看。”
    对于地脉异动一事，云逸并不陌生。上一世，有个名为“覆天阁”的组织不显山不露水，可后来一旦现世便在修真界引发了巨大震动。
    仔细说来，云逸上一世坠崖一事也与覆天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过对于翠微山这个地方，他毫无印象。
    扶摇宗他倒是记得一些，这个宗门分为丹阁、剑阁与书阁，三阁弟子分别擅长治疗、攻伐以及术法。
    后来书阁不知犯了什么事，居然被宋新瓷恼火之下直接斩了本门长老。
    可惜云逸不记得具体原因，毕竟那时候宋新瓷跟自己的关系冷淡，做什么事也不可能告诉自己缘由。
    荀子羽的声音忽然传来：“云兄？”
    云逸猛地回过神，抱歉道：“不好意思，刚才在想风暴一事。”
    “既然兄台是从大漠那边来的，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
    “什么人？”
    齐灵儿抢过话头：“他叫桑经，是扶摇宗书阁的弟子，四十多岁，看起来有点显老。前些日子他回月牙城探亲，可突然没了联系，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云逸摇了摇头：“不瞒两位，我也是初入修行，并未见过穿着和两位相似的扶摇宗弟子。”
    荀子羽叹道：“唉，我和灵儿的师父算过一卦，说桑师兄已经遇害了。”
    扶摇宗书阁，遇害弟子，以及神差笔？
    云逸忽然眼前一亮，把手伸进怀里，却是装模作样从须弥戒中取出了神差笔。
    “你们先看看这个。”
    齐灵儿见状一把夺过，仔细一看，发现毛笔末端果然刻了个“桑”字。
    她兴奋道：“是桑师兄的东西，你见过他？！”
    荀子羽也激动得脸色通红，紧张道：“他怎么样了？”
    云逸解释道：“我没有见过你们的桑师兄，但我碰到过一个臭乞丐，他当时正与一名剑客缠斗，还用这根毛笔唤醒了一尊石像，很是厉害。”
    齐灵儿追问：“竟然是神差术！然后呢？”
    “然后他就死了，我这人爱贪小便宜，就搜了搜臭乞丐的尸体，看看能否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这根毛笔就是那时搜出来的。”
    宋新瓷和朱雀的身份自然不能说出口，云逸只能用事先准备好的说辞敷衍过去。
    “这么说你也没见过桑师兄……”齐灵儿泫然欲泣，荀子羽只能摸摸师妹的头当做安慰。
    他叹息道：“书阁中人神差笔从不离手，既然这笔落到了他人手中，说明师父算的没错，师兄应当已经去世了。”
    云逸看这对师兄妹的悲伤不似作假，不由感慨正道魔宗还是有区别的。魔宗中人行事无所顾忌，类似臭乞丐这样的散修数不胜数，这也是他不愿意跟随宋新瓷再去魔宗的原因。
    跟一群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勾心斗角，很有趣吗？
    上辈子云逸就不是什么嗜杀之人，吃喝嫖赌更是样样不沾，因此魔宗对他毫无吸引力。
    荀子羽并不怀疑云逸和桑师兄之死有什么关系，只觉得师父算卦向来不准，没想到这次却偏偏准了。
    而且他现在颇为感谢云逸与那位神秘剑客，后者为桑师兄报仇雪恨，前者则是归还师兄遗物的恩人。
    他相信假如云逸心怀歹意，完全可以藏好神差笔，而不是主动拿出来交给自己和师妹。
    齐灵儿抹去眼泪，说道：“那咱们快点巡山，巡查完就回去把消息告诉掌门吧。”
    荀子羽点头道：“也好。”
    说完他恭敬向云逸行了一礼，齐灵儿也跟着照做。
    “荀子羽拜谢云兄！”
    “齐灵儿拜谢云大哥！”
    云逸连忙将两人扶了起来，同时心中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他现在初入修行，急需一个灵气充沛，最好还能有人引导的地方。
    这世道想做散修就难免要做恶人，掠夺世俗百姓的利益。魔宗行事又与云逸自身理念不符，如此说来正道门派反而最适合他。
    扶摇宗在正道名声赫赫，是数一数二的修仙大宗，与青莲宗不相上下。因此云逸突发奇想，假如自己可以在扶摇宗当个弟子，岂不是一石三鸟的好事。
    第一是扶摇宗丹阁顾名思义，擅长炼丹，刚好可以炼化须弥戒的那些宝贝药材。
    第二是扶摇宗剑阁对于云逸的剑道一途也有助益。
    第三是他上辈子受够了和宋新瓷在一起的日子，这次想要重活一次，寻找属于自己的大道。
    于是云逸主动问道：“其实我有一事相求，请问贵宗现在还收弟子吗？”
    荀子羽听后一愣，然后算了算回答道：“本宗四年举办一次入门试炼，上一次刚好是两年前，所以近日应该并无收徒的计划。”
    齐灵儿却打断道：“呆子师兄，咱们可以带云大哥去见掌门。反正我看云大哥已经是炼气境了，没必要跟凡夫俗子争名额啊。”
    荀子羽点头道：“倒是有理，只不过本宗收徒规矩甚严，而且有秘法可以查探来者功法修为。”
    他颇有深意地看了眼云逸手中似剑非剑的大铁片，言外之意是假如云逸的这身修为来路不正，恐怕不仅不能拜师成功，还要把性命交待在山上。
    云逸自然心领神会，说道：“放心，我只是跟着那位剑客高人练过一阵子剑法，然后莫名其妙就完成了炼精化气。我看她并非魔宗中人，应该不犯忌讳。”
    为了保守秘密，他只能把宋新瓷和猴子剑仙混在一起，编成一个善意的谎言。
    齐灵儿扳着手指算道：“刚巧我是丹阁弟子，荀师兄是书阁弟子，而云大哥又是个剑修，咱们三个可以组队呢。”
    荀子羽一听也放下心来：“也好，不如云兄跟着我俩一同巡山，此间事了便回宗门如何？”
    云逸笑道：“一言为定。”
    齐灵儿也跟着说道：“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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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病村

    清溪村位于翠微山山脚，村里约有百户人家，以捕鱼打猎为生。由于此地属于扶摇宗管辖，所以从无匪徒，向来太平。
    云逸一行人在山上巡视一番，最后来到了清溪村。齐灵儿说这里的村民非常友好，张伯做的红烧鲤鱼更是一绝，这次一定要大饱口福。
    荀子羽对贪嘴的小师妹相当无奈，只能默默叹了口气，任她胡闹。
    出乎意料的是，今日的清溪村透着古怪。村中居然没有村民四处行走，而且四周屋舍中隐隐传出咳嗽声，撕心裂肺，仿佛恨不得把五脏六腑全都吐出来。
    云逸两世为人，最先察觉到此地似乎被一股不祥气息笼罩，只恨他现在只是区区炼气境，若是化神境的修士在此，望气便可看出问题。
    他压低声音道：“此地不太对劲。”
    荀子羽深有同感：“村里似乎弥漫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但我不知道应该如何描述。”
    没想到齐灵儿解答道：“是病气。”
    云逸问：“村子之前应该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吧？”
    荀子羽道：“没有，我和师妹三个月前曾来此巡视，那时村民都很健康。”
    齐灵儿出自扶摇宗丹阁，治病救人这类事情向来一马当先。她见村里一个人都没有，干脆直接找到了村长张伯的屋子。
    她用力敲了敲门，喊道：“张伯，我是齐灵儿，你在不在？”
    “咳咳，来了。”稍等片刻，屋门打开，露出一张苍老至极的脸。
    张伯面无血色，双眼凹陷，披头散发，乍一看有如行尸走肉。
    齐灵儿见状立刻取出一颗丹药，不由分说便弹入老者口中，然后见药效发作，老人脸色变得红润少许，这才放下心来。
    她问：“村里这是怎么回事？”
    张伯咳了两声，发现胸口的沉闷总算散去，有气无力地解释道：“就在前些日子，不知怎么全村老小突然全都犯了病。”
    “全都病了？！”
    “咳咳，正是，就连赤脚郎中也倒了，我们用了不少土方法，可都没有效果。”张伯虚弱道：“我本想让人去外面求援，但村里实在找不出能赶路的人，压根没有力气自救，如今只能全都待在家里等死……幸好几位仙长到了。”
    荀子羽听后说道：“居然不分男女老少全都中招，听着不像寻常病症。”
    齐灵儿点头道：“没错，我看张伯精气不足，仿佛身体成了筛子，元气不停往外泄露。如此再有数日，神仙难救。”
    她说完，忽然发现云逸莫名其妙去了不远处，便喊道：“云大哥你有什么发现吗？”
    云逸招了招手，说道：“你们过来看看。”
    他脚下有一道浅溪，清溪村的名字便是由这条小溪而来，平日里村子的生活用水都取自于此。
    但如今看来，溪水微微泛着幽绿，透着怪异。
    齐灵儿立刻弯腰查看，还用手指沾了一点溪水，指尖轻捻细心感受。
    她确定道：“水源出了问题！”
    荀子羽不通医理，便问：“是水质受到污染，或是有人往里面下毒？”
    云逸摇头道：“应该不是下毒，这条浅溪来自翠微山，蜿蜒绵长，若是有心人在上游下毒，谁也无法保证到了下游毒性还剩多少。”
    齐灵儿赞同道：“而且水里并非有毒，反而同样充满了病气。”
    云逸问道：“病气到底是何物？”
    “丹经有云，人有三脏气，病气、尸气以及死气。病气乃是人体病变所生，尸气顾名思义来自尸体，死气则源自心神，最为复杂。”
    “灵儿姑娘有办法治疗村民吗？”
    “既然找到病源就好说，中毒那就用解毒丸，病气缠身那就用百病全消散，问题在于……”
    荀子羽接过话头：“水源中的病气若不解决，村民只能迁徙他处，不然都是治标不治本。”
    齐灵儿说：“不如师兄和云大哥你们沿着溪水调查此事，我留在此处给村民治病如何？”
    “也好，那你备好传音灵符，若有情况立刻联系我。”荀子羽说完，一脸歉意看向云逸：“要麻烦云兄先助我调查此事了。”
    云逸洒脱道：“无妨，正好我也有意查查这桩事。溪水染上病气，恐怕和地脉异动有关。”
    荀子羽道：“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地脉乃是藏于山水之下的脉络，连通人界各处，维持世间灵气不散。而地脉一旦受损，往往附近就会发生异变。”
    三人商议一番，决定分头行动。临走时齐灵儿还掏出许多丹药，让云逸和师兄拿好，以备不时之需。
    荀子羽则取出刻有自己姓氏的“神差笔”，在溪水旁的空地画了一个法阵，叮嘱师妹若是遇到紧急情况，进入法阵可以抵挡片刻。
    云逸见这二人心思缜密，便没有多言，而是结合上一世的记忆分析起了此次事件。
    修真界近年来地脉异动频繁，这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虽说对于修仙宗门影响不大，但世俗百姓却因此吃尽了苦头。
    大炎和大夏两大王朝也是因此签了停战协议，否则再打下去难免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但以云逸现在的眼光来看，地脉异动一事内有蹊跷。西北大漠的风暴异常凶猛，也与地脉异动有关，这是否预示着不久后将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大事情？
    从上一世的经历来看，答案是肯定的。
    而且一切都与那个名为覆天阁的神秘组织脱不开干系。
    云逸思虑甚多，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心想原以为自己只要远离魔宗就能避开纷争，安心修行。没想到覆天阁暗地里搞的事情牵连甚广，放眼整个修真界都难找出一片净土。
    西北的大漠出了问题，扶摇宗眼皮子底下也出了问题，甚至飞天秘境原本都属于那个叫宫澈的幸运儿，而他后来还加入了覆天阁。
    修真界有正道、魔宗、覆天阁，世俗界有大炎、大夏、百荒等王朝势力，仿佛都是棋盘上的黑子白子，相互纠缠形成了各自的大势。
    上一世云逸帮助宋新瓷一统魔宗，正道则结成联盟还出了个名为封默的绝世天才。但谁都没有料到覆天阁异军突起，居然还暗中控制住了世俗界两大王朝，可谓手段通天。
    面对这样一个目前仍藏于暗处的庞然大物，云逸有种预感，自己这一世想要真正逍遥快活，恐怕免不了要和覆天阁打交道。
    至于是敌是友，暂时还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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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泉眼之战

    云逸和荀子羽沿着溪水往源头方向探查，再次深入翠微山。之前三人下山时并未留意山间溪流，不曾想溪水附近都有了变化。
    由于沾染病气，水质遭到污染，故而溪水附近一片死气沉沉，更有大量鱼虾尸体浮于水面。
    更为蹊跷的是，两人赶路并未花费太多时辰，可越是靠近源头处，天色便渐渐暗了下来。抬头看天发现并无乌云，仿佛有股力量笼罩此处，让日光显得黯淡。
    荀子羽立刻警惕起来，提醒道：“云兄要小心了。”
    云逸自然也察觉到了危险，“翠微山地脉中的水脉彻底受损，恐怕是有人刻意为之。”
    “问题在于此地靠近扶摇宗，谁能有胆量虎口捋须。”
    “还有破坏地脉对他有何好处，他的目的难道只是祸害清溪村？”
    此事疑点重重，两人边说边聊，不久后总算找到了溪水源头。
    那是翠微山深处的一处露天泉眼，此时正有泉水不断往外冒出，沿着河道往下流淌。越是靠近它，齐灵儿所说的病气也就越为浓郁。
    甚至周围压根没有生灵胆敢靠近，常见的花鸟鱼虫尽数死亡。
    由于两人都是炼气境，修行小有所成，身体也修炼成了先天的无漏之体，所以可以不受病气侵染。
    但即便如此，云逸还是感到略微不适，他说：“这病气再严重些连我都要抵挡不住了。”
    荀子羽也有同感：“云兄务必把解毒丸准备好，遇见危险随时服下。”
    “好。”
    做好万全准备，两人渐渐靠近泉眼，发现泉水颜色幽绿，而且隐隐透出一股腥味。
    “泉眼处似乎有古怪。”荀子羽取出神差笔，凌空画符，随后便有一道雷霆落下，刚好击中泉眼中心。
    没想到泉眼遭受攻击之后毫无变化，但两人周围的气氛却突然变得无比压抑。
    而且刚刚一片寂静的山谷也忽然多了一些风声。
    云逸解下背着的方圆剑，持剑与荀子羽背靠着背，目光盯着山谷间几道微不可查的气息。
    只见那些妖物缓缓现出身形，人类模样，但下半身虚无缥缈，五官空洞狰狞，口中正无意识发出狂啸。
    “是病气灵，属于鬼物一类。”荀子羽说道：“麻烦云兄为我掠阵，我需要准备阵法净化泉眼。”
    云逸打趣道：“事先说好我学艺不精，可未必能支撑多久。”
    “无妨，我看那几头鬼物修为不高，只要此地没有化神境，我还是有十足把握的。”
    说完荀子羽便开始在泉眼四周绘制符箓，病气灵见状纷纷怪叫着冲了过来。
    显然它们想要阻止泉眼被人净化。
    然而每当病气灵快要接近荀子羽的时候，都会被一块大铁片阻挡下来。那东西似剑非剑，却可以伤害没有实体的鬼物，一旦触碰就会滋滋作响，仿佛炙热铁板上放了一块新鲜血肉。
    云逸虽然没有修炼心法，但在问道石阶的磨练下，无论身体还是神魂都相当扎实。而且方圆剑曾经杀过无数生灵，宝剑自带煞气，对付区区鬼物如同砍瓜切菜。
    他以白猿剑法操控方圆剑，每次挥出都带起一阵罡风，病气灵碰到“不死也残”。
    唯一的问题在于，此地的病气灵数量并未减少，反而越杀越多。
    并且云逸察觉到这些鬼物并非天然形成，而是有人暗中操控，故意留在泉眼这里当做护卫，防止有人净化泉水。
    他心中疑惑越来越深，覆天阁到底为何要破坏地脉，是否修真界各处的地脉异动也都是他们所为？
    地脉乃是人界根基，一旦破坏谁都讨不了好，就连正魔之战双方也都不会刻意毁坏地脉，覆天阁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可惜上一世死得太早，未能了解这些。
    云逸这边正纠结着，荀子羽忽然轻声说道：“好了。”
    只见泉眼周围已被画上了一圈复杂图案，金色笔画凌空浮现，接下来只要荀子羽启动阵法，就可以对泉眼内的病气进行祛除。
    不过就在他手持神差笔念念有词的时候，云逸突然靠近，持剑挡在身前。
    紧接着就是“咣当”一声巨响，他如受重创，撞入荀子羽怀中，两人连连后退。
    荀子羽面色凝重，他看清刚才偷袭的东西乃是一枚铁胆。偷袭之人手段阴狠，若无云逸保护，恐怕自己现在已经受了伤。
    云逸轻声说：“似乎是炼气境后期的魔修。”
    荀子羽心领神会，他早就看出云逸只是炼气初期。不过无妨，自己也是后期，两人联手未必不是那人对手。
    他与云逸虽然只是初识，此时却极有默契。只见他用神差笔对准云逸画了几道符箓，下一刻云逸便觉得手中宝剑轻了不少，自身的力气、神识都有所提升。
    这就是扶摇宗的独到之处，三阁弟子各有所长，一旦配合起来各司其职。丹阁负责治疗，剑阁负责攻伐，书阁负责辅助。
    与此同时暗中偷袭那人也现出身形，拦在泉眼处，他似乎是个中年男子，身穿黑色斗篷，遮住面容，倒是和老裁缝有几分相似。
    让人颇为在意的是他手中玩弄着两枚铁胆，这玩意乃是法宝，看着轻巧，当做暗器掷出力道却着实不小。
    这人冷酷道：“来者可是扶摇宗弟子？”
    云逸却说：“我们只是路过的热心人罢了。”
    “你当我是三岁小儿不成？”
    “既然阁下不信，那我们这就离开，如何？”
    “滚吧。”
    云逸给荀子羽使了个眼色，于是两人转身便走，他当然知道荀子羽的打扮等于自报门户，那个黑衣人肯定不会相信。
    那人既然看守泉眼，就绝对不会任由扶摇宗弟子回去通风报信。
    于是在黑衣人再度扔出手中铁胆偷袭的时刻，早有准备的荀子羽瞬间画出一个金色方形，刚好将空中的铁胆圈禁其中。
    荀子羽冷声道：“囚！”
    云逸则迅速持剑欺身而上，途中顺便击飞了另外一枚铁胆，持剑的双手不禁微微发麻。
    以炼气境初期的修为硬抗后期，还是有些棘手。
    黑衣人偷袭不成，怒骂道：“滑头小子！”
    眼看云逸已经来到黑衣人面前，一剑砍下，笑道：“非也非也，是你老子！”
    方圆剑势大力沉，一剑落下仿佛带着千钧之力。黑衣人不敢硬接，只能后退躲避。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喘息，下一剑便又砸了下来。
    白猿剑法乃是猴子剑仙得了南宫飞天传承后自创，剑意生生不息，源源不绝，与“自然而然”之道有异曲同工之妙。
    方圆属于重剑，一旦施展起来剑气密不透风，云逸之前练剑的时候就有所察觉，这套剑法以他两世修行的经历看来都是绝品。
    绝不弱于宋新瓷的希声剑！
    黑衣人不敢硬抗锋芒，只能步步后退，同时双手捏出法诀，想要唤回两枚宝贝铁胆。
    却没想到法宝已经全部被荀子羽用囚字诀困在半空，动弹不得。
    他被逼入绝境，牙一咬心一横，准备使出压箱底的招数。
    然而云逸此时轻飘飘地喊了一句：“小心，这人要狗急跳墙了。”
    黑衣人大怒，迅速引爆了两枚铁胆。
    只可惜云逸提醒在先，虽然只是瞬息功夫，却足够让荀子羽做出应对。他直接将囚字诀改为盾字诀，于是两枚铁胆白白爆炸，看着恐怖，实际上却未造成任何伤害。
    黑衣人咬牙切齿，不懂为何自己作为炼气境后期，却被一个区区初期牢牢压制。
    不仅是修为，还有心性，似乎自己的每一步都在对方的意料之中。
    他不懂这个道理，云逸却是很懂。
    炼气境作为修仙第一步，内里区别其实不大，不像化神境开始每一阶段都有巨大差距。炼精化气说白了就是一个积累过程，前中后期的区别都只是“量变”而已，并非“质变”。
    如今云逸只是体内灵气不如黑衣人，可他操纵灵气的手段却是返虚境的水准。而且他见识非凡，早就看出黑衣人的功法源自魔宗万毒教，故而黑衣人暗中施展的阴损法术尽数被他看破躲避。
    毕竟曾经是返虚境的修真强者。
    云逸手中攻势不停，抽空问道：“不如咱们坐下聊聊？”
    黑衣人忙着躲避，并不做声。
    “跟我讲讲你破坏地脉的目的，我留你一命如何？”
    “此话当真？”
    “那就要看你的诚意了。”
    黑衣人闻言化成一道黑风迅速后退，与云逸拉开距离。
    云逸则不忙着追击，而是给身后的荀子羽悄悄打了个手势，示意稍安勿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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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到底谁才是魔宗

    黑衣人见云逸没有跟上来，赶忙调息平复体内紊乱的灵气。他也不知为何，对面那人手中铁片每次砸中自己，都会让自身灵气陷入一片动荡。
    仿佛一块大石砸入平静池水，立刻激起无数涟漪。
    这就是境界扎实的好处之一，云逸经过问道石阶锻炼体魄神魂，他这个炼气境初期可谓相当夯实。而且方圆剑自带千钧之力，本就不是凡品，与敌碰撞时自然会让对方陷入溃败。
    黑衣人拖延片刻，方才悠悠说道：“天地间的灵气宝物，本就是有德者居之，有能者居之。我需要此处地脉助我修行，想要便要了，有问题吗？”
    云逸嗤笑道：“很好，那现在它是我的了，你要么滚，要么死。”
    “仗势欺人，好一个扶摇宗！”
    “怎么，只许你有能者居之，就不许我有德者居之？双标可不是好习惯。”
    黑衣人以斗篷遮面，看不清表情，但他脚尖微动，显然已经萌生退意。
    下一刻，只见他往地上扔了个什么东西，顿时一股黑风原地刮起，其中的身影则迅速往外逃窜。
    荀子羽见状想要追赶，却被云逸拦了下来。
    云逸说道：“立刻净化泉眼，他的目的本就是污染这处地脉，肯定还会回来。”
    荀子羽点头说道：“有理。”
    紧接着他就立刻催动泉眼处的净化法阵，繁杂的金色符箓随之亮起，居然将泉眼中涌出的病气转变成了纯粹灵气。
    与此同时，云逸并未松懈，而是拎着方圆剑挡在荀子羽身后。他上一世在魔宗修行，对魔宗中人的行事风格了如指掌。
    一个个都是阴狠毒辣的角色，黑衣人既然守护泉眼，说明这里有他放不下的东西。
    他刚刚主动示弱，说自己占据泉眼是为了修行，其实也是一句谎言，让云逸误以为他真的只把泉眼当做一处可有可无的修炼场所。
    云逸完全没有相信这番说辞，在他看来，泉眼之所以病气缭绕，肯定内有蹊跷。
    因此那个黑衣人必定还要回来，或许他现在就藏在暗处窥视这边。
    事实证明，云逸所料不错，荀子羽将病气驱散之后，泉眼总算露出真容。
    其中居然藏着一截干瘪手指，呈深褐色，指甲漆黑，正往外不停冒着幽绿病气。
    荀子羽惊讶道：“这是……人指？”
    云逸也没见过这东西，推测道：“它应该就是影响地脉的罪魁祸首了。”
    “这上面的修为很恐怖，手指主人恐怕来头不小。”
    “没错，死后的一截尸体都能污染地脉，可见生前也是个老毒物。”
    荀子羽说：“必须把这东西带回扶摇宗，交给师父处置。”
    云逸轻声道：“问题在于怎么拿，咱们最好不要贸然触碰此物。我猜那个黑衣人就在附近，等着咱俩一不小心中毒，便会再度出手。”
    其实须弥戒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但云逸不想过多暴露底牌。
    幸好荀子羽解释道：“神差笔就有收纳灵物的功效，不过只能容纳极少的东西，通常我们会将施术所用材料放置其中。”
    云逸听后有些惊讶，修仙宗门果然各有神妙之处，扶摇宗书阁人手一支的神差笔其实是个微型须弥戒，这秘密当真没有多少人知晓。
    “不过这根枯指透着古怪，我担心神差笔装下它之后，会受病气影响，从而无法使用。”
    荀子羽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未压低声音，云逸见状心领神会，也朗声说道：“无妨，反正那个怪人已经跑了，咱们快点回宗门就好。”
    两人的谈话声，一字不落地传入了黑衣人耳中。
    他听后心中偷笑，心想你们两人联手我才有所不敌，假如其中修为高的那个无法使用神差笔，等于自断一臂。
    没了神差笔，书阁弟子还能有什么玄妙手段？
    至于那个使用大铁片的剑阁弟子，用病气灵将他活活累死就够了。
    想到这里他继续偷看，发现荀子羽已经用神差笔将枯指收入其中，随之笔尖白毫变得漆黑如墨，笔体也隐隐现出裂痕。
    “哼，万都上人的尸骸，岂是区区炼气境就能收容的。”
    黑衣人见大势已成，当即唤出无数病气灵，浩浩荡荡重返山谷，誓要将两名不知天高地厚的扶摇宗弟子格杀当场，夺回宝物！
    果然，那两人一见自己面露惊慌。
    “哈哈，爷爷定要将你们挫骨扬灰！”
    黑衣人虽然失去了最拿手的两枚铁胆，但他还有一柄血色弯刀法宝可以使用，一旦祭出弯刀如血月一般飞出，力道非凡！
    眼看云逸匆忙间阻挡血月，神情仓皇，而另一个荀子羽则满脸茫然，只能徒手施法阻拦病气灵，黑衣人愈发得意。
    黑衣人操控血月将云逸打了个趔趄，心想趁他病要他命，立刻唤回弯刀持在手中，运起全部灵气向着云逸冲去，准备给他致命一击。
    就在此时，云逸轻声说道：“动手。”
    荀子羽应道：“好。”
    黑衣人心想，难道这两人还有底牌？
    可他已经来不及收招，只能安慰自己他俩一定在虚张声势，然后继续全力催动弯刀。一抹血色透着锋锐，似乎要斩断铁片，撕碎云逸。
    随着“铛”的一声响彻山谷，病气灵被震飞无数，泉水也因此飞溅，仿佛下了一场小雨！
    云逸持剑格挡，眼神犀利，只见血月被他轻描淡写就拦了下来，而大铁片上甚至没有留下丁点痕迹。
    黑衣人怒骂道：“你小子藏拙！”
    这次云逸没有搭话，而是开始专心施展起了白猿剑法。只见他抡起方圆剑，先是右手持剑，一剑画圆，在剑势将尽的时候又转为左手持剑，又是一剑画圆。
    方圆剑极重，一旦全力施展起来压根无法控制，初时还算剑随人动，几剑过后便成了人随剑舞。
    猴子剑仙施展剑术时，双手双脚都可持剑，甚至肩膀膝盖都可在玄妙时机触碰剑柄，引导方圆剑不停舞动。
    云逸虽说还远远达不到这般熟练，但他全力施展的白猿剑法已经初具威力。一道道剑气隐隐构成一片方圆剑域，逼得黑衣人连连后退，生怕被卷入其中。
    炼气境初期居然施展出了剑域雏形？！
    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黑衣人心想不可迎战，不如赶紧逃了，等他施展完那套剑术，肯定力有不逮，到时候自己再杀个回马枪。
    可惜事与愿违，这次当他想要转身逃跑的时候，却被一堵无形的墙拦了下来。
    只见荀子羽不知何时又取出了一根神差笔，口中念道：“牢！”
    黑衣人目眦欲裂，不明白为何那人还有一根神差笔！难道他们在泉眼处的对话，是故意说给自己听？
    好恶毒的心机！
    身后退不可退，面前云逸的方圆剑域已然逼近。黑衣人只能手持弯刀全力劈下，口中发出一声怒吼。
    临死前他只有一个疑问，如此歹毒的计谋，到底谁才是魔宗弟子？
    漫天剑气散去，云逸拄剑而立，气喘吁吁，身前则多了一具无头尸体。
    他确认黑衣人已死，这才松了口气，周围的病气灵没了操控者，也尽数化为病气弥散空中，被荀子羽施法驱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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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相逢总有时

    在修真界，对付魔宗弟子一定要谨慎再谨慎，这是云逸上一世极为宝贵的经验总结。
    比如天生心脏偏右而且还用龟息丹装死的臭乞丐，比如装模作样上香其实是在下毒的朱雀，比如在傀儡里面藏了个活人的老裁缝……
    这些魔头都是魔宗出身，一个个老奸巨猾，所以云逸杀死黑衣人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尸体，挫骨扬灰。
    荀子羽对云逸的谨慎表示认可，在他看来魔宗中人杀害了桑师兄，那就和自己有着血海深仇，对付他们无论多么用力都不算过分。
    而且这次为了设计杀死黑衣人，他将神秘枯指放进了桑师兄的神差笔，害得唯一的遗物也被损毁。
    魔宗，当真可恶！
    云逸此时心中想的却是其他事情。他发现黑衣人使用的法宝功法，应该是来自魔宗“万毒教”。
    问题在于，万毒教破坏地脉是何目的？它和覆天阁又有没有关系？
    要知道地脉乃是修真界的基础，想要破坏地脉也绝非易事。而万毒教居然用一根古怪枯指污染地脉，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肯定藏着不能说的秘密。
    做完收尾工作，荀子羽又往泉眼处倒了一些去除病气的灵药，眼看泉水越来越清澈，两人这才决定离开。
    荀子羽说：“此次修复地脉，多亏云兄出手相助，我一定会将此事禀明长老。”
    云逸说道：“你们师兄妹不也救了我一次？就当扯平了。”
    “云兄说笑了，以云兄的修为来看，就算我和师妹不出手，用不了多久你也就醒了。但是这次除去魔宗中人，可见云兄有一颗侠义心肠。”
    明显经历了一番生死大战，荀子羽已经把云逸当成了自家宗门的师兄弟，态度也亲近了许多。
    两人回到清溪村，发现齐灵儿已经熬好汤药，给所有村民都分了一碗。
    她一见师兄回来，兴奋道：“怎么样，找到病气根源了吗？”
    荀子羽看旁边还有张伯，所以没有说出全部实情，只说泉眼受到污染，如今已经净化完毕了。
    张伯一听，恨不得磕头谢恩，不过被齐灵儿拦了下来。
    “张伯好好养病，当下次我们来了，一定要给我们做红烧鲤鱼哦！”
    “好好好！”
    总算解决了清溪村的怪病，荀子羽急于将那根怪异手指上交宗门，于是三人不再到处巡视，决定尽快赶回扶摇宗。
    ……
    与此同时，魔宗，葬剑谷。
    这几日宋新瓷忙于读书，整日整夜待在藏经阁，门内的长老弟子也不敢问这是为何，只以为谷主修行遇到难题，需要读书解惑。
    宋新瓷确实在找关于“同心蛊”的记载，这件事自然不能告诉其他人，甚至连外公秋枫都不知道此事。
    一番查找之下，她还真找到了一些资料。
    同心蛊最大的作用就是中蛊者同生共死，但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妙用，比如中蛊两人修行速度相互影响，若是两人心意相通，居然还可以传递心声。
    对于这些宋新瓷越看越迷惑，她中蛊之后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只是无法驱赶藏在心脉中的蛊虫。修行速度也没有改变，至于心灵相通还是毫无感觉。
    因此她越发怀疑云逸到底有没有中蛊，假如他真的骗了自己，那这事就很值得琢磨了。
    作为一介凡人，他不可能知道同心蛊的作用，又如何能伪装中蛊骗过自己？
    她之所以纠结云逸，主要还是因为无名小镇一事没有头绪。
    刺杀自己的人已经全都死了，其中修为最高的乃是极乐天王，但她总觉得幕后另有其人。
    这一日，她灵光乍现，突然想起破庙一战，庙内的神像被朱雀点睛，而后斩出了一记化神境后期的攻击。
    按照朱雀所说，是她杀害臭乞丐之后，云逸从尸体中找到了一根神差笔，所以猜测这支笔可以操控神像。
    这就更令她疑惑了，区区一介书生能有这番见识？
    不过放下云逸的问题不谈，宋新瓷这次更为在意“神差笔”的来处。
    虽然身为魔宗中人，但她对正道几大门派也是相当了解，自然知道神差笔乃是扶摇宗书阁的宝物。
    臭乞丐能够使用神差笔，还造了一尊神像暗算自己，是否说明他和扶摇宗有关？甚至有可能本人就是扶摇宗安插在魔宗的一枚暗子？
    当然，也有可能是臭乞丐杀害了某个倒霉的扶摇宗弟子，夺走了他的神差笔，这也很符合魔宗的行事风格。
    宋新瓷细细盘算，觉得自己有必要走一趟扶摇宗，毕竟神差笔是无名小镇事件留下的唯一线索。
    如果她能搞清楚臭乞丐手中神差笔的来路，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出臭乞丐身后那人的蛛丝马迹。
    她的性格向来雷厉风行，做出决定之后便将此事告诉了外公秋枫。
    秋枫苦战极乐老祖之后，似乎受了点小伤，最近一直住在谷底深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唯有见到乖孙女的时候才会有些笑意。
    宋新瓷说：“我要出谷一段时间。”
    秋枫调笑道：“怎么，静极思动，忍不住去找你的小夫君了？”
    “我要去一趟扶摇宗，但这件事不能谷中其他人知道，包括绣娘和念奴娇她们。”
    “你觉得谷中有奸细？”
    “是。”
    秋枫笑道：“好说，我就说你私会情郎去了，想来他们也不敢再继续打听。”
    宋新瓷忍不住翻了一记白眼，“阿爷你就不能正经一点？”
    “我的乖孙女出去一趟，回来就说自己成亲了，我还不能发发牢骚吗？”
    “随你，反正这段时间你要小心。”
    秋枫说：“要小心的人是你才对，覆灭极乐门一事魔尊已经知道了，而且据说离他出关那日也不远了。”
    “我和他貌似……无仇无怨吧？”
    “可你实在是太优秀了，只怕有些祸事，会自己找上门来。”
    “呵，如果合道境也不能自保的话，再给我一些时日，我用飞升境的修为来说话。”
    秋枫捋了捋胡须，满意道：“有心气是好事，不过这次出门，有件事你需要留意一下。”
    宋新瓷问：“什么事？”
    “近来修真界地脉多有异动，魔宗弟子也有不少人接到了破坏地脉的委托，报酬丰厚，我怀疑此事是有人暗中策划，目的不明。”
    “毁掉地脉，整个修真界都会受到影响，这事百害而无一利，谁会如此丧心病狂？”
    “这就不好说了，世俗两大王朝也因地脉一事停战，可见地脉异动牵连甚广。所以我想让你调查一下，正道那边是否也有人在破坏地脉。”
    “很有可能，重赏之下可不分什么正道魔宗。”
    秋枫话锋一转：“话说回来，你打算怎么折腾扶摇宗，直接打上门去？”
    宋新瓷答道：“我打算暗中调查，至于身份……找个机会拜入扶摇宗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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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扶摇宗

    扶摇宗坐落群山之中，云雾缭绕，恍若仙境。
    门内共有五座山峰，分别是青萝峰、白石峰、云霞峰、忘机峰以及幽栖峰。
    其中青萝峰乃是主峰，宗门大殿、议事堂、讲经堂等全都设立于此，以及刻有“逍遥”二字作为门匾的大门。
    门外有一条蜿蜒石阶直通山下入口，道路两旁松柏挺拔，树影斑驳，据说设有护宗大阵，遇见危险便会自行展开。
    云逸跟着荀子羽师兄妹一路上山，齐灵儿在耳边叽叽喳喳不停，明显对这个新来的“小师弟”很是喜欢。
    荀子羽的心情则沉重许多，他先跟守门弟子做了报备，然后让师妹带着云逸在宗门大殿外稍候片刻，自己则去禀报桑经的死讯以及地脉异动一事。
    云逸一边和齐灵儿闲聊，一边打量起了青萝峰的布置。高高在上的那座建筑自然就是宗门大殿，也是掌门平日坐镇扶摇宗的核心区域。
    殿外则是一片开阔广场，设有练武场，其中正有许多弟子打坐冥想，或是修炼各自法宝兵器，气流激荡，但都被一道无形屏障拦在其中。
    扶摇宗的现任掌门名为道乘，是个修炼数百年的合道境，据说距离飞升境只差临门一脚。不过飞升成仙步步艰辛，这临门一脚可能就要千年时光，甚至直到油尽灯枯之时也无法触及。
    毕竟修行一事天赋与机缘缺一不可最为重要，即便像宋新瓷这样的天之骄子，恐怕也要在合道境蹉跎许多岁月。
    正道修仙宗门各有不同，扶摇宗是其中最为逍遥自在的那个，也是云逸动心拜师此处的原因之一。
    道乘是个老好人的性格，对待门内弟子十分和善，整日都在宗门大殿修行，偶尔心情好了还会指点殿外练武场的弟子。
    换做其他宗门可没有这种待遇，化神境教导炼气境，返虚境教导化神境，区区炼气境弟子想要接触掌门那是难如登天。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荀子羽总算和掌门说清楚了今日经历，然后将外面的云逸、齐灵儿请入殿内。
    道乘白发如雪，身穿靛青道袍，生得慈眉善目，丝毫没有掌门架子。
    齐灵儿行礼道：“见过掌门。”
    云逸也跟着行礼道：“在下云逸，见过掌门真人。”
    道乘已将那根干瘪手指从神差笔中取出，轻轻放置于半空之中，以秘法包裹防止上面的毒气蔓延。
    他说：“荀子羽和我讲了你的事情，还要多谢你送回桑经的遗物。不过我有一个疑问，你背上的剑……似乎尚未开锋？”
    “正是。”
    “这剑有些眼熟，你和南宫飞天可有渊源？”
    “晚辈曾有幸去过一处名为飞天秘境的地方，侥幸得到南宫前辈的部分衣钵。”
    “原来如此，难怪你一身修为正气十足。”道乘稍加犹豫，说道：“既然如此，你保护地脉、诛杀恶徒有功，拜师一事就不必经历三灾五劫的试炼了，以后去剑阁修行吧。”
    齐灵儿兴奋地直眨眼睛，荀子羽一听也是面露微笑。
    云逸自然明白道乘的意思，立刻下跪拜师磕头：“多谢掌门。”
    紧接着一股温和的力量将云逸扶起，道乘继续说道：“门内规矩稍后让荀子羽和你仔细讲讲，至于现在，我想听听你对地脉一事的看法。”
    云逸答道：“其实我在西北大漠也经历了一场罕见风暴，仔细想来风暴规模相当恐怖，多半也与地脉异动有关。今日破坏地脉的那人行事打扮都像是魔宗中人，所以我觉得地脉异动不是小事，可能是有人暗中刻意为之。”
    道乘又问：“你们可知道这根手指的来历？”
    “弟子不知。”
    “这是万都上人的尸体，此人乃是魔宗万毒教的前任掌门，没想到死后尸体却被人炼制成了污染地脉的毒物。”
    云逸听说过万都上人的名号，曾是魔宗合道境的高手，死于上一次正魔大战，据说曾以一己之力毒杀上万名正道弟子，其毒功独步天下，而且不仅擅长下毒，更擅其余各类阴损招数。
    道乘叮嘱道：“若是下次碰到类似情况，记得立刻向宗门求援，勿要轻举妄动。这手指毒性剧烈，幸好荀子羽以神差笔收纳，若是你二人用肉身触碰，恐怕现在已经死了。”
    说完他轻轻皱眉，疑惑道：“问题在于，魔宗中人为何偏偏要破坏翠微山，按理来说那里灵气稀薄，并无奇特之处。”
    云逸说道：“弟子认为应该多派人手查看本宗附近的地脉，或许还有类似事情发生。”
    “有道理，不过后面的事就不由你们几个小辈操心了，你们要专心修炼，争取早日炼气还神。”
    说罢道乘挥了挥手，示意三人离去。
    离开大殿，齐灵儿拍了拍云逸的肩膀，开心道：“现在我应该叫你云大哥，还是小师弟？”
    云逸笑道：“随你开心就好。”
    荀子羽则主动讲述起了扶摇宗的大小规矩，众所周知，这里主要分为书阁、剑阁与丹阁。其中书阁位于忘机峰，丹阁位于云霞峰，剑阁则位于白石峰。
    有诗云：
    拨开瑟瑟青萝帐，寻得磷磷白石梯。
    更入云霞最深处，忘机数日遂幽栖。
    不过与其他宗门不同，三阁弟子并不在各自山峰居住，而是统一住在幽栖峰。一来便于管理，二来便于门内弟子交流感情，以免三阁弟子各立山头，多生事端。
    扶摇宗以掌门为尊，然后是三阁大长老，其次还有幽栖峰的六位长老。
    这六位长老负责传道受业，门下弟子中的佼佼者将会晋入三阁成为核心弟子，分别由大长老进行教导。
    荀子羽和齐灵儿的师父乃是同一人，清微。桑经曾经也是清微门下，后来被书阁大长老看中，带去忘机峰修行。
    云逸刚巧也被分到了清微手中。
    如此说来，三人以后就是同门师兄妹了，难怪齐灵儿这般开心。
    她入门时间最短，辈分最低，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小师弟，自然兴奋不已。
    当然，除了五座主峰之外，扶摇宗另有无数大小山峰，以及修炼秘地。无论是炼气境，还是合道境，都能在此处得到匹配自身境界的修行资源。
    齐灵儿说道：“今日天色已晚，咱们就先回幽栖峰吧，见过师父再说。”
    荀子羽点头道：“也好，明日我再带你去剑阁修行，想来白石峰会很适合云师弟。”
    说完这句，这对师兄妹忽然笑了起来。
    云逸一头雾水，“你俩在笑什么？”
    “师弟不知，最近剑阁弟子因为‘剑器应该是何形状’这一问题争吵不休，我觉得你的大铁片恐怕又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嘻嘻，又有热闹可以看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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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修行二三事

    幽栖峰共有六位长老，各有所长。其中清微长老乃是返虚境中期，心性平和乐观，“擅长”卜卦，素有十卦九不准之说。
    云逸对这个师父相当满意，不仅风趣，而且体贴。他早就算到自己会多收两名弟子，于是早早收拾出了一间弟子房。
    对此荀子羽和齐灵儿惊讶无比，他们抱怨道：“既然师父早就知道了，怎么不跟我们讲？”
    清微笑着捋须，故作高深道：“为师算出来的东西也只有个大概，至于如何收徒，徒弟是谁，其实我是算不出来的。”
    这话倒是不假，就拿桑经一事来说，清微只能算出桑经貌似已经遇害，但是凶手是谁，是男是女，他通通看不清楚。
    之后清微和云逸聊了一下修行情况，得知他去过飞天秘境，甚是欢喜。云逸这才知道，千年前南宫飞天与扶摇宗前任掌门交情颇深，所以道乘才会一眼认出方圆剑，并且因此对云逸极为欣赏，省去了入门试炼。
    清微说云逸的炼气境非常扎实，只要一步一步积攒灵气，便可以顺利步入化神境。剑阁中有许多心法剑诀，里面总能找到适合云逸的那本。
    师徒四人一番夜话，聊了许多。
    云逸在心中默默对比了一番扶摇宗和魔宗，发现两者氛围可谓天上地下。但他并没有完全放松警惕，因为修真界的善恶难以界定，魔宗未必人人皆恶，正道也未必人人皆善。
    就在他来到幽栖峰的时候，便感到有几道极为不善的目光来自暗处，可见对于这个不按规矩拜师的新弟子有些不满。
    尤其是一位道行颇高的长老，看着就不好惹，似乎也对云逸的到来颇有微词。
    对此云逸完全可以理解，修行资源有限，即便放在正道大宗这个道理也是一样。他拜师入门，就总要分走一些人的好处。
    ……
    次日云逸开始了漫长的修行之路，他先是去了一趟青萝峰，花重金买了枚传音灵符，然后委托外出游历的弟子将灵符交给月牙城的朱雀。
    他在信中拜托朱雀将南宫灼灼送来扶摇宗，之后就可以由自己照顾灼灼，朱雀则返回魔宗。南宫飞天和扶摇宗颇有渊源，想来道乘不会拒绝故人之女。
    不知朱雀和南宫灼灼相处如何，想起那个古灵精怪的桃花精，云逸不禁为朱雀捏了把汗。
    之后他便一头栽入剑阁的书房，从中寻找适合自己的功法。毕竟猴老大只传授了白猿剑法，心法方面则一片空白。
    不过这并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云逸完全可以依靠上辈子的记忆，重新修炼一遍曾经学过的心法。
    比如葬剑谷的“降龙剑经”，宋新瓷从某处抢来的“霸道连环诀”，以及她自创的“大音希声功法”……
    只是这些在云逸看来都不够适合自己，上辈子自己也因此停留返虚境，再难寸进。
    他如今在藏经阁浏览群书，乃是为了博览众长，其实并未真正敲定自己要修炼什么。
    上一世云逸修炼的乃是魔宗秘法，所学驳杂，并不像这一世只修剑术，而且自身也对剑很有兴趣。
    他似乎与剑极为有缘，宋广林送了他一道“青莲剑意”，飞天秘境中又学了剑法，还得到了最宝贵的方圆剑。
    如此说来，这辈子不练剑还真是暴殄天物。
    云逸思虑再三，把目光放在了大铁片一般的方圆剑上。猴老大曾说大铁片的模样并非宝剑真容，却没说如何让它显露真身。
    通过查看典籍以及询问清微师父，云逸找出了一些门道。
    方圆剑如今的铁片模样，需要不断打磨才能恢复真容。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普通宝剑可以用磨剑石打磨，这个法子方圆剑却很难使用，只因它品级太高，就算打磨至少也要绝品磨剑石。
    而这东西可遇不可求，天元商会偶有售卖，价格也是天价。
    这让云逸颇为失望，有种好不容易拿到宝物，却偏偏无法使用的憋屈感。
    幸好在清微的点拨之下，他找到了一本名为“磨剑经”的功法。
    这门功法品级不高，极少有弟子修炼，却非常适合云逸。因为它讲的是如何把肉身当做磨剑石，以身磨剑。
    此法与问道石阶有异曲同工之妙，以肉身打磨剑锋，以神魂淬炼剑意。而且自身修为越高，打磨效果也就越好。
    这样一来，练功磨剑两不耽误。
    除此之外，云逸还经常跑去丹阁，跟随长老学习炼丹。对此门内长老没有异议，他们其实也希望弟子可以多学多用，而非专注于单一方向。
    毕竟掌门道乘就是丹、剑、书三者皆通，相辅相成。
    对于云逸来说，炼丹不比练剑轻松。
    炼制丹药时需要专注于丹炉变化，不仅要经受烟熏火燎，偶尔还要承受炸炉的风险，因此云霞峰素有扶摇宗最危险之处的说法。
    甚至有人还说，云霞峰之中的那些云朵，其实都是炸炉之后产生的烟气形成。
    相比之下，白石峰整日叮叮当当，恨不得把整座山当成磨剑石；云霞峰炮火轰鸣，时不时释放出一朵奇形怪状的云；还是忘机峰那边最为安静惬意，只有朗朗读书声，伴着墨香，一派平和景象。
    ……
    宋新瓷拜师扶摇宗一事，远比云逸轻松许多。
    魔宗势力极广，即便在扶摇宗管辖的城镇也有布置。其中石家与扶摇宗有贸易往来，与山上关系密切，因此有了把自家子弟送入宗门修行的特权。
    但没人知道石家其实和魔宗也有合作，此事极为隐蔽。
    宋新瓷便是利用石家的关系，化名石宇澄，伪装成石家家主的小儿子，占用拜师名额直接进入了仙宗。她如今已经晋入合道境，又有天衣无缝之法易容改貌，更换性别，只有飞升境才能轻松看破伪装。
    很巧，扶摇宗刚好没有飞升境。即使是宗主道乘，若非心生怀疑，全力探查，也难以看出端倪。
    而且由于石家是自己人，扶摇宗收徒时只是简单测试了一番资质，发现石宇澄资质超凡，一个个长老顿时喜笑颜开，争抢着要把他收入门下。
    出乎意料的是，石宇澄居然主动选择了清微长老，说自己对占卜一道很感兴趣。
    其余长老对此大失所望，认为占卜乃是区区小道，简直浪费天赋。
    最后还是道乘笑呵呵地敲定此事，他说“道不分大小”，让石宇澄拜入了幽栖峰清微门下。
    宋新瓷自然打着如意算盘，她事先了解过几位长老，知道清微管教最松，正适合自己暗中调查扶摇宗。
    她却不知，缘分又将她与云逸莫名其妙引到了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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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炼丹

    这日云逸先是苦修“磨剑经”，以自身肉体神魂打磨方圆剑数十下，然后便前往云霞峰学习炼丹，他暂时还不舍得使用芝老二给他的宝贝药草，只用寻常草药练手。
    齐灵儿自诩师姐，在云逸身边指指点点，其中有些话略有作用，大多则是废话。
    云逸倒也不生气，反而觉得有个少女在旁边叽叽喳喳，让枯燥的炼丹生活显得不那么无聊。
    齐灵儿说：“对了，云师弟你还不知道咱们扶摇宗有哪些风云人物吧？”
    云逸当然有所耳闻，不过为了不扫便宜师姐的兴致，还是摇头道：“不知道。”
    “其中最有名的乃是圣手书生孟凡，而立之年便晋入了返虚境，据说他是书阁内定的下一任大长老呢。而且孟师兄长得也很好看，剑眉星目，咱们扶摇宗不知多少女子芳心暗许。”
    云逸敷衍地点着头，轻轻扇了扇丹炉中的火焰，同时心中补充道：可惜天纵奇才暗恋宋新瓷，最终还死在了自家娘子剑下，不知道这一次会不会重蹈覆辙。
    齐灵儿接着说道：“一看你对孟师兄就不感兴趣，不过没关系，咱们宗门还有一位师姐，名叫苏青，她和孟师兄都是这一代弟子的翘楚。”
    “哦，听着就很厉害。”
    “当然厉害，而且苏师姐乃是丹阁近百年来最出色的弟子，没准你以后在云霞峰还能碰到她。”
    苏青，化神境后期，她的修为虽然不及孟凡，但在丹道一途有独特见解，常常可以炼制出药效奇佳的极品丹药。因此从某种程度来说，她的受欢迎程度要比孟凡还高。
    而且苏青人美心善，常常帮助宗门弟子治病疗伤，暗地里俘获了无数男性弟子的“芳心”。不过她从不在意这些，一心只在丹道。
    如果云逸记得没错，不久后苏青就晋入返虚境，成为扶摇宗的中流砥柱。反而生性高调的孟凡死于宋新瓷剑下，从此断了长生路。
    这样想来，苏青这人倒是值得结交，没准还可以让她帮忙炼制丹药，省去自己从零开始学习丹道的功夫。
    云逸微微出神，没看见齐灵儿忽然脸色一变，不停说话的小嘴也好像突然被人封印，不再出声。
    然后一道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位师弟，丹炉的火势太旺，恐怕要炸炉了。”
    云逸猛地回神，赶紧放下手中的蒲扇，发现丹炉已经开始冒出黑烟。
    “一两冰晶粉，半勺凝灵露，你可以试试这个法子。”
    “好。”
    云逸照做，发现炉子的温度渐渐降了下来，而且烟熏味也开始转变为药香。
    做完这些他终于有空打量帮忙的那名女子，她身穿普通弟子服，还系着一条脏兮兮的围裙，一头秀发也用头巾包起，乍一看有点像是厨娘。
    只是这位厨娘未免长得太好看了些，身材也如细支结硕果，笑起来脸上还有两枚浅浅梨涡，让人不禁心生好感。
    而且她身上的香味尤为特殊，几分清澈、几分甜美，还有几分苦涩。
    无视了齐灵儿的挤眉弄眼，云逸主动行礼道：“想来这位就是苏青苏师姐？”
    苏青微笑点头：“师弟看着有点陌生。”
    “在下云逸，刚刚拜入清微长老门下。”
    “原来是清微师叔的新弟子……咦，师叔最近很有弟子运啊，居然接连收了两个新徒弟。”
    齐灵儿两眼一亮：“什么，师父又收徒弟啦？”
    苏青明显和齐灵儿颇为熟悉，笑着揉了揉少女头顶，“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讨厌，师姐不要弄乱我的头发啊！”
    “灵儿真可爱。”苏青笑眯眯地离开。
    云逸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心想自己一定要想法子与其结交。若是有她相助，将芝老二赠与的药草炼制成灵丹妙药，自己便可以迅速补充灵气，晋入化神境。
    齐灵儿揶揄道：“刚才还装作不在意，结果眼珠子都快长在苏师姐身上了。”
    云逸笑了笑，懒得解释。
    苏青虽然长得极美，气质也相当独特，但云逸经过上一世的磨炼，基本对于美貌已经免疫，就连朱雀施展媚术都很难撼动他的心神。
    没办法，再美的仙子放在宋新瓷面前，也要黯然失色。
    而且云逸毕竟活了两世，早就不是见一个爱一个的热血青年，现在对他来说，提升修为才是当务之急。
    覆天阁那个颠覆修真界的大计划已经开始，自己起码要返虚境才能有自保之力，不然一旦被卷入争端，难免又要落得一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齐灵儿又说：“别看啦别看啦，咱们先回幽栖峰一趟吧，我对新弟子很是好奇呢。”
    云逸安抚道：“莫慌，等我炼完这炉丹再说。”
    正说着丹炉忽然喷出一股灵气，云逸见状立刻揭开盖子，只见里面的药材已经尽数融化，凝练成了一粒小小的黑色丹药。
    他用手指将其取出，仔细端详，又闻了闻，然后递给身边的齐灵儿。
    “不错不错，中品补气丹，你刚学炼丹就能有此成就，真是天资聪颖。”她装模作样说道，一副丹阁长老做派。
    云逸配合着恭维道：“这还要多谢灵儿师姐在旁辅佐，如果没有你说话打趣，我肯定成功不了。当然，首功是苏青师姐的，她那个降温的方子当真不错。”
    齐灵儿得意洋洋，催促云逸赶紧服下丹药，然后两人就可以回幽栖峰了。
    云逸再三确认补气丹没有毒性之后，这才放心服下。丹药一入喉咙，便立刻化作滚烫灵气，顺着经络散入周身各处，真是舒坦。
    可惜药效一般，远远比不上猴老大珍藏的猴儿酒。
    “好了好了，咱们快走吧。”齐灵儿见云逸吃完丹药，便立刻拉着他往云霞峰外赶去。
    云逸只能无奈跟上，自家小师姐就是这么一个脾气，他也没办法拒绝。
    只是在他们二人走远之后，不曾想苏青却在暗处一直窥视。
    她的围裙缝着一个小口袋，里面装着一条头生犄角，通体赤红的奇异小蛇。
    “赤练宝宝，你说那人身上有很多奇花异草的香味？”
    小蛇点头，满眼不舍的看着云逸逐渐远去的背影。
    “真是奇怪，我看这位云师弟只是炼气境初期，身上也没有什么珍贵药材……不过你既然能闻到，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云师弟手里有须弥戒，那些奇花异草则被他收在戒指里面。
    “什么？你说其中还有化龙果，对你的修行很有用处？”
    苏青有些惊讶，心想看来云师弟也是个藏着许多秘密的妙人。既然他手中有赤练修行急需的药材，自己要想办法交换到化龙果才好。
    她思来想去，觉得反正自己和云逸都是扶摇宗弟子，不如等下次见面有话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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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当面不识君

    清微近来神清气爽，觉得其余长老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带着羡慕嫉妒。
    没办法，莫名其妙收了两个宝贝徒弟，换成谁都忍不住显摆一番。
    云逸虽然修行筑基较晚，但他身负天大机缘，那把方圆剑一旦炼化成功，更是好处无穷。而且他的炼气境扎实程度世所罕见，即便圣手书生孟凡也有所不如。
    再说另一个石宇澄，更是被清微捡了个大便宜。这位石家二公子长得斯斯文文，但修行天赋堪称“狂暴”，在尚未拜入扶摇宗的时候便已筑基成功，是个日常呼吸等于吐纳的绝世天才。
    一想到这两人成长起来，自己在扶摇宗便有了两名风云弟子，长老便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哼。
    看来这一届的乘黄试炼，要我清微的弟子独领风骚了。
    一旁的宋新瓷看着清微长老莫名其妙开始哼曲，忍不住眉头一跳，心想自己是不是拜错了师门，怎么师父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
    她这次出行乃是女扮男装，特意把面容修整成了男生女相，略显阴柔的模样。眼眸深邃，睫毛长长，皮肤白皙细腻，但身姿颀长，站立如松，好一个翩翩公子。
    属于那种男女看了都难免心动一下的类型。
    清微跟宋新瓷讲了一会儿扶摇宗的大小规矩，便听到齐灵儿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师父我回来啦！”
    典型的人未到声先至。
    清微解释道：“这是你小师姐齐灵儿，年纪比你还要小些，平日里骄纵惯了，但是心地善良，天真可爱，你要多让着她。”
    宋新瓷乖巧应道：“弟子记住了。”
    她看向房门那边风风火火冲进来的少女，确实是个美人坯子。对方同时也在打量自己，双眸明亮，满是好奇。
    不过当她看清少女身后那个满脸无奈的男子时，自己引以为傲的平静心性突然有了一丝涟漪。
    怎么会是他？！
    云逸为何会在扶摇宗？！
    宋新瓷惊讶无比，自己明明让朱雀暗中跟着云逸，怎么只见云逸不见朱雀，而且他还拜入了正道宗门？
    你就这么看不上我魔宗吗？！
    云逸感受到这位新师弟眼神古怪，心中有些疑惑，但还是先跟师父行了礼：“见过师父。”
    清微满意点头，齐灵儿是个跳脱性子，向来不守规矩，还是新徒弟懂事。
    他介绍道：“这位是你们的新师弟，石宇澄。”
    说罢他又对宋新瓷解释道：“云逸虽然只比你早进门几日，不过拜师讲究先来后到，也算你的师兄。”
    宋新瓷立刻平复心情，此刻有些后悔刚才的失态，心想千万别被人看出端倪。
    她笑着取出两枚装满灵石的小口袋，恭敬递给两位师兄师姐，说道：“区区见面礼不成敬意，还请师兄师姐笑纳。”
    清微见状偷笑，心想自己也是收了一份相当丰厚的拜师礼呢，石家出手果然大方。
    齐灵儿接过石袋，高兴道：“那就谢谢小师弟啦。”
    云逸也笑着接过，“多谢石师弟。”
    清微说道：“云逸，你今后和石宇澄一同住在新盖的那间弟子房，要互相照顾，明白了吗？”
    “是，师父。”
    宋新瓷心头又是一跳，心想自己怎么莫名其妙和云逸凑到了一起，还要住在同一屋檐下？她感觉心间的同心蛊也在躁动不安，不知为何云逸却看不出神情变化。
    云逸早就将装有同心蛊的竹筒收入须弥戒，自然感受不到其中变化。他最初也有些怀疑新师弟，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透着古怪，不过后来看他神色如常，也就放下心来。
    拜托，这里是名门正派，又不是魔宗，没必要大惊小怪。
    之后在清微的安排下，由云逸带着石宇澄回屋休息，和他简单讲讲扶摇宗的事情。至于齐灵儿则被单独留下来开小灶，这个曾经的小徒弟近来有点贪玩，确实需要教导一番。
    云逸无视了齐灵儿满是求助的眼神，带着新师弟赶紧跑路。
    齐灵儿把嘴撅得老高，心想还是荀师兄对我最好，才不会让我一个人留下挨训。
    清微老脸一板：“两个师弟修为都快比你高了，你还不知道刻苦修行？！”
    齐灵儿听不进去，干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装聋作哑应付师父。
    ……
    两人的弟子房在幽栖峰的偏僻处，极为清静，周围还有一片竹林，到了夜里偶有蝉鸣。
    石宇澄对云逸态度热情，问东问西，像个好奇宝宝。
    唯独让云逸觉得有些别扭的是，师弟貌似对扶摇宗并不好奇，反而对自己这个小师兄更感兴趣、
    而且不知为何，这人身上莫名有种熟悉感，仿佛自己曾经与他见过，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或许是上一世曾经有过接触？云逸心想。
    宋新瓷问道：“师父说，云师兄只比我早入门几日，你是怎么拜师的？”
    云逸长话短说道：“我是被灵儿师姐和荀子羽师兄所救，这才侥幸拜入扶摇宗。”
    “我看师兄总是背着一个大铁片，这是剑吗？”
    “对，的确是剑。”
    “宝剑可有名字？”
    “剑名方圆。”
    宋新瓷眼睛微眯，心想方圆剑不是千年前南宫飞天的兵器吗，怎么会落到你的手里？而且还是这副破铜烂铁的模样？
    她压住心头疑惑，又问：“听师兄口音貌似不是中土人士？”
    云逸点头道：“我家住在大夏王朝西北部，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子，不值一提。”
    “那你跋山涉水来到这里，就是专门为了拜师吗？”
    “倒也不是，我原本是想进京赶考的，可惜后来被一些事耽搁了。”
    宋新瓷又在心里给云逸记了一笔，臭男人，你说我耽搁你考取功名了是不是？！
    她连珠炮似的说道：“说起西北，我前阵子还想去月牙城看看呢，可惜那边刮了一场颇为罕见的风暴，这才没去。”
    云逸没觉得师弟是在套话，只觉得他话多，便随口应付道：“那场风暴确实罕见，恐怕返虚境修士都能吹飞。”
    你果然去过月牙城！
    宋新瓷咬牙切齿，此刻很想直接现出真身，质问他为何非要拜入扶摇宗。还有朱雀又去了哪里，怎么对此事不管不问。
    她甚至有些怀疑，云逸和无名小镇的那场杀局是否有关。不然为何臭乞丐的神差笔引出了扶摇宗这条线索，他就刚好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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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夜探书阁

    天色渐渐黑了，云逸在弟子房点了一盏油灯，伴着昏暗光线读书。屋外一片静谧，偶尔能听到几声鸟叫蝉鸣。
    期间荀子羽主动来过一趟，自然是为了见一见石宇澄这个新师弟。他这人性格古板，说话老气横秋，让宋新瓷有些敬而远之。
    修行岁月漫长无比，从几百年到数千年，何必二十多岁就一副老夫子做派呢？
    不过荀子羽和云逸关系不错，主动问了问师弟的修行状况，还说如果想要什么典籍可以去忘机峰找找。虽然三阁都有各自的藏书，但忘机峰书阁肯定藏书最多。
    他还顺便带来了一些药草，说自己实在是不通丹道，便把师门每月发放的药材给了云逸，让他练手。
    宋新瓷见状心想，倒算是个好人。
    她浸淫魔宗多年，早就看惯了人情冷暖，自然分辨的出荀子羽对云逸是真情，还是假意。这人没有花花肠子，单纯和云逸合得来，所以才会多有照顾。
    她却不知，两人曾经在翠微山联手血战魔宗恶徒，四舍五入也算是过命的交情。
    夜色渐深，宋新瓷自己铺好床铺，坐在床上看向云逸，心中不由有些发愁。
    弟子房说白了就是一间宽敞些的卧室，里面摆着一张书桌，两张木床，自己和云逸一人一张。
    问题在于，两张床榻之间毫无遮挡，这让她颇为别扭。
    原本想着假如遇到类似情况，宋新瓷干脆施法让舍友陷入昏睡，这样一来也方便自己半夜出去调查扶摇宗。可现在舍友莫名其妙变成了云逸，反倒让她有些下不去手。
    最要命的是，云逸这人心思敏感，自己稍微多看他两眼，都会被他觉察。
    比如此时此刻，云逸便问：“石师弟这是打算休息了？那我这就熄灯。”
    宋新瓷赶紧摆手：“没有没有，就是突然来到一个陌生环境，有点想念家里。”
    “是不是环境太过简陋，所以一时不太适应？”
    “呃……算是吧，以前在家里都是一个人睡，而且我这人睡觉不太老实。”
    “说起这个我还要事先跟师弟打声招呼。”云逸不好意思地笑道：“我睡觉偶尔会打呼噜。”
    他又补充了一句：“主要是白天练功太累，还请师弟多多担待啦！”
    云逸并不知道石宇澄的真实身份，和他说话也没有什么忌讳，只觉得彼此都是男人，有话直说没什么大不了。
    宋新瓷听后却心中满是吐槽，这人怎么睡觉还打呼噜啊。
    不过他面上维持着笑意，装作若无其事问道：“云师兄你练的是什么啊？方便说吗？”
    “当然能说，我练的是磨剑经，一门粗浅功夫，估计师弟你看不上。”
    “磨剑经？”宋新瓷听后一愣，不太明白云逸为何选了这样偏门的心法，难道他在扶摇宗过的并不如意，所以只能选择这个？
    云逸说：“简单来说就是用肉身打磨剑条，走的是体修的路子，所以练起来相当费力。”
    他心中补充道，岂止费力，简直费人。
    宋新瓷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墙角的大铁片，恍然大悟，原来云逸是想磨炼这块剑条。磨剑经属实是个笨方法，还不如买些磨剑石。
    臭男人肯定是没钱买，哼哼，谁让你不跟我回魔宗。
    两人又聊了几句，宋新瓷借口困了，便盖上被子准备睡觉。没想到云逸却不休息，反而拿起方圆剑，离开弟子房，不知去了何处。
    宋新瓷微微皱眉，她本就毫无睡意，装睡也只是为了瞒过云逸，打算用傀儡术偷偷溜出去。
    既然云逸不在屋内，她也就没了束缚，干脆也出门行动。
    原本打算先四处逛逛，看看这里是否藏着什么洞天福地，顺便摸一摸扶摇宗的老底。不过宋新瓷偏偏此刻没了兴致，不由自主地跟踪起了云逸。
    作为合道境，她的修为与扶摇宗掌门道乘不相上下，因此只要她刻意遮掩身形，压根没人察觉得到。
    云逸不知道自己被人跟踪，他出门后便直奔幽栖峰的峰顶。
    那里地势颇高，仿佛距离满天繁星都近了许多，而且夜里无人，是个适合修行的僻静之处。
    云逸之所以偏爱这个地方，主要因为峰顶会让他想起飞天秘境的那座青山，猴老大便是在山顶传授白猿剑法。
    而且他修炼磨剑经的时候，身体在灌注灵气之后变得硬如金铁，与方圆剑摩擦会发出令人牙碜的刺耳声响。
    所以离弟子房那边远些也是为了不打扰其他人休息。
    宋新瓷藏身暗处，看着云逸脱掉外衣，将灵力遍布全身，然后笨手笨脚操控大铁片从身体划过，除了金铁摩擦之声，居然还隐隐溅出一些火花。
    她看得直摇头，心想笨人就喜欢笨方法，这么练下去什么时候才能给宝剑开锋。
    不过比起这个，宋新瓷更在意的事情是，上次见面云逸还是个一窍不通的修行废物，怎么突然就炼精化气，成了炼气境修士？
    而且看云逸体魄强硬，神魂坚定，明显经历过一番打磨，才能有此成就。
    这可不是野路子自行开窍能有的成就，明显是经过高人指点。
    宋新瓷看了半晌便觉得无聊，心想反正云逸不愿意跟自己回魔宗，就让他自己用笨方法继续修炼吧。
    等他修炼有成，自己再告诉他简便方法，到时候一定能把他气出病来。
    想到此情此景，宋新瓷脸上有了几分笑意，然后她不再关注云逸，翩然离去。
    扶摇宗的护宗大阵在宋新瓷看来如若无物，任由她深夜御空飞行，四处查探。宋新瓷知道只要自己不去青萝峰那边，除了道乘以外的人都很难发现自己。
    她粗浅转了一圈，有几个地方颇为在意。扶摇宗除了五大峰之外，后山还有一处暖泉，泉水一年四季都是温热，而且灵气四溢，是个修行的好地方。
    而且暖泉靠近着后山禁地，那里设有一道威力不凡的剑阵，想要闯进去倒是不难，但很有可能惊动扶摇宗，所以宋新瓷只是想了想，并未真的闯入。
    扶摇宗禁地颇为广袤，不知道里面藏了什么东西。
    另外扶摇宗高处还有一个灵霄台，其中有股沛然灵力，修为绝对不在道乘之下。宋新瓷只远远望上一眼，并未靠近，灵霄台之内的存在恐怕还在合道境之上，不可能和设局杀害自己那人有关。
    宋新瓷的看法很简单，想杀自己的那人要么与她有生死仇怨，要么就是贪恋美色想要将她收服。
    她最后来到了忘机峰，潜入书阁深处，查找本门弟子资料，然后“桑经”这个名字落入眼中。
    根据记录，桑经一个月前回乡探亲，结果一去不返，清微长老为其卜了一卦，卦象凶险，推测桑经已经遇害。
    数日前，云逸拜入扶摇宗，同时带回了桑经的神差笔，因此可以断定桑经已经身死道消。
    作为无名小镇一事的亲身经历者，宋新瓷无比清楚臭乞丐手里就有一根神差笔。
    她心想，如果臭乞丐的神差笔来自桑经，那他又是什么情况下遇上了桑经呢？扶摇宗在正道有着赫赫威名，按理来说臭乞丐只是一介散修，绝对不敢主动招惹才对。
    所以臭乞丐杀害桑经可能是不得已为之。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问题，神差笔人人都可使用，但塑造神像为其注灵，这是扶摇宗的独门本领，臭乞丐为何也会这一招？
    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臭乞丐曾是扶摇宗弟子。
    其二，扶摇宗也有奸细，将神差之术传给了魔宗的臭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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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上钩

    云逸修炼到精疲力尽的时候方才回屋休息，想到如今自己有了室友，他特意放轻动作，在屋外简单冲洗一番，然后瘫倒在床打起了呼噜。
    却不知隔壁床铺上只是一具假身。
    宋新瓷正在书阁翻找资料，心头忽有所感，于是将心神转移到假身之上，发现云逸已经回屋休息了。
    看到这一幕，她略加思索，还是决定尽快回去，以免让云逸看出端倪。不知为何，明明对方只是个炼气境，她却总是觉得自己有暴露身份的风险。
    没办法，无名小镇二人联手力战极乐天王，云逸的智谋给她留下了深深的印象，以至于如今两人处于对立面时，宋新瓷不得不重视对方。
    她简单清理了一番自己在书阁留下的痕迹，将所有物品恢复如初，然后便御风回到了幽栖峰弟子房。
    云逸睡觉的模样有些好笑，轻轻皱着眉头，偶尔微微张嘴发出一阵呼噜声。声音并不大，听起来透着疲惫。
    确实，用自己的身躯为大铁片磨剑开锋，不累才怪。
    朦胧月色下，宋新瓷只能隐约看清云逸眉眼轮廓，莫名有些心烦意乱。
    两人成亲那日，洞房花烛，可惜说的都是些伤人的话，如今回想起来没有丝毫浪漫可言。
    反倒是现在，两人身处同一屋檐，对彼此彻底放下防备，可以睡一个好觉，或许还能做一场美梦。
    “唉。”宋新瓷发出一声轻叹，也不知道这段孽缘什么时候才能了结。
    云逸可不知道有人半夜对自己起了杀心，甚至还想把自己抓回魔宗折磨一番。
    次日他早早起床，发现新师弟石宇澄早就醒了，不仅换上了弟子服，还精心打扮了一番。
    实话实说，以石师弟的风姿，放在扶摇宗起码前三，估计和圣手书生孟凡不相上下。只是可惜道行低了点，不然肯定有不少女弟子暗中喜欢。
    清微事先有过叮嘱，让云逸今日修行时带着师弟，于是云逸便和石宇澄一同来到了云霞峰。
    此时齐灵儿多半还在睡懒觉，也有可能被师父教育一番之后，痛定思痛闭关去了。因此没了少女在身旁叽叽喳喳，云逸颇为不适。
    石宇澄再好看毕竟是个男人，和他过分亲近会让云逸担心自己出了问题。
    两人来到丹房，云逸说道：“师弟你还没炼过丹药吧？”
    宋新瓷回答道：“没有。”
    这倒不算说谎，她对丹道确实一窍不通。在她极为朴素的魔宗价值观中，丹药这东西要么买，要么抢，唯独不用自己炼。
    云逸说：“那你可以去书房那边看看比较基础的书籍。”
    宋新瓷刚好懒得在这里看云逸炼丹，抬起腿来就溜掉了。
    两人俱是松了口气，心想没有对方打扰自己最好不过。
    之后云逸如往常开炉生火，准备材料，这次有了荀师兄的药材支援，手头宽裕不少，自己准备再炼一炉补气丹。
    他正低头忙活，没留意有道倩影不知何时凑了过来。
    那人开口说道：“师弟又在炼补气丹？”
    云逸惊讶抬头，看着巧笑嫣然的苏青，莫名有些意外。不知为何，苏青每次靠近自己，云逸都毫无察觉，就像对方的气息已经和丹房融为了一体。
    苏青发现云逸盯着自己，好奇道：“我脸上有炉灰？”说完她还抹了抹粉嫩脸颊。
    云逸笑道：“就是觉得苏师姐来去悄无声息，无论出现在丹房各处都显得十分和谐。”
    “可能因为我吃住都在这里，所以身上气息也和丹药越来越相似。”
    “听你这么一说，我确实感觉师姐有时候整个人就像一枚丹药。”这话不算恭维，在云逸看来苏青整个人透着药香，稍微接触便如丹药一般令人心旷神怡。
    “云师弟嘴巴真甜，这话我爱听。”
    出乎意料的是，之后苏青干脆坐在了云逸身边，和他一同炼丹，炼的偏偏也是补气丹。
    两人手法天差地别，苏青使用丹炉无比娴熟，抓取药材也从来不用称量，而是直接往炉子里扔，份量毫厘不差。
    云逸莫名有些心虚，就像炼气境和返虚境一起修行，一人吞吐灵气如金鱼，一人吸纳灵气如巨鲸。
    等到放完材料，调整好炉火，苏青没有事做，便转头看向云逸：“师弟你怎么还不开始？”
    云逸“哦”了一声，笨手笨脚地操作起来，而且由于有师姐在旁监督，他感觉思路还不如昨日清晰。
    他从未如此思念过齐灵儿，心想还是师妹在旁边讲点八卦轻松惬意。
    幸好苏青身在此处也不完全是负面作用，她开口提醒道：“师弟忘记放蛐蛐草了。”
    “这就放。”
    “好像有点多了。”
    “那我取出来一些。”
    “似乎又少了。”
    云逸忍不住叹了口气，给了苏青一个无奈的眼神。
    苏青掩唇笑道：“好了好了，我不说话了。”
    云逸屏气凝神，专注于丹炉状态，片刻之后总算做完了所有前置操作，关上炉盖等候结果。
    得了空闲，苏青忽然问：“师弟为什么只炼补气丹？我看你的材料很多，完全可以试着炼些冰心丹、赤血丹，放在青萝峰那边也能多卖点灵石。”
    云逸听后精神一振，心想这话题可是你自己找的！
    他郁闷道：“我修行太晚，所以想要通过丹道补充体内灵气，让炼气化神的过程稍微快点。”
    “原来如此，不过补气丹只对炼气境初期有用，往后恐怕师弟还要炼制更高品阶的丹方才好。而且越高级的方子对药材需求越大，恐怕会是一笔不小的负担。”
    苏青这样说话，显然也是在有意试探。
    云逸压低声音道：“不瞒师姐，其实我手里有些年份久远的药材，所以材料方面我并不担心。”
    他说完这句话，忽然发现苏青围裙的小口袋动了动，那里刚好是她的小腹处，所以云逸也不敢久看，目光一触即离。
    苏青笑眯眯道：“那不知师弟都有什么药草呢？”
    云逸面露为难。
    “师弟你听我解释，我这人醉心丹道，所以对奇花异草特别在意。而且我最近想要炼制一枚丹药，缺了一味药叫做化龙果的药，找了好久都没有线索。”
    “化龙果？什么模样？”
    “成人拳头大小，浑身红彤彤的，表面微微带刺，表皮略软，一捏内部有颇多汁水。”
    云逸边听边回想，隐约记起芝老二的那堆天材地宝里面似乎真有类似药材。
    苏青看他神情变化，一边安抚着赤练小蛇，一边在心中偷笑。
    某人上钩了！
    却不知云逸也在心中打着如意算盘，心想刚好苏青有求于他，自己可以让她帮忙炼丹。
    某人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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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拉扯

    两人本着话只说一半，剩下一半留有谈判余地的原则，互相拉扯。
    云逸了解到苏青急需一味叫做化龙果的药材，年份越久越好，而自己需要的则是她这个人……准确来说，是她炼丹的手艺。
    两人炼制同一炉丹药，开始时间几乎一致，但仅仅只用了半个时辰，苏青便炼好了自己那炉丹药，而且开炉之后可以看见里面起码有十多粒补气丹，品质更是奇高无比。
    反观云逸这边，又花了一个时辰才堪堪开炉，而且里面只有两枚中品补气丹。
    两者对比可谓天差地别，对于炼气境初期的云逸来说，一粒中品补气丹能顶他一日苦修，苏青炼制的绝品补气丹一粒能顶七日。
    关键在于人家一炉产了十二粒。
    这让云逸更加笃定，一定不能让芝老二的那些药材毁在自己手里！
    身旁的苏青好似长着一副玲珑心肠，她看出了云逸的为难之处，试探道：“师弟对丹道很有兴趣？”
    云逸想了想，觉得自己炼丹确实并非单纯只为增加修为，炼丹一事本身就很有意思。说实话自己上辈子突然被人强迫修行，其实什么乐趣都没感受到。
    这一世则不同，他是发自内心喜欢练剑、炼丹。
    于是他回答道：“确实有些兴趣，不过炼丹比我想象中难上不少，所以进展缓慢。”
    苏青又问：“那师弟急于提高炼丹本领，是否因为担心浪费了手中的奇花异草呢？”
    “师姐说的都对。”
    “我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师姐请讲。”
    “我来辅助师弟炼丹，虽然这样成丹品质不如我直接动手帮忙，但师弟却可以从中获取极为宝贵的经验，而且尽可能降低炸炉失败的可能性。”
    云逸对于这个建议有些惊讶，因为这种办法可以说让自己得到了所有好处。
    他问：“那苏师姐想要什么呢？”
    苏青答道：“一枚品阶合适的化龙果。”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这样一来反倒让云逸有些不好意思，在他的印象里，化龙果放在天元商会售卖，价格并不会太高，因为用到它的丹方其实很少，而且此物极难获得，基本没什么人交易。
    但如果苏青愿意手把手辅助炼丹，可以既让云逸炼制出合适的丹药，又让他增长炼丹技艺，一举两得。
    云逸轻声问：“我能问一下师姐要化龙果做什么吗？”
    “这倒不是什么秘密。”苏青拍了拍围裙口袋，一条红色小蛇乖巧露出脑袋，“这个小家伙需要化龙果突破化蛟。”
    云逸见状瞪大双眼：“赤练灵蛇？”
    “师弟认识？”
    “在书上看到过，说当今修真界极为罕见，五百年成蛟，一千年化龙，最终可以成为赤练龙。”
    “呃，差不多吧，不过突破没有这么简单，还需要很多天材地宝才行。”
    云逸问：“它是师姐的灵宠？”
    红色小蛇对着云逸张嘴哈气，看样子对这句话极为不满。
    苏青赶忙安抚道：“我和它不是主仆关系，而是合作关系。”
    “合作？”
    “我帮它寻找突破的材料，它承诺化龙之后给我一些它的龙血。”
    云逸恍然大悟，赤练龙的龙血相当珍贵，而且是一些珍奇丹药的必备材料。这些年由于赤练灵蛇趋于灭绝，赤练龙也难见踪影，因此许多古方都缺失了这味关键药引而难以炼制。
    两人各自把话说清，确认对方都没有什么花花心思，于是一拍即合，决定合作。
    苏青说：“不如师弟随我去丹阁里面吧，那里有间我专用的丹房。”
    云逸也不扭捏，大大方方便跟着苏青走了。
    却不知宋新瓷暗中已经观察两人许久，此刻正恨得咬牙切齿。
    她紧皱眉头，觉得云逸的嫌疑莫名多了几分，心道：“不愿意跟我去魔宗，却在扶摇宗和别的女人谈笑风生！”
    云逸跟随苏青进入一间偏僻丹室，里面除了摆放着大量药材以及金色丹炉，居然还放着一张床榻，上面还零散放着一些女子衣物。
    苏青此人沉迷丹道，虽然天生丽质，却向来很少打扮，还总是系着一条白色围裙，和门内那些爱美的女弟子比起来，略显不修边幅。
    她脸色一红，立刻施法遮住那些私人物品，结结巴巴解释道：“有时候炼丹需要几天几夜，光是打坐还是觉得疲惫，我便弄了张床放置于此。”
    云逸善解人意道：“既然这里是师姐休息之处，要不咱们还是去外面？”
    “不必，我相信云师弟的品行。”
    苏青都这么说了，云逸再纠结未免显得不够男人，于是他转而从须弥戒取出了一些药草，瞬间屋内充斥着一股清香。
    赤练小蛇最是兴奋，它立刻从中找到了化龙果，用身体化成一个圈将其围住，一副这个必须给我的姿态。
    苏青也是两眼一亮，神态趋于狂热，她问：“这些都是你的？！”
    云逸吓了一跳，“师姐冷静。”
    “让我看看，千年豆果、白芷香叶、圣印竹……居然都是百年以上的药材！”苏青居然开始咬起了大拇指，似是强忍着某种欲望，“若是把这些炼成丹药，师弟你的化神境唾手可得。”
    赤练小蛇吐出信子触碰化龙果，好像恨不得立刻将它一口吞下。
    苏青连忙阻拦：“再忍忍，炼成丹药对你的效果才最好……师弟，你先把药材收进须弥戒，我已经记住里面有什么了。”
    云逸好奇道：“为什么要收起来？”
    “你再不收起来，我怕自己发疯发狂。”
    “好好好。”
    云逸连忙照做，不过还是把化龙果单独留了下来，递给苏青。
    苏青却不急着接过：“你就这么信任我？”
    云逸笑着点头。
    “好吧，那就多谢师弟了。”苏青偷偷打量了云逸两眼，发现他比之前看着顺眼许多。
    以前是个浪费药材的炼丹菜鸟，现在是个心性纯良的炼丹菜鸟。
    总归还是个菜鸟。
    这一幕尽数被藏在屋外的宋新瓷看在眼中，她默默攥紧拳头，一来不明白云逸从哪儿弄了这么多奇花异草，二来总觉得屋内两人眉来眼去，令人恶心。
    尤其是那个叫苏青的女子，居然带不熟悉的男子进入自己的闺房，实在是一言难尽。
    “会炼丹了不起吗？”宋新瓷不懂云逸为何看起来相当重视这个苏青，她思来想去，决定等自己从扶摇宗找出串通葬剑谷的内奸，就把这位丹阁大师姐连同云逸一起掳走。
    既然你这么喜欢炼丹，魔宗正道哪里不能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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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雪燕散

    苏青在丹道修行一骑绝尘，年轻一代中可谓独领风骚，而且有着和传统丹道截然不同的炼丹观念。
    比如她认为药材自带三分毒，而炼丹的本质并非提纯，而是为了尽可能祛除毒性。如果一颗丹药的药效神奇，但蕴含毒性同样剧烈，那它就是不是一颗合格的丹药。
    比如她炼丹手法和修行一致，梳理丹炉中的紊乱灵气，如同引导自身灵气渡过每一条经脉，两者有异曲同工之妙，相当于炼丹的同时还在修行。
    对此云逸收获颇丰，可惜他上辈子并不在意炼丹一事，故而也没打听过世上有哪些炼丹大师，之后其中是否又有一个名叫苏青的人。
    当然也可能是他压根没活到那个时候。
    苏青性子温柔，吐气如兰，对云逸极为耐心，当他遇见理解不了的事物，便会重新翻来覆去地解释，生怕他听不懂。
    “我的想法是，如果师弟想要尽可能发挥手中药材的功效，就先从低阶丹方学起，循序渐进。
    “但如果你想速成丹道，那么浪费一些材料炼制高阶丹药也是可行的。”
    云逸想都不想便答道：“我选后者。”
    苏青有些疑惑：“师弟为何如此执着于修行速度？”
    “年纪大了，弱冠之年还只是个炼气境初期，实在让人焦虑。”
    “扶摇宗将近半数弟子都是炼气境，而且这辈子也很难炼气化神，师弟是不是有点……”
    “好高骛远？”
    “我是想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云逸摇了摇头，解释道：“我明白师姐的顾虑，但我只在炼丹一道选择这种揠苗助长的方式，实际修行还是要一步一个脚印的，而且我所修功法特殊，耗费灵气巨大，想快也快不了多少。”
    苏青闻言不再纠结：“既然师弟心中有数，我就不多啰嗦了。”
    说罢，她指引云逸取出几味药材，打算今日炼制一份雪燕散，服用之后不仅可以提高修为，还能增强身法，很适合炼气境初期的修士。
    云逸则努力扮演着好学生的角色，记住炼丹的每一个步骤，并且在苏青的引导下注意大量细节。
    说白了炼丹也是精细活，同样的材料，却能炼出完全不同的结果，就是因为诸多细节出了问题。
    苏青问：“要不我手把手教师弟切药吧，你介意此事吗？”
    云逸果断答道：“师姐都不在乎，我怎么可能。”
    于是苏青来到云逸身边，一手穿过他的臂弯，控制他的左手按住药材，右手则扶着他的右手抓好小刀，然后像是切菜一样开始操作。
    云逸近距离感受着苏青的气息，莫名有些分神，身体也变得僵硬。
    她似乎毫无觉察，解释道：“有些药材你要逆着纹理，切的越细，药效在丹炉中挥发越快。”
    云逸抛开杂念，问道：“就和炒菜一样，越细越容易炒熟？”
    “你很有悟性嘛。”
    苏青继续讲道：“下刀时要运用巧劲，有些药材灵气充沛，外壳坚硬，而你却要在方寸案板上将其切成细碎，就要注意运刀方法。”
    她讲得细致，又手把手师范了一番，云逸立刻学的有模有样。
    等到两人身影分离，云逸已经可以娴熟“切丝”，一边练习一边感慨：“原来炼丹还有这种门道，我之前一直都没留意。”
    苏青解释道：“其实炼丹和烹饪真的很像，不过丹阁里只有我这么觉得，师父对这个说法最为反对，还数次警告我不要将修仙与世俗小事混为一谈。”
    云逸却说：“修仙事大，世俗事小？全是扯淡！这世上关乎自己的都是大事，关乎别人的都是小事才对。”
    “你这么想倒是豁达。”
    “修仙就是为了从天地间攫取一线生机，本就不是什么高尚之事。炼丹和烹饪也都是为了活着的手段，能有什么高低之分。”
    “我忽然觉得师弟很适合做个知己。”
    “师姐如果愿意，我没问题。”
    苏青在一旁托腮看着云逸的一举一动，莫名觉得一阵心安，于是笑道：“那以后你我就以姓名相称，师弟师姐的叫着太见外了，而且显得我很老。”
    云逸开玩笑道：“你不老吗？”
    “把炉火调小一分，我当然不老，只是很早就上山修行了而已。”
    “那岂不是说明你很有天分。”
    “倒也不是，是我家里养不起我，才会把我送给扶摇宗。”苏青说着话的时候面带微笑，显然是在胡说八道。
    她突然又说：“放翡玉草的时候记得先把表面汁水擦干，然后打个结，不然影响药效。”
    云逸连忙照做。
    两人就这样炼了整整一日的丹，云逸由于丹道不精，进度缓慢，所幸在苏青的辅助下每一步毫无错漏。除了调整炉火的时候偶尔需要苏青帮忙，毕竟雪燕散是炼气境后期的药物，对炉火的细微控制，以及所需耗费灵气都是巨大，以云逸目前的修为难以承受。
    炼丹的时间过得很快，云逸专心丹道，苏青则一边分神指导云逸，一边翻阅书籍寻找适合激发化龙果药性的丹方。
    屋内一片宁静祥和，偶尔两人说话有问有答，或者云逸说了一句笑话，引得苏青忍不住发笑。
    从清晨到黄昏，丹炉突然冒出一阵香气，盖子也被灵气撞得左右晃动。
    云逸在苏青的示意下果断开盖，看见里面有一捧洁白如雪的粉末，心中居然有些难以抑制的兴奋。
    苏青捏了少许，放在手心轻轻嗅了嗅，说道：“已经几乎没有毒性了，云逸你可以放心服用，不过我建议你最好找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再吃。”
    “为何？”
    “以你目前的修为，服用雪燕散效果可能会……太好，反正尽量避着点人吧。”
    云逸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我可能会因为无法承受丹药里的巨大灵力而出丑？”
    苏青点头道：“多余无法吸收的灵气，会以各种形式排出。”
    “这……还真是多亏你提醒，不然我可能回幽栖峰当着师父面就吃了。如果让灵儿师妹看到我的丑态，恐怕要天天嘲笑我。”
    “嗯哼。”苏青应是见过那种场景，强忍着笑意，“那今日就到此为止吧，等你消化了这份雪燕散，咱们下次再来炼制新的丹方。”
    云逸正经道：“虽然这么说有点见外，但我还是要说一下，辛苦你了。”
    “各取所需，不算辛苦，而且跟你一起炼丹还挺愉快的。”苏青性格大大方方，从不拘泥于男女之别，“等你下次来我做些糕点，等候丹成的功夫还能打打牙祭。”
    云逸用瓷瓶收好雪燕散，然后便心满意足打道回府。
    只是回到幽栖峰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来着？
    对了，石宇澄师弟呢？！
    我那么大的一个师弟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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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疑点重重

    宋新瓷自幼修行“太上忘情道”，向来情绪稳定，极少波动。
    她自己也想不明白，怎么碰到云逸之后心情便开始大起大落，难道他真是自己的大道之敌？
    她眼睁睁看着云逸和那个身材曼妙的女子进了丹阁深处的私密房间，虽说两人只是炼丹，可后来“搂搂抱抱”算怎么回事？
    这让宋新瓷越来越难以保持理智，只能选择眼不见为净。
    于是她独自在扶摇宗逛了一圈之后，早早就回了幽栖峰。
    云逸找到小师弟的时候，终于松了一大口气，说道：“对不住啊师弟，今天我忙着炼丹，差点把你忘了。”
    宋新瓷虽然心中有诸多不满，但她现在的身份是石宇澄，只能强压怒火解释道：“我在云霞峰找了好久，都没能找到云师兄，所以我就自己回来了。”
    “确实是我不对，这份丹药送给师弟当做赔礼。”云逸递过去一瓶雪燕散，说道：“我忙了一整天就是为了这个。”
    宋新瓷装傻充愣道：“这是什么？”
    “雪燕散，服用之后可以补充灵气，不过我看师弟的修为也是炼气境初期，吃这个可能会有一些不良反应。”
    “不良反应？”
    “放屁打嗝之类的，不过幸好咱们都是男人，你不用不好意思。”
    宋新瓷两眼一瞪，她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以自己的修为服用雪燕散压根什么效果都没有。
    那如果为了敷衍云逸，岂不是自己还要故意装作打嗝？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云逸似是看出了内向师弟的纠结之处，贴心道：“一会儿我去山峰处修行，到时候师弟在屋里服用丹药就好。”
    “嗯……”
    “对了，师父让咱们明日去一趟神木林，日常巡视有无地脉异动。”
    “知道了。”
    说完云逸便背着大铁片急匆匆离开了，看样子是急于服用丹药提升修为。宋新瓷一个人留在屋里，莫名有种深闺怨妇的感觉。
    她盯着手中瓷瓶许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还是把雪燕散收进了须弥戒。
    “真是个傻子。”他辛辛苦苦炼制的宝贝丹药，对宋新瓷来讲毫无作用。
    宋新瓷努力将云逸从脑海中驱赶出去，开始思考臭乞丐一事。今日她找了几名弟子，用摄魂术搜刮他们的记忆，从中找到了一些关于桑经的线索。
    桑经乃是书阁弟子，师父是缥缈子长老，让人尤为在意的是他与圣手书生孟凡是同门。
    对于孟凡此人，宋新瓷有点印象，两人在一次正魔交锋中打过照面。孟凡对自己一见钟情，之后缠了自己许久，说什么弃暗投明重新来过，总而言之是个自恋自负的浪荡公子。
    至于缥缈子长老，宋新瓷有所耳闻，此人乃是书阁大长老，返虚境后期，半步合道的高手。与清微这种喜爱旁门左道的长老不同，缥缈子手握实权，在扶摇宗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狠角色。
    就连道乘在诸多事情上都要倚仗缥缈子。
    也是因此有一件事让宋新瓷颇为怀疑。桑经既然是缥缈子的徒弟，为何他离奇遇害之后，缥缈子似乎并不急着寻找凶手，反而是与桑经交好的荀子羽、齐灵儿到处打听，还拜托自家师父卜卦？
    而且从那些弟子的记忆中可以得知，桑经和孟凡关系不错，经常帮助师兄打理书阁事务。如果此言非虚，对于师弟遇害一事，孟凡的表现也太过平淡了些。
    相比之下，云逸的生活要简单许多，练剑炼丹，两点一线。
    他如往常爬上山峰，服下雪燕散，顿时觉得浑身上下灵力充沛，便趁热打铁开始修炼磨剑经。
    不知是不是错觉，方圆剑似乎每次与自己身体触碰、摩擦之后，都会变得轻盈少许，剑身也略微明亮。
    当然这些变化极其微小，以至于云逸都觉得只是自己眼花。
    不过磨剑经为他肉身带来的收益是十分显著的，虽然还达不到坚如钢铁的程度，但以灵气护体的时候勉强能做到坚如磐石。
    而且这几日的苦修也让他的炼气境初期开始松动，今夜又在雪燕散的助力下有所精进，眼看就要突破到中期。
    云逸一边修炼一边盘算接下来的计划。
    有苏青相助，他完全不必担心手头的药材被自己挥霍浪费，这算是他此次拜入扶摇宗最大的收获。
    只要这样按部就班的修炼下去，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炼气化神，到时候面对覆天阁造成的事端也有一战之力。
    唯独有一件小事让他颇为在意。
    石宇澄，石师弟这人透着古怪，明明昨日还缠着自己问东问西，今天却突然变得内向寡言。
    就像生气自己把他独自丢在云霞峰一样。
    而且师弟生气时候的表情与女子颇为神似，有时云逸与他相处久了，居然有种对面师弟其实是个师妹的错觉。
    更可怕的是，假如石宇澄真的是个师妹，云逸竟然觉得对方似曾相识。
    他甩了甩头，赶紧把这些无关思绪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
    之前翠微山发生了污染地脉一事，让道乘尤为关注这方面，于是加大了门内弟子出外巡视的频率。不过巡视结果暂未对外公布，因此云逸并不知道是否另有地脉也受到了污染。
    次日，清微长老吩咐荀子羽和齐灵儿一组，云逸和石宇澄一组，分别巡视神木林的东西两侧。四人都是炼气境，所以去的地方距离宗门较近。
    化神境的弟子则被安排去了更远，或更为凶险的地方。
    清微原本打算让先入门的荀子羽和齐灵儿各带一个师弟，但他看了眼雀雀跃试的齐灵儿，便确定这个玩心过重的少女恐怕还没有晚来两年的云逸靠谱。
    而且齐灵儿性子跳脱，除了荀子羽，恐怕没人压得住她。
    于是清微最终做出了如今的安排。
    临走时他提醒众人：“掌门说了，地脉异动和魔宗的万毒教有关，从中还发现了万都上人那个老魔头的尸体，你们一个个要机灵点，发现不对就快点回来求援。”
    众弟子答道：“弟子谨记。”
    荀子羽给云逸、石宇澄各塞了一枚传信灵符，叮嘱道：“灵符只需使用少许灵力便可催动，出去之后切忌分开行动，以往巡视地脉只是个轻松活计，但现在谨慎点总没坏处。”
    “好，假如遇到危险情况，咱们四人就先想法子汇合。”对此云逸深有同感，又与荀子羽交流了一番逃跑心得，两人聊得甚是投机。
    宋新瓷在一旁若有所思。
    她丝毫不担心地脉异动一事，但她颇为在意为何会有人利用万都上人的尸体污染地脉，魔宗的万毒教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魔尊闭关不出多年，魔宗现在上下并不齐心，很多宗门各行其是，极少互相来往。
    以她对万毒教的了解，那些老毒物向来欺软怕硬，怎么这次居然敢主动对扶摇宗下手，着实蹊跷。外公秋枫曾说，近来有不少魔宗弟子接到了破坏地脉的委托，报酬丰厚。
    是否也与此事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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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林中杀局

    神木林位于扶摇宗北侧八十里，灵木苍翠，鸟语花香。此地种了许多奇花异草，故而经常有丹阁弟子来此采摘草药。
    一行四人分头而行，荀子羽和齐灵儿去了路途稍远的西边，云逸和石宇澄则前往东边巡视。
    不知为何，云逸今日隐隐有种不祥预感。
    按照他对覆天阁的了解，那些人做事绝对不会半途而废，既然要破坏扶摇宗附近地脉，就肯定还会有所布置。翠微山清溪村那次恐怕只是庞大计划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所以只派了一个区区炼气境后期前去污染地脉。
    宋新瓷却不在乎这些，她只当出门散心，换换心情，顺便看看万毒教那帮弟子想要做什么。
    她问：“我听荀师兄讲，你们曾经遇见魔宗弟子破坏地脉？”
    云逸点头道：“确有此事，所以我觉得咱们最好谨慎一些。”
    宋新瓷心道，万毒教到底想做什么，单纯的损人不利己吗？倒也符合魔宗风格。
    两人边走边聊，到了神木林深处，云逸发现鸟啼蝉鸣忽然变少，林间渐渐弥漫着一股诡异气息。偶尔有风吹过，树梢摇曳随之发出悲鸣。
    于是云逸停下脚步，轻声说道：“有古怪。”
    紧接着他取出传信灵符，却根本联系不上荀子羽两人。他抬头看天，发现不知何时天空仿佛蒙上了一层黑纱，与翠微山那次如出一辙。
    坏了。
    云逸来不及多想，拉住石宇澄转身便跑，结果刚走没两步便被一道无形结界拦了下来。
    居然有人早在这里设下陷阱，只能进不能出！
    虽然这个结界对于宋新瓷来说，轻轻拨弄一下手指便可破去，但她现在有意调查地脉一事，所以没有出手。
    她装傻充愣道：“师兄，我们怎么办？”
    云逸愁眉紧锁：“麻烦，咱们与外界已经断了联系，恐怕子羽那边也不好过。”
    他伸出手尝试触碰结界，然后被猛地弹了回来，“强行攻击未必能打破结界，而且可能还会引人注意。我有一个想法，你就藏在结界入口附近，师门那边发现我们久久没有回去，清微师父一定会过来救援。”
    “那你怎么办？”
    “幕后之人设置结界就是为了防止有人破坏他们的计划，既然我现在出不去，那就只能进去探探了。”
    “我陪你一起。”
    “不行，说实话，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个结界是冲我而来。”
    宋新瓷惊讶道：“你怀疑门内有奸细，故意将你外出巡视神木林一事透露给了魔宗？”
    云逸点头：“我和荀子羽曾撞破他们的阴谋，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那我就更要跟着你了，如果有人刻意设局害你，一定会搜查神木林，我孤身一人反而更加危险。”
    其实石宇澄说得没错，这让云逸颇为内疚，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小师弟。不过事已至此，后悔毫无用处，云逸也没想到扶摇宗居然出了内鬼，里应外合设下杀局。
    云逸甚至还想到了更糟糕的情况——扶摇宗附近的地脉其实已经被破坏得七七八八，但是消息被门内高层有意遮掩了过去。
    翠微山那次就相当隐秘，假如不是云逸和荀子羽通过清溪村的异常顺藤摸瓜，恐怕到现在也没人发现那里的地脉被人污染。
    如此想来，如果扶摇宗的内奸位高权重，恐怕等待救援也不是上上之策。
    当下想要活下去，唯有依靠自己。
    两人递给对方一个眼神，轻轻点头，然后放弃原本走的小路，转而放轻脚步钻入林间深处。
    偌大的神木林，总不可能尽数被结界包裹其中，假如幕后之人真有这等手笔，那修为至少也是化神境，还不如直接露面将云逸格杀当场来得实在。
    云逸猜测破坏地脉之人修为都不高，大多是炼气境，稍微高些则是化神境，这是为了方便遮掩行踪，不至于引起扶摇宗的关注。
    毕竟翠微山和神木林距离扶摇宗不远，假如真有返虚境高手在此动手，肯定会留下痕迹。
    ……
    清微长老在送走四位徒弟不久后，忽然眉心处狂跳不止，伴随着一阵心烦意乱。
    他心想该不会有宝贝徒弟要遭遇不测，于是取出龟甲，准备占上一卦。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动作，便听闻扶摇宗的晨钟响了六声，意为召唤门内长老前去议事。
    无奈之下清微只好放弃占卜，御风来到了青萝峰的宗门大殿。
    掌门道乘，三阁大长老，以及其余五位传道长老已经尽数到齐。
    道乘率先盘膝坐下，说道：“缥缈子，你来主持。”
    “喏。”长发白须的缥缈子仙风道骨，他身穿素白道袍，手持拂尘，乃是门中修为仅次于道乘的修士。
    他朗声说道：“第一件事，前些日子我派门下弟子检查了百余处地脉，并未发现异常，可见之前的事情只是巧合。”
    清微微微挑眉，但并未说些什么。
    缥缈子又说：“第二件事，传闻最近魔宗动静不小，魔尊易天行貌似也即将出关，所以我和掌门商议了一番，不如把两年后的乘黄试炼提前到今年，也好鼓励弟子勤奋修行。”
    有长老问道：“如此安排恐怕与祖宗规矩不符吧？”
    “我也想如往常四年一比，但魔尊一旦出关，想来正魔两道又有一场大战，时间不等人啊。”
    “如果我记得没错，易天行闭关时就已经是合道境了，出关后岂不是成了飞升境？”
    “并非没有这个可能。”
    大殿一片哗然。
    道乘这时说道：“安静，就算易天行晋入飞升境，我正道又不是无人可以与其一战。”
    这话倒是不错，传闻青莲宗的宋广林舍去旧日道行，前些日子也突破了合道境，一举飞升。
    而且正气宗那边还收了个名为封默的弟子，修行资质世所罕见，甚至比魔宗的宋新瓷还要快上几分，假以时日必定得道成仙。
    缥缈子接着说道：“所以这次召集各位，是为了给乘黄试炼拟定一个章程。”
    有人问道：“如往常那般不可以吗？”
    道乘答道：“我准备将‘扶摇道果’当做彩头。”
    “什么？！”
    众人俱是惊讶不已，连缥缈子也事先并不知晓此事，立刻说道：“扶摇道果对于返虚境修士都有天大作用，就这样给了小辈是不是……有些浪费？”
    道乘摇头道：“非也，我还有一个要求，此次试炼要让所有弟子参与其中，而且不比修为高低，比的是心性意志。”
    “这……”道乘的提议前所未有，所以多数长老都一时难以接受。
    道乘突然笑道：“手心手背都是肉，炼气境弟子是自家人，返虚境弟子也是自家人，各位何必纠结呢。而且大争之年必有天才妖孽，后起之辈未必不能在将来成为我宗的中流砥柱啊。”
    缥缈子想到困在返虚境多年的孟凡，也点头道：“掌门师兄所言不错，是我多虑了。”
    清微也点头称是。
    有位长老揶揄道：“清微自然乐意见到此事，他刚收了两个弟子，其中那个叫石宇澄的堪称妖孽，若是让他得了道果，简直一日千里。”
    清微连忙摆手：“师兄说笑了，那孩子才刚入炼气境，怎么可能赢得试炼。”
    没想到道乘却说：“每个人都有可能赢得扶摇道果，只要他修仙的意念足够坚定，心性至纯至善。”
    掌门此言一出，乘黄试炼一事算是盖棺定论。
    丹阁大长老和清微素来交好，他笑道：“你可要督促门下弟子好好准备，说不定这次头彩会落在你家。”
    清微陪着笑脸，心中却有些忐忑不安。
    一旁缥缈子神色如常，似乎对于孟凡夺得扶摇道果胸有成竹。
    他心想，云逸和石宇澄确实天赋过人，只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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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木繁枝

    只可惜这二人多半要死在神木林了。
    云逸和石宇澄越往深处走，便发现死气越重。神木林中的地脉乃是“木脉”，一旦受到污染，树木变化首当其冲。
    只见一棵棵参天灵树渐渐枯萎，留下满地落叶，枯枝弯曲诡异，仿佛阴森白骨。
    宋新瓷说道：“看来那结界还有遮蔽探查之用，若是在结界外向神木林深处看去，应该只能看到枝繁叶茂的一片景象。”
    云逸点头道：“这也说明咱们距离地脉越来越近了，幕后之人一定就守在该处。这片结界不是炼气境能做到的，多半是个化神境。”
    “云师兄有何打算？”
    “我有些保命手段，如果对方只是化神境初期，应当有一战之力。”
    宋新瓷感觉仿佛回到了无名小镇，两人联手坑害极乐天王那场苦战。那次自己身负重伤，云逸出谋划策，而这次则需要云逸打头阵。
    她一想到云逸之前和那个叫苏青的女子眉来眼去，心中便恼火不已，于是决定故意继续装弱，让他吃点苦头再出手相助。
    毕竟两人被同心蛊绑定在一起，早就“同生共死”。
    云逸觉得是自己连累了石宇澄，满心歉疚地说：“所以我的想法是，师弟不如留在此处，在附近找个藏身之处，如果有可以隐匿身形气息的法宝那就更好不过了。”
    宋新瓷问道：“你打算自己去送死？”
    “幕后之人若真是冲我而来，看到我之后或许会放松警惕，停止在结界内大肆搜查，师弟便能撑到师父救援之时。”
    “可……”
    “别再犹豫了，听我的话，你找个地方藏好，然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现身。”云逸解释道：“师弟你才入门不久，一会儿打起来我还要分神保护你，反而更落下风。”
    话都说到这份上，宋新瓷不再坚持，她问道：“师兄有多少胜算？”
    云逸莫名笑了一下，“三成吧。”
    宋新瓷在苦战极乐天王之前，曾说过类似的话。
    显然云逸也想起了故人，那位曾与他拜堂成亲的娘子。
    却不知故人如今就在对面，相见不相识。宋新瓷眼神温柔了几分，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叮嘱师兄万事小心。
    云逸点了点头，然后便放轻脚步继续往林间深处走去。
    但宋新瓷毕竟不是真正的石宇澄，才不会乖乖原地等候。她确定云逸走远之后，施展法术隐去身形，便偷偷跟了过去。
    神木林深处死气越来越盛，甚至隐隐凝聚成了黑雾，有遮天蔽日之景象。宋新瓷认出这黑雾源自万毒教的功法，但不知是门中哪位化神境。
    云逸自然也认出了“万千无上毒功”，上一世他曾随着宋新瓷覆灭万毒教，所以对这一魔宗势力颇为了解。
    之前在翠微山苦战黑衣人，他便是仗着知己知彼的优势，以炼气境初期的修为强压炼气境后期一头，联手荀子羽干净利落杀了对方。
    只是这次来者应是万毒教中有名有姓的人物，化神境修士，恐怕有些棘手。
    但也不至于毫无胜算。
    修仙一事本就是逆天而行，若没有遇强则强的气概，注定走不长远。再者，所谓境界只是人为设定，真要动起手来，天时地利人和等因素都会左右战局。
    若是谁修为高就一定能胜，这世道早就天下太平了。
    云逸再往深处探索数百步，眼前景象骤变，只见无数枯树纠缠在一处，在半空中形成了一个巨大摇篮。而在那“摇篮”中灵气四溢，正与源源不断的死气做着抗争，显然神木林的地脉就在其中。
    就在云逸看向空中“摇篮”的同时，还有树枝从上向下蔓延，刚好停在云逸脚下，竟是形成了一条直达其中的通路。
    看来对方已经发现了云逸。
    云逸心道既来之则安之，便干脆沿着通路往上走去。
    宋新瓷却飞到了一棵参天巨树之上，居高临下看着云逸那边，脸色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随着云逸走入“摇篮”，一个身穿绿袍，唇色紫黑的妙龄女子渐渐出现在眼前。
    她的双眼一片浑浊，似乎是个盲人，在云逸靠近后眼珠也不转动，反而是鼻尖用力嗅探了几下。
    她说：“只有你一人吗，真是麻烦，杀完你还要去找另外一个。”
    云逸解下方圆剑握在手中，“姑娘认得我？”
    “你叫云逸，曾杀害一名我教弟子。”
    “所以你特意在此等我？”
    “没错，本来负责神木林的只是个炼气境弟子，但有人花钱买你性命，我便过来了。”
    三言两语便坐实了云逸的猜测，扶摇宗内确实有内奸出卖了他的行踪。来自万毒教的神秘女子也不遮掩，因为在她看来云逸已是死人一个。
    云逸搜罗上一世的记忆，发现自己并未见过对方，这倒有些麻烦。
    他问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女子没想到云逸大难临头居然还能装出轻松模样，轻笑道：“告诉你倒也无妨，我叫木繁枝。”
    话音刚落，云逸便发现自己已经被无数枯枝“盯”上，四面八方，密不透风，不留死角。
    那些树枝遥遥指向云逸，尖端泛着乌光，一看就知淬有剧毒。
    稍一触碰，恐怕不死也要掉层皮。
    木繁枝看起来心情不错，说道：“不如你把另一位扶摇宗弟子也召唤到此处，我便给你一个痛快如何？”
    云逸摇头道：“这个恐怕不妥。”
    “如若不行，我便只能留你一口气，然后剥皮抽骨，以毒液浸遍全身，直到你那同门现身为止。”
    “木姑娘真是好狠的手段。”
    “呵呵，你也别想着拖延时间等人救援，这片神木林被我设下了繁花结界，外面的人一时半会很难看透其中变化。”
    云逸问道：“我能否打听一下，是谁要买我的性命，又是谁雇佣姑娘破坏地脉？”
    木繁枝脸色一变，“问题这么多，难道你觉得自己还能活着离开？”
    “木姑娘多虑了，在下只是想死个明白而已。”
    “做人做鬼最好都不要知道太多，当个糊涂鬼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云逸看了眼周围密密麻麻、如刀如剑的树枝，笑道：“反正你也在拖延时间布置杀局，何不多说两句？”
    木繁枝被人道破计谋，却不恼火，“杀阵已成，你走不了。”
    “木姑娘乃是化神境初期的高手，杀我一个区区炼气境初期，何必多此一举？”云逸摆出白猿剑法的架势，“除非维持结界需要耗费巨大灵力，污染此处地脉也花了不少力气，对吗？”
    “你找死！”木繁枝伸手遥遥一指，万千枯木瞬间同时刺向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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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越境杀敌

    漫天杀机奔涌而至，云逸立刻将方圆剑格挡身前，只听“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竟是攻势延绵不绝，一根又一根枯枝如淬毒利箭撞在剑身之上。
    数息过后，云逸已被包裹在无数枯枝之中。
    宋新瓷远眺战场，并未急着出手，因为她能感受到在那片枯枝包围之中，有一缕生机越来越强。
    面对木繁枝这躲无可躲的一招，云逸施展出“白猿抱心”，以方圆剑气支撑起了一方天地。
    化神境修士与炼气境修士果然有着天壤之别，灵气如海浪滔滔不息，每时每刻云逸都感觉自己仿佛扛着一座青山，压力极大，趋于崩溃。
    但他咬牙守住了最后一丝底线。
    就像当初身无修为的他走遍问道石阶，三千台阶最累的莫过于最后寥寥几步，那时他已经快要失去神智，全凭本能继续往前。
    剑道一途，若无向前之心，寸步难行。
    木繁枝仗着修为压制，一手向着云逸伸出，做了个攥拳的手势。下一刻无数枯枝立刻向内压缩，似是要把云逸活生生挤成肉泥。
    但它们只动了半寸，然后便被一股沛然巨力挡在外面，锋锐尖端也无法靠近云逸丁点。
    “区区炼气境居然有这份魄力。”木繁枝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但更多的是无穷杀意，“留你不得！”
    她正要再次加大力度，不料云逸那边突然有了动静。
    上一世早就走过炼气境的路，这一世又入了丹鼎与剑道，云逸心中其实一直有股傲气。
    身处茫茫修仙界，谁愿做只蚍蜉，谁又不愿做个天才？当你恃强凌弱，玩弄他人性命在股掌之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恍如神人。
    难道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方圆剑没有剑锋，更无剑尖，但此刻剑身忽然覆盖上了一层暗金色。
    云逸心道，我只求逍遥天地间，无所顾忌，无所羁绊。
    至于什么境界之差，什么正魔之分，什么天翻地覆之劫，在我心中不过一剑之遥。
    空气仿佛凝固，周遭一切突然慢了下来，只见云逸轻描淡写挥出一剑，便将这方牢笼斩出一个口子，而且剑气未绝，竟是径直冲向了不远处的木繁枝。
    绿袍女子急忙侧身闪过，可还是有一缕发丝被剑气斩断，飘飘摇摇落在脚下。
    她双眼由白色转为赤红，“该死，你竟敢伤我！”
    漫天枯枝随之变得狂暴，身体也变得更加灵活，它们仿佛化作一条条毒蛇，不再一味猛攻，而是伺机而动，冷不丁突然袭击。
    宋新瓷见状心中讥笑道：“化神境就像把神通当玩具的孩童，出招声势浩大，生怕别人看不出破绽。”
    后半句话则是，返虚境刚好相反，返璞归真，一招一式看似简单，却极具玄机。
    在她看来，云逸现在的剑招就已经有了几分返虚境的意味。
    她的希声剑讲究一个大音希声，云逸的方圆剑却是大巧若拙，两者有异曲同工之妙。
    云逸手中方圆剑如指臂使，挡下一次又一次的杀招，由于他道行实在低微，所以每接住一招，身体都如受重创，五脏六腑也仿佛快被震得移了位置。
    所幸他修炼的功法乃是磨剑经，不知不觉间已将肉身修炼出了金铁之固。
    他顶着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一步一步往前，渐渐逼近木繁枝，看似艰难，却又坚决。
    事实正如云逸所料，对于木繁枝来说，支撑繁花结界花费了她大量灵力，眼下其实并无多余精力祭出各式法宝。
    而且此处地脉的规格远超翠微山，污染地脉消耗的灵力甚巨，所以木繁枝最怕的就是持久战。
    偏偏云逸无论身体还是心神都有如钢筋铁打，步步紧逼而来。
    不知不觉，木繁枝已经掏出了压箱底的手段，一片赤红的左眼中隐隐浮现出一朵血色海棠。
    宋新瓷向来看不起这些旁门左道，心想：“花里胡哨。”
    但她的双手却已经攥成拳头，不禁为云逸紧张起来。
    这一击蕴含着化神境修士的全部力气，以云逸现在的状态，触之即死！
    云逸实在太过了解魔宗手段，早就料到木繁枝必定还有后手，可他又何尝不是？
    步步逼近对方，难道他只是为了挥出全力一击，然后被化神境修士轻易破去？
    两人修为之间的天堑难以逾越，但他还有底牌未出！
    战场局势瞬息万变，似是过了许久，其实只是弹指瞬间。从云逸一剑破开枯木包围，一边阻挡攻击一边逼近，其实也只用了短短数息。
    然后在云逸距离木繁枝不到三丈距离的时候，他终于祭出了真正的杀招。
    紫金葫芦凌空而立，一柄绿意盎然的小剑从中激射而出，总算重见天日！
    与此同时木繁枝左眼的那朵海棠也化作实物，她轻轻眨眼，海棠便霎时出现在云逸面前。
    宋新瓷见状随时准备出手救人。
    但局势突然又有变化，因为青莲剑意并非冲着木繁枝，而是她身后的那道木脉！
    神木林木脉乃是一棵金色小树，此时正被万都上人的手指苦苦压制。
    青莲剑意从一开始，就要毁了那根满是剧毒的手指！
    当木繁枝意识到这件事，她深知污染地脉才是首要任务，若是计划被人破坏，自己必定活不下来。于是她又一眨眼，让血色海棠转而挡在地脉之前，与青莲剑意撞在一处。
    两者相触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血色海棠就像一朵娇嫩的小花被某种力量撕碎，青莲剑意的颜色也随之黯淡几分。
    云逸没有放过这个好机会，他骤然提速，竟是甩掉了那些缠人枯枝，转瞬就来到木繁枝身旁。
    手中方圆剑重重砸下，不留余地！
    越境杀敌的秘诀，就是底牌尽出，一击毙命！
    木繁枝脸上写满不可思议，明明她还有很多本领没有施展，明明她可以在关键时刻撤去繁花结界，以全力轰杀炼气境，可她还没来得及这样做，便被一柄似剑非剑的大铁片斩成两段。
    不甘心，我实在是不甘心！
    她的苍白眼眸忽然看向云逸，决定拉着他陪伴自己同赴黄泉。
    可惜刚才那一剑已经耗尽云逸所有力气，眼睁睁看着木繁枝的半截残躯猛地抓住自己手腕。这女人竟是要引爆身体，以一身毒功震杀对方！
    此时云逸避无可避，只能勉力用方圆剑挡住身体要害，寄希望于自己能在女人自爆后留下一口气，服用须弥戒里的灵药续命。
    但料想中的爆炸并未发生。
    因为一道剑气有如蝴蝶振翅，轻盈掠过木繁枝的眉心，也斩断了她的全部生机。
    面对这无比熟悉的一剑，云逸骤然松了口气，望向那道不知何时来到此地的身影。
    果然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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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相认

    云逸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地，他问：“你怎么来了？”
    仍是石宇澄样貌的宋新瓷答道：“我若不来，就要被你连累死了。”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
    “哼。”
    此时云逸心头的疑惑才终于解开，一直觉得石师弟透着古怪，却又想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原来他竟是女扮男装的宋新瓷，难怪似曾相识。
    不得不说宋新瓷的天衣无缝之法有其独到之处，易容改貌堪称一绝，有此神通傍身，假如她是个心性阴暗之徒，转行做起了杀手，恐怕这世上要有许多合道境吓得睡不着觉。
    宋新瓷径自去了地脉那边，伸手取下漂浮在半空的万都上人尸体残骸，这又是一根手指，不过和翠微山的那根有细微区别。
    她轻轻皱眉，似是嫌弃手指上面的毒气。
    神木林的木脉没了压制，金色小树顿时焕发生机，周围的枯木也随之重新生出枝叶，转眼就变得郁郁葱葱。
    宋新瓷本想直接毁掉这根枯指，结果发现万都上人的合道境尸身坚固无比，不尽全力居然无法将其彻底摧毁。
    她懒得全力出手，便放弃了这一想法，转而从须弥戒中取出一方玉盒，把手指装入其中，随之漫天毒气烟消云散。
    宋新瓷走到云逸身边，蹲下身子看着那张可恶至极的面孔，冷笑道：“不自量力，你以为越境杀人那么简单？”
    云逸笑道：“没办法，我就这些底牌，用完还是打不过，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你明明可以把石宇澄当做诱饵，反正那个魔宗妖女又不知道谁是云逸。”
    “毕竟是自家师弟，我不舍得。”
    听他说“不舍得”，宋新瓷莫名有些心跳加速，但此刻她仍顶着石宇澄的面孔，所以看不到霞飞双颊的绝美景象。
    她平复心情，问道：“回去怎么解释？”
    “实话实说呗，炼气境弟子杀了一个化神境，我想宗门长老会给些好处。”
    “你想得倒美。”宋新瓷虽然嘴上这么说，却还是把装着手指的玉匣扔给云逸。
    云逸也不客气，他喘息片刻总算恢复了一些体力，于是勉强坐起身来，收好玉匣，问道：“你乔装来扶摇宗所为何事？”
    宋新瓷斜了他一眼，“你说呢？”
    她故意反问，也有试探云逸的心思。虽说无名小镇两人携手对敌，但云逸这人身上疑点重重，总是让她忍不住怀疑对方。
    没想到云逸大大方方说道：“你想调查无名小镇那场围杀的幕后黑手。”
    “你也觉得极乐天王并非源头？”
    “极乐天王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想不出那么周全的计划。而且你入世闯关一事极为隐秘，居然能被人找上无名小镇，说明自家宗门出了奸细。”
    “奸细是谁？”
    云逸明明知道葬剑谷的内奸是谁，此刻却偏偏不说，“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你想调查此事，于是臭乞丐为何能使用扶摇宗的神差笔，就成了一道关键线索。”
    宋新瓷反问：“难道你就不好奇？”
    “当然好奇，我甚至想过臭乞丐会不会就是桑经，不过后来我打听了一番，桑经为人正直，修为也是刚入化神境，很多方面都和臭乞丐无从对应。”
    “既然如此，你怀疑谁？”
    “书阁中人，桑经是缥缈子的弟子，徒弟死了师父却不闻不问。还有那个爱慕你的圣手书生孟凡，依我看他和缥缈子是一丘之貉，多半也脱不了关系。”
    宋新瓷紧盯云逸双眼，不懂对方为何仿佛有着未卜先知的能力，总能精准猜到自己的行事动机。
    云逸同样看着对方，心想你我上一世并肩作战，你有什么想法，难道我还猜不到吗？
    上辈子宋新瓷调查扶摇宗的时候，云逸还在魔宗筑基修行，所以并未参与此事。但是从结果逆推过程，结论就是扶摇宗书阁招惹到了宋新瓷，才会引她出手，杀了个大长老泄愤。
    其实若非宋新瓷刚巧暴露身份，云逸一时间也没想到扶摇宗居然和无名小镇那场围杀有关。
    如果说孟凡出手迫害宋新瓷，是因为由爱生恨，想让她合道失败，那缥缈子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宋新瓷同样不知，想害她的人着实太多，故而她早已不在意那些原因了。你若要害我，我便杀你，道理就是如此简单。
    云逸问：“你打算何时动手？”
    宋新瓷反问：“动什么手？”
    “自然是杀了缥缈子和孟凡，对你来说怀疑从不需要证据，既然觉得他们可能害过你，直接杀掉不就行了。”
    “你倒是懂我。”
    “一般一般。”
    “可惜我还没想好何时杀了他们，而且扶摇宗有好戏可看，我打算把戏看完。”
    云逸问：“看戏？”
    宋新瓷答道：“万毒教居然舍得前任掌门的尸体，用作污染地脉，而且扶摇宗明显出了内奸，对地脉一事掉以轻心，只以为是巧合。说明有人所图甚大，或许是想灭了扶摇宗也说不定。”
    “你的意思是如果扶摇宗刚好被人灭了，你还能省点力气。”
    “这是当然，我又不是什么煞星转世，不杀人就不舒服。”
    云逸心想，你怎么还学会说反话了呢？
    宋新瓷忽然伸手扶起云逸，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知道你有诸多秘密，同心蛊多半也被你动了手脚，但是没关系，咱们来日方长。”
    两人靠得很近，她的气息扑面而来，只可惜如今她看起来是石宇澄的模样，所以没有半点旖旎感。
    等她说完，几道身影从远处匆忙赶来。
    齐灵儿喊道：“云师弟！石师弟！”
    荀子羽也喊道：“你们没事吧？！”
    云逸和宋新瓷对视一眼，极为默契的开始演戏。
    来人乃是清微带着两名弟子，他与其他长老商议完乘黄试炼一事之后，心系弟子安危，回去就卜了一卦，一看卦象凶险便马不停蹄往神木林赶去。
    幸好师父赶到及时，这才救下了被人围攻的荀子羽和齐灵儿。但云逸和石宇澄被繁花结界藏在其中，却是一时半会找不到两人身影。
    清微从石宇澄手中接过虚弱无比的云逸，仔细检查一番两人的情况，笑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云逸心中一阵感动，虽然这份师徒情只有短短数日，但看得出清微对自己的关心发自真心，他说：“让师父担心了。”
    清微看了眼神木林地脉，以及地上被斩为两半的尸体，赞叹道：“居然杀了一个化神境？！”
    “侥幸罢了。”
    “什么，云师弟这边还有化神境埋伏？！”齐灵儿一惊一乍，她倒是没受什么伤，只有荀子羽不慎吸入毒气，伤了肺腑，所幸现在已经被清微治疗痊愈。
    云逸顺便拉宋新瓷下水，解释道：“多亏石师弟家里为他准备的救命法宝。”
    一听云逸这么说，清微等人顿时了然，石宇澄来自石家，家境优越，肯定给了他一些保命手段，不足为奇。
    宋新瓷偷偷瞪了云逸一眼，并未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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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乘黄试炼

    一行人回到扶摇宗后，便各自养伤去了。清微把万都上人的手指送去青萝峰，至于道乘有没有察觉地脉异动的背后原因，无人知晓。
    幽栖峰弟子房，云逸由于透支灵力，仍处于虚脱状态，只能坐在床上调息休息。
    宋新瓷说道：“按照清微的说法，咱们去神木林后，宗门就召集各位长老议事，还真是挑了个好时候。”
    云逸深以为然，“而且清微师父说百余处地脉并未发现异动，翠微山和神木林可能只是巧合。”
    “哼，都是合道境的人精，我不信道乘会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问题在于幕后之人到底想做什么，而且假如此人真是缥缈子，若无实质证据，即便是掌门也不能贸然出手。”
    “正道中人行事就是磨磨蹭蹭，放在魔宗早就直接把人杀了。”
    宋新瓷说完还翻了个白眼，云逸忍不住笑道：“你知不知道，虽然你女扮男装很成功，大家都觉得石宇澄是个俊俏公子。但你偶尔的神态，还是很像一个小女子。”
    “你以为我愿意女扮男装？”宋新瓷不满道：“若不是上次假扮丑丫行迹败露，我才懒得剑走偏锋，随便抓个扶摇宗女弟子，假扮成她不就行了。”
    “你这次出来有人知道吗？”
    “只有祖父知晓，石家的人只知我借用了石宇澄的身份，具体做什么却没敢打听。”
    “那就祝你顺利揪出仇家吧。”云逸与宋新瓷共处一室，心态前所未有的轻松，上辈子两人很少这样闲谈，往往都是在商议如何算计别人，灭掉哪家宗门。
    宋新瓷忽然话锋一转：“有件事我还没问你，朱雀哪里去了？”
    云逸答道：“应该在月牙城，离开无名小镇之后我碰到得了仙人传承，但也受人所托要照顾一名叫南宫灼灼的姑娘。离开秘境那日沙漠刮了风暴，我便让她带着灼灼遁走了，临行时我们约好在月牙城汇合。”
    “而你自己被吹到了扶摇宗这边？”
    “差不多就是这样。”
    宋新瓷这才搞懂云逸为何来到扶摇宗，但她仍有些疑惑，“可我一直联系不上朱雀，难道她那边出了问题？”
    云逸同样不解：“前些日子我让人去月牙城送了传音灵符，结果到现在也没收到回信。”
    两人相视一眼，都有些困惑，但想到朱雀乃是化神境后期，南宫灼灼的修为也不低，这两人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而且云逸有种预感，没准是南宫灼灼捅出了天大篓子。桃花精古灵精怪，又好不容易来到世俗界，肯定耐不住性子，吃喝玩乐也就罢了，一定会惹出不少麻烦。
    两人这边正闲聊着，宋新瓷忽然脸色一变，重新恢复成小师弟的拘谨神态。云逸则隐约嗅到了一股熟悉气味，清澈、幽香带着少许苦涩。
    紧接着苏青便出现在门外，轻轻敲了两下屋门，关心道：“听说你受伤了？”
    宋新瓷莫名烦躁，也不主动行礼，而是翻出一本旧书挡在面前。
    云逸答道：“没事，只是有点虚弱。”
    “我给你带了丹药。”苏青掏出一堆瓶瓶罐罐，然后分别取出适量药物递给云逸，示意他服下。
    昨日有了共同炼丹的经历，两人关系明显亲切不少。云逸也不纠结，大大方方地接过丹药吃下，明显感觉丹田处变得暖和起来，四肢百骸也渐渐变得充盈有力。
    云逸说道：“谢了。”
    “比起你送我的那枚化龙果，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那东西留在我手里也没多大用。”云逸看了眼盘在苏青腕间的赤练小蛇，觉得小家伙似乎又灵动了几分，颇为可爱。
    苏青忽然问道：“你知道乘黄试炼吗？”
    云逸点头：“听师父简单说过，每四年举行一次，通常是比试修为。”
    “没错，但这次的乘黄试炼提前了两年，而且不论修为高低都能参加。最关键的是，试炼头彩竟然是‘扶摇道果’。”
    “扶摇道果？”云逸不知道这是什么宝物，只觉得听起来貌似颇为不凡。
    宋新瓷那边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总算放下了手里的书籍，好奇道：“是那个千年结一次果的扶摇道果？”
    苏青对着这位面生的师弟微笑道：“正是。”
    云逸问：“什么用处？”
    苏青答道：“好处很多，最重要的是帮助修士为合道境打下基础。”
    “嘶，这么好的东西，门内长老怎么不自己留着用？”
    “掌门是想培养年轻一代，我想孟凡师兄一定对道果志在必得。”
    云逸笑道：“那你呢？你也是扶摇宗的绝世天才啊。”
    “别开玩笑了，我连返虚境都不是，怎么可能争得过孟师兄。而且其实我对扶摇道果兴趣不大，我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什么？”
    “乘黄试炼通常都在后山禁地举行，里面有几味药材乃是特产，我每次都要顺便采上一些。”
    “别人参加试炼拼死拼活，恐怕只有你满脑子全是采药。”云逸发现苏青是骨子里的与世无争，一心修炼丹道。
    两人又聊了几句，云逸这才知道苏青的师父居然是丹阁大长老，而非幽栖峰的传道长老。难怪她能够在云霞峰有一席之地，而且门内弟子对她极为尊重。
    苏青见云逸并无大碍，便让他好好休息，叮嘱其别忘了抽空来云霞峰炼丹，然后翩然离去，空留室内一阵清香。
    宋新瓷吐槽说：“你倒是挺招女人喜欢。”
    云逸厚着脸皮反问道：“你现在才发现吗？”
    ……
    次日，清微召集弟子，详细讲了讲乘黄试炼的事情，吩咐各位弟子好好准备。
    但是具体准备什么，却并未细说，只让众人调整心态，勿忘初心。
    云逸也不知道此次试炼到底比试什么，虽然对扶摇道果很是眼馋，但一想到自己只是个炼气境中期，即便试炼不单纯比拼修为，胜算也依旧不大。
    与木繁枝苦战一场后，云逸终于晋升为炼气境中期。只可惜青莲剑意没了以往的活力，如今在葫芦里无精打采，不知怎样才能让它恢复曾经的模样。
    地脉异动一事则被轻拿轻放，并未掀起波澜。
    因此云逸猜测扶摇宗的内奸地位极高，很有可能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缥缈子，只有他才能掩盖地脉异动的消息。
    而且听说这次乘黄试炼提前两年也是他的提议，多半是为了借此转移门内长老的注意。
    宋新瓷并不在意这些，她只想冷眼看场好戏。扶摇道果对她没有多大吸引力，毕竟合道境用不上这玩意。
    她只觉得扶摇宗的水越来越浑，事情也变得有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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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试炼开始

    乘黄试炼不知何时举行，云逸便如往常练剑炼丹，将炼气境中期的修为好好巩固了一番。
    荀子羽只受了轻伤，略微休养便已痊愈。他与云逸讲了自己在神木林的遭遇，比起云逸遇上化神境，他和齐灵儿只是遭到数名炼气境围攻，还算幸运。
    两人都认为是万毒教刻意报复，决定以后能不出宗门就尽量不出去。不过荀子羽似乎并未怀疑宗门内部出了奸细，云逸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便也没讲。
    除此之外，云逸每日都会去云霞峰，在苏青的帮助下炼了几炉对当下极为有用的丹药。不过苏青说化龙果到底怎样使用她仍然没有想好，打算从禁地采些药材之后再做决定。
    一时间扶摇宗上下满是刻苦修行的氛围，似乎所有人都在为了即将到来的乘黄试炼而努力。
    毕竟掌门有言在先，本次试炼不比修为，这可是多少年难得一遇的宝贝机会。
    这些天反倒是宋新瓷成了最闲的那个人，她本就对扶摇道果毫无兴趣，若不是清微师父催促得劲，她甚至懒得装模作样。
    如此过了半旬，青萝峰的钟声忽然响了七声，意为召集全部弟子。一时间无数弟子驾驭法宝飞向青萝峰，五颜六色令人目不暇接。
    云逸等人则跟着清微长老一同过去，五个人挤在一块七尺见方的卦盘上，显得颇为拥挤。
    清微忍不住抱怨道：“云逸和石宇澄刚入门没多久，驾驭法宝还不熟练也就算了，你们两个凑什么热闹？”
    齐灵儿立刻在旁边解释说：“荀师兄伤还没好，能省点力气自然最好不过。”
    “胡说八道，他的伤早就好了。”
    荀子羽无奈道：“师妹，我真的没事了。”
    齐灵儿瞪了他一眼：“你别说话，我就是偷懒找个借口而已啊。”
    清微叹气摇了摇头，心想谁让这几个都是自家弟子，当师父的不宠着还能怎样。于是最后还是亲手把他们送到了青萝峰，宗门大殿之前，那片颇为宽阔的练武场。
    随着殿前人满为患，道乘带着一众长老终于现身，由缥缈子讲解乘黄试炼的规则。
    正如之前门内流传甚广的消息，本次试炼安排在后山禁地，将会开启“锁灵大阵”。顾名思义，合道境之下的修士，只要进入大阵范围，全身灵气将会被限制锁定。
    换而言之，参加试炼的所有弟子都将失去修为，重新变回没有丁点修为的普通人。
    此言一出，化神境的弟子纷纷哀叹，炼气境弟子则发出山呼海啸的叫好声。至于返虚境的弟子不多，只有零星几个，孟凡便是当中最为出彩的那个。
    他的脸上并无什么特殊神情，仿佛无论有没有锁灵大阵，他都要定了这次试炼的头彩。
    能够修炼到返虚境的都是人中龙凤，即便被锁灵大阵压制修为，无论心性还是经验都非普通弟子可比。
    接下来道乘取出一颗鸡蛋大小，通体金黄的果子，场内众人见状立刻安静下来。
    云逸也是双眼一亮，心想那应该就是扶摇道果，看着味道不错。
    宋新瓷偷偷瞥了一眼便宜相公的反应，心道果然是个土包子。
    缥缈子说道：“本次试炼的头彩就是这枚扶摇道果，想要得到它，就要成为最后一个走出后山禁地的人！”
    孟凡视线紧紧盯着扶摇道果，眼神无比炙热。
    一如他曾经望向宋新瓷那般。
    齐灵儿小声说道：“师叔说最后一个走出禁地就能获得扶摇道果，是不是意味着咱们要各自为战，比谁命长？”
    荀子羽说道：“以往都是见面就打，赢者通吃，看来这次试炼变数很多。”
    齐灵儿捅了下云逸，说道：“一家师父不说两家话，咱们四个要共同进退啊！”
    云逸摇头道：“恐怕没这么简单，如果真能组队，岂不是成了一场混战？六位传道长老，三位大长老，各自都有一群弟子，到时候都被锁了修为，打起来肯定不好看。”
    荀子羽表示赞同：“灵儿你还是要自立自强才对，不能遇事就想着躲在后面。”
    齐灵儿把嘴撅的老高。
    这时又听到缥缈子讲起了试炼规则，每名弟子都会带着一枚玉符进入试炼，期间一旦玉符损毁，就会被自行传送到场地之外，视为试炼失败。
    至于试炼内容是什么，太过繁杂不好讲清，众弟子进入禁地便会知晓。
    而且为了阻止弟子抱团闯关的行为，进入之后所有人都会被随机传送到不同地点，这样一来即便想要合作，恐怕还没找到队友便先遇上了难题。
    云逸一边认真听着规则，同时发现暗中有数道目光极为不善地望向自己这边。
    众所周知清微长老收了两个不得了的新徒弟，其中一个资质极佳，另一个前阵子还杀了个化神境。于是云逸和石宇澄就成了人人提防的对象，谁都想让他们率先出局。
    宋新瓷完全无视了那些人的敌意，在她看来，谁要是惹得她不开心了，她不介意直接暴露合道境修为大开杀戒。
    区区锁灵大阵，也就只能欺负欺负返虚境。
    云逸深知她的脾气，小声提醒道：“你若实在不喜欢，进去待上一阵子，然后直接捏碎玉符传送出去就行。千万别把试炼搅合黄了，我还是很想要那枚道果的。”
    “你这算不算求我？”
    “算我求你。”
    “好，记住你欠我一个人情。”
    面对宋新瓷的恶霸行径，云逸只能忍气吞声，心想反正两人拜过堂，男人让着点自家娘子不算什么。
    他本来对扶摇道果不抱希望，不过听缥缈子讲完规则之后，不禁有些动心。
    对于两世修行的云逸来说，锁灵大阵无疑为他提供了相当大的便利。大阵之中所有人都失去修为，相互对抗全靠技巧、智谋以及运气。
    刚巧云逸保留着上一世的记忆，实战技巧乃是返虚境巅峰的水准，智谋更是他最擅长的地方，他相信就算自己碰上孟凡，也绝对有一战之力。
    讲解完规则之后，道乘衣袖一挥，殿前弟子霎时觉得天摇地转。
    只用了眨眼间的功夫，所有人居然就出现在后山禁地之前。
    他竟是用袖里乾坤将近千名弟子直接从前山带到了后山，好厉害的神通！
    宋新瓷面色一沉，心想道乘的合道境比起自己只强不弱，这人不太好惹。
    众弟子也为之精神一振，都想夺得扶摇道果，在有生之年触碰一下那高不可攀的合道境。
    接着缥缈子等九位长老一同施展法术，数道泛着蓝光、一人大小的传送门随之出现。
    “想要参加试炼的弟子上前领取玉符，切记争勇斗狠需有底线，不可伤人性命。若有人迫害同门，即刻废掉修为赶出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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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第一关

    在清微充满鼓励的注视下，云逸等人依次取走玉符，然后走进师父身后的传送门。
    随着一道光芒闪过，云逸身子一晃，脚下随之一空。
    他紧忙抓住手边的东西，幸好有根树藤可以帮助他稳住身形。
    进入后山禁地之后，锁灵大阵已经起了作用，云逸发现自身灵气受到囚禁，完全无法调用。
    更要命的是，当他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被传送到了悬崖峭壁，脚下是万丈深渊，头顶是茫茫雾气，一眼望不到边缘。
    “难道又是缥缈子暗中动了手脚？！”云逸才不信乘黄试炼会设置这种难题，对于修为被锁的弟子而言，此处简直就是绝地。
    而且刚一进入大阵就被传送至此，很有可能来不及捏碎玉符，便已经摔成肉泥。
    如此想来，缥缈子的嫌疑颇大，他负责主持本次乘黄试炼，也是最有可能动手脚的人。
    除掉云逸不仅可以掩盖地脉一事，也可以顺便为爱徒孟凡除去一个竞争对手，真是一石二鸟的好算计。
    云逸检查了一番自身情况，发现修为虽然不可使用，但这段日子他勤练体魄，仍可勉强使用方圆剑。只不过无法施展白猿剑法，更无法挥出剑气。
    另外开启须弥戒需要灵气，所以最大的底牌紫金葫芦无法取出。
    云逸紧贴着冰冷石壁，试着扯了扯树藤，发现极为结实，应该可以承受住自身重量。
    问题在于不知自己距离上面多远，万一走到半路发现无物可以借力，那就只能果断捏碎玉符了。
    道果虽好，还是小命要紧。
    眼下无路可走，云逸只能顺着树藤向上攀爬，极为艰难。
    另一边宋新瓷则被传送到了山洞之中，洞口守着一只强壮黑熊，想要出去就要与它打上一番交道。
    显然所有弟子都被传送到了不同难题前，唯有解开谜题才能进行下一步。
    不过谜题亦有高低，简单的只需要动动脑筋，难的则需要面对生死危机，云逸那种就属于地狱开局，稍有不慎便会直接死掉。
    由于不知此处是否被人监视，宋新瓷装作受到锁灵大阵压制，将一身合道境修为藏了起来。
    她径自出洞，完全无视了黑熊的存在。
    黑熊大怒，咆哮着冲了上去，结果下一刻眉心处便出现一个红点，身子轰然倒地，不剩半点生机。
    虽然宋新瓷压制了自身修为，但她已是合道境，自身与天地大道契合。即便毫无灵力，也不是等闲凶兽可以招惹的。
    宋新瓷来到洞外，发现后山禁地别有洞天，绝对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这里的面积几乎可以装下整个扶摇宗。
    她心想难怪此处被扶摇宗列为禁地，恐怕在宗门面对生死难关的时候，可以将宗门上下五座山峰全部挪移至此，休养生息。
    不愧是正道最大的宗门之一，果然底蕴颇深。
    后山禁地对于所有弟子来说都很陌生，即便有些人曾经参与过乘黄试炼，但每次的比试规则都不一样，压根没有机会让他们漫山遍野到处乱逛。
    唯有一人除外，那就是一心采摘药材的苏青。
    她向来不在意试炼输赢，只想趁此机会多摘几株花草。如今她刚好被传送到一处遍布毒草的沼泽，一边寻找出路，一边寻找心仪药材。
    苏青依然系着围裙，也不嫌弃沼泽肮脏，随着她弯腰拔起一根白玉藕，刚好完成了此处谜题。
    她微微眯眼，看见后山禁地有数十道冲天紫气，心想这应该是试炼提示，让过了第一关的弟子前去那里进行下一关。
    至于下一关是什么，丹阁大长老曾经透露过少许，提醒苏青多动脑子，不可力敌。
    其实宗门各位长老都有私心，偷偷将试炼细节告知得意弟子，希望他们可以获得道果。
    其中孟凡更是早就知道了试炼的全部内容，作为返虚境，他破解第一关的速度奇快无比，接着就马不停蹄赶往紫气所在之处。
    与此同时，云逸还在爬山。
    他一边攀爬一边在心里痛骂，假如之前没有被猴老大用问道石阶反复磨炼，自己肯定早就放弃了。
    如此爬了将近半个时辰，云逸已经快要力竭，在他一度打算放弃的时候，发现眼前骤然一亮。
    他总算穿出云层，看到了悬崖尽头。
    “呼。”云逸翻身上岸，咸鱼一般躺在地上大口喘息。
    天空中那数十道紫气尤为显眼。
    数量有限，显然不够人手一道，云逸推测下一关乃是先到先得，去得晚了也算淘汰。
    因此他只是略微休息，然后便起身向着最近的那道紫气赶去。
    ……
    后山禁地之外，不知不觉已经有许多弟子被传送出来。
    清微努力从中寻找着自家徒弟，心想试炼结果不重要，关键能平安回来就行，尤其是那个向来不安生的齐灵儿。
    丹阁大长老名为玄诚道人，与清微素来交好，于是两人并肩站在一起，他说：“第一关只是牛刀小试，没想到居然淘汰了将近半数人。”
    清微叹道：“一旦踏上修行路，这些弟子早就习惯了以修为解决诸多难题，却忘了自身的智谋、心计，才是决定能走多远的东西。”
    “我突然理解了掌门为何更改规则，如今正魔之战愈演愈烈，魔宗的那些人阴险狡诈，对付他们，一心一意埋头苦修的弟子可是相当吃亏。”
    “确实如此。”
    “你那个叫云逸的徒弟就挺不错，居然能够越境杀掉一名化神境的魔宗中人，此事在扶摇宗可是传得沸沸扬扬。”
    清微一听颇为得意，“哎呀，我那徒弟主要是运气好。”
    玄诚道人有意调戏老友，揶揄道：“真不是你给了他什么保命的宝贝？”
    “他才刚刚拜师，我有什么好东西也还来不及给啊。”
    “呵呵，老东西恐怕心里已经想着云逸拔得头筹，获得道果了吧？”
    “你少来揶揄我，你门下那个苏青也快突破返虚境了，没准是她熬到最后呢。”
    “她志不在此，还是算了吧。”
    清微又说：“我看算了也好，毕竟缥缈子那边还有个孟凡，他虽然只是返虚境初期，却已经和咱们这些长老相同境界，前途不可估量。”
    玄诚道人却不这样认为：“缥缈子凭借天材地宝堆出来的返虚境罢了，修行一途若无自身独特体悟，究其一生也难合道。”
    “如此说来，你家苏青一旦晋入返虚，合道便只是时间问题，毕竟丹鼎之道就是她的本命大道。”
    “对了，你那个小徒弟怎么隔三差五就去云霞峰骚扰我家青儿，难道是心生情愫？这可不行，两人修为差距太大，我作为师父是一定不会同意的。”
    清微骂道：“老不死的，还轮不到你来反对。”
    “哈哈，臭算命的急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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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駮(b)马

    第48章駮(bó)马
    后山禁地颇为广袤，假如可以驾驭法宝赶路，倒也不算费劲，但如今修为被封，弊病便通通暴露出来。
    空中紫气看着距离不远，实际赶起路来却要花费不少时间。
    可怜云逸本就疲惫，还要背着一柄大铁片艰难行走。
    他赶路的时候闲着无聊，便把天空中的紫气数了一遍，发现共有四十九道。由此可见第二关相较第一关要难上不少，如果每道紫光只代表一人晋级，那么第三关将会只有寥寥四十九人。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一道紫气突然消失，意味着有人率先一步去了第三关。
    一想到名额有限，云逸只能加快脚步，尽可能早点赶到距离自己最近的那处紫气。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随着云逸再次翻过一座山头，总算来到了紫气所在的一片空地。出乎意料的是，他竟是第一个抵达此处的扶摇宗弟子。
    殊不知缥缈子暗中将云逸扔到后山禁地的边缘地带，但此处颇为偏僻，大多弟子都选择赶往距离自己最近的紫气，却不会跑到如此偏远的地方。
    这应该也算一种福祸相依。
    云逸看向不远处，那里有一头体型巨大的妖兽，长相似马，通体雪白，尾巴黝黑，头生一角，牙齿爪子极为锋利。
    而且从气息来看，妖兽最低也是炼气境巅峰，比起数日前“打过交道”的木繁枝只弱了少许。
    散发通天紫气的物件乃是一把青铜钥匙，就放在妖兽身下，拿到它应该就可以前往第三关。
    问题在于云逸现在只是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怎么可能从炼气巅峰的妖兽手里抢东西？
    他一时间不敢贸然靠近，只能从远处望向妖兽，通过特征可以辨认出它乃是駮马，平日里以虎豹为食，凶残本性可见一斑。
    云逸不禁有些苦恼，就算自己恢复炼气境中期的修为，恐怕也不敢贸然招惹駮马。
    只因这妖兽极其记仇，曾有修士招惹了駮马，被它活活追杀了几百里。
    着实麻烦。
    云逸甚至想要换个地方碰碰运气，看看其他紫气所在之处会不会简单一些。他毫不怀疑如果每一道紫气都被一只炼气境妖兽把守，那么駮马绝对是其中最为棘手的那个。
    但一想到赶路需要浪费不少时间，而且还要和其他弟子争夺青铜钥匙，云逸还是决定留在此处试上一试。
    常言道，毒蛇出没之处，七步之内必有解药。这句话未必正确，但它真正想讲的乃是万物相克相生的道理。
    駮马虽然凶残，但世上一定也有克制它的事物。
    既然眼下不能用修为强行制服駮马，那就要寻找其他方法，云逸打量了一番周围，很快就想出了一个绝妙计划。
    那就是……万毒教的拿手好戏，用毒！
    丹阁作为扶摇宗三绝之一，门下弟子几乎人人都会涉足丹道。而炼丹和炼毒只有一字之差，很多时候炼丹出了岔子，就会得到一些含有剧毒的副产物。
    云逸这些日子跟着苏青苦修丹道，颇有感悟。有些药材药性各不相同，分开使用没什么影响，可一旦混在一起，可能就是剧毒。
    须弥戒现在无法使用，云逸只能就地取材，寻找可以毒倒駮马的药物。
    没想到他刚准备行动，便闻到一股极为熟悉的香气。
    苏青也看到了云逸，主动上前打招呼道：“好巧。”
    “确实很巧。”
    偌大的后山禁地，两人居然能在此处相逢，不得不说真是有缘。
    苏青望向紫气所在，以及那头看守青铜钥匙的妖兽，轻笑道：“居然是駮马，你运气真是不错，它应该是炼气境中最难对付的妖兽。”
    云逸苦笑道：“你若是知道我被传送到了一处悬崖峭壁，稍有不慎就会坠落其中，会不会觉得我运气更好了。”
    苏青惊讶道：“什么，第一关居然还能这样？！你……没受伤吧？”
    “放心，我这人天生皮糙肉厚。”
    即便苏青人美心善，向来不沾染门内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此刻也察觉到了一丝蹊跷，她问：“是不是有人故意针对你？”
    “或许吧，但我没有证据，这种话说出去也没人会信。”
    “乘黄试炼向来公平，像你这种第一关难度颇高，第二关就会简单一些，绝不应该是駮马这种程度。”
    “不愧是参加过上次乘黄试炼的人，你可真是见多识广。”
    苏青轻嗔道：“少在那里贫嘴，你想出对付駮马的办法了吗？”
    云逸也不藏着掖着，“用毒，我记得駮马生性嘴馋，荤素不忌，遇见什么都想尝两口。”
    “唔，倒是个好法子，那咱们这就去找合适的药草吧。”
    云逸惊讶道：“咱们？”
    “不是早就和你说过，我对试炼输赢不感兴趣，只想趁机多采几株药草。”说着她还显摆了一番手中花篮，“你看，我已经找到好几株外面很难得到的宝贝了呢。”
    她巧笑嫣然，令人如沐春风。
    云逸无奈道：“苏青你……可真是个妙人。”
    “你这话应该是在夸我？”
    “当然，你虽然修为也被压制成了凡人，但我相信光凭你的那条赤练，就能够解决第二关的所有妖兽。”
    苏青微笑道：“这个确实，即便是那头炼气巅峰的駮马，只要被赤练轻轻咬上一口，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云逸开玩笑道：“既然如此咱们也不用找毒药了，不如你直接用赤练帮我过关，等出去我再给你弄点不逊色于化龙果的好东西。”
    “师弟休想偷奸耍滑，这次我可不会像炼丹那样帮助你，全凭各自本事！”
    “师姐当真狠心。”
    “哼哼，云逸我劝你还是动作快些，说不定稍后就有其他弟子赶来此处，率先一步取走青铜钥匙了。”
    被苏青一番催促，云逸便也收起玩闹心思，开始专心寻找可用的药草。苏青没有食言，她并未出手相助，而是搜索着更为罕见的药材。
    至于陪在云逸身边，只是顺便罢了。
    两人相处了一段时日，苏青对于这位刚入门不久的师弟很有好感，做人知进退，而且是个正人君子，不似有些师兄弟看向自己时眼神古怪，令人不悦。
    最关键的是化龙果这种罕见宝物他居然说给就给，可见心胸豁达，这样的人最适合作为知己好友。
    只是可惜修为境界低了些。
    这话是玄诚道人说的，言外之意是云逸配不上苏青。想到师父那满是探究的眼神，询问自己最近怎么和一个炼气境弟子走得那么近。
    苏青忍不住有些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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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章 山人妙计

    云逸并未注意苏青的异常，只顾低头专心寻找药草。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如今他只想快速提高修为，可以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保住性命。
    对于毒倒駮马一事，他心中已经有了方案。后山禁地罕有人至，故而草木茂盛，药材遍地都是。
    他只是稍微搜索，便找到了可以一用的花草。
    炼气境的妖兽往往只是灵智初开，没有太多心思，若要让它神不知鬼不觉的中毒，借助食物显然最方便不过。
    比如寻常牛马最爱吃的五加草，汁水丰富，适口性极佳，想来駮马一定不会拒绝。
    当然单纯只靠草料还远远不够，五加草需要配合棺材果才能起到“安眠”的作用。
    考虑到炼气境妖兽对毒素具备一定抗性，云逸决定化身小作坊，猛猛下料，完全不必考虑是否会毒性过强，导致駮马死去。
    苏青一边寻找自己想要的稀有药草，一边分神偷看云逸那边，见他埋头采摘五加草的时候，便猜到了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五加草和棺材果药性相冲，一旦同时服用会起到安眠作用，服用过量甚至可能心脏骤停而死，而且她隐约记得两样药材附近刚好都有。
    不远处就有一棵棺材树，叫这个名字乃是因为木头结实耐腐，常用来打造棺椁。
    它的果子通体漆黑，红豆大小，往往结成一串。
    不用苏青提醒，云逸很快就找到了那棵老树，颇为娴熟地爬上树干，摘了许多果子。
    等他跳下来的时候，两样药材已经寻找齐全，量大管饱，绝对药效出众。
    苏青忍不住提醒道：“五加草倒还好说，駮马平时便会以此为食，不然也不会在它的栖息地附近出现大片草地。问题在于棺材果你打算如何让它吃掉，果子酸涩，它肯定不喜欢。”
    云逸早有计划，笑道：“山人自有妙计，你就等着看戏吧。”
    ……
    随着大量弟子通过第一关的试炼，开始尝试第二关，又有一大批伤员被传送到了禁地之外。
    一个个灰头土脸，甚至有些受伤颇重，奄奄一息，若是不快些抢救可能马上就会死去。
    众位长老看得脸色铁青，尤其是发现其中竟然还有一名返虚境弟子之后，更是怒不可遏，当场开始批评教育。
    剑阁大长老性情火爆，骂起人来相当来劲：“一个个修行都把脑子修没了吗，第二关不过就是几只炼气境妖兽，居然都想不出办法？”
    弟子们耷拉着脑袋，丝毫不敢顶撞。
    谁都知道剑阁大长老的得意弟子正在闭关，错过了这次的乘黄试炼，他老人家心情当然极差。
    “尤其是李柳，你拜入扶摇宗也有上百年了，实打实的返虚境，怎么就连第二关都过不了？！”
    名叫李柳的中年男子惭愧道：“与妖兽缠斗的时候不慎摔了一跤，刚好压碎了玉符。”
    “可笑至极，若是碰上魔门中人，一个小小的失误已经足够让你变成尸体了！”
    剑阁大长老仍在滔滔不绝，另一边道乘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神色，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这也是他执意在乘黄试炼设置锁灵大阵的原因，门内弟子修行的确刻苦，却往往呆板缺少机智，面对一些显而易见的计谋居然毫无觉察。
    如此下去人人都成了笼子里的金丝雀，看着光鲜亮丽，实则飞不了多高。
    清微从弟子中找到了荀子羽，赶忙把人提溜过来，确认徒弟身体无恙之后，这才问道：“怎么回事？”
    荀子羽答道：“弟子破解了第一关之后，巧遇几位师兄弟，便一同去闯第二关。没曾想守关妖物是头炼气境牛妖，刚巧有位师姐穿了一身红衣，引得牛妖发怒，直接就冲了过来……”
    清微甚至不用听下面的话，也知道发生了什么。这种事算是运气不好，荀子羽向来机灵，想不到会栽在这种事上。
    荀子羽继续讲道：“不过牛妖被我们引开之后，刚好有名书阁弟子捡了漏，取走了牛妖守护的那枚钥匙。”
    “唉，你也不必太过低落。”
    “师父，弟子并不觉得低落。”
    “嗯？”
    “我修为本就低微，就算进入第三关也未必能走多远。虽说修道之人应当自信自立，一往无前，但是上次弟子和师妹被人围攻，还是深深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
    荀子羽洒脱道：“饭要一口一口吃，弟子不急。”
    清微见状很是满意，鼓励道：“能想通就好。”
    “不过我还是很期待云师弟的表现的，他既然能够力战化神境取胜，如今炼气境的妖物一定困不住他。”
    这时剑阁大长老还在训斥弟子，听他说道：“只要根据妖兽习性就能找到对付他们的法子，就怕你们一个个平常读书不用功，压根不认识那些妖兽！
    “上古时代人族不曾修行，面对妖兽如何存活，还不是靠脑子？你们也别觉得委屈，万年前普通人族就能杀掉炼气境妖兽，再看看你们现在的窝囊样子！
    “真是气煞我也！”
    ……
    云逸显然不是气死大长老的那类弟子。
    即便没了修为，不能使用法术神通，他依然可以想出各种办法。
    当着苏青的面，他轻而易举就找到了一处兔子窝，并且用烟熏的方法逼出其中的野兔，捉了最为肥硕的那只。
    接下来就是娴熟的剥皮，开膛破肚，架火开烤。
    苏青不是那种会说“兔兔真可怜”的性子，她饶有兴趣看着云逸的操作，觉得师弟真是有趣，居然还会制作野味。
    云逸被看得不好意思，解释道：“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我经常上山抓兔子打牙祭。”
    “你打算把棺材果的汁水涂在兔子肉上，骗駮马吃下？”
    “正是。”
    “这个法子不错，駮马贪嘴，假如你把兔肉烤熟，它肯定受不了香味，想都不想便一口吞了。”
    云逸一番忙活，尽力挤出棺材果的汁水，将它们涂抹在兔肉上。眼看兔肉色泽金黄，香气四溢，大功告成。
    用五加草绑好烤熟的兔肉，云逸掂了掂份量，估摸自己能扔多远。
    苏青那边也没闲着，居然在悬崖边上找到了一棵仙人松，颇为宝贝地摘下放进药篮，生怕一不小心碰坏。
    “咱们这就回去吧。”做好万全准备后，两人回到了駮马所在的那片空地。
    由于寻找药草食材花费了一些时间，此时这里已经聚集了十余名弟子，一个个都在纠结如何取走駮马守护的那枚青铜钥匙。
    而且看痕迹应该有人试过偷偷靠近，结果被駮马咬伤，流了一地鲜血，幸好不见尸体，应是那名弟子急忙捏碎玉符传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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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青铜钥匙

    众弟子聚在距离駮马不远的地方，明显一时间拿不出什么方案。
    自从修真界分了正魔两道，正道弟子便往往自诩清高，所以没人想到使用下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法。魔宗弟子反而最擅长这个，并且不知用类似方法杀害了多少正道中人。
    道乘掌门最苦恼的事情莫过于此，作为正道中人，有些下作手段你不能用，但不意味着你不能知道。
    知而不用，才是正确做法，但显然现在的多数弟子太过“清纯”。
    有弟子建议道：“虽然咱们没了修为，但駮马也不是什么铜皮铁骨的妖兽，只要咱们豁出去总能打伤它。”
    有人反对道：“它毕竟是炼气境巅峰，只凭咱们十来个人恐怕还不够它塞牙缝的。”
    “是极是极，刚才周师兄还妄想偷袭，结果下场你们也看到了。”
    “那怎么办，咱们就这样和他耗着？”
    “我倒是有个法子，不如安排一位脚力比较快的兄弟把它引走，这样青铜钥匙也就暴露出来了。”
    “我还当你有什么好办法，你仔细看看，青铜钥匙绑在马尾上！”
    众人闻言认真看去，发现果然如此，一个个顿时如丧考妣，不知如何是好。
    刚好这时云逸和苏青走了过来，众弟子虽然不认识云逸，但对苏青那是相当熟悉，一个个恭敬行礼道：“大师姐。”
    苏青乃是丹阁大长老的大弟子，常年在宗门里治病救人，所以这一声大师姐喊得相当诚恳。
    不过相比之下，大师姐旁边的那个俊秀男子就显得有些碍眼了。
    你小子什么身份，凭什么和苏青并肩而行？
    云逸感受着来自诸位师兄饱含杀意的目光，心中偷笑，等下我拿到青铜钥匙，还不当场气晕几个？
    他把手中的兔肉藏在身后，装出一副无辜模样：“各位师兄师姐也想不到办法对付駮马吗？”
    为首那人有意在苏青面前表现，主动说道：“若是平常，以我化神境后期的修为，一剑下去就能斩了它。可现在大家都没了修为，手中法宝也发挥不出几成实力，的确不是它的对手。”
    苏青没有说话，只是站在一旁看戏。
    有弟子问道：“如果大师姐想要青铜钥匙，我们几个豁出性命也要帮你拿到。”
    不料苏青摇了摇头：“我没兴趣，你们若有计划，各凭本事就好。”
    众弟子一听苏青对第三关毫无兴趣，倒也并不惊讶，早就听说大师姐一心炼丹，对其他的事物全都兴致乏乏。
    这样也好，少了一个竞争对手。不然以大师姐的本事，如果她非要此处的钥匙，恐怕谁也争不过她。
    一听苏青不会插手，几个辈分较高的弟子顿时心思活泛了几分，提出让辈分低的弟子一人困住駮马一条腿。
    都是出馊主意的好手。
    云逸懒得和他们商量，找了个目测距离駮马最近的地方，刚好不会引它生气。駮马看到云逸靠近，打了个响鼻，尾巴也用力地甩来甩去，看起来确实不好打交道。
    “这位师弟你不要再往前了，激怒它对谁都没好处！”有位师兄拿腔拿调地说道。
    眼看云逸并无退意，他正想再批评两句，不料却看到师弟突然向着駮马扔出了一团古怪东西。
    不知那是什么，但闻起来居然有些香喷喷的。
    “跑啊！”有人喊了一句，于是下一刻众人便纷纷退散，生怕駮马被激怒后开始无差别攻击。
    苏青目睹这一幕，无奈的摇了摇头，心想扶摇宗弟子的心理素质着实太差，需要好好练练。
    云逸冷笑一声，同样看不上这些丑态百出的正道弟子，心想整日闹什么正魔之分，说白了都是一群乌合之众。
    他将兔肉扔给駮马，然后就站在原地盯着对方，一动不动。
    駮马最初确实有些恼火，心想这些弟子怎么如此烦人，居然扔东西砸自己。不过当它嗅到食物的香气，便瞬间兴奋起来。
    人族的烤肉可谓一绝，不知多少妖兽就馋这一口。
    于是它想也不想，直接就吞下了五加草和涂满棺材果的兔肉，还不忘在嘴里仔细咀嚼一番，细细品味。
    云逸见駮马吃下兔肉，便开始数数。
    一、二、三……七十七、七十八……
    数到八十的时候，駮马似是困了，居然轻轻闭上了眼睛。众弟子不知这是什么情况，所以没人胆敢靠近。
    云逸见状放轻脚步，屏息凝神凑到了駮马身边，找到了那把系在马尾上的青铜钥匙。
    钥匙模样古怪，呈圆筒状，上面有些凸起。
    围观弟子那边有些异动，貌似有人察觉到駮马已经昏睡，于是打算上前抢夺钥匙。
    为了避免那群人一股脑冲上来，吵醒駮马，云逸只好加快动作，一把抓住了用駮马毛发系在尾巴末端的钥匙。
    随着他手握青铜钥匙，盘旋此地的紫气瞬间将云逸笼罩其中，眨眼间便将他送去了其他地方。
    苏青看着云逸离去的方向，心道：“你一定要赢啊。”
    ……
    天空中的四十九道紫气越来越少，不断有人从妖兽手中夺得通往第三关的青铜钥匙。
    同时被传送到禁地外的弟子也多了起来，刚过了几个时辰，便有九成弟子已经试炼失败。
    剑阁大长老狂骂不止，让这些弟子好好反省，用脑子而不是屁股想想修行到底是为了什么，假如有天真的没了修为，亦或是碰到比自己修为高的对手，又该如何是好。
    随着最后一道紫气消失，剩余的弟子也纷纷被传送出来。
    苏青的脸上看不出低落，药篮装得满满当当。
    玄诚道人一看顿感无奈，别人试炼是为了争夺道果，唯独你是为了采药。在他看来苏青的天赋远超孟凡，若不是天性温良，不喜争斗，恐怕早就入了返虚境。
    出乎意料的是，齐灵儿迟迟没有现身，反倒是“石宇澄”平安归来。
    清微赶紧带着荀子羽去接小徒弟，关心道：“有没有受伤？”
    宋新瓷摇头：“弟子无事。”
    “怎么最后才出来，是不是没抢过别人？”
    “算是吧。”她顶着石宇澄的面孔，做出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
    清微长老看在眼里，觉得小徒弟这是心情不好，便不再追问。
    殊不知宋新瓷去的那处紫气守着一头会飞的妖兽，名为风枭。它的爪子上挂着青铜钥匙，但一直栖息在高达数丈的通天巨树上面，一时间难倒了不少弟子。
    风枭脾气温和，与斗勇好狠的駮马完全不同。因此不必担心风枭主动伤人，最大的难题反而是如何靠近它。
    于是众弟子选择爬树，没想到每次有人快要触碰到风枭的时候，妖兽便振翅飞去了另一棵树。
    局势就此陷入尴尬，一群人反复爬树，然后风枭来回更换地方落脚，浪费了不少时间。
    宋新瓷看着心烦，于是暗中出手，用一枚树叶击落了挂在风枭爪子上的青铜钥匙。
    谁也没想到，钥匙刚好落在了下方看戏的齐灵儿手里，之后一股紫气便包裹着满脸不可思议的少女去了第三关。
    清微焦急道：“灵儿怎么还没出来？！”
    宋新瓷说道：“她应该已经去了第三关。”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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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地宫

    清微和荀子羽都觉得自己听错了，师妹齐灵儿出了名的懒惰贪玩，怎么可能晋级第三关？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甚至清微长老第一时间就想跟掌门禀报此事，提议把齐灵儿赶紧传送出来。
    “师父冷静，既然灵儿能够晋级，那是她的机缘。”荀子羽赶忙拉住师父，用眼神示意小师弟石宇澄也来帮忙。
    宋新瓷虽然心中不愿，但还是做了做表面功夫，毕竟这件事她才是始作俑者。
    清微被两个徒弟拽住，只好作罢，叹道：“你们有所不知，第三关没有任何难题，乃是一场四十九名弟子之间的混战！”
    荀子羽说：“可所有人的修为都被封锁了，师妹应该没有危险。”
    清微摇头道：“事实并非如此，每个人都没有修为，第三关反而成了最难的生死局。你想想所有人都被强制拉到同一境界，岂不是谁都可能得到扶摇道果？”
    荀子羽恍然大悟：“因此人人各出手段，到时候可能前所未有的凶险。”
    关键时候还是宋新瓷一语道破天机：“遇见危险灵儿师姐自然可以捏碎玉符，传送出来。可她既然没有这么做，说明其实她也想试上一试，修仙本来就是贪图天地之间的机缘，她一定也知道这个道理。”
    确实，齐灵儿假如真的只是个贪玩的少女，早就慌忙间捏碎玉符放弃第三关了。
    可她并没有这样做，说明其实内心深处，她也对扶摇道果心生向往，甚至想要试上一试。
    既然现在大家都是凡人，未必孟凡师兄就能独领风骚。
    ……
    齐灵儿确实是这样想的，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而且自己没准是清微师父手底下唯一一个进入第三关的弟子。
    可不能给师父丢脸啊！
    第三关的地点与前两关截然不同，虽说依然在后山禁地，却不见青山蓝天，反而是一处阴森地宫。
    此处光线昏暗，仅靠四周墙壁上的长明灯提供光源。而且刚踏入地宫，一股寒意便扑面而来，墙壁由冰冷石块砌成，散发着幽幽寒气。
    石头的纹路在昏暗光线的映照下，仿佛扭曲的鬼脸，透着一股子诡异。
    齐灵儿有些害怕，便顺着通道往前走。
    通道狭窄悠长，每走一步都能听到脚步回声在寂静中回荡，仿佛有看不见的东西在身后悄然跟随。
    头顶的天花板低矮沉重，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仿佛随时都会坍塌下来。
    而且地宫中弥漫着一股腐朽气息，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令人作呕。齐灵儿甚至一时眼花，把角落的几块石头看成了森森白骨，吓得自己险些跳起来。
    她强忍着恐惧，继续深入，这里就像一个大型迷宫，相似的墙壁让人分不清方向。
    此刻她无比想念荀子羽，荀师兄最爱看书，脑子灵活，肯定能破解迷宫。但齐灵儿完全是另一个极端，她在极度压抑的情况下压根无法冷静思考，只能循着本能摸黑前进。
    如此反复转了几圈之后，她总算发现眼前的景象有了变化。
    前方有一扇巨大石门，门上雕刻着各种狰狞兽面，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诡异微光，仿佛随时都会苏醒。石门则开着一道能够容一人侧身通行的缝隙，不知其后隐藏着什么秘密。
    齐灵儿紧张到耳中满是自己的心跳声，她凑到缝隙前，眯起眼睛用力看向门后。
    发现那是一个八卦形状的偌大房间，还有几道相同石门通往那里，看样子应该是地宫的中央所在。
    齐灵儿不敢轻举妄动，便依然藏在门后。她目前并未发现第三关有什么难题，因此开始怀疑通过这关的方式。
    其实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想法，他们都知道青铜钥匙就是紫气，紫气有四十九道，钥匙便只有四十九把。
    既然把七七四十九人传送到了这个神秘地宫，那么这里应该就是最后决胜的场所。
    而缥缈子长老曾经说过，最后一个走出乘黄试炼的人就是赢家，可以获得扶摇道果。
    如此想来，第三关的试炼内容已经显而易见。
    自相残杀！
    直到场中只剩一人！
    阴森地宫仿佛一头噬人凶兽，悄无声息。唯独用心去听的时候，隐约可以听到仿佛滴水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格外清晰。
    滴答！
    每一滴水都仿佛落在心头，令人毛骨悚然，周围的黑暗也仿佛藏着无数双眼睛，正在窥视着自己，令人不寒而栗。
    如此一来，所有人都神经紧绷，有如拉紧的弓弦。
    直到一声惨叫忽然响彻地宫！
    就像石头坠落池水，溅起无数涟漪。这声惨叫变成了“决战开始”的指令，所有弟子纷纷行动。
    齐灵儿也未能幸免于难，在她紧张兮兮偷看石门那头的时候，并未察觉到有人早就悄悄来到了身后。
    此人身材高大，一看便是男子，只听他抽出手中宝剑，搭在齐灵儿肩膀上，剑身微凉，轻轻触碰着白皙脖颈。
    他说：“师妹不必回头。”
    齐灵儿吓了一跳，“哇”的一声叫了出来，“是人是鬼啊？”
    偷袭的弟子无奈道：“是人，别怕。”
    “哦。”齐灵儿反而安静下来，此刻她不担心淘汰出局，更害怕突然见鬼。
    男弟子特意不让齐灵儿回头，可能也是觉得偷袭不够光明正大，传出去不好听。
    他说话时还刻意转换了声线，粗着嗓子说：“你把玉符捏碎，赶紧出去吧。”
    齐灵儿早就想走了，完全没有耍赖的心思，立刻同意道：“好好好，我这就走。”
    不料她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便听到身后传来“当”的一声闷响，一听就疼。与此同时，架在她颈间的宝剑也随之掉落。
    齐灵儿按捺不住好奇，立刻回头查看，只见云师弟正咧嘴冲自己笑，还做了噤声的手势。
    至于方才偷袭的那个男弟子，自己又被云逸偷袭，目前已经昏迷不醒。
    齐灵儿见状莫名觉得好笑，这算什么，偷袭者人恒偷之？
    云逸将晕倒的男弟子轻轻放倒在地，留下了他的那把三尺青锋，然后娴熟地从他身上摸索出了一块玉符，用力捏碎。
    下一刻只见无数微光包裹着那名弟子，转瞬就传送到了外面。
    做完这些云逸一把拉住齐灵儿，让她放轻脚步，两人迅速去了一个隐秘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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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来都来了

    作为乘黄试炼的第三关，最后的优胜者将在扶摇宗全部弟子的共同见证下诞生。
    后山禁地外，缥缈子祭出几面铜镜，镜子遇风而长，变作数丈大小，凌空而立，仿佛一面光滑墙壁。
    而在镜面上则呈现着地宫内的各处景象！
    四十九名弟子被均匀分布在七条相似的甬道之中，这些甬道都通往地宫中央的奇门宫，不过奇门宫还有一扇紧闭的大门，不知后面藏着什么。
    由于师父清微平常就喜爱卜卦，所以荀子羽也学了一些，他最先看出地宫乃是按照奇门遁甲设置，心想这应该出自师父手笔。
    七条开放的甬道分别是，开、休、杜、死、惊、伤，而中央宫殿那个尚未开放的大门位于坎位，显然就是最后的生门。
    荀子羽仔细查看各面镜子，突然在“伤门”找到了齐灵儿的身影，于是连忙提醒清微和石宇澄快看。
    宋新瓷懒洋洋地望去，刚好瞧见齐灵儿被人偷袭，然后偷袭者又被云逸偷袭的一幕。
    她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心想无名小镇那次就看出云逸这人老奸巨猾，如今他来到地宫简直如鱼得水。
    随着镜中闪过一道光芒，被淘汰的那名弟子也出现在禁地之外，而且保持着昏迷不醒的姿态。他的师父赶忙过去救治，同时不忘瞪了清微一眼，看样子对云逸的做法很是不满。
    清微无来由吃了一记白眼，只能自言自语道：“瞪我作甚，只许你徒弟偷袭，不许我徒弟偷袭吗？”
    不过他也并未在意此事，忙着看自家两个徒弟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地宫虽大，但每条甬道里都有至少七人，想来云逸和齐灵儿很快就会碰到其他对手。
    荀子羽最为紧张师弟师妹，心道你俩可千万别受伤啊，平平安安回来就好。
    苏青同样目睹了云逸偷袭其他弟子的全过程，并不觉得手段低劣，反而颇为认同。如今地宫中的人被封修为，各自为战，比的就是心机手段。
    比起偷袭，还有另外一事让宋新瓷颇为在意，那就是云逸为何留下了那名弟子的宝剑。
    之所以会有这种困惑，乃是因为云逸一直用的都是极其笨重的方圆剑，使用的那套剑法看起来也更契合重剑，而非轻剑。
    但是如今没了修为，毫无灵力加成，使用重剑就成了一件极具负担的事。所以宋新瓷猜测云逸拿走那把轻剑，就说明他一定精于此道。
    可他之前明明从未展露过轻剑一道的造诣！
    ……
    云逸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某人暗中盯上，至于他为何拿上那把青锋剑，倒是的确如宋新瓷所料。
    接下来会有一场混战，使用方圆剑对体力消耗甚巨，显然不是明智之选。
    他拉着齐灵儿往甬道深处走去，远离石门方向，直到某个僻静之处方才停下。
    云逸打量了一番齐灵儿，赞叹道：“灵儿师姐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齐灵儿却不觉得自豪，反而后悔道：“嘘，我是踩了狗屎运才进来的。”
    “狗屎运？”
    “那个青铜钥匙绑在一只风枭腿上，它飞的时候不知怎么把钥匙弄掉了，刚好砸在我的脑袋上！”
    “噗嗤。”云逸没忍住笑意，“你这运气，着实不错。”
    齐灵儿瞪着师弟，“给我态度放尊重点。”
    “好的师姐。”
    云逸也不继续逗弄少女师姐，他经过一番摸排，已经彻底弄懂了地宫布置。这里按照奇门遁甲设置，生门被锁，其余七门中应该各有七人，而且通过一方中央宫殿相连。
    自己现在的位置，应该是艮位“伤门”。
    刚好齐灵儿问道：“咱们怎么走回头路啊？”
    云逸便解释说：“那扇门后乃是中央宫殿，和其他几道门连通，若是贸然进去，很有可能腹背受敌。”
    “那你打算怎么做？”
    “自然是先把这条甬道中的人清理干净。”
    齐灵儿这时也反应过来，“既然这里是按照奇门遁甲设置的，那这条甬道除了咱俩，应该还有……四人？”
    云逸微笑道：“没错，我打算先把他们一一干掉，然后再去中央宫殿迎接其他几门的幸存者。”
    齐灵儿明显不太喜欢第三关，蔫头蔫脑道：“这不是逼着咱们自相残杀嘛。”
    “我倒觉得挺有意思，平常那些师兄修为太高，我惹不起，现在反而可以平起平坐。”
    “唔，我估计帮不上忙，要不我这就摔碎玉符传送出去吧？”
    云逸用一句话便打消了齐灵儿“自尽”的念头，他说：“来都来了。”
    齐灵儿也有同感：“对哦，好不容易才进来的。”
    “而且我有办法让师姐增加点参与感，怎么样？”
    “什么法子？”
    ……
    清微对齐灵儿的性子再了解不过，知道她素来讨厌打斗，这点倒是与苏青有些相似，都主修丹道，更喜欢救人性命。
    但云逸刚好相反，作为炼气境就能斩杀化神境的离谱弟子，即便清微等人没有目睹神木林一战，却也能隐隐猜到，越境杀敌，手段一定很不简单。
    而越境击杀魔门中人，更是说明手段一定不太干净。
    果不其然，下一刻云逸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了自己腹黑的一面。
    只见他偷偷藏身角落，齐灵儿则按照他的吩咐暴露在光线最亮的地方，口中发出呜呜的哭泣声。
    地宫幽深，哭泣声在其中尤为明显，其中还掺杂着不知从哪传来的“叮叮当当”打斗声，说明类似的事情正在地宫各处发生。
    果然不久后就有弟子闻声赶来，这人是个君子，看到齐灵儿后并未直接攻击，而是主动询问道：“师妹这是受伤了，怎么哭得如此伤心？”
    齐灵儿没搭理她，心想我这明明是假哭，哪里听出伤心了？！
    下一刻这名弟子便被藏身暗处的云逸一把抱住，而且被人搜出玉符就往地上一摔。
    可怜这位弟子还没反应过来，就传送出了地宫。
    当他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已经来到后山禁地之外，周围满是同情的目光，而且自己耳边还有那恶人的魔音萦绕不散。
    那人似是说了一句：“拜拜了您嘞。”
    可恶！
    真是好可恶的人啊！
    他气得用力跺脚，心想我一个堂堂化神境，居然会中这种圈套！
    玄诚道人忍不住吐槽道：“清微啊，你这弟子的手段是不是……有点下作？”
    清微老脸微红，一时间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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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以一敌二

    很多弟子同样不满云逸的做法，向清微长老那边投去鄙夷眼神。
    没办法，云逸利用齐灵儿设伏偷袭他人，手段实在说不上光明正大。这种行径在正道弟子看来，那是典型的魔宗做法。
    道乘反而是场中最不以为然的人，他微笑捋须，向身边的缥缈子说道：“这个小子总能让人眼前一亮。”
    缥缈子没接话，心想你确定是眼前一亮，而不是眼前一黑？
    道乘又说：“原本以为扶摇道果已经是孟凡的囊中之物，不过现在看来，不好说喽。”
    缥缈子苦笑道：“门内能出现这等年轻才俊那是好事，这次乘黄试炼提前两年，害得剑阁的大弟子伯约未能赶上，孟凡其实有些遗憾。”
    “呵呵。”老掌门笑了笑，不再说话。
    缥缈子原本胜券在握，此刻却莫名有些心慌，作为门中修为最高的几人之一，他与道乘看待事物的眼光自然和普通弟子不同。
    乌合之众都在指责云逸的行事风格，但道乘和缥缈子却能看出云逸的潜力。
    原本还只是一介凡人，修行仅仅一个月有余，居然就能单枪匹马杀入乘黄试炼的第三关。而且此子心性极其冷静，擅长操弄人心，如今他只是个炼气境，可万一以后成了化神境、返虚境，一定会成为魔宗的眼中钉。
    魔宗不怕修为奇高无比的正人君子，却最怕正道出来一个比魔宗阴损手段还多的人。
    突然，镜中景象一变，后山一片哗然。
    原来云逸和齐灵儿联手坑人，没想到伤门内其他两名弟子也选择联手，四人在一番寻找之后，总算在一条狭窄通道相遇。
    众人其实都不看好云逸，因为灵儿师妹一看就缺乏实战经验，除了用丹别的一窍不通。这种人放到现在不仅不能成为助力，反而还是累赘。
    反观对面的两名弟子，俱是手握长剑，乃是主修剑道的弟子。这次乘黄试炼剑阁可谓出尽风头，不似以往总是由书阁一骑绝尘。
    就连清微也觉得两个宝贝徒弟约莫要被送出来了，反倒是荀子羽曾与云逸并肩作战，对他很有信心。
    玄诚道人忍不住吐槽云逸的时候，苏青也跟随师父来了这边，她独自站在一处，微微抬头看着镜子里的云逸，神情担忧。
    宋新瓷瞥了苏青一眼，有些不满。
    云逸这厮在扶摇宗的人缘居然不错，除了可以信任的师兄弟，甚至还结交了一个红颜知己。不行，不能放任他继续在这里发展，不然以后更难把他带去魔宗了。
    她正腹诽着，镜中的四人已经打了起来。
    只见云逸将齐灵儿护在身后，抽出从倒霉师弟那里顺来的青锋剑，毫不畏惧地迎了上去，以一敌二居然不落下风。
    上一世他学过不少剑法，其中不仅有葬剑谷的“降龙剑经”，还有不少正道宗门的门派剑术。如今他虽然没了修为，无法施展法术神通，但那些剑术当中的“技巧”却早已深入魂魄，成了他的习惯，他的本能。
    在旁人看来，云逸并未施展什么绝世剑术，但他的每一次出剑都刚好可以破掉对手的剑招，并且瞬间做出反击。
    而且看得出他已经剑下留情，出招从未对准要害处，还留了三分力气。
    两名剑阁弟子几招没能拿下对方，也意识到这位师弟剑术不凡。于是两人一左一右，准备夹击云逸。
    其中一人走的是刚猛路子，手中铁剑挥舞起来虎虎生风，仿佛要将空气撕裂。另外一人走的是灵动路子，所用软剑透着诡异，出剑角度往往出人意料，偶尔刺向云逸腋下，偶尔一抖刺向面门。
    齐灵儿看得着急，却又帮不上忙，只能取出事先准备好的丹药，准备一会儿师弟受伤了赶紧往他嘴里灌药。
    然而她料想中的惨状并未发生。
    云逸的一身剑术堪称深不可测，即便面对两把风格迥异的长剑依然不落下风。
    他越战越勇，剑法快如闪电，令人眼花缭乱。地宫光线本就昏暗，此时竟然已经看不清云逸的剑锋，只能感受到凛冽剑气四处飞溅。
    面对刚猛铁剑，他以手中宝剑避开锋芒，一剑点在对方手腕。面对灵动软剑，他手中宝剑又化作坚固青岗，一剑用力挥出将软剑直接斩断。
    谁都没有想到，云逸居然以近乎摧枯拉朽的方式赢了这场比试。
    两名剑阁弟子都是化神境，没想到在修为被锁的情况下，居然会被一个刚进门的师弟当成孩童一样欺负。
    其中使用灵动软剑的那人甚至忍不住哭了起来。
    云逸见对方已无出招之意，便收起青锋剑，站在原地一时有些尴尬。
    齐灵儿仍躲在师弟身后，轻声安慰起了对面的两位剑阁弟子：“师兄别哭，多输几次就习惯啦。”
    哭包师兄一听哭的更凶了，他的搭档在一旁面露无奈，对云逸说道：“是师弟技高一筹，我们认输了。”
    云逸行礼道：“承让。”
    两位剑阁弟子也不是输不起的人，摔碎玉符纷纷离去。
    如此一来，伤门甬道便只剩下云逸和齐灵儿两人。
    齐灵儿问道：“我是不是也该走了？”
    云逸问：“不打算再看看热闹？”
    “帮不上你什么，还成了你的拖累，师姐也是要点脸面的。”
    齐灵儿去意已决，临走时将丹药通通塞给云逸，还不忘加油鼓气：“师弟你可一定要加油啊，咱们师父还从来没有弟子赢过乘黄试炼呢！”
    云逸没有说话，只是面带微笑，目送小师姐离去。
    他推测接下来会有一场恶战。
    第一关的时候众弟子都被随机传送到了后山禁地的不同之处，所以没有出现抱团取暖的现象。但是第三关有所不同，地宫里只剩下四十九人，即便不用有人刻意引导，本门师兄弟难免相互帮助。
    就像云逸和齐灵儿会一同行动，那两名剑阁弟子同样如此。
    而一旦到了最后的决战，这种拉帮结伙的情况只会更加严重。丹阁、剑阁、书阁，三阁弟子各成一队，六位授业长老的弟子也可以分别组队。
    这样一来云逸就成了最吃亏的那个人，因为他入门时间尚短，和门内多数人都毫无交集。
    到时候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但云逸并未因此心生退意，他背着沉重的方圆剑，手里则攥着青锋剑，丝毫不惧。
    既然已经走到此处，既然距离扶摇道果只有一步之遥，自己就没有放弃的理由。
    随着他离开伤门甬道，穿过那扇石门，来到一片空旷的中央奇门宫，便发现自己果然没有猜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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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问剑奇门宫（上）

    被淘汰的两名剑阁弟子重返禁地门口，先是对掌门恭敬行了一礼，然后垂头丧气回到了剑阁大长老身边，聆听教诲。
    清微面色凝重，疑惑道：“如果我没记错，这两人的修为放在剑阁都是前五，结果两人联手居然打不赢你师弟？”
    荀子羽解释说：“云师弟曾说过，帮助桑经报仇的那位神秘剑客教过他剑法，而且他还去过飞天秘境，应该也得到了南宫前辈的传承，所以能赢也不算奇怪。”
    “不是这么简单。那两人在剑阁修行了三十多年，各自在剑法一道都有极深的领悟，可云逸满打满算，也就修行不到一年时间。”
    “没准是云师弟天赋异禀呢？”
    “如果真是如此，那他的天赋恐怕可以和正气宗的封默一较高下了。”
    宋新瓷在一旁也极为疑惑，心想难道云逸真是剑道天才，不然为何剑术精进如此之快。
    非要在这次乘黄试炼设下锁灵大阵，具体理由道乘本人最是清楚不过。
    对于合道境之下的修士来说，一旦没了灵气修为，一身法术神通无法施展，相当于从天上被打回凡间。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会陷入绝对的劣势，因为至少他们还有丰富的实战经验。要知道真正的战斗才不是话本里那样一招一式，你来我往，打得好不热闹。
    而是怪招频出，只有经验丰富的修士才能察觉到危险，以及一眼看出对方危险所在。
    若是境界压制对方，获胜自然轻而易举。但如果两人境界相同，或者只差了少许，那么经验反而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所以在道乘看来，这次乘黄试炼的真正奖励并非扶摇道果，而是给全宗弟子一次宝贵的实战经验。
    也给他们一个做好心理准备的时间，毕竟正魔大战一触即发，说不准什么时候这些弟子就要奔赴战场。
    至于云逸到底是不是修行天才一事，道乘其实并不在乎，这世上又不是所有人都能在童年便得到拜师修行的机会。
    云逸虽然修行晚了些，但他得了飞天秘境的好处，注定此生不会平凡。
    他只是需要一个机会。
    就像一把锋锐无匹的宝剑，若要向世人展示它的锋利，就需要一个可以用来试剑的对象。
    而现在，显然奇门宫剩下的人就成了云逸试剑的“人”。
    后山禁地，中央奇门宫。
    云逸身负两把宝剑，一重一轻，放在旁人看来显得木讷滑稽。
    在他面前，是其余六名扶摇宗的精英弟子。其中的师兄师姐修为最低也是化神境中期，比神木林碰到的木繁枝还要高出一头。
    若是只有化神境也就罢了，当中居然还有一名返虚境的年轻高手。
    圣手书生孟凡。
    作为扶摇宗的风云弟子，板上钉钉的大师兄，云逸自然认识孟凡，殊不知孟凡也认得云逸。
    就是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接连发现两处地脉被人污染。
    实在是想不到，他居然有本事走到第三关。孟凡冷眼看着云逸，目中无人的模样仿佛只是在看一个畜生，一个死人，一团空气。
    和区区炼气境动手，似乎会弄脏他的双手，于是孟凡高高在上说道：“念你刚刚入门，此刻捏碎玉符出去吧。”
    云逸本来有些紧张，听到这句话却忍不住展颜一笑，“连个机会都不给？”
    孟凡淡淡地瞥了云逸一眼，便转过视线不再说话，旁边有位冷面师姐立刻上前说道：“这最后一关我们是不会留手的，到时候伤了性命，你可不要哭爹喊娘。”
    这话倒是不错，这六人都是经过一番争勇斗狠，走到最后的那个，其中大多数人手上还沾了血，可见刚刚应该是打出了火气。
    但孟凡的衣衫很干净，外面的弟子通过镜子见识到了大师兄的剑法，如烈日凌空，剑光无处不在，也容不下丁点阴霾。
    即使修为被锁，他的剑术都仿佛可以化出一方剑域，真不敢想若是让他展露全部修为，该会是何等恐怖的一番景象。
    与之相比，云逸的胜利显得卑鄙不堪，即使他侥幸赢了两位剑阁弟子，也是那两人太过轻敌，或是学艺不精。
    总之扶摇宗自然有自己的小圈子，云逸这个刚来的新人还远远不配跻身其中。
    你想要出风头，那就等下一次乘黄试炼吧。
    云逸感受到了那六人对自己的轻视与敌意，他笑道：“我能否问问，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决出胜负？”
    师姐冷声道：“孟师兄将会以一敌五，让我们输个心服口服。”
    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虔诚，仿佛丝毫不怀疑孟凡会输掉。
    那可是扶摇宗最年轻的返虚境，即便苏青在场，也必定讨不着好。
    云逸开玩笑道：“那何不加我一个，六人一同向孟凡师兄讨教，岂不是受益良多？”
    孟凡不屑去看云逸，其余众人纷纷说道：“你不配。”
    云逸嗤笑：“我不配？”
    他说完又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我？不？配？”
    冷面女子喝到：“师弟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云逸笑着摇了摇头：“也对，我区区一介凡夫俗子，如何有资格挑战孟师兄呢？”
    “既然知道，还不赶快摔碎玉符，速速离开！”
    后山众人通过镜子看着这一幕，有些人为云逸感到不忿，说都是进入第三关的佼佼者，何必如此羞辱人家。但更多的人觉得孟凡等人说的没错，一会儿打起来刀剑无眼，伤了你事后还要被师门责怪，何苦呢？
    清微同样愤怒，他愤怒于孟凡等人居然搞起了小团伙，还一致排外，甚至不愿意给云逸一个体面退场的机会。
    苏青同样愤怒，她向来不喜欢扶摇宗这种风气，但奈何慕强乃是人之本性，那些弟子围着大师兄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荀子羽和齐灵儿同样愤怒，他们恨自己为何不能再强一些，陪着云逸一起走到最后，即便不能赢，起码也不会让他一人孤孤单单受辱。
    唯独宋新瓷觉得想笑，她不懂为何孟凡等人如此有自信。那个男人曾向自己高调示爱，于是有人把他与自己列为新一代的正魔翘楚，还说什么孟凡愿意舍身饲魔，只为度宋新瓷回归正道，着实令人肉麻。
    但只有宋新瓷自己最清楚，她其实从未正眼看过孟凡。
    你因为晋入返虚境沾沾自喜的时候，我却为了离开返虚境而终日郁郁。
    如此差距，谈何并肩而行？
    你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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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问剑奇门宫（中）

    道乘目睹这一幕，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只是在看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但作为他的师弟，同时也是老友，缥缈子还是觉察到了掌门的不悦。
    于是他解释道：“孟凡他们这样抱团，着实不够大度。不过我也没想到，这些弟子居然到了第三关，还能这般拥护他们的大师兄。”
    道乘却说：“只可惜，弱者对强者不失勇气，强者对弱者不失敬畏，对于这个道理他们的体会还远远不够。”
    缥缈子分不清掌门是在阴阳怪气，还是在单纯讲道理，便闭嘴不再说话。
    众人的目光聚焦在巨大铜镜之上，有些人还出声抱怨云逸为何还不弃权，耽误他们一睹大师兄的风采。
    但是很遗憾，他们的愿望注定要落空了。
    因为云逸面对轻飘飘的“你不配”三个字，并未愤怒或是如何，他只是为此生出了一股豪迈之情、好战之意，就连背后的方圆剑都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情绪。
    隐隐为之颤抖！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在乘黄试炼的第三关，一位炼气境弟子以史无前例的姿态抽出手中青锋剑，随意将剑鞘扔在一旁，独自面对六名修为远远高于自己的对手。
    他的脸上没有畏惧，没有怒火，没有屈辱，只有古井无波似的平静。
    云逸说道：“既然我不配与你们一同挑战孟师兄，那不如，你们一起来挑战我吧。”
    说完他轻蔑一笑，忽然有种重返上一世的熟悉感。曾何时他也勤勤恳恳修行，伴随宋新瓷挑战各大宗门，亲手击败无数所谓的绝世天才。
    天才与庸才，永远只出现在人们口中，而到了生死对决的时候，只有输家与赢家。
    天才未必就是赢家，庸才也未必一定会输。
    他这句不自量力的话刚一出口，六名弟子有的笑了，有的皱眉，有的不耐，孟凡甚至为此多看了云逸一眼，他觉得这人有些恼人。
    该杀。
    习惯冷着一张俏脸的师姐感受到了孟凡的情绪，于是她率先向云逸出剑，打算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师弟直接淘汰。
    “既然你自寻死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她手中的宝剑发出一阵破风之声，剑尖直直刺向云逸的喉咙，似是打定主意要给他一个血淋淋的教训。
    而云逸一动不动，似乎甚至来不及对这一剑的杀机进行闪躲，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他竟显得如此笨拙。
    冷面女子气势不减，然而就在她手中宝剑即将刺中目标的时候，她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脸上先是闪过一丝讶异，然后便是无穷无尽的懊恼、羞惭。
    因为云逸突然出手了，他的速度极快，看不出使用了何门何派的剑法，似乎只是普普通通的挥剑。
    一剑荡开女子剑势，一剑点在她的喉咙。
    区区两剑，前者化解攻势，后者意在杀敌。
    冷面女子觉得屈辱，因为如果刚才云逸没有留情，她的喉咙此刻已被刺穿！
    她羞愤之极，恨不得恢复修为，立刻以化神境的手段神通轰杀对方。
    可惜她没有这个机会，而且云逸接下来的行为更是令她无地自容。
    只听云逸说道：“输了就自行捏碎玉符离开，别逼我动手伤人。”
    接着他面向那边剩余五人，咧嘴笑道：“下一个，或者，一群？”
    冷面女子咬紧牙关，恨不得一剑将云逸刺死在此处。可她终究没有这么做，选择捏碎玉符回到后山禁地，面对主动迎上来的师父，她面色铁青，甚至连一点好脸色都憋不出来。
    但是一众扶摇宗弟子没人会嘲笑她，因为他们此刻都深深震撼于云逸的那一剑。
    清微感受最为深刻，他目睹云逸这段日子起早贪黑修炼磨剑经，却从不知道他的剑术如此高超。
    刚刚那一剑比起以一敌二打败剑阁弟子的时候更上了一层楼。
    这个炼气境徒弟，似乎在剑道一途有所领悟，正一步一步攀向不可见的高峰。
    宋新瓷的眼中同样流露出异样神色，她开始觉得云逸之前是在藏拙，故意面对那两名剑阁弟子的时候不出全力。
    可是现在她突然发觉，云逸并非藏拙，反而是在磨剑。他像是一名久久没有用剑的老剑客，之前与那两人过招刻意拉扯，是在借助对方之力寻找手感。
    而现在他已经熟悉手中长剑，便真的展露出了令人惊骇的一面。
    不对，实在不对。
    按照自己的调查，云逸出生在一个极普通的家庭，从未学过剑法，怎么可能短短时日便练到如此高度？
    他每日修炼的磨剑经只是个粗浅功法，绝无可能令他成就这等剑术？
    除非，他是在飞天秘境收获了这一身剑术。
    宋新瓷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她隐隐觉得，云逸的剑术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自身苦修。同样作为剑修，她深知云逸的恐怖之处。
    冷静，无情，自信。
    最关键的是他永远能控制手中的剑，而不会让自身成为剑的附庸。
    宋新瓷甚至有些手痒，想要与云逸切磋一番。单纯以剑道而论，两者在伯仲之间。
    自从晋入合道境，宋新瓷从未有过这样强烈的战意。
    她近乎贪婪地盯着铜镜，看着那里面云逸的身影。
    男人面对接连冲来的师兄师姐毫不惊慌，也不再言语，单纯以手中宝剑说话。
    解决冷面女子的时候他用了两剑。
    解决第二名的马脸师兄的时候，他同样只用了两剑。
    两剑，两剑，还是两剑。
    如出一辙的两剑，一剑破解杀招，一剑成为杀招。
    人们料想中的大战没有发生，因为这一切结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显得有些潦草。
    事实证明，在锁灵大阵之中，在众人修为被迫来到同一起点的时候，云逸想要杀掉这些扶摇宗声名赫赫的精英弟子，只需要一人两剑。
    但云逸似乎对此仍有些不满，他嘟囔道：“不能一剑一个，还是不够。”
    他说这番话并非故意气人，而是有些遗憾。即便有着上一世的经验，可他现在的剑术还是无法达到昔日巅峰。
    这副身体练剑太晚，用剑的熟练度还远远不够。
    但是无妨，因为这里还有一块磨剑石。
    云逸举起手中三尺青锋，剑尖遥指中央奇门宫剩下的最后一个对手，孟凡。
    他说：“就剩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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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问剑奇门宫（下）

    偌大的奇门宫如今只剩两人，孟凡便不得不认真打量起了自己的对手，那个叫云逸的肉中刺眼中钉。
    孟凡手中的宝剑名叫“金乌”，乃是他的本命法宝之一，一旦施展开来有如烈日当空，剑气如日光璀璨，不可直视。
    他曾亲眼见过宋新瓷出手，那柄名叫希声剑的法宝挥舞起来龙凤齐鸣，甚是好看，所以他一度认为自己就是宋新瓷命中的良人。
    男才女貌，共登极乐，岂不美哉。
    然而后来宋新瓷入了合道境，与他有如云泥之别，每每想到这件事孟凡便痛不欲生，只恨自己当初为何不亲自去一趟无名小镇，打断宋新瓷的长生路，碾碎她的修仙梦。
    所幸扶摇道果给了孟凡一丝希望，让自己有了短时间晋入合道境的希望！
    缥缈子曾经说过，孟凡在修行前期高歌猛进，难免就会在合道的路上后继无力。返虚境与合道境的差距，可不是化神境与返虚境的距离可比。
    多少天才便是困在返虚境，终其一生也无法找到自己的道。
    而一旦有了扶摇道果，孟凡便可以寻找到合道的一线机会，说不定更可以在几十年内合道成功，从此再度有了与宋新瓷平起平坐的机会。
    因此他对扶摇道果势在必得！
    本以为这次乘黄试炼对自己来说就是走个过场，起不了什么波澜，没想到只差临门一脚的时候却杀出一个程咬金。
    孟凡依然蔑视云逸，觉得即便他剑法高超，也远远不是自己的对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轻敌，在实力上轻视对手，在战术上重视对手，这一直是他为人处世的信条。
    其实即便云逸展现出了极为高超奥妙的剑术，到现在也依然没人看好他能够战胜孟凡。
    毕竟那是一位实打实的返虚境，没了修为他还有经验与技巧，心智与魄力。
    更何况他手中还有金乌剑这等利器，随便一挥都能形成剑气，远远不是云逸所能抗衡的存在。
    即便道乘设下锁灵大阵，这依旧是一场不公平的比试。
    但没人会埋怨掌门，因为修行一事从来都不公平，每个人都认为云逸只能自己消化这份差距。
    面对压迫感极强的孟凡，云逸不会因世道不公而觉得不甘，更不会因实力差距而心生畏惧，他依旧平静、淡然，因为他觉得自己并不会输。
    他从不在意公平，如果这世道真要寻求一个公平，自己可以重生一世对其他人来说便是最大的不公。
    他现在要做的，唯有握紧手中的剑，不辜负每寸光阴，不辜负自己的满腔热血。
    两人之间的战争并无口水话，一触即发！
    孟凡懒得与云逸说些什么，他依旧看不起这个只是炼气境的扶摇宗弟子，剑道天赋超群又如何，自己这些年挫败的天才难道还少吗？
    丹阁的苏青从不敢与我争些什么，剑阁的伯约更是成了缩头乌龟，你云逸又算什么东西？
    孟凡抽出金乌剑，顿时整座奇门宫都笼罩在一片金光之中，更可怕的是，那不止是金光，同时还是剑气。
    云逸只要睁眼，便会被剑气刺痛，于是他只能闭上双眼，单纯以感觉刺出了手中的青锋剑。
    谁都没想到，漫天金光之中，这一剑刚好刺中了孟凡刺来的一剑，两把宝剑俱是以剑尖点触剑尖，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然后两人纷纷飞快刺出手中的剑，声音嘈嘈切切错杂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两个毫无修为的人，此刻的剑却快到没有踪迹，只凭体魄便做到了寻常修士一生都难以企及的高度。
    扶摇宗剑阁的弟子对此最为震撼，就连大长老也看得目不转睛，因为两人展现出来的剑术全部都是返虚境的水平，即便自己出手恐怕也讨不到好。
    这才是扶摇宗风云弟子的真正实力，修为对他们而言只是点缀，本身一往无前的精神才是最为宝贵的事物！
    清微同样看得目瞪口呆，以至于一时间忘记了表情管理。在他看来，云逸甚至隐隐略胜一筹，因为孟凡手中金乌剑占据优势，而云逸却可以在舍去视觉的情况下与对方不分上下。
    那些曾经嘲讽云逸的弟子也有些惭愧，之前以为云逸不太正经，过关方法显得有些卑鄙，如今看来，是自己不配让他出剑。
    有谁见过剑客会对一只蝼蚁出剑？偌大差距之下，一脚踩死才是最方便的做法。
    然而所有人的惊讶，或许都不如孟凡此刻心中的惊涛骇浪。他本以为自己一脚就可以踩死对面的蝼蚁，却没想到抽出宝剑也不能击败对方。
    孟凡甚至有种预感，假如没有金乌剑，云逸睁开眼睛与自己比试，或许自己现在已经输了。
    一想到这点他更加无法接受，手中的剑再度快了几分，甚至隐隐在空中画出了金乌振翅的景象！
    云逸并不慌乱，一剑又一剑反复刺出，每次都能刚好点在金乌剑的剑尖，摧毁它的攻势。
    他看似是在防守，但每一剑都酣畅淋漓，脸上不知不觉浮现出一抹狂热神色。
    那是压抑许久终于得到释放的畅快！
    伴随着“咔嚓”一声，孟凡发现自己终究慢了一剑，手背被划出一道伤口，只能抽出金乌剑后退半步。
    云逸则依旧用剑指着对手，可是手中的三尺青锋却再难承受这般恐怖的对撞，在众人的注视下剑尖先是浮现出一道裂纹，然后迅速蔓延至剑身上下。
    这柄剑最终碎裂成了无数碎块，哗啦啦散落一地，完成了自己的最终使命。
    孟凡见状暗中松了口气，可是云逸脸上却没有预想中的失望，或是遗憾。他依旧微笑，一身战意也没有丝毫减弱。
    因为云逸在方才近乎搏命的生死碰撞中，终于打破了轻剑与重剑的隔阂。
    上一世他所学驳杂，师门乃是葬剑谷，因此最为擅长轻剑。而这一世他先去了飞天秘境，得猴老大代师授艺，学的乃是重剑。
    两者并不相通，因此他一直学得相当艰难。
    可是现在他终于将上一世的剑道尽数归纳吸收，对“方圆”的理解也更上一层楼。
    原来自己一直以来都着相于方圆剑粗犷的外表，却忽略了它的真正剑意。
    方圆方圆，似方似圆，非方非圆，一旦它的剑意全部展开，目光所及尽是剑域！
    剑就是剑，从来不羁于方或是圆，长或是短，轻或是重。
    正所谓，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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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胜

    宋新瓷看着镜中男人的身影，眼中神采涟涟，她居然从对方身上看到了与自己剑道可互通有无的可能性。
    自从六年前她得到希声剑，便觉得自己在剑道一途已经再难精进。并非遇到瓶颈，而是毫无兴趣。
    可是云逸此刻领悟的“大象无形”，刚好与自己的“大音希声”殊途同归。
    这是何等的巧合，还是说，他真是自己的命中注定？
    此时此刻，即便宋新瓷打定主意用云逸帮助自己度过情劫，却不禁对他多了一份好奇，想要探究这个男人更深层的秘密。
    一想到这里，无名小镇的共渡难关，成亲之日的相顾无言，仿佛都变得浪漫起来。
    而她所修炼的太上忘情道更是蠢蠢欲动，找到了再度突破的契机。
    修真界以实力说话，云逸惊世骇俗的表现令人称道，一改扶摇宗上下之前对他的态度。现在居然有弟子开始为他加油，与云逸平日交好的几人更是暗中捏了把汗。
    他们不知如今云逸失去了手中的三尺青锋，接下来如何抵挡孟凡的金乌剑。
    道乘对此却不觉得担忧，他只是面带微笑，似乎对于某位弟子的胜出已经胸有成竹。
    唯独缥缈子脸色铁青，他不明白为何会横空出世这样一个剑道天才，居然可以在锁灵大阵的辅助下越境压制孟凡。
    他甚至开始怀疑道乘是故意为了这碟醋包的饺子，他从一开始就不看好孟凡！
    可恶，如果扶摇道果落不到孟凡手里，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缥缈子眸中神光闪动，似是下定某种决心。
    ……
    云逸并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此刻他全部心神都灌注于剑道之中，正处于一种玄而又玄的境界。
    他解下背上的方圆剑，手持剑柄，努力将这块大铁片拿了起来。宝剑分量极重，因此他无法如青锋剑一样随意挥动，显得无比笨拙。
    孟凡也看出了这一点，料想云逸并不适应这把重剑，于是再次抽出金乌剑刺向对方。
    这次他出剑便是全力，除了漫天金光，其中还夹杂着金乌啼声，甚至整座奇门宫都忽然变得热了几分。
    孟凡犹如一轮金色太阳，光芒万丈，璀璨夺目。随着剑招的舞动，金色光芒如同无数金色丝线在空中交织穿梭，形成一片绚丽光幕。
    这金乌剑法乃是缥缈子所创，以其强大的威力以及绚烂光芒闻名。扶摇宗的新一代弟子只有孟凡掌握了此剑法，他每次施展剑法时都无比自信，仿佛自己也化身成了一轮不可战胜的金色骄阳。
    “日薄西山！”孟凡忍不住口中喝出这一剑的名字，顿时剑势又涨了几分。
    就连扶摇宗最擅长剑术的剑阁大长老看到这一招都不禁瞠目结舌，心想伯约因为闭关错过了这一幕，真是一件憾事。
    可云逸并未有任何神情变化，仿佛自己只是面对平平无奇的一剑。
    他依旧闭着双眼，不受金光影响。
    然后就在孟凡踏足自身攻击范围的那一刻，他迅速挥动手中的方圆剑，以千钧之力轰然砸下！
    这一招没有什么玄机，就只是简简单单的用力一砸。
    可刚巧不巧方圆剑居然正好砸中了“日薄西山”这一招的命门所在——金乌剑的剑身一寸！
    霎时间漫天剑气变化一扫而光，金乌剑竟是发出一声悲鸣，仿佛一头凶兽被猎人一把扼住了咽喉。
    孟凡的剑势停下了，可云逸的剑势却还远远没有。
    他一剑砸下之后，整个身体借着剑身下落之力转动，同时将剑换到另一只手，竟借力又是一剑抡出。
    这套白猿剑法他看了无数遍猴老大如何演示，自己也学了不知多少次，如今就算没有修为也能施展。
    云逸使用重剑的模样与之前的“快”截然相反，变成了极致的“慢”，以至于显得笨拙不堪。
    但没人会轻视这样笨拙的云逸，因为他动作虽慢，手中的大铁片却时刻保护着周身弱点，而且一剑接着一剑，生生不息！
    就像海边看似缓慢的浪涛，一旦靠近才知道其中暗藏的汹涌澎湃！
    孟凡无奈之下只能转守为攻，仓皇间以金乌剑挡住云逸的一剑，然后连人带剑被击退半步。
    而这一退，便是溃败的开始。
    一剑刚去，一剑又至，孟凡再次格挡，感觉这道攻击蕴含的沛然之力竟是比上一剑更强。
    他心道这样下去自己一定会被耗死在此处，于是勉力抽空向着云逸刺出一剑，可惜却被大铁片轻描淡写地挡下，只溅出丁点火花。
    就在此时，云逸忽然变了剑势。
    只见他借力跃起，同时双手持着方圆剑，居高临下一剑斩下！
    方圆剑向来笨重，之前每次挥动也显得更像是“砸”，而不是“斩”。
    但是这一次有所不同，重剑无锋，可孟凡却隐隐看到了方圆剑已经覆盖上一层无匹锋芒！
    “啊！”他口中发出一声怒吼，以全力抵挡此剑。
    结果，金乌剑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金铁摩擦之声，竟是被千钧之力直接扫飞，径直插入了奇门宫另一侧的墙壁之上。
    而孟凡更是无力抵挡这一剑的余力，整个人被扫飞数丈，直至身体轰然撞到墙壁方才停下。
    这一战，胜负已决！
    云逸缓缓睁眼，手持方圆剑拖行逼近孟凡。他看起来有些疲惫，满头汗水，但脸上却写满了畅快。
    用返虚境的修行天才来为自己磨剑，如何能不畅快？
    方圆剑与地面青砖摩擦发出的声音在奇门宫不断回荡、扩大，孟凡的一颗道心也随之变得摇摇欲坠。
    他咬牙切齿盯着渐渐走来的云逸，说道：“若不是锁灵大阵，我轻而易举便可杀你。”
    云逸笑道：“可这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就是如果、假如和或许。”
    “扶摇道果对我修行大有裨益，你若是愿意割让给我，我必有重谢。”
    “孟师兄此举颇为不妥啊，我虽然只是扶摇宗刚入门的小师弟，却也知道乘黄试炼的公平公正不容践踏。”云逸蹲下身子，看向孟凡，“输就是输，赢就是赢。”
    孟凡瞪着云逸，似是恨不得用眼神将其千刀万剐。
    云逸说：“你不曾想过给人体面，如今为何又奢望别人给你体面？”
    “云逸，难道你就不怕？！”
    “我应该怕些什么，师兄敢说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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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道果往事

    孟凡当然不敢说，事后报复这种话一旦说出口，自己在扶摇宗的声望便会一落千丈。
    可他实在是不甘心，被自己视为囊中之物的扶摇道果就这样拱手让人，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孟凡瞪着云逸，眼神满是怨恨，作为一代天之骄子，他何时受过这种屈辱？
    此时此刻，他很想使出压箱底的招数，强行在锁灵大阵中恢复部分修为，然后将云逸格杀当场！
    云逸见这位扶摇宗大师兄迟迟不肯离去，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看在你是桑经师兄的份上，咱们还是不要闹得太难看比较好。”
    说完他还挤了挤眼睛。
    桑经？！
    他为何要提起这个名字？！
    孟凡如遭雷击，他自然无比清楚桑经到底因何而死，他更知道桑经的神差笔就是被云逸送回来的，可他从未怀疑过云逸到底在这件事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这个秘密只有缥缈子知道，那就是当初孟凡与魔宗的臭乞丐商讨围杀宋新瓷一事，不巧被师弟桑经听去，因此他才会痛下杀手，还把桑经的神差笔以及使用之法通通送给了臭乞丐。
    难道云逸欺骗了所有人，神差笔压根不是什么神秘剑客给他的东西，而是他撞破了臭乞丐的计划，杀人夺宝？！
    甚至他和宋新瓷也有关系，无名小镇之事也曾亲身参与？！
    孟凡心神大乱，顿时打消了杀死云逸的念头，他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云逸提醒道：“不如师兄先离开吧，有些闲话咱们改日再叙。”
    “云逸……你给我等着。”孟凡咬紧牙关，终究还是接受了失败的事实。他艰难起身，收起金乌剑，然后不甘地捏碎了玉符。
    后山禁地外，缥缈子早已在传送门处等候多时。
    孟凡在师父耳旁轻声说道：“云逸知道桑经的事。”
    缥缈子脸色铁青，心想既然扶摇道果花落他家，那么自己也没必要继续演下去了。
    他示意孟凡噤声，然后带着爱徒回到了道乘身边。
    道乘安慰道：“勿要动摇道心，只是区区一场比试，无论胜负都可以视为助你登顶的磨砺。”
    孟凡拱手行礼道：“弟子知道了。”
    此刻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不断有人对着镜子喊道“云逸好样的”，可见此战之后，云逸终于一改“卑鄙无耻”的刻板印象。
    清微长老更是已经被其余几位长老团团围住，玄诚道人忍不住锤了老友几拳，骂道：“平白让你捡了个大便宜！”
    “呵呵，都是缘分，我早就算到自己和云逸、石宇澄有师徒之缘。”清微不忘顺便抛去自己“十卦九不准”的名号，不过有件事他从未说过。
    在那卦象之中，显示这段师徒缘分极短，却是不知为何。这也是云逸巡视神木林那日，清微察觉异样便立刻赶去救人的原因之一，当时他误以为缘分已尽乃是因为徒弟死了。
    如今看来，另有缘由。
    荀子羽等人也聚在一起兴奋不已，明明获胜的是云逸，可他们的喜悦之情却丝毫不少。
    齐灵儿甚至骄傲道：“要我说功劳起码有我十分之一，毕竟我假哭帮忙淘汰了一名弟子！”
    “师妹好样的！”
    “哼哼，云逸出来可得好好谢谢我，不然我饶不了他，石师弟你说对不对？”
    宋新瓷麻木点头道：“对，师姐说的都对。”
    她不明白云逸的剑道造诣为何突飞猛进到了这种程度，难道说飞天秘境真能令人一飞冲天？
    不过此时比起云逸，还有另一件事更让她颇为在意，那就是缥缈子那边似乎已经蠢蠢欲动。
    可怜扶摇宗一众弟子却浑然不知，一场劫难即将降临此处！
    ……
    空空荡荡的奇门宫，此刻只剩云逸一人，反而显得有些孤单。
    他重新背起方圆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循着声音看向缓缓开启的那扇生门。
    随着生门打开，顿时一股生机勃勃的力量从中倾泻而出，蔓延到奇门宫各个角落，令云逸为之一振。
    很明显，这就是扶摇道果的好处之一。
    云逸早已干瘪的精气神似是受到温养，转眼便恢复到了巅峰状态。于是他穿过生门，向着深处走去。
    甬道最深处有一方石台，上面放着一只玉碟，碟子上则放着那颗鸡蛋大小的金色果子。
    这就是扶摇道果，虽然不能医死人肉白骨，但其中却蕴含着一缕道蕴。
    有了道蕴，未来合道成功的把握便可更上一层。
    即便两世为人，云逸也从未获得过这等宝物，他脸上终于浮现出了激动之色，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扶摇道果。
    正想着果子会是什么味道，下一刻云逸便发现扶摇道果化作一抹金色融入自己的手指之中，同时他心神一震，意识竟是瞬间去往其他地方。
    那是一个极为陌生之处，似是某座山峰的至高点，眼前还有一间草庐，似是有人在此结庐修行。
    云逸正适应着眼前景象，这时听到一道声音喊道：“南宫飞天，我又想出来一招，你快点帮我试试！”
    这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一道倩影从远处云海御剑飞来，此人身穿扶摇宗弟子服，一头青丝挽成道髻。
    她身姿婀娜，肌肤如雪，双眸灵动，嘴角微微上扬，似是藏着少女心事。
    云逸没有说话，心想这人风姿绰约，却从未在扶摇宗听说过。
    没想到妙龄女子冲着云逸而来，急不可耐道：“呆子，跟你说话呢！”
    云逸一愣，这才意识到方才的那声“南宫飞天”竟是在喊自己。
    她把我认成了南宫飞天？
    云逸低头打量自己的扮相，发现乃是一身白衣，最关键的是手边还放着一把剑身古朴，一指宽三尺长的剑。
    这剑相当眼熟，仔细一看和方圆剑有七八分相似。
    大铁片以前竟是这副模样？！
    云逸很快就猜到了自身处境，他应是在接触扶摇道果之后，心神被扯入了这方幻境。只是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里扮演南宫飞天的角色，不得不感慨缘分奇妙。
    而眼前女子既然与南宫飞天相识，说明她也是千年之前的人物。
    此人又会是谁呢？
    就在此时，云逸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他就像是一缕附身南宫飞天的残魂，并不能控制他的身体，也无法更改幻境曾发生的事。
    他看向女子，笑道：“刚才在想一些往事，不好意思。灵韵，你找我有什么事？”
    云逸一听这个名字惊讶无比，因为灵韵乃是扶摇宗的上一任掌门，道乘就是她的座下大弟子。
    只是后来听闻灵韵闭关修行去了，应是在寻找飞升之法，从此了无音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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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一段回忆

    灵韵显然和南宫飞天相当亲近，便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又想到一招，你快帮我试试！”
    南宫飞天叹道：“我躲到这里就是为了寻个清净，结果还每日都要被你打扰。”
    “南宫兄，拜托了！”
    看灵韵做出这等小女儿姿态，南宫飞天只能无奈应允，他捡起地上的方圆剑，随便摆了个架势，说道：“来吧！”
    灵韵丝毫不客气，举起手中湛蓝色的宝剑，凌空便画出一轮满月，连人带着银月撞了过来。
    云逸此刻无比惊诧，因为灵韵随手一剑就是合道境的气势。这一招看似简单，实则暗藏玄机，只见月亮周围的空间都被撕扯出一道道裂隙。
    若是结结实实中了此剑，恐怕自己会瞬间被卷成齑粉！
    然而南宫飞天的身体只是用剑随便画了个“井”字，便将那道月亮牢牢困在其中，竟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突破桎梏。
    灵韵早就料到会有此景，又在井字之中变招，自行将满月斩做碎片，化为无尽月华充斥其中。若是眯眼仔细看去，那雾气一般的月华竟然也是无数月亮，纷纷释放剑气，转眼间就把井字囚牢塞得满满当当。
    其中蕴含力量之大，以至于井字的竖直线条都被微微撑大，最后则干脆弯曲，然后崩碎！
    随着井字牢笼崩坏，无尽月华汹涌而出，伴随着的还有灵韵与她手中的剑。
    女子如月宫嫦娥，手中青剑如一泓寒泉！
    可就在她即将刺中南宫飞天的时候，却见对方身影突然消失，或者说他转而变得无处不在，四面八方尽是他的分身。
    无数南宫飞天一同挥舞方圆剑，霎时无数井字再度出现，而这一次这些线条不是为了困住灵韵。
    而是意在切割！
    这座山顶仿佛变成了一方棋盘，而灵韵便是其中一枚孤零零的棋子。
    眼见自己被逼入绝境，灵韵却更加兴奋，只见她挥剑转身轻舞，衣袂飘飘，美不胜收。
    随之一轮崭新的满月重现于世，月华之亮远胜从前！
    满月与棋盘般的方圆剑气碰撞在一起，这次没有直接被切碎，而是与之相互角力，平分秋色。
    关键时刻，犹有余力的南宫飞天凌空来到灵韵头顶，居高临下看着对方，对战时他神情认真冷漠，从不手下留情。
    下一刻他唤出方圆剑凌空对准灵韵，同时手中掐了个古怪法诀，“天地睹方圆！”
    随后方圆剑以一化三，以三化九，以九化百，以百化千！
    最终竟是密密麻麻形成一方半圆形状的剑域，将灵韵和她手中的月亮尽皆包裹其中！
    灵韵笑道：“好剑！”
    南宫飞天提醒道：“小心了，落！”
    无数方圆剑如大雨倾盆而落，其中任何一把所携带的力量都可以轻易摧毁一座山峰。
    但灵韵不仅没有躲避，反而用力撑起了手中的月亮，仿佛一张素白无瑕的玉盘，叮叮当当拦下了所有攻势。
    南宫飞天见状眼前一亮，料到接下来就是灵韵悟出的全新剑招。
    只见女子剑仙以手指轻抹眉心，一道黑线随之浮现，下一刻挡在身前的银月也渐渐被染做墨色。
    她翻手为无暇皎月，覆手则化作漆黑墨月。而原本被阻拦住的方圆剑也随之通通掉转方向，竟是齐齐对准了半空中的南宫飞天。
    灵韵喝道：“墨月还天！”
    话音刚落，万千宝剑竟在墨月的驱赶下向着南宫飞天纷纷飞去！
    南宫飞天看清这一招后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于是又掐了个剑诀，瞬间无数方圆剑合为一体，重新回到了主人手中。
    至于那轮墨月，则被他用手抵住，稍一发力便击碎了。
    一招过后，南宫飞天的身体从半空落下，刚好落在灵韵面前，还未站稳便被粉拳锤了一下。
    灵韵不满道：“怎么耍赖？我刚想出如何破解你那一招天地睹方圆，结果你反手就把宝剑唤了回去。”
    南宫飞天摇头道：“是你那招太强，我若不收手，可能咱俩就要拼个你死我活了。”
    “这么说你承认我的剑术了？”
    “承认了，比起百年前你已经强了太多，我想不久后老掌门就会把位子传给你。”
    “我这次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
    “哦？难道我已经要叫你灵韵掌门了？”
    灵韵收剑而立，说道：“南宫飞天，你要不要带我找个地方一同修行，只要你说，我就跟你走。”
    南宫飞天笑道：“你自幼在扶摇宗长大，真能舍得这里？”
    “我确实不舍得，但他们非要让我当掌门，实在忒没意思，我就只能溜了。”
    “你走不了的，正魔大战刚刚结束，扶摇宗百废待兴，你一走恐怕会出乱子。”
    灵韵说：“所以我要你带我一起走，这样我就不用自己做决定了。”
    南宫飞天说：“只可惜我却不能带你走。”
    “为什么？！”
    “我找了个去处，或许会在那里了却残生。”
    “你在说什么胡话，一入合道境寿元上千年，更何况以你的天赋一定可以想法子抵达‘飞升境’，到时候飞升天界，哪里来的残生。”
    “我啊，其实早就活够了。”
    灵韵皱眉道：“你是认真的？”
    南宫飞天轻轻颔首：“当然，她故去已经太多年，我现在回忆她的模样时，居然已经隐隐有些看不清她脸上的细节了。”
    “你还是放不下吗？”
    “她是我修行的理由，如何放下？”
    灵韵忽然说：“南宫飞天，我讨厌你。”
    “咱俩是数百年的交情了，能不能别做这种小女儿姿态，平常你跟我打架的时候也不见你这副模样。”
    “你这一走，我们还能相见吗？”
    “这就要看缘分了。”
    “如果你不在了，有天我晋入飞升境，又该与谁分享喜悦之情？”
    “假如真有那天，你便替我喝上几壶好酒。”
    云逸忽然发现眼前的灵韵变得模糊起来，山顶苍松，脚下闲云，破旧茅屋，也有如泡沫幻影，几番荡漾后便渐渐没了踪影。
    他来到了一处纯白之地，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方才南宫飞天与灵韵的最后一次比试。
    “天地睹方圆”与“墨月还天”，一遍又一遍不断施展，速度也变得极为缓慢。
    那不仅仅只是两招简简单单的剑术，同时还蕴含着极其玄奥的道蕴。
    前者无疑是南宫飞天的“自然而然道”，后者则是灵韵的“不羁之道”。
    以云逸现在的修为虽然无法领悟这两条道的本源，但却能增长见识，为将来寻找适合自己的道埋下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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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章 扶摇之变

    与此同时，后山禁地。
    道乘见云逸已经开始吸收扶摇道果的好处，便吩咐缥缈子收了铜镜，说道：“本次乘黄试炼就此结束，请各位长老带领门下弟子回去休息吧。”
    众人应允道：“喏。”
    然而缥缈子却故意落后半步，凑到道乘身边轻声说道：“有件事还要师兄定夺。”
    道乘仍在分神留意云逸的情况，随口问道：“什么事？”
    “此事关乎我扶摇宗的万年大业……”
    缥缈子越说声音越小，与道乘的距离随之越来越近。
    谁也没有想到，作为扶摇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书阁大长老，缥缈子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狠厉，随即祭出法宝拂尘便攻向掌门道乘。
    所幸道乘在合道境浸淫多年，脚下一动，身形瞬间挪移了半寸，险而又险的避开了这夺命一击。
    身为扶摇宗的掌门，他也绝非优柔寡断之人，迅速出手反击，一掌拍在了缥缈子的拂尘之上。
    两人一触即分，缥缈子借力凌空而起，在半空中俯视众人。
    一时间扶摇宗上下落针可闻，谁也想不通为何缥缈子长老会出手偷袭掌门，尤其是几位与缥缈子素来交好的长老，更是认为此事不可思议。
    “缥缈子你疯了不成？！”
    “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怎敢偷袭掌门！”
    道乘神情复杂，说道：“你居然……已经是合道境了。”
    面对诸位同门的喝骂，缥缈子凌空而立，满是恨意地说道：“师尊向来偏心，把所有好处都给了你，如今你也变得和她一样。”
    道乘毫发无损，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说道：“我早就同你说过，你若想要这个位子，等你晋入合道境我便让贤。”
    “师兄，我不要你的施舍，我想要的东西只会自己亲手去取。”
    “可我只能给你这样的答复，正魔向来不两立，魔宗一直虎视眈眈，以你的修为护不住扶摇宗，即便你现在已经入了合道境。”
    “师兄多虑了，就算我护不住扶摇宗，却有人可以做到。”
    “把扶摇宗拿去做人情，这就是你保护扶摇宗的方法？”
    缥缈子的脸上不见任何羞愧，他说：“有何不可？这些年你堂堂扶摇宗掌门只知埋头苦修，又何时管过宗门事务？”
    道乘苦笑道：“魔宗的易天行随时可能出关，我以为师弟你能理解我的难处。”
    “我当然可以理解，既然你一心修行，不如今日就把位置让出来吧。从今往后我来打理扶摇宗，你专心修你的道，如何？”
    “假如真的只是把这位置给了师弟，倒也不是不行，只怕你身后之人还另有打算。”
    道乘说到此处，话锋一转：“你如今只是初入合道境，不是我的对手。若是还有什么奇招，不如现在就亮出来吧。”
    缥缈子冷声道：“我当然不是你的对手，但你的对手……也不是我。”
    话音刚落，扶摇宗方圆百里开始天摇地晃，山河异动，草木枯死，百余道流光更是从四面八方纷纷射向此处。
    随着流光汇聚，竟是隐隐出现合道境的气息。
    玄诚道人见状不甘道：“这是怎么回事，咱们宗门设有护宗大阵，绝无可能让合道境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此处。”
    清微立刻将此事与之前的地脉异动联系起来：“地脉异动就是缥缈子弄出来的好事，而且也是他刻意遮掩，这才瞒过了我等。”
    道乘轻皱眉头，作为扶摇宗的掌门，合道境后期的绝世强者，他有自信接下缥缈子的任何阴谋诡计。
    只见那些流光纷纷停在缥缈子身侧，在一团团氤氲幽绿的光芒中缓缓组成了一具干尸，而更可怖的是，这干尸居然开口说话了。
    他嘶哑道：“道乘老儿，不如先把那两根手指还我如何？”
    扶摇宗各位长老立刻认出了干尸身份，正是千年前死于正魔大战的万毒教掌门——万都上人！
    可这是怎么回事，他明明已经死了，为何能以干尸的姿态重新复活？！
    道乘脸色一变，忽然发现被他收在须弥戒中的两根枯指突然冲破桎梏，回到了它们的主人手中。
    随着万都上人身体恢复完整，他身上的气势迅速攀升，竟是同样来到了合道境后期的程度，与掌门道乘不相上下。
    作为经历过两次正魔大战的老魔头，万都上人堪称正道中人最不想面对的存在，只因他下手毒辣，杀起人来不分男女老幼，行事无所顾忌。
    扶摇宗有些年轻弟子从未听说过万都上人的名号，忍不住拔出武器，怒视对方，似是随时得令便会一拥而上。
    下一刻万都上人只是淡淡瞥了众人一眼，数十名弟子便即刻化为一滩脓水。这些人当中不乏化神境，却也只是多支撑了几息时间而已。
    各位长老见状立刻纷纷撑起防护结界，同时吩咐门下弟子严阵以待。
    至此，缥缈子的阴谋终于显露峥嵘。扶摇宗有护宗大阵保护，寻常合道境若想攻入其中，要浪费不少力气。
    于是他将万都上人的尸体分别放置在周边的百余处地脉之中，借地脉灵气掩盖尸气，同时分散进入扶摇宗内部，以此避开护宗大阵。
    这样一来就能让万都上人“完好无损”地进入扶摇宗，保留实力好好与道乘打上一场。
    清微见状最为懊恼，云逸早就撞破两次地脉异动，他却没有往这个方面想过，只以为是有人借着污染地脉一事修炼阴损功法。
    道乘强压怒火：“你今日杀我弟子，我必让万毒教百倍偿还。”
    万都上人却说：“无所谓，反正那帮徒子徒孙跟我也没什么情分，随便你杀人泄愤，总归我是不在乎的。”
    “缥缈子，勾结魔宗中人，这就是你的计划？！”
    “可以这样理解，却也并非完全如此。”缥缈子朗声说道：“此时我并不代表扶摇宗，万都也并非代表魔宗，我与他联手乃是出于别的目的。”
    道乘说道：“你到底想怎样？”
    缥缈子朗声道：“我二人乃是代表覆天阁而来，只要扶摇宗归顺覆天阁，则可保全宗上下无虞，若是不肯……”
    万都上人说道：“那就全部杀掉。”
    覆天阁，这个深藏多年的神秘组织终于露出了冰山一角。
    道乘亮出本命法宝，乃是一把七弦琴，他说：“覆天阁我没听说过，而且灭掉扶摇宗可没有说起来那么容易，只凭你们两个……恐怕不行！”
    缥缈子和万都上人俱是气势外放，两名合道境罕见联手，霎时将全宗上下压制的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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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合道乱战

    三名合道境齐聚扶摇宗，生死相搏，这场面百年难得一见。
    缥缈子仍不忘出言攻心，“我知道师兄你在等什么，师尊在灵霄台闭关已经五百年，其间从未现身。虽然她的气息还在，可她恐怕已经身坠生死玄关，出不来了。”
    道乘喝道：“师尊待你不薄，你就是这样报答她的？”
    说罢他大手一扫手中七弦琴，顿时无数音波冲向对面两人。万都上人也不闪避，直接以干枯身体硬抗，居然毫发无损。
    缥缈子则以拂尘甩出沛然灵力抵挡，抽空嘲讽道：“扶摇宗接连摊上你们两任掌门，自上次正魔大战之后久久未能恢复元气，难道你就毫不愧疚？”
    道乘不为所动，“我倒是对师弟更为好奇，覆天阁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怎么就让你如此信任？”
    “只因你所惧怕的飞升境，覆天阁中不止一位。你所自傲的合道境，覆天阁中更是比比皆是！”
    “呵，既然覆天阁如此厉害，为何不统一正魔两道，独霸整个修真界？”
    万都上人冷笑道：“燕雀焉知鸿鹄之志？”
    说罢他凭着金刚不坏的干枯尸身欺身而上，浑身覆着一层幽绿宝光，乃是合道境的剧毒，一旦沾染便如跗骨之蛆难以甩脱。
    缥缈子在一旁甩出手中拂尘，化为万千丝线攻向道乘。
    眼看道乘以一敌二，众长老很想出手相助，但奈何返虚境与合道境有着天堑之隔，只能苦苦支撑防御结界，保护好门下弟子不受毒气影响。
    玄诚道人和苏青犹有余力，便四处奔走以丹药加固阵法，以此抵抗万都上人“不经意”间散发的毒气。
    剑阁大长老乃是返虚境巅峰，距离合道只差一步，曾经与缥缈子旗鼓相当。他脾气火爆，见不得自家掌门受人欺负，便主动抽出一把通体覆盖着火焰的宝剑冲了上去。
    他这全力一击有如火焰流星，气势非凡。只见一道耀眼光芒自地面冲向天空，带着炽热无比的火焰气息，仿佛将空气都灼烧起来。
    缥缈子的丝线被热浪冲击得向四周翻涌，地面上的尘土和碎石也被强大的气流卷起，隐隐形成了一个小型旋风。此剑所经之处，万物都被烧焦摧毁，直到……它被重重丝线包裹，剑势渐颓。
    已是合道境的缥缈子一招便制住了剑阁大长老，衣袖用力一拂，便连人带剑将其抛回地面。
    可怜剑阁大长老来势汹汹，“去势”更加汹汹，他再度化作一颗流星，重重砸入地面数十丈，竟是直接砸出了一个大坑。
    道乘同时面对两名合道境围攻，也隐隐处于下风。万都上人像条活泥鳅，时不时就要靠近道乘，偷袭下毒，而缥缈子的法宝拂尘又刚好起到了牵制作用。
    其中有几缕丝线甚至缠上了七弦琴，让道乘无法发挥出法宝威力。百年前缥缈子经常与师兄切磋，对于的他的本领神通自是熟悉不过。
    身处险境之中，又见剑阁大长老被打成重伤，道乘白眉倒竖，怒意上涌。
    下一刻，他以两根手指勾住七弦琴当中的“角弦”，高高抬起方才松开。
    而随着琴弦击出一记“角调”，只见一道无形音浪顿时荡漾开来，缥缈子手中拂尘随之被斩成两段，上面的雪白丝线只剩一半。
    万都上人本想趁机偷袭，结果胸腹处也遭到重创，整个人被击飞十数丈之远。
    文武七弦琴，正是道乘的本命法宝。世人都知他丹剑书三绝，却极少有人知道他是如何将三绝融会贯通。
    他不用剑，但他的琴音就是剑。
    万都上人吃了些苦头，却不气恼，反而战意更盛，他与缥缈子联手重新围攻道乘，这次两人都使出了十成力气。
    一股幽绿毒气如巨浪滔天，一条白龙由万千白色丝线盘绕而成，两者同时冲向道乘！
    道乘凌空盘腿而坐，膝上横琴，双手一同拨弄琴弦，七调嘈杂，纷纷不绝！
    原本湛蓝的天空此刻已经变作一片狼藉，白云四散，甚至在天幕出现了一道道刀刻斧凿般的痕迹。
    更为恐怖的是，琴音不仅化作剑气伤人，本身更可以惑人心智，以至于整座扶摇宗都跟着摇晃起来。
    幽绿毒气转眼凝聚成一条毒蛟，与身旁白龙一同撞击道乘，但每次都是尚未靠近便被一道音浪逼退！
    三人正在缠斗之时，却不知门下弟子各怀心思，有了异动。
    此刻孟凡的处境最是煎熬，他的师父已经成了扶摇宗的叛徒，自己又刚刚输在炼气境弟子手中。
    那些原本众星捧月般围在他身边的弟子已经纷纷离去，只留下那个冷面女子，她依然站在孟凡身侧，意志坚定，似是决定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
    孟凡孤零零抬头看着空中战局，眼中闪过纷纷异彩，不知正在作何盘算。
    他没有急着站在师父那边，是因为缥缈子事先有所叮嘱。这次刺杀道乘若是事成，孟凡事后自然好处不少。但万一失败了，只要他作壁上观，应当也能保住身份。
    毕竟背叛的只是书阁大长老，而非书阁大弟子。
    他们二人打的是可进可退的好算盘，却有人不会让他们就此如愿。
    宋新瓷此时身处清微长老的庇护之下，一双冷眼却从天上扫到了地上，最后落在不远处的孟凡身上。
    她心中暗自盘算着，如今两名合道境围攻道乘。以道乘的修为，加上扶摇宗宝地对其有所加成，短时间战成平手不成问题，可一旦灵气消耗大半，一个人终究难以对付两个。
    返虚境与合道境确实有如云泥之别，但一旦入了合道境那就都是半步飞升的大能。即便缥缈子只是合道境初期，却也有不少伤害合道境中期的手段。
    而且谁也不知覆天阁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会不会暗中还留有后手。
    不过道乘此人也颇不简单，他以一敌二一定有着自己的计划，堂堂扶摇宗不可能毫无底牌。就比如灵霄台闭关的那位前任掌门，谁也不知道她一旦出手会是何等恐怖的景象。
    在如此乱战之中，刚入合道境不久的宋新瓷其实并无把握全身而退，但她既然来了扶摇宗，有件事一定要做。
    无名小镇设局害我之人，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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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孟凡之死

    在众人都全神贯注盯着天上大战的时候，无人分神留意“石宇澄”那边。
    宋新瓷刻意施法隐藏气息，让自己整个人的身形显得虚无缥缈，仿佛并不存在于这方世界。
    她悄声穿越重重人群，向着孤零零的孟凡走去。
    孟凡仍在抬头看着半空中的战斗，心中对合道境无限向往，不知自己这次错过了扶摇道果，何时才能找到合适的契机。
    他想着想着，便记起云逸单纯以剑术碾压自己，心中无比愤恨，心想若是那小子一会儿离开奇门宫，自己就是豁出性命被几位长老围攻，也一定要强杀此人！
    他还想起了宋新瓷，女子的绝美面貌浮现眼前，令他心神荡漾。听闻她已经入了合道境，自己竟是与她有了天壤之别，但是无妨，自己总有一日可以追上她的脚步。
    不对！我为何仿佛真的看到了她？
    孟凡猛地惊醒，发现宋新瓷的身影真的出现在眼前，只是不知是真是假。
    她毕竟是魔宗中人，怎么可能光明正大地来到扶摇宗？
    冷面师姐曾在地宫对云逸出言不逊，所以宋新瓷没有和她废话，或者留她一命的心思。当她想要阻拦“石宇澄”靠近孟凡的时候，便被直接拧断了脖子。
    接着“石宇澄”终于卸下伪装，露出宋新瓷的本来面目，她站在孟凡面前，旁若无人地问道：“无名小镇那事和你也有关系？”
    孟凡竟是惊讶到不知如何是好，结结巴巴道：“新、新瓷，你怎会出现在这里？”
    宋新瓷抬眼看着孟凡，察觉到此次变化的弟子也纷纷看来，一时间人群中议论纷纷。
    孟凡说：“你知道吗，我每日每夜都在想你，自从上次一别，我仔细想过你对我说的那些话……正道魔宗都并非你我的最佳去处，最正确的选择，应当是你我携手加入覆天阁。”
    宋新瓷并不急着出手，问道：“哦？”
    “覆天阁的力量远远超出咱们的想象，万都上人这种魔宗巨擘在其中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这股力量将来必定掀起腥风血雨，新瓷，你跟我走好不好？”
    “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你不愿意吗？”
    宋新瓷没有表情，似乎在除了面对云逸的时候，她甚至连一丝情绪都不想施舍给旁人。而且她不喜欢别人称呼她为“新瓷”，这叫法太过亲昵，这世上只有亲人才能这样称呼。
    或许云逸也可以，若是他这样喊自己，自己应该不会厌恶。可惜，他却一直与自己保持距离，两人之间的隔阂也越来越深。
    一想到这里，宋新瓷心中无比烦躁，竟是直接取出希声剑，剑光闪过，孟凡一动不动，脖颈处却出现一条血线。
    孟凡的表情无比复杂，既有惊艳、又有惊讶、更有惊恐，他不明白心上人为何突然对自己出了手，一出手就是杀招，而自己居然来不及做出应对。
    别说动动手指拔出金乌剑，就连眨眼的功夫都没有，便这样轻飘飘的死了。
    堂堂返虚境，年纪轻轻就在扶摇宗独领风骚的大弟子，就像一只被屠夫随手砍死的猪猡。
    不，他甚至还不如猪猡，因为猪在死前至少还会挣扎，还能叫上两声。
    宋新瓷一只手提着孟凡的头颅，直接开始施展“搜魂术”，下一刻孟凡的魂魄便朦朦胧胧浮现出来。
    她问：“桑经是你杀的？”
    孟凡魂魄闭着眼睛回答道：“是，他撞见我与臭乞丐私下见面，我只能杀了他。”
    “神差之术也是你教给臭乞丐的？”
    “我想让他用这招暗算宋新瓷。”
    “你如何在无名小镇设局杀宋新瓷？”
    “我不能让她顺利合道，便联系了魔宗散修臭乞丐，又让他寻找可以合作的人。分别是葬剑谷的朱雀玄蛟，极乐门的老裁缝，散修朱七意，以及极乐天王……我和极乐天王还做了交易，如果宋新瓷落入他手，他会将宋新瓷收入房中，但半年后会将其制成绝色女傀送给我。”
    这番近乎自曝的话语令现场鸦雀无声，甚至许多弟子连天上的合道境大战都懒得看了。原本有长老想阻止宋新瓷杀害孟凡，听到这番话也停下脚步。
    谁都想不到孟凡作为扶摇宗的大弟子，声名赫赫的大师兄，居然还有如此禽兽的一面。他不仅杀了同门师兄弟桑经，甚至还与魔宗合作设局坑害一名女子。
    宋新瓷冷着面孔，总算把无名小镇的来龙去脉梳理清楚，但还有一个问题：“谁将宋新瓷的炼心之地告诉了你？”
    孟凡答道：“消息来自覆天阁，具体是谁我也不知。”
    覆天阁？又是覆天阁！
    怎么随处都是这个神秘组织！
    宋新瓷又问：“缥缈子也是覆天阁的人？”
    “是。”
    “他是何时加入覆天阁的？”
    “不知。”
    “他也想设局杀宋新瓷？”
    “是。”
    “原因？”
    “宋新瓷与缥缈子有大道之争。”
    宋新瓷恍然大悟，自己修炼的乃是“太上忘情”，而缥缈子修炼的乃是“无情道”，如此说来两人还真有大道之争。
    即便作为魔宗中人，宋新瓷都觉得自己有些冤枉。
    明明只是身入无名小镇，陪伴母亲度过余生，顺便以此炼心。结果覆天阁得知，又透露消息给了缥缈子，引得孟凡等人设下杀局。
    自己没有招惹任何人，奈何麻烦就是这样找上门来。
    由此可见，什么正道魔宗压根没有分别，都是一心一意为了自身利益的狂徒罢了。
    她再无兴趣问些什么，随手将孟凡头颅扔在地上，然后抬头看向半空中的混战，视线更是锁定了缥缈子的身影。
    大道之争？呵呵，既然你想杀我，那我杀你也无需其他理由了。
    想到这里，宋新瓷顿时念头通达，一头冲入战局准备来一招浑水摸鱼。
    万都上人和缥缈子两人本就郁闷，两名合道境联手居然久久拿不下道乘，着实出乎意料。道乘此人这些年声名不显，数次正魔交锋也未现身，所以让人以为扶摇宗已经渐渐式微。
    却不想道乘暗中修炼有所精进，合道境后期的修为无比扎实。缥缈子只是个初期，万都上人的后期也不稳定，所以两人联手只能压制道乘，却找不到机会将其格杀当场。
    宋新瓷也看透了这一点，决定为这场合道境之战再添一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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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 吞噬大道

    只是转眼的功夫，扶摇宗一人之下的书阁大长老成了叛徒，大弟子则被人一剑枭首，魂飞魄散，就算丹阁中人出手相救也已经来不及了。
    剑阁大长老更是被叛徒打成重伤，昏迷不醒。
    一时间扶摇宗上下人心惶惶，只能寄希望于掌门道乘可以力挽狂澜。
    几位授业长老得到了掌门传音，让他们保护好门下弟子，勿要随意乱动。万都上人最爱毒杀无辜，甚至大战之时还不忘制作一些毒人作为辅助。
    所以玄诚道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宋新瓷杀死孟凡，而自己还要苦苦支撑防御结界，不能走动。
    他把怒火转移到了身旁的清微身上，“你徒弟居然是魔宗圣女，你怎么一无所知？！”
    清微也没好气，立刻呛了回去：“她假扮石宇澄，别说我了，难道你们这些老家伙看出端倪了吗？就连掌门都被蒙在鼓里！”
    “掌门是合道境都看不透她的伪装，那看来传言非虚，她也已经入了合道。”
    “年仅二十的合道境，简直恐怖！若是放任她继续修行下去，魔宗恐怕除了易天行，还要再出一个飞升境。”
    “迂腐，现在的问题岂止魔宗，覆天阁到底是个什么怪物，连缥缈子那个老货都选择背弃宗门，加入其中？！”
    清微也想不明白，“缥缈子性格谨慎，若无必胜把握，一定不会这样做的。”
    玄诚道人说道：“可掌门也非凡人，绝无可能一直不知道缥缈子在暗地里的小动作。”
    两人轻轻点头，深有同感，而且都看出半空中的三人并未全力出手。他们仍在藏着杀招，不知是在提防什么。
    毒蛟白龙仍在纠缠道乘，却苦苦攻不下来，每次靠近便被音浪击退，即便偶尔可以靠近道乘，攻势也会被文武七弦琴彻底挡住。
    所谓文武七弦琴，正是宫商角徵羽文武。道乘早年练剑，入返虚境后弃剑不用，转而练琴，并且由此找寻到了属于自己的“琴音入剑”之道。
    如今看来道乘确有不凡之处，七弦琴可攻可守，且毫无死角。
    宋新瓷掂量了一番自己的各种手段，觉得即便自己对上道乘，恐怕也很难取胜。不过幸运的是，她这次的目标并非道乘，甚至也不是魔宗叛徒万都上人，而是那个缥缈子。
    作为合道境初期，显然这是最好捏的软柿子。
    于是在蛰伏片刻之后，宋新瓷寻了个空当立刻杀向缥缈子。
    希声剑陪伴在侧，手中玉镯化作一片清晶薄雾，遮掩身形，以至于缥缈子在杀招距离自己只剩一丈的时候才堪堪反应过来。
    怎么回事，此地怎会还有合道境？！
    他又惊又怒，刚要召回化作白龙的法宝拂尘，却见道乘也发现了自己这边的异样，主动用琴音困住毒蛟白龙。
    无奈之下缥缈子只能使出保命的手段，迅速以神差笔凌空点了五笔，都是竖画，一长四短，乃是“水”字。
    接着他的身影变得虚无缥缈，人如其名，宋新瓷全力一击随之落空，但她并未收手，希声剑击碎缥缈子如镜花水月的幻身之后，立刻掉转剑尖，找到了另一方向的真身。
    下一刻，人剑合一便再度冲了过去。
    可怜缥缈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能反复施展神差之术，在数息之间辗转挪移了数十次，以至于在空中都留下了无数自己的幻身。
    但宋新瓷的追击有如跗骨之蛆，希声剑灵活如飞鸟，依次撞破一具又一具假身，锁定真身不断追赶。
    从半空直到更高的天际！
    虽然两人都是合道境初期，但缥缈子是仓皇之间应敌，宋新瓷却是全力一击，故而高下肉眼可见。
    此刻缥缈子总算认出宋新瓷，惊讶道：“怎会是你！”
    宋新瓷一边追击一边出言嘲讽：“既然你和孟凡设局杀我，我便来你面前，看你如何杀我。”
    “你！孟凡……已被你杀了？！”
    “不仅杀了，我还搜了他的魂魄，把你们做的烂事问了个清清楚楚。”
    “孟凡……我的徒儿……宋新瓷，你该死！”
    盛怒之下缥缈子的身影片刻停顿，但显然他也不想继续逃窜，反而突然回身拍出一掌，顿时在空中出现了一个长达数十丈的掌影。
    这一掌几乎将天拍了个窟窿，云雾为之翻涌沸腾，而站在掌心处的宋新瓷不闪不躲，连人带剑直接撞了上去。
    “飞鸟投林！”
    就像一只飞鸟穿出云端，在身后留下一道气流，紧接着这只飞鸟就撞在了缥缈子的身上，发出“轰”的一声，随之气浪猛地扩散，以至于后山众人险些站立不住。
    缥缈子被这一击撞得连连后退，他不明白为何自己入了合道境，却还是如此轻而易举就被人打到这步田地。
    而宋新瓷并未停下，身形如飞鸟攻势不停，一旦靠近目标之后她又仿佛化作蝴蝶，与希声剑化作两道轻盈流光，在缥缈子周身不停旋转。
    可怜缥缈子再无余力，双眼渐渐失去神采，因为他的身体已在不知不觉间被切割成了无数碎块。即便合道境的体魄也无法抵挡希声剑的攻势，而宋新瓷更是做事不留余地，连一缕神念都要赶尽杀绝。
    正魔两道的战斗从未停息，但多年以来极少有合道境陨落，故而新一代弟子从未见过这般景象。
    修士在返虚合道之后，自身大道与天地同存，故而无论体魄还是心神都变得坚固无比，远远不是返虚境所能相比。
    可是此刻缥缈子连藏身“无情道”，保留一线生机的机会都没有。只因宋新瓷出手狠辣，一剑一剑不仅斩在缥缈子的身体上，同时也在切割他与大道之间的联结。
    宋新瓷剑势不停，忽然发现缥缈子眼中失去神光，于是连忙心神出窍追了上去。
    转眼间两副心神便来到一条只有黑白两色的长河所在，其中流淌着的河水满是道蕴，无比神圣。
    此处竟是天地之间的万千大道本源！
    缥缈子的神念已经黯淡无光，他想要逃跑，却永远无法躲过宋新瓷的追杀。
    到了大道本源，所谓杀戮已经没有鲜血淋漓的场景，更无哀嚎求饶，只有两缕神念的交锋。
    缥缈子的无情道毫无还手之力，被宋新瓷的太上忘情道一点一滴吞入腹中，并且不断壮大。
    从他得知宋新瓷修炼太上忘情，并且在一次神魔大战之中亲眼所见后，便料到这名女子将会是自己的大道之敌。
    却不曾想，自己竟会如此简单死于对方之手。
    魔宗有此天骄，覆天阁若不能杀了她，必成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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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4章 第二道剑意

    众人只看到宋新瓷和缥缈子的身影一同不见，黑白长河的景象却是一概不知。然后大约一息过后，只有宋新瓷独自从天空撕开一道裂口，翩然归来。
    伴随着的，还有她身上再度强盛几分的合道境气势。
    宋新瓷自己也没想到，合道境击杀同境，吞噬对方大道，居然能如此迅速的提升自身修为。
    于是她又将目光投向了苦战中的道乘与万都上人。
    两个合道境后期的老油条应该有所觉察，于是一击之后迅速分开，最终三人以三足鼎立的姿态分别站好。只不过其中的宋新瓷乃是合道境初期，局势显得有些古怪。
    没人会轻视这样一个合道境初期，她下手果断狠辣，短时间便斩杀了一名同境修士。能做到这点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的修为虽然只有初期，可招式之精妙，心性之坚定远超同境中人。
    而且道乘对她的态度相当复杂，无论如何她毕竟杀害了自己的师弟缥缈子，而且此人乔装潜入扶摇宗，居然瞒过了自己和护宗大阵的探查，实在恐怖。
    万都上人则认出了宋新瓷的一身功法，主动出口讨好道：“葬剑谷的小辈？”
    宋新瓷冷眼看人：“万毒教的老毒物？”
    “老夫沉睡千年，不曾想魔宗居然出了你这么一个绝世天才。”
    “呵，能不能说点新鲜话，这些早就听腻了。”
    万都上人看宋新瓷有些眼熟，又说：“看你模样应该是秋家的娃娃，我与你家有些缘分，不如你我联手杀了这头老货？”
    宋新瓷不为所动：“前辈您的名声不仅响彻正道，在魔宗也是臭不可闻，毕竟当年被你制成毒傀的弟子数不胜数。”
    “既然不愿合作，不如你现在离开如何，我保证不会出手阻拦？”
    “走？还不是时候吧，你们覆天阁的后手还未现身，我怎能离开呢？”
    此言一出，道乘忽然松了口气，暗中调整位置与宋新瓷形成合围之势，将万都上人包围其中。
    老毒物，刚才你两个打一个，占尽上风，可惜现在形势却要逆转了。
    万都上人骂道：“你还是不是魔宗中人，怎么和正道联手欺负我这个老人家？！”
    宋新瓷嫌弃道：“如果不想死就快点把人叫出来吧，覆天阁这段时间藏着掖着做了不少小动作，难道甘心一直做缩头乌龟？”
    “你这小辈着实可恶！”
    这次宋新瓷没有回话，她只是可惜缥缈子死得太过干脆利落，以至于没有机会对他进行搜魂，不然一定可以套出更多关于覆天阁的情报。
    但是之前孟凡说过，透露无名小镇情报的人就是来自覆天阁，可见这个神秘组织对自己有着敌意。既然是敌人，那就没必要留手了。
    扶摇宗的确是正道，但和覆天阁这种暗搓搓做事的组织比起来，还是后者更为可恶一些。
    下一刻，只见宋新瓷与道乘竟极有默契地同时攻向万都上人，一人以琴音辅助，同时封锁各处去路。另一人则以希声剑主攻，剑势刁钻，似是要把目标重新分成尸块。
    万都上人也没想到原本是自己和缥缈子围攻道乘，稳居上风，结果不知从哪冒出个愣头青，不仅杀了缥缈子，现在还要和道乘围攻自己，形势顿时急转直下。
    ……
    与此同时，奇门宫，生门。
    云逸仍在吸收扶摇道果。
    在那片无垠的白色空间中，他已经看了无数遍两式剑招，不知不觉间将两者熟记于心。这两招分别是南宫飞天和灵韵的苦心之作，自然好处多多。
    不知过了多少岁月，云逸蓦然惊醒，总算回过神来。
    他发现地宫之中已经没了锁灵大阵，灵气可以随意使用，便立刻开启须弥戒，从中取出了紫金葫芦。
    扶摇道果虽然没有直接让云逸的修为得到增长，如今依然是炼气境中期，但紫金葫芦中原本近乎枯竭的青莲剑意却重新变得生机勃勃。
    更令他欣喜的是，葫芦中还多了一支雪白小剑，手指粗细，看起来颇为秀气，其上覆盖着一层清冷月华，甚是好看。
    正是扶摇道果带来的最大好处，扶摇剑意！
    云逸将两道剑意通通从葫芦里释放出来，青莲剑意依然是小孩脾气，四处乱飞好不快活，时不时蹭一下主人的脸或是手表达亲近。
    扶摇剑意的脾性则完全不同，它似是有些害羞，居然躲在了头发之中，说什么也不愿意出来玩耍，这可把青莲剑意急坏了。
    云逸笑着从发间取出扶摇剑意，放在手心轻轻抚摸，叹道：“没想到能有这种缘分得到你。”
    扶摇剑意并不排斥云逸，反而亲近，站在手心处不再躲闪。
    云逸回想起触碰道果之后看到的那段回忆，南宫飞天和灵韵的惊艳一战，意识到这枚道果最重要的功效就是提升实战经验，难怪道乘这次非要设下锁灵大阵。
    只是谁也没想到得到道果的云逸居然和南宫飞天还有一些缘分，甚至可以说是半个传人。因此换成任意扶摇宗弟子，都会从道果中学会“墨月还天”。
    反倒是云逸手握方圆剑，机缘巧合之下还习得了“天地睹方圆”。
    如此一来，云逸的修行之路已经和上一世彻底不同，那次是借着魔宗诸多资源速成，虽然迅速成了返虚境，却难免有绣花枕头之嫌。
    可现在云逸的每一步都扎实无比，更有青莲、扶摇两道剑意傍身，方圆剑也在不断打磨，假以时日便可令其本来面貌重现于世。
    想起南宫飞天使用方圆剑的场景，云逸不禁心驰神往。
    确定自身状态无碍之后，云逸便捏碎玉符，离开了奇门宫，转眼间便回到了后山禁地的入口处，刚好落在玄诚道人苦苦支撑的结界之中。
    眼看周围弟子满面愁容，天上一场大战打得不可开交，即便是有着上一世经历的云逸此刻也惊诧无比，心想自己吃个道果的功夫，怎么外面就天摇地动，仿佛末日景象。
    幸好荀子羽和齐灵儿最先看见宝贝师弟，赶忙过去把人拽到了清微长老这边。
    云逸勉力看清空中激战的数道身影，白须白发操琴的那位是道乘，浑身冒着毒气的应该是万都上人，而剑光清冷的佳人当然是自家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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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章 天柱

    清微把宝贝徒弟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遍，问道：“云逸啊，你应该不是什么人假扮的吧？”
    云逸一头雾水：“师父你老眼昏花了？”
    齐灵儿抢答道：“师父，就是他，这张嘴还是熟悉的感觉！”
    云逸询问道：“谁能和我讲讲什么情况？”
    还是荀子羽为人靠谱，立刻给云逸简单说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缥缈子偷袭掌门，和万都上人联手围攻，后来又冒出个宋新瓷，先杀孟凡，后杀缥缈子。
    他虽然只是简略说说，云逸却已经迅速拼凑好了全部细节。
    污染地脉的手指来自万都上人，他的本意应是借由扶摇宗周边地脉压制毒气，这样便可以瞒过护山大阵偷偷潜入，再和叛徒缥缈子一起杀害掌门道乘。
    但云逸隐隐有种预感，污染地脉还有更深层次的目的，绝非如此简单。上辈子覆天阁对不少宗门都用了类似的方法，只可惜还没弄清楚目的自己便死了。
    至于宋新瓷的行动轨迹，那就相当容易理解了。这是个杀伐果断的女人，既然她已经怀疑孟凡，就绝对不会等到收集齐全证据再动手杀人。
    杀完孟凡再杀缥缈子，说明无名小镇的策划者也有缥缈子一份。而如今宋新瓷又与道乘联手，便说明覆天阁也有关系。
    这一点倒是出乎意料，云逸从未想过无名小镇的杀局居然与覆天阁有关。
    云逸看了眼不远处正忙着医治中毒弟子的苏青和玄诚道人，心想上辈子扶摇宗也曾经历一场灾祸，之后便关闭山门不再收徒，应该就与此事有关。
    只是当时他以为一切都是宋新瓷的手笔，毕竟是她“莫名其妙”杀了扶摇宗书阁一脉。
    如今来看，自己还是低估了覆天阁。
    众弟子此时都专注于天上的那场战斗，希望掌门道乘可以斩妖除魔，就连一向最爱叽叽喳喳的齐灵儿都变得安静下来。
    万都上人看样子已经受了不少伤，空中不断有绿色血水落下，偶尔还会腐蚀掉结界，一旦落在弟子身上，便让其即刻化为一滩脓血。
    老毒物威胁道：“再这么打下去，休怪我直接自爆，把你这数千名弟子通通毒杀在此！”
    道乘闻言有些犹豫，他知道万都上人确实有此能力。作为合道境后期，自己没有办法将其直接斩杀，而一旦有机会让他的神魂自爆，恐怕扶摇宗的这一代弟子极难幸免。
    宋新瓷却不在乎这些，手中攻势不停，“现在知道求饶了？”
    万都上人恼火道：“你我都是魔宗，何必手足相残？！”
    “呵，你刚才还说魔宗死活与你无关。”
    “我……这是谎话你听不出来吗？！”
    宋新瓷趁机又是一剑递出，在万都上人肋部留下一道剑伤，然后转身翩然后退，来去潇洒，不给对方反击的机会。
    万都上人气急败坏道：“可恶，可恶至极！”
    随着他一声怒吼，青萝峰那边突然传出一阵巨响。
    众人循声望去，道乘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只见宗门大殿突然被一道金色光柱笼罩其中！
    这道光柱声势浩大，下方以宗门大殿为基地，中部刚好以灵霄台承接，最终通往天幕！
    在场众人极少有人知道光柱来历，此物乃是修真界的天柱，更是扶摇宗的建宗基石。
    顾名思义，天柱起到顶天立地之用，乃是支撑天界与地界之分，为人界夺取一线生机的根本！而地脉则相当于天柱的“根须”！
    天柱和地脉相同，都为整个修真界提供源源不断的灵气，正魔两道最强大的宗门更是依据天柱建立。
    万年以来，除了某个一头撞碎天柱的狠人，从未有人再生出过破坏天柱的念头。即便有此想法也极难做到，因为天柱和地脉有着天地一般悠长的“性命”，普通手段难以损毁。
    而且天柱此物与地脉又有所不同，平日里它会化为不起眼的物事，唯有受到攻击的时候才会露出真身——一座通天辟地的巨大光柱。
    这就是道乘陷入狂怒的原因，除了缥缈子和万都上人，居然还有高手来了扶摇宗，并且在自己专心应战的时候，打碎了宗门大殿中保护天柱的阵法。
    他不用想都知道这又是覆天阁的手笔，这群人到底什么来路，为何非要做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污染地脉，摧毁天柱，无非是让扶摇宗万年基业毁于一旦，可他们能从中获得什么利益？
    亦或是，这群人压根就是一群疯子！
    伴随着光柱通天而起，还有一道渺小身影飞到半空，距离太远看不清此人面容打扮。
    只见他双手结了个法印，随后便出现了一个数百丈的金刚力士！
    竟是一尊法相！
    这尊金刚力士宛如通天巨人，气势磅礴，令人望而生畏。它浑身散发着古朴神秘的气息，仿佛是从远古时代穿越而来。
    其身躯乃是由天地灵气打造而成，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暗金光泽，每一块肌肉都线条分明，充满力量，仿佛随时都能爆发出毁天灭地的力量。
    此刻它怒目圆睁，眼神中透露出无尽威严，张开的大口也似发出震天怒吼。
    然后它冲着光柱挥出重重一拳，霎时间整座扶摇宗竟有天翻地覆之感！
    一道气势无匹的气浪涌来，所有长老立刻联手结阵，这才堪堪顶住，但其中的弟子还是东倒西歪，已经站立不稳。
    云逸被清微长老护在身后，又借着方圆剑勉力支撑，这才没有摔倒。
    其他人可就没那么幸运了，化神境弟子倒还好些，炼气境弟子有些直接被刮飞出去。
    道乘见状只能放弃追击万都上人，转而用琴音保护门下弟子。
    宋新瓷也停手不再战斗，望向金刚力士那边，眼中满是震撼，以及向往。
    那已经不是合道境能做到的事，合道境初期的宋新瓷做不到，后期的道乘也做不到。
    那便只剩下一种可能，飞升境！
    是飞升境化出金刚法相，居然对天柱发动了攻击！
    随着它一拳一拳不断挥出，重重砸在天柱之上，竟然真的打出了数条缝隙！
    云逸目睹这一幕，心中同样掀起惊涛骇浪。
    合道境之下负责破坏地脉，飞升境负责损毁天柱！
    覆天阁，果然是一群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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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章 灵霄台的剑

    世人已经许久未曾经见过飞升境全力出手。
    原因无它，飞升境强者屈指可数，且大多是上千岁的年纪。
    一旦到了这个境界，人界的灵气已经极难满足他们平日吐纳的基本需求，故而很多人选择去往天界继续修行，追寻更为神秘的“仙人境界”。
    按理来说，每一位飞升境都是世间最强，同时此人也应该声名赫赫，乃是存在于历史记载中的绝世强者。
    可偏偏这位召唤出金刚力士的飞升境却无人认得。
    道乘脸色无比难看，甚至比之前遭到缥缈子和万都上人围攻时还要更差，因为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一旦扶摇宗的天柱受到损毁，那将是一场灭顶之灾。
    只是他实在是想不通，堂堂飞升境居然疯狂到要做这种事情，他到底打着什么算盘！
    眼看金刚力士又是一拳砸下，天柱再次摇晃，其上裂纹也如蛛网般开始扩散。
    道乘目眦欲裂，却又无可奈何。面对飞升境，原来合道境竟是如此渺小，以至于连与之一战的勇气都没有。
    万都上人反倒成了最轻松的人，他感慨道：“飞升境已可与天地同力，果然恐怖。本以为晋入合道境就能成为棋手，没想到却还是改不掉棋子的命运。”
    宋新瓷冷笑道：“一山更比一山高，你此刻所谓看到的棋手，说不定也只是某人的棋子。”
    “小娃娃眼界不窄，心气也高，我还真是下不去手杀你。”
    “老东西未免口气太大，就算你我一对一，谁杀谁也是未知之数。”
    云逸望向不断撞击天柱的金刚力士，无论如何都想不起对方的身份，但他觉得扶摇宗应该还有底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种鼎盛万年的宗门总是有着令人意想不到的手段。
    而且他隐隐有所预感，扶摇道果中看到的记忆并非空穴来风。
    千年前南宫飞天找了处秘境隐居，那同样是天纵奇才的灵韵呢？
    云逸看向半空中的灵霄台，那里作为承接光柱的关键之处，或许就藏着答案。
    宋新瓷的目光同样投向灵霄台，曾经夜探扶摇宗的时候，她在那里感受到极为恐怖的气息，完全不弱于掌门道乘。
    如今扶摇宗已经到了快要灭门的时候，隐藏在其中的大能难道还要继续蛰伏？
    说完狠话，宋新瓷忽然转身回到了众弟子之中，清微长老的防御结界对她来说毫无阻碍。
    无人胆敢阻拦宋新瓷，纷纷让出一条通道，半空中的道乘也没有出手，他觉得此时最好不要节外生枝，至于魔宗妖女要做什么就随她去吧。
    宋新瓷来到云逸面前，抬手做了道隔音阵法，冷声问道：“你还是不想跟我走？”
    云逸答道：“你有你自己的路，我也一样。”
    “你果然固执，成亲那日你便不肯从了我，到现在还是没变。”
    云逸心想自己其实并不讨厌宋新瓷，他只是不想重新回到上一世的轨迹。
    宋新瓷问：“之前你说过，欠我一个人情，现在你却好像不想认账了。”
    云逸的脸上写满挣扎，“我不会言而无信……好吧，我随你去魔宗。”
    宋新瓷盯着云逸看了许久，失望道：“我不喜欢强迫别人，尤其是你。既然你不愿，那就算了。”
    说完她话锋一转，旧事重提：“你没中同心蛊，对吗？”
    云逸莫名有些心虚，于是说了实话：“是。”
    “把蛊虫交给我，从此你我两清。”
    云逸从须弥戒中取出竹筒，递给了宋新瓷。不知为何，当他做完这件事忽然觉得身上的力气被抽去大半，内心深处也觉得空落落。
    宋新瓷收起装有同心蛊的竹筒，脸上神情晦暗不明。
    原来同生共死只是一句可笑的谎言，她与他的这段孽缘，总算要结束了。
    不知为何，宋新瓷觉得心脉之中的蛊虫又在作祟，令她隐隐作痛。
    她撤去阵法，望向远处的灵霄台，忽然叹道：“我好像走不成了。”
    下一刻，一道月华似的剑光自空中闪现，顿时令日月黯然失色，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惊艳一剑。
    这熟悉的剑意，是她，灵韵！
    云逸相信自己绝对不会认错，因为他在触碰扶摇道果之后，看了无数遍灵韵的剑道！
    月华如练，清冷如霜，剑气施展如天上明月坠入人间，一片凄茫！
    道乘目睹此景悲喜交加，喜的是师尊灵韵终于出手力挽狂澜，悲的是师尊终究没有放下人间，居然一直留在灵霄台，未曾前往天界。
    这是两位飞升境之间的碰撞，旁人无法插手，只能站在远处看着。
    如果说“墨月还天”是灵韵在合道境时自创的得意之作，那她现在施展的剑招则比起当年要宏大百倍。
    就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剑，便仿佛在人间幻化出了一轮新月。
    月华斩在金刚力士身上，并未发生预想中的巨响，反而陷入其中无法自拔。金刚力士也不躲闪，或是防御，而是豁出性命一般继续攻击天柱。
    下一刻，陷在金刚力士体内的月华瞬间爆炸，化作无数剑气，将这副金刚不坏的身躯打成筛子。
    与此同时天柱上的裂纹越来越多，看起来好像随时可能碎掉。
    来自覆天阁的神秘飞升境见状也不恋战，双手捏了个古怪法印，瞬间从扶摇宗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具金刚力士则随之轰然倒地，化作天地间最为纯粹的灵气。
    只留下一地狼藉。
    万都上人见大功告成，紧随其后准备逃跑，没想到灵霄台上那人已经盯上了这边。
    灵韵随意挥出一剑，万都上人此刻也顾不上用自爆威胁任何人，专心埋头跑路。只可惜他只逃了数十丈，便被那道如跗骨之蛆的月华追上，一剑分为两半。
    他甚至来不及引爆毒体，或是撂下一句狠话，就这样简简单单没了性命，连同大道也跟着一起覆灭。
    不过蹊跷的是，随着万都上人的身体化作飞灰，空中却有一张人皮面具飘飘摇摇，最后落在了悬崖之中。
    扶摇宗上下见状顿时松了口气，来自覆天阁的不速之客已经尽数离开，自家宗门应该算是逃过一劫。
    只不过云逸仍未放松，他心头突然生出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
    因为宋新瓷仍在这里，或者说，她现在已经成了众矢之的。
    道乘目光复杂，看不出什么想法。可灵霄台的那位飞升境却不管这些，她不在意宋新瓷杀害缥缈子和孟凡到底算不算帮了扶摇宗。
    此时此刻，她只想斩杀一切来犯扶摇宗的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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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7章 舍生

    宋新瓷，魔宗圣女，新一代弟子中的天骄。
    七岁入炼气境，九岁入化神境，十六岁入返虚境，二十岁入合道境。
    这样的成就放眼三界九州，罕有人可出其右。
    故而宋新瓷一直无比骄傲，眼中很少看得起谁。但是现在，她却被逼入死路，甚至找不到一线生机。
    因为站在对立面的那人乃是灵韵，千年前与南宫飞天一同横空出世，在那场正魔大战中为正道奠定胜局之人！
    宋新瓷千算万算也没想到扶摇宗居然还藏着一个尚未前往天界的飞升境，更没想到覆天阁一顿操作，刚巧唤醒了这位绝对不能招惹的存在。
    此时此刻，就算擅长遁术的朱雀在此，也绝无脱身逃跑的可能。
    巨大的境界差距有如天堑，完全无从跨越。
    但宋新瓷并未因此意志消沉，或是不顾一切地逃跑。她选择直面灵韵的剑道，打算亲身见识一下飞升境修士的恐怖之处。
    这就是她的心志过人之处，时刻有着向强者出剑的勇气。
    似是感受到来自灵霄台那边的凝视，宋新瓷附近的扶摇宗弟子纷纷后退，有些反应慢的则被各自长老用法宝扯走，生怕稍后被殃及池鱼。
    云逸也被清微施法带到了身边，留下宋新瓷孤零零一人留在原地。
    其实清微长老的心里也不舒服，在他心中早已把石宇澄视为弟子，即便他是宋新瓷假扮，如今看着她死在面前还是难以接受。
    齐灵儿和荀子羽同样如此，石宇澄出手大方，为人可亲，光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一个理由，就足够两人觉得难过。
    “师父，咱们能不能求师尊放过她啊？”齐灵儿轻声问道。
    荀子羽立刻说道：“噤声，不要让师父为难。”
    清微自然看出两名徒弟一唱一和，摇头苦笑道：“你们没看见掌门都不敢说话吗，哪里有我求情的份呢。”
    齐灵儿偷偷瞥了云逸一眼，低声说：“云师弟脸色好难看，会不会他才是最舍不得的那个人。刚刚那个女人还和师弟说了悄悄话，毕竟一起修行了那么久……”
    荀子羽虽然不接话，却对师妹的看法很是认同。他想起神木林那次巡查，自己虽然和两位“师弟”不在一起，但共同经历那种生死危局，彼此难免生出感情。
    清微长老叹道：“别多想了，那人终究不是你们的师弟石宇澄，而且她如此年轻就入了合道境，也不需要我们同情。”
    云逸盯着宋新瓷，觉得她正前所未有的孤单。
    上一世，她就是这样的性格，无论面对何等强大的敌人，也未曾低过头。
    记得有次她与魔尊易天行捉对厮杀，以合道境的修为力战飞升境，居然以一身重伤为代价活了下来。
    或许这次她也可以活着离开？
    云逸无法确定，他又想到上一世从未听闻宋新瓷在扶摇宗遭遇这般绝境。
    那次宋新瓷应该是在灵韵出手之前便离开了扶摇宗。
    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云逸突然想到，问题出在自己身上。
    宋新瓷刚才明明可以直接离开，却偏要询问自己要不要跟她一起走，便是这番话耽误了片刻功夫。而且上一世自己压根没来扶摇宗，所以宋新瓷来去自由毫无顾忌，自然也就不会落入这步田地。
    如此说来，其实是我害了她？！
    那方天柱的颜色渐渐变得黯淡，灵韵便不再浪费时间，冲着宋新瓷挥出了一道月华。
    这一剑和之前杀死万都上人的那招如出一辙。
    此剑一出，因果已成。
    宋新瓷无力躲闪，也不必躲闪，因为这一剑必定会落在她的身上。除了硬抗这一剑，她已经没有其他选择。
    偏偏此时她斗志昂扬，丝毫不见颓败之色，祭出希声剑与诸多护身法宝，打算拼个鱼死网破。
    眼看雪白月华瞬间将宋新瓷淹没其中，那光芒无比刺眼，让周围的人纷纷用手阻挡。
    云逸却没有这样做，他只是望向月华中的宋新瓷，看她神情不变，依旧坦然，仿佛死亡对她而言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她一直都是这样，似乎世上从没有什么能让她为之动容。
    云逸知道，她很孤独。
    母亲走火入魔，父亲一心修行，外公虽好却有利用成分，而偏偏自己又修行太快，以至于认识的三五好友很快便被落在身后，渐渐也就没了踪影。
    所以她的炼心局才会是“骨肉亲情”，只有忘了他们才能做到“太上忘情”。
    这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希声剑并未如记忆中那般在某场大战中落入山谷，而是在月华的消磨下渐渐化作颗粒，伴随着龙凤哀鸣一点一滴消失。
    它曾是宋新瓷最为爱不释手的法宝，在无数个睡不着的深夜，少女会轻轻抚摸短剑，甚至与它说上几句心里话。
    宋新瓷面无表情，眼看一件又一件法宝被摧毁，她现在只想牢牢记住这惊世骇俗的一剑。
    也算不虚此行。
    终于她设下的所有防御通通粉碎，那道月华般的剑气即将撕碎她的身体，了结她的生命。
    这一刻宋新瓷忍不住想要轻轻闭上双眼，然而就在电光石火的瞬间，一道身影突然冲入战局，不管不顾挡在前方。
    他的身影并不高大，手中宝剑也像是大铁片一般笨拙。
    可在宋新瓷看来却有如高山巍峨。
    合道境都无法阻挡的剑招，炼气境自然也毫无办法，甚至只是沾染丁点便让人痛不欲生，连人带剑都要溃败。
    “咦？”灵霄台上，灵韵居然认出了面目全非的方圆剑，立刻主动收招散去了月华剑气。
    可是剑招一旦出手，即便主动收回也犹有余力。
    这对于炼气境的云逸来说，已是灭顶之灾。
    可云逸就是半步不退，他口中发出长啸，竟是豁出性命施展出了一招——
    “天地睹方圆！”
    他手中的方圆剑仍是铁片模样，并非南宫飞天手中的那柄；他所施展的剑招也只能把方圆剑化作寥寥数柄飞剑，不似南宫飞天施展出的那般遮天蔽日。
    但此时此刻，云逸却已彻底领悟剑招精髓！
    天地尽可一睹，吾心安之处自成方圆！
    随着漫天月华骤然散尽，宋新瓷直勾勾盯着眼前那道身影，看他终于支撑不住，拄着方圆剑跪在地上。
    宋新瓷连忙冲上前去，只见云逸已经奄奄一息，她不管不顾抱住对方，稍微检查便发现云逸经脉寸断，大量鲜血从五官以及浑身上下各处毛孔渗出，转眼间就成了血人。
    “云逸？云逸！”宋新瓷无计可施，只能呼唤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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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8章 何为同生共死

    灵霄台上，灵韵收剑而立，目光遥遥望向那对已被鲜血染成红色的璧人。
    她心头忽然泛上一阵莫名烦闷，不知如何是好。那女子明明是魔宗中人，那男子作为南宫飞天的传人却舍身相救。
    怎么偏偏我数百年出关一次就碰上了这种破事？！
    灵韵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方圆剑，又见光柱已经遍布密密麻麻的裂缝，心想耽误不得，于是转身持剑走入光柱之中。
    竟是以飞升境的修为强行修补天柱，使其维持形态而不至于彻底损毁。
    可是这样一来相当于将自身大道与天柱捆绑在一起，换而言之灵韵也将渐渐失去“自我”以及“大道”，最终被天柱同化。
    作为扶摇宗第二十八任掌门，她并未犹豫，在宗门生死关头果断选择了这条前所未有的道路。
    至于南宫飞天的传人是死是活……多半是死透了，她已经无暇顾及。
    区区蝼蚁胆敢直视天光，既然选择做片刻的英雄，就要承受相应的代价。
    不知不觉云逸再次来到生死存亡之际，他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并无苦痛，好似到了一个玄而又玄的奇妙境界。
    在这里两世为人的记忆变得无比清晰，比如上一世自己最终坠落绝天崖，临终前宋新瓷望向自己的那道眼神。
    惊惶，错愕，以及一丝难以觉察的悲痛。
    云逸心想随着自己死去，上一世的宋新瓷多半也因为同心蛊发作而死。虽然那时她已经入了合道境，却苦苦寻觅多年都找不到解开蛊虫的方法。
    两人的关系就像飞鸟拴着一只蚂蚱，一个高飞一个扑腾，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而这一世呢？
    境界差距依然存在，可两人的关系却变得微妙起来。原来上一世是自己错了，总觉得并肩同行才能举案齐眉，却忘了心意相通才是最重要的事。
    云逸从不觉得自己有所亏欠，方才的冲动之举只是因为他不想看到宋新瓷就这样白白死去。
    又或者说，她至少不该因我而死！这一世我苦苦追求的，就是斩断与她的缘分，从此两人天高海阔，各自逍遥。
    可若是一切成了死结，谁也从此摆脱不掉心魔。
    “云逸……云逸……”耳畔的呼喊终于让他有了片刻清醒，奈何眼前已被鲜血染成红色，只能隐约看清女子轮廓。
    她一身白衣似是已被染成血红，乍看之下有如一身红妆。
    又要拜堂成亲了吗？
    云逸叹道：“忘了我。”
    他说话的声音极轻，可宋新瓷还是听到了这三个字。她的神情霎时变得悲伤不已，娥眉紧皱，嘴唇颤抖，竟是连“太上忘情”也难以压制此时此刻的汹涌情绪。
    忘了你，你竟让我忘了你？！
    就连宋新瓷也很难描述自己现在的情况，原本天衣无缝的心境似是突然打开了一扇门……那不是一条裂缝，而是一扇大门！
    她的心境并未破碎，只是变得与以往不同。“忘情”二字在此刻突然有了实质性的感受，原来心上开了一扇空门，从此变得空虚难捱，就是忘情。
    苏青突然冲了过来，她跪在云逸身前迅速往他口中猛灌丹药，还让赤练小蛇冲着云逸左手虎口处咬了一大口。
    奈何这人的身体已经似乎成了筛子，补充进去的灵气转眼就溃散流失，留不下丁点。
    清微也带着两位弟子来到了此处，齐灵儿不忍见云逸这副模样，趴在师兄肩膀泣不成声。
    荀子羽面如死灰，此时此刻依然回不过神，多么希望刚才发生的诸多变故其实只是一场幻梦。
    或许乘黄试炼还未结束，现在的一切都是对他心性的考验。缥缈子长老和孟凡师兄不可能背叛师门，云逸和石宇澄两位师弟也应该性命无虞。
    清微修炼多年，虽然道行不如宋新瓷，经验见识却比她多。他已经看出云逸此刻神仙难救，即便飞升境收了力气，可千万分之一的力道也不是云逸所能承受的。
    但是为了徒弟，他还是想再卜一卦，于是从袖中取出龟甲，一番摇晃之后几枚铜钱凌空排好。
    生而覆灭，死而复生，以别离始，以别离终。
    卦象大吉？！
    清微一怒之下扔掉龟甲铜钱，心道自己果然十卦九不准。
    苏青仍在不停抢救，可云逸的气息微弱，好似狂风骤雨中的一盏蜡烛，随时可能熄灭。
    玄诚道人忽然把手放在爱徒肩头，说道：“停手吧。”
    苏青绷着俏脸，这些年她总是以和善示人，极少露出这副表情。她不管不顾继续施救，咬牙切齿道：“说好我教你丹道的，这才学了多少。云逸，你想害我变成言而无信的人吗！”
    可她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阻止云逸的眼神渐渐涣散。
    玄诚道人安慰道：“你已经尽力了。”
    苏青泛着泪光，忽然扔下所有人转身往偏僻处跑去。玄诚道人没有跟上，只是重重叹了口气，即便作为丹阁大长老，门内最擅长治病救人的存在，他对于云逸也无计可施。
    突然，两眼空空的宋新瓷有了反应。
    她轻挥沾满鲜血的衣袖，顿时一股力量将附近的人尽数逼退，用一片结界将自己和云逸笼罩其中，避免他人探查。
    宋新瓷紧皱眉头，轻轻抚摸云逸的脸颊，生怕伤到他分毫。
    此刻云逸的身体濒临破碎，变得筛子一样，仿佛一阵风吹过就会跟着烟消云散。
    宋新瓷喃喃道：“我不欠你的。”
    说罢她取出装着同心蛊的竹筒，打开盖子，将里面的井水与同心蛊通通灌入云逸口中。它像是一尾活蹦乱跳的透明小鱼，经历一番波折之后终究还是入了云逸体内。
    宋新瓷心想：“假如同心蛊有用，我和你一同经历这次死劫。假如同心蛊无用，我便随你一同死了。但无论如何，云逸，我都不欠你的。”
    下一刻，一黑一白两只小虫分别栖息在两人的心脉之中。
    云逸的心脏已经停止跳动，但黑色小虫却带着白色小虫一同震颤，两者频率相同，竟然带着云逸那颗已经陷入死寂的心脏重新动了过来。
    而宋新瓷的合道境修为也源源不断输入云逸体内，将他濒临破碎的身体包裹其中，渐渐将其缝补加固。
    这就是同心蛊的玄妙之处，若中蛊者貌合神离，它便只有同生共死之能。
    可假如中蛊者两心相知，同生共死便又成了性命相通。
    这不仅是一道羁绊，其实也是一份天大的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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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章 两不相欠

    就在云逸的意识即将消散，五感随之消失，脑海中再也回忆不起这一世与上一世的时候。
    他似乎听到“咚咚”的声音，先是极其微小有如雨点坠地，而后又如重鼓隆隆，扰得他心烦意乱。
    他还隐约嗅到一股熟悉的香气将自己团团包围，这气味如麝如兰，令他安心。
    最后他轻轻睁开双眼，只见宋新瓷把自己抱在怀中，正将合道境修为源源不断地输送过来。
    两人之间仿佛搭了一座无形的桥梁，从此血脉相连，心意相通，同生共死，再难分离。
    这是真正中了同心蛊的模样。
    云逸瞬间就想通关键，意识到是宋新瓷把同心蛊喂给自己，从而让两人性命相连，如此自己便可以借助她的勃勃生机令伤势痊愈。
    可是这样一来，宋新瓷相当于从此多了个“拖油瓶”，而且为了修补云逸的身体还会损耗大量修为。
    从她的气息来看，刚刚晋升的合道境初期已经不太稳定。
    就在云逸睁眼的瞬间，宋新瓷便已经有所察觉，可她有意避开云逸的注视，似是在闹别扭。
    道乘则是第二个察觉到云逸“复活”的人，他无心插手此事，便直接御空去了一片狼藉的宗门大殿那边。
    扶摇宗天柱受损，连累上任掌门灵韵放弃飞升，维持天柱，这件事对扶摇宗来说足以伤筋动骨。
    至于其他弟子则在各自长老的带领下纷纷离开后山，清微长老等人并未离去，带着苏青一同原地等候。
    见到云逸有了动静的时候，齐灵儿忍不住喊道：“醒了！醒了！”
    苏青想要冲上前去查看云逸状况，但一看到宋新瓷便停下了脚步。那个白衣女子全身染着鲜血，神情悲凉，气息不稳，还是不要打扰为妙。
    只是不知怎么，她莫名觉得有些伤心，难得遇到一个聊得来的人，似乎两人从此就要渐行渐远。
    随着宋新瓷不断牺牲修为，云逸感觉四肢百骸都被不停温润着，转眼便修复如初，只是他有种大病初愈的感觉，现在还难以像是正常人一样行动。
    宋新瓷看出他的为难之处，主动说道：“清微师父，我带他先回幽栖峰了。”
    清微长老听后一愣，没想到“石宇澄”依然称呼自己为师父，顿时老怀甚慰，叹道：“快去休息，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定要和我说。”
    “是。”宋新瓷将云逸抱在怀中，下一刻便施展法术腾空去往幽栖峰的弟子房。
    虽然两人只在那里住了不久，此时却对那间简陋的弟子房有了一丝归属感。
    尽管扶摇宗经历了一场巨变，可它似乎依然宁静祥和，并未受到任何打扰。
    宋新瓷将云逸放在床上，细心为他盖上被子，然后坐在床边陷入沉默。
    云逸看着对方，开口说道：“这下咱俩是真的栓在一起了。”
    宋新瓷依然不看云逸，“刚刚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她说的自然是云逸帮忙挡下月华一剑的事情。
    作为魔宗圣女，她向来骄傲无比，结果今日不仅身陷死局无法逃脱，最后还被一个炼气境救了性命，心中实在是复杂至极。
    云逸答道：“假如你没有要带我走，浪费了片刻功夫，早就已经逃了……所以，是我差点害死你，我必须做些什么。”
    “可现在你差点死了，我只能用同心蛊救你，最后到底是你欠我，还是我欠你已经分不清了。”
    “或许，我们算是两不相欠？”
    宋新瓷忍不住轻笑道：“两不相欠？”
    两人其实都觉得这四个字无法接受，因为他们现在的情况很难说是“两不相欠”，缘分已经将他们绑在一起，从今以后想分开都难。
    云逸最先想通，毕竟上一世他就经历过类似情况，立刻表明态度道：“事已至此，我陪你回魔宗，只要你不打算把我禁足起来，我尽可能不拖累你。”
    宋新瓷失落道：“云逸，我又变回返虚境了。而且更糟的是，我的太上忘情道有了一个窟窿，很大很大，我不知道如何才能补好。”
    除了这些，她还失去了拿手法宝希声剑，着实令她心痛不已。
    “这……你先别急，总有办法解决的。”
    “我只是觉得有些迷茫，为何眼看你气息将绝的时候，我的大道会随之摇摇欲坠。”
    云逸识相地闭上了嘴，他自然知道那个近乎自恋的缘由，但这一点只能让宋新瓷自己去领悟，不然谁也说不准她会不会羞愤之下做些出格的事情。
    宋新瓷继续说道：“自从无名小镇遇到了你，你就总是坏我道心。云逸，你和我是不是天生犯冲？”
    “应该……不至于吧。”
    “是不是只有杀了你，我才能重返合道境？”
    “别闹。”
    宋新瓷想了许久，忽然发出一声轻笑，她终于敢于直视云逸，似乎已经解开了心结。
    她说：“算了，好不容易救活你，以后要好好压榨一番才是。”
    云逸也笑道：“明明是我给你挡了一剑，要不是看在方圆剑的面子上咱俩谁都活不了。”
    宋新瓷不愧是一代天骄，低落心境只影响了她片刻。
    她很快就振作精神，先是施法抹去衣服上的血渍，又从须弥戒掏出一块铜镜，一边打理自己一边说道：“既然咱们现在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是不是有些事情你也该给我一个说法了？”
    云逸故意装糊涂：“什么说法？”
    “第一次，我尝试逼出同心蛊，因此心脏剧痛，你当时压根就没中蛊，为何也跟着装出痛不欲生的样子？”
    “实话实说，猜的。你当时说什么同心蛊有主仆之分，我就感觉你要诓我。”
    “那你如何知道我娘要给你下蛊，而且还把同心蛊藏在了竹筒里？”
    “那碗水一眼就能看出问题，只是秋姨眼睛坏了才不知道。”
    “还有大漠分别那次，我问你是不是没中蛊，你为什么不承认！”
    “我怕我当时承认了，你一气之下直接把我宰了，刚好庆祝你晋入合道境。”
    “我觉得你又在骗我。”
    “呃……咳咳！”
    云逸一番胡搅蛮缠，宋新瓷将信将疑。以她对云逸的了解，深知对方肯定没说实话，或者说没全部说实话。
    但是没办法，毕竟现在谁也撬不开他的一张“铁嘴”。他动辄“伤重要死”，当真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
    两人似乎自从认识以来，包括拜堂成亲那夜，从未推心置腹地说过心里话。他们明明应该是夫妻，却总是提防彼此，显得陌生且遥远。
    可今日云逸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反而对宋新瓷多了几分亲近。因为他发现上一世的自己其实压根不了解宋新瓷，两人的关系才总是冷冷冰冰。
    这一世看似重回正轨，两人再次被同心蛊绑定，其实又与上一世大有不同，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暧昧不清。
    反倒更像是一对货真价实的年轻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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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章 后事

    一场大戏终于落幕，但无人注意那张落入山谷之中的人皮面具。
    两道身影出现在扶摇宗外的山峰，远眺那根濒临破碎的天柱。其中一人乃是中年男子，穿破旧布衣，脚踩烂草鞋，任谁第一眼也看不出这个是飞升境。
    此人名为萧布衣，以武入“金刚法相道”，数百年前昙花一现，而后就没了踪影，故而认识他的人不多。其中少数是朋友，剩下的都是已经死掉的敌人。
    另一个则是无脸怪人，他的面部有如一张白宣，仅口鼻处隐约可见凹凸形状。此人名叫赵无相，来历神秘，真实面目也几乎无人知晓。
    赵无相说道：“天柱还是被灵韵维持住了，这可如何是好？”
    萧布衣面无表情：“找个机会，我再去砸上两拳。”
    “说的轻巧，你们飞升境闹出的动静太大，阁主那边可不好交代。”
    “那就只能暂且放过扶摇宗了。”
    “唉，这一趟明明胜券在握，怎么最后闹成了这副模样。我手中合道境的面皮本就没几张，万都上人是最好用的那个，结果也被用坏了。”
    萧布衣瞥了眼牢骚不停的赵无相，“等我杀了灵韵，让你做一张飞升境的面皮。”
    赵无相的声音透着兴奋：“一言为定！”
    萧布衣泼冷水道：“先别急着高兴，还是想想回去怎么解释吧。”
    “呃，就说没想到灵韵老妖婆居然没有飞升天界，而是留守扶摇宗，想来阁主一定会体谅咱们的。”
    “这个是我的事情，灵韵的剑的确锋利，有她干扰的情况下我无法对天柱全力出手。但你的问题更大，用了万都上人的面皮与缥缈子联手，居然还杀不掉一个道乘？”
    赵无相连忙摆手：“那是一个道乘的问题吗？还有个凭空冒出来的宋新瓷啊！”
    萧布衣当时专心攻打天柱，并不知道战场另一端发生了什么，皱眉道：“宋新瓷？”
    “这一代魔宗年轻弟子的翘楚，二十来岁入了合道境，就是她斩杀了缥缈子，还与道乘联手围攻我一个老人家。”
    “有点意思，这个修真界从不让人失望。若是有朝一日等她飞升，可以用来试试拳头。”
    赵无相又摆了摆手：“这种人，你确定应该任由她活到飞升境？”
    “也对，具体怎么做还是看阁主如何交待吧。”萧布衣愣了一下，然后叹道：“如果缥缈子为人大度些，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宋新瓷只是和他可能有大道之争，他便看不下去设局想要谋害人家，结果如今事情败露反被杀了。”
    赵无相却说：“我倒觉得他是死于自大，明明放下身段，在宋新瓷羽翼未满的时候直接杀了就能万事大吉。”
    “按你的说法，咱们阁主事事亲为，来扶摇宗一趟打碎天柱还不是轻而易举？说不准还能顺手杀了灵韵那个老婆娘。”
    “那还是不必了，阁主若真的动手，动静肯定遮掩不住，到时候让天界的人有所察觉，实在麻烦。”
    “缥缈子的事情也是一个道理，几个返虚境设局杀宋新瓷也就算了，权当小孩子胡闹。若是真有合道境入场，你以为秋枫宋广林都是死人？”
    ……
    与此同时，扶摇宗灵霄台。
    道乘站在殿外，眼看光柱上的裂缝依旧密密麻麻，不过总算停止了扩散。
    他说：“是我没用，连累师尊受苦了。”
    灵韵的声音从殿内传出：“难怪当初南宫飞天不愿意带我走，恐怕他早就看到了这一天。我生在扶摇宗，长在扶摇宗，注定也要死在扶摇宗。”
    “师尊您……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天柱乃是扶摇宗的基石，更是修真界的本源，我能勉力维持它不断裂就已经是极限了。”
    “师尊已经入了飞升境，何不上天界寻个帮手？”
    “天界？帮手？呵呵，那些仙人可不在乎人界是死是活，等你以后入了飞升境，自然就能明白这个道理。”
    道乘叹道：“覆天阁，它这是要把修真界搅个天翻地覆。师尊，我要不要封锁扶摇宗百年，避避风头？”
    灵韵说道：“大祸临头谁也避不过的，叮嘱门下弟子今后出外走动多加小心。不过也不必太过悲观，大争之世遍地机缘，一定也不会缺少天纵之才。”
    “那个宋新瓷年纪轻轻就能合道，斩杀缥缈子……干净利落，的确是魔宗之中不可小觑的人物。”
    “不，我说的是那个用方圆剑的弟子。”
    “师尊是指云逸？”
    “他叫云逸吗？原来不姓南宫，那便多半不是南宫飞天的后人，而只是传人了。”灵韵似乎对此颇为遗憾，“也好，万一他真是飞天兄的后人，又刚巧死在我的剑下，那我真是罪莫大焉。”
    道乘听出师尊对云逸此人很感兴趣，便把云逸如何拜入扶摇宗，以及入门后的一些经历讲给灵韵。
    “他竟然还得了扶摇道果？”
    “正是，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他居然会从乘黄试炼胜出。”
    “真是根好苗子啊，只可惜咱们扶摇宗注定留不住他。”
    道乘也对此深感无奈：“是啊，不知怎么就和魔宗妖女扯上了莫大关系。依我看宋新瓷为了救他，牺牲不小。”
    灵韵轻笑道：“呵呵，正魔两道虽说势不两立，但那些青年才俊哪管师门规矩？当初还有个合欢宗圣女苦苦追求南宫飞天，要不是我帮忙解围还不知她要纠缠多久。”
    听师尊讲起年轻时候的事情，道乘不禁有些伤感，他从未见过南宫前辈，只是偶尔会听师尊讲起。
    似乎师尊修行千年却只有这么一位友人，总是显得孤孤单单。
    灵韵又说：“道乘你要记得，正魔两道并无本质区别，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但若有一天，这世间的道都要荡然无存，正魔之间的芥蒂也就毫无意义。”
    道乘想起了师弟缥缈子，忍不住叹道：“师尊的意思是，师弟他并未走错路，对吗？”
    “大道不分对错，他只是选择了一条和你相悖的道路而已。”
    道乘不再言语，只是想起童年师弟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对自己颇为崇拜，总是言听计从的乖巧模样。
    灵韵同样陷入沉默，她想起了千年前逍遥快活的时光，那时有南宫飞天相伴，大道同行从不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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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同行

    云逸和宋新瓷并未在扶摇宗久留，简单休息过后，云逸发现自己已经可以正常行走，两人便决定动身离开。
    云逸临行时有些伤感，毕竟这里有可爱的师兄师姐，以及还算可靠的师父。
    但宋新瓷的一番话打消了他的念头，“我是魔门妖女，现在扶摇宗不对我动手，难道以后也能这样？”
    这话说得没错，宋新瓷的身份已经暴露，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缥缈子和孟凡。如今扶摇宗无人寻她晦气主要是自身元气大伤，另一方面则是受到掌门命令，不得为难。
    于是两人简单乔装打扮一番，并未与任何人告别，便直接走出了青萝峰山门。
    其间被守门弟子拦下的时候，两人便说师长安排了紧急任务，故而一路畅通。
    只是有一点让云逸颇为在意，他被易容成荀子羽倒是无妨，但宋新瓷偏偏不把自己易容成齐灵儿，而是苏青。
    这张脸的主人在扶摇宗乃是风云人物，一路上不知引来多少注目。
    直到离了扶摇宗，云逸撤去易容，这才忍不住问道：“你非要扮成苏青？”
    宋新瓷模仿苏青温柔笑道：“我怕云师弟没有时间和苏师姐道别，心中遗憾，这才想方设法弥补一二。”
    “那我真是谢谢你了。”
    “不必客气，你若是什么时候思念师姐了，大可以告诉我，我一定会易容成她陪你说话。”
    云逸知道纠缠下去自己讨不了好，便转移话题道：“咱们接下来去哪里？”
    宋新瓷撤去易容，恢复本来面容，眼神中透着凌厉：“先不急回魔宗。”
    “你担心葬剑谷有奸细？”
    “没错，我去无名小镇炼心的消息是覆天阁透露给缥缈子的，说明葬剑谷里一定也有与覆天阁暗通款曲的家伙。”
    “而且此人地位很高，不然不可能知道你出外炼心这种机密。”
    其实此刻云逸很想告诉宋新瓷，
    我知道内奸是谁啊！
    上辈子咱俩在葬剑谷好一番折腾才找到对方的！
    可是他没法子把信息透露给宋新瓷，贸然说出只会引人怀疑，甚至有引火上身的嫌疑。
    宋新瓷心思敏锐，看出了云逸表情古怪：“你在想什么？”
    云逸说道：“我在想幸好同心蛊不能让咱俩互相听到心声，不然真是一点隐私都没有了。”
    “哼，同心蛊确实是个麻烦。我在葬剑谷和扶摇宗都查过关于它的记载，可惜实在太少，只说飞升境之下一旦中蛊便无解法。”
    “那就只能寄希望于你早点晋入飞升境喽。”
    宋新瓷冷着脸道：“说得轻巧，我现在连合道境都不是了。”
    云逸点头道：“所以咱们暂时不回魔宗，更不能让葬剑谷的奸细得知此事，不然恐怕又要来不少人围杀你。”
    “嗯。”
    “你有没有想过，归根结底是你人缘太差？”
    宋新瓷轻蹙眉头，“云逸，我已经开始后悔了。”
    云逸当然知道她在后悔什么，便笑道：“晚了。”
    两人一番商议，决定先去月牙城寻找朱雀和南宫灼灼，这两人失去联络已有一段时间，云逸着实有些担忧。
    宋新瓷不以为然，她认为朱雀的三味炎遁就算碰上返虚境都能逃走，不至于落入险境。或许是另有机缘，或是碰上了什么麻烦才会无法回信。
    听她这么说，云逸也放心不少，心想自己一个炼气境后期有什么资格担心化神境的高手。
    没错，在同心蛊的作用下，云逸已经突破炼气境中期，成功晋入后期，如今距离化神境仅有一步之遥。
    炼精化气本就是积累灵气的过程，虽说扶摇道果在这方面毫无助益，但谁也没想到宋新瓷会将同心蛊喂给云逸，这才让他捡了大便宜。
    目前唯一的问题在于，云逸确实得了好处，可宋新瓷不仅境界下滑，而且大道根基不稳，短时间内连返虚境修为都无法施展。
    再加上希声剑被毁，她现在比起无名小镇那时的状态还要有所不如。
    云逸看得出宋新瓷情绪不高，显然还是受了影响，于是一路上插科打诨想要逗她开心。
    真的是逗，不是气她。
    其实按理来说，以两人目前的情况应该找个地方隐藏起来，偷偷养伤。刚好云逸的须弥戒里装着不少灵药，可以帮上大忙。
    但宋新瓷的性格绝非“苟道”中人，她认为时不待我，覆天阁那群人一定还会偷偷做些什么，如今自己已经慢了一步，绝不能事事落于人后。
    云逸觉得有理，若是按照上一世的轨迹两人重返魔宗，然后按部就班开始抓内奸、修行、出外打架……
    说不准最后还是会落得一个坠落绝天崖的下场。
    如今好不容易在扶摇宗揪出了覆天阁的小尾巴，确实应该暗中调查一番，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就这样两人来到了位于扶摇宗西北方向的“瑞江府”，中等城镇，石家便在此地经营。
    由于宋新瓷有意遮掩身份，故而这次没有扮做石宇澄，或是主动联系石家，而是带着云逸在客栈小住一晚，明日再想法子前往月牙城。
    只是没想到还有意外情况。
    有一行人刚好今日投宿客栈，房间因此只剩一间。
    而且令人颇为在意的是，这群人虽然穿着常服，但一看就是修行中人。
    云逸暗中观察一番，得出的结论是，这帮人应该来自大夏王朝。其中多半是武修出身，炼精化气尚未入门，少数几个则是炼气境，至于为首那个无须白面的则是化神境。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被铁链锁住手脚的大和尚，之所以说是和尚是因为男人是个光头，铁链上面则刻着繁杂符箓，绝非凡品。
    云逸对世俗王朝的事情知之甚少，前世也极少与这些势力打交道，故而并未认出此人。
    反倒是大和尚似是留意到了云逸的目光，居然冲这边看了一眼。
    此时云逸和宋新瓷都做了简单的易容，在原本模样的基础上略微调整，主要是为了让宋新瓷不要过于引人注目。
    但大和尚的目光仿佛能够看穿伪装，这并不是说他修为极高，而是他历经沧桑，阅遍世人，故而才会有这样的一对眼眸。
    宋新瓷向来不关心世俗之事，对此并不在意，只是在旁边催促道：“你愣着干什么？”
    云逸说道：“店家说只剩一间房了。”
    宋新瓷：“？”
    云逸：“真的，没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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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章 三界九洲

    修真界分为天、地、人三界，其中天界乃是飞升境才能管中一窥的仙家之地，地界则是妖魔鬼怪栖息之所，两者一清一浊，由人界相隔。
    这也是天柱地脉的最大作用，绝天地通，从此免了天地两界的战争，同时为人界从夹缝中攫取一线生机。
    人族乃是人界的中流砥柱，其中修行至飞升境的人可上升天界，而死者则化成鬼魂进入地界。由此可见除了连通天地两界，人界也在为它们分别输送新鲜血液。
    说到人界，共有九洲。大夏、大炎两大王朝各占据其三，百荒族占据其一，东海占据其一，最后一洲则超然物外，名为正气洲，正道执牛耳者正气宗便在那里。
    近万年来，由于天地灵气浓郁，修行之风颇为流行。所以各大宗门也与两大王朝有了深度合作，一方提供人力财物，一方提供修士作为战斗力。
    比如扶摇宗就由大夏王朝供奉，天枢院更是经常将门下弟子派往两大王朝，历练修行。
    说来有趣，这些王朝并不供奉单一宗门，而是正道魔宗两边下注。当然这其实也是无奈之举，毕竟哪一边都得罪不得。
    世俗王朝的战力最高也就只有合道境，放眼整个修真界并不足以让他们控制如此广袤的疆土。因此他们必须亲近修行中人，还务必要做到两不得罪。
    不过正魔两道手段有所不同，正道打着“保护”的名号，魔宗则更多是直接“劫掠”。
    在大多修士眼中，世俗王朝其实和凡夫俗子没什么区别，搞的也是庙堂那套勾心斗角的东西，所以颇为轻视。
    但在云逸认为王朝对于修真宗门的意义，相当于人界之于天地两界。
    乃是基础中的基础。
    因此他现在对客栈中的一行人颇感兴趣，上辈子覆天阁暗中一口气操控了两大王朝，等到诸多修行宗门反应过来的时候，殊不知凡间资源已经全被转移走了。
    不得不承认，这一招堪称釜底抽薪，而且算准了那些修行中人高高在上的心态。
    在云逸看来，那群人里修为最高的显然是那个化神境宦官，但被困住的大和尚一旦解开镣铐，恐怕还要更强。
    问题在于就十来个修为低微的人押送这么一个强者，他们要去哪里？目的又是什么？
    云逸正思考着，店家那边则已经收好灵石，恭敬递来房间钥匙。
    世俗也有灵石流通，不过主要还是用金银铜钱。客栈掌柜认得灵石，自然猜出面前这对男女乃是修行中人，丝毫不敢怠慢。
    云逸接过钥匙，然后带着宋新瓷往二楼走去。
    上楼时他与那个白面无须的宦官对视一眼，此人面露讥讽，似乎对云逸颇为不屑。
    云逸微微眯眼，收回目光，尽力不去惹事生非。
    宦官则心想，此人看起来只有炼气境修为，却背着一把虚张声势的剑。
    此时宋新瓷忽然问道：“真的只剩一间房了，你莫不是在诓我？”
    云逸笑道：“客栈里来了这么多人，你又不是看不到。”
    宋新瓷倒不是真的纠结于要和云逸住在同一屋檐下，毕竟两人在扶摇宗幽栖峰的时候，早就同吃同住了不少时日。
    她只是察觉到了楼下那人的敌意，于是刻意转移话题。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去了房间，直到关上房门，宋新瓷以手指对准房门划了两下，这才说道：“设好结界了，有什么话放心说吧。”
    “那群人有些古怪，我暗中观察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在留意我们。”
    “怎么，只许你偷看，不许他们光明正大打量？”
    “关键在于他们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很希望我是冲着他们来的。”
    宋新瓷毫不客气地占据了房里唯一的床铺，说道：“那个大和尚是返虚境，手脚镣铐上有压制修为的咒文。”
    云逸倒了两杯茶，“返虚境放在大夏王朝起码也是大将军一类的职位了吧。”
    “这事你应该比我清楚，毕竟你当初一心要进京赶考来着。”
    “你记性真好。”云逸无奈地递过一杯茶水，心想自己上辈子就被你掳到魔宗修行，和世俗早就没什么关系了。
    宋新瓷吹了吹茶水方才小口啜饮，看着有些可爱，她问：“你怀疑覆天阁把手伸到了大夏王朝？”
    “确实有这个想法。”
    “既然如此，为何不出手试探一下？你如今是实打实的炼气境后期，下面那个宦官不是你的对手。”
    “对我就这么有信心？”
    “你好歹也算正道弟子，那宦官却是野路子。再说了，你又不是没杀过化神境。”
    宋新瓷这话说得倒是不错，云逸当初以炼气境中期的修为就能杀死木繁枝，可见在境界差距之下，基础是否夯实也相当重要。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底牌，如今云逸身负方圆剑，紫金葫芦里还养着两枚小剑，这才是他最大的倚仗。
    至于宋新瓷就算了，她的大道受损不知何时才能痊愈。而且恢复前尽可能不要出手，否则只会加重伤势。
    宋新瓷从小在魔宗长大，行事风格也都是魔宗那套，她认为既然喜欢那就去拿，既然有问题那就去解惑，修真界全凭实力说话。
    云逸则沉稳许多，他说：“我倒觉得不必急着试探，没准今晚有场好戏能看。”
    “怎么说？”
    “那群人似乎把大和尚当做诱饵，所以看我的目光透着古怪，或许已经把我当成了刺客。”
    “刺客？杀谁？”
    “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为了杀大和尚，也可能是为了救他。”
    宋新瓷把茶杯还给云逸，看着对方说道：“有时真是怀疑你长了多少花花肠子。”
    云逸笑道：“我就当你是在夸我。”
    宋新瓷不再言语，开始闭目养神。她作为魔宗圣女，原本对于世俗争斗毫无兴趣，只觉得一群蚂蚁打架，无论谁输谁赢都甚是无聊。
    但此时她却变了想法。
    因为她忽然想到世俗才是七情六欲最为驳杂的地方，更是帮助她修复太上忘情道的大好契机。
    而且在她晋入合道境的那段时间，除了调查无名小镇的幕后黑手，她也对如何让修为再进一步产生了疑惑。
    合道境修士已经找到了自身大道，但飞升关键在于这条道能否通往——更高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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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 凝心

    看宋新瓷专心打坐，云逸闲来无事，便决定出门转转，顺便找个去月牙城的法子。
    娘子虽然不说，但显然修为不稳，出了岔子，所以自己倒也不急着御剑带她过去，不如慢些赶路反而对她有益。
    上一世云逸从未来过瑞江府，故而有些新奇。
    此城临江而建，整座城市沿着江边展开，江水滔滔，波光粼粼。建筑有飞檐翘角，颇具风味，并且江上还有游船行舟，一片繁华景象。
    当然这里也有无处不在的天元商会，不过这次云逸并没有进去逛逛。
    与宋新瓷同行，无论找保镖还是买灵兽骑行都不太合适。最好的办法还是找辆车队，舒舒服服赶去月牙城。
    可出乎意料的是，城中的驿站车行居然全都无人接单，即便云逸愿意加价也无济于事。
    云逸寻了个车夫一番打听，这才得知昨日上面下令，驿站车行全部歇业三天。
    他瞬间就将此事和客栈中的一行人联系起来，显然这是有人暗中设下的局，目的是将那群人困在瑞江府。这样一来也佐证了自己的猜测，今晚必有大事发生。
    至于来者是打算杀大和尚，还是救大和尚，那就不好说了。
    云逸心想反正自己和宋新瓷有的是时间，不必急于一时，等这群人打完闹完，估计就能寻到前往月牙城的车队。
    于是他重新回到天元商会，卖掉一些芝老二赠予的药草，转而买了一个上品丹炉。
    当宋新瓷看到云逸兴致勃勃归来，然后从须弥戒里掏出一个炼丹炉的时候，脸上表情实在是绷不住。
    她问：“你就这么喜欢炼丹？”
    云逸答道：“我记得凝心丹的方子，或许对你有用。”
    “我还以为你是想念苏青了呢。”
    “我与苏师姐清清白白。”
    “呵，我只看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说是炼丹，两道身影炼着炼着就变成了一道呢。”
    “你居然在丹霞峰偷窥我？”
    “明明是你把我扔在一旁不管！”
    云逸一边低头忙活，一边与宋新瓷斗嘴。有些事情他现在才反应过来，石宇澄就是宋新瓷，那么自己之前确实当着她的面做过许多可疑之事。
    比如深更半夜上山练剑，比如三番四次找苏青炼丹，而且每次都要忙上一整天。
    不过云逸并不心虚，自己又不是谁的附庸，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反正自己问心无愧。
    宋新瓷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一路上总被云逸插科打诨，于是一有机会便忍不住嘲讽他两句。
    她依旧坐在床上，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冷眼看着云逸升起炉火，调配药材放入炉中。男人的眼眸被炉火映亮，显得既温暖又灼热。
    自从认识云逸以来，宋新瓷几乎没有认真打量过对方，即便有，也是在观察他有无异样。
    因此对于云逸的样貌究竟如何，宋新瓷一直没有概念。
    如今自己给他做了简单易容，他的模样显然不比以往，显得朴实普通。但眼中的神采是无法遮掩的，他的眸子清亮，不含丁点杂色，这是神韵内敛才有的样子。
    奇怪，臭男人怎么看着有点顺眼了。
    空气中弥漫着药香，令人心旷神怡。云逸对自己的炼丹技术相当满意，心想自己不愧是被苏青手把手教过的男人，果然在丹道很有天赋。
    只是可惜没有苏青陪伴在侧，不然这炉丹药的成丹肯定还要多上几成。
    不知是同心蛊的作用，还是宋新瓷对云逸已经渐渐有所了解，她一眼便看出男人在想什么，冷哼道：“还在嘴硬，想了就是想了。”
    云逸笑道：“没错，想了就是想了，一时间没人在旁边指点还真有些不太适应。”
    宋新瓷暗暗翻了个白眼。
    这炉丹药从白天炼到夜里，直到夜色渐深方才完成。随着丹炉微微颤动，升腾出袅袅烟雾，云逸兴奋地搓了搓手，打开炉盖，只见里面放着三枚光溜溜黑黢黢的药丸。
    “三粒凝心丹，不错不错，嘿嘿。”
    宋新瓷闻声睁开双眼，背着双手上前看了看，装模作样地点评道：“火候太大，丹都黑了。”
    云逸毫不客气反驳道：“你懂什么，就是这个颜色。”
    “我没炼过丹，难道还没吃过丹？”
    “别磨叽了，尝一个再说。”
    宋新瓷微微挑眉，因为云逸突然往她嘴里塞了一枚丹药，而她不知为何，竟鬼使神差般没有躲闪。
    云逸的手指与娘子嘴唇一触即分，他倒是无暇顾及这番动作是否失礼，只是紧张兮兮道：“怎么样？”
    丹药入口即化，立刻化成了药香充斥口腔，只可惜这些微灵气对宋新瓷毫无用处。
    她敷衍道：“味道一般。”
    云逸说：“谁问你味道了，我说的是效果！”
    瞧瞧，这是炼气境跟合道境说话的态度吗？！
    宋新瓷看他忙活那么久，便耐着性子细细感受，发现有道清凉气息顺着喉咙下滑，流经胸腹，汇入丹田，居然真有几分滋润之意。
    她平淡道：“有点用。”
    云逸这才放过对方，又把剩余两粒收入事先准备的瓷瓶。他说：“凝心丹的方子放在丹阁吃灰好多年了，因为其中一味香灵草很难找到。正好我手里就有，这才想着炼上一炉给你试试。”
    他把瓷瓶递给宋新瓷，然后开始整理地上的一片狼藉，“书上说凝心丹不能补充灵气，但有提神醒脑的作用，勉强算是弱化版的醍醐灌顶。”
    宋新瓷看着云逸忙前忙后，先是在须弥戒中翻找什么东西的模样，然后又苦恼如何把炼丹炉更好的收入其中。
    她觉得有些好笑，同时又有些……感动。
    作为天之骄女，她从小就受到魔宗鼎力栽培，想要什么便有什么。当然，也伴随着他人的觊觎嫉妒，以及刀光剑影。
    因此如云逸这般全心全意的关心，对她来说居然难得一见。
    凝心丹的药效甚微，对于已经是合道境的宋新瓷来说几乎无用。如今能对她产生效果的丹药，起码也要绝品以上，甚至是神品才行。
    但宋新瓷发现起到作用的并非丹药本身，而是云逸为她炼丹这件事情。
    他的关心仿佛化成涓涓细流，正悄无声息地滋润着大道之上的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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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4章 吃瓜有风险

    夜色渐深，瑞江府虽然并不实行宵禁，但到了夜里大多人去了江边花舫，故而客栈这边冷冷清清，与另一头的热闹形成了鲜明对比。
    云逸看了眼天上月亮，又大又白，只是看多了就会想起灵韵的那一剑，不免有些后怕。
    于是他关上窗子，装作没有看到屋外正渐渐将此地包围的黑衣人。
    宋新瓷说道：“来了不少人，其中有个化神境武夫，剩下的杂鱼都是炼气境。”
    “你好像把我也算做杂鱼了。”
    “不，杂鱼比起你还是有所不如。”
    云逸取出事先准备好的花生和蜜饯，攥了一把在手里吃得开心。
    他耳朵微动，楼下的动静便清清楚楚传了过来。先是有人怒喝，然后就是叮叮当当的打斗声不绝于耳。
    宋新瓷好奇道：“为了看戏专门准备的？”
    “那是当然。”
    “可你都看不见下面发生了什么，只能自己瞎想。”
    “要不你给我简单讲讲？”
    宋新瓷看了眼梅子蜜饯，云逸立刻识相地递了过去。
    她也不白拿好处，讲道：“刺客中为首那人使用两把短刀，看架势有几分魔宗天残门的影子。嗯，应该是个外门弟子，出手太慢，不够毒辣。
    “那个宦官使的是长鞭，施展起来还能化成一条白蛇，应该真的是妖兽所化。这倒是有点意思，居然想到将妖兽作为兵器。大夏王朝虽然修行不怎样，弄这些邪魔外道很有一套。”
    云逸笑道：“大和尚呢？”
    “不在楼下，多半被藏在了某间房中。啧，宦官这招慢了少许，估计要吃苦头了。”
    不知不觉间，宋新瓷也开始吃起了花生，一边分神“看”着楼下动静，一边挑肥拣瘦给云逸讲些重点。
    云逸脸上带着笑意，被屋内烛火映得微红。
    上一世他和宋新瓷相处多年，却从未有过这幅场景。初时两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相处起来自然别扭，而且谁都不愿踏出第一步，故而长久以来只能原地打转。
    最为致命的一点，宋新瓷随着合道“太上忘情”，自身的情感也变得越来越淡薄。
    完全不似现在这般活灵活现。
    宋新瓷一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继续讲道：“那对短刀也有玄机，可以合在一处使用。可惜那人学艺不精，不然刚才那招应该杀了宦官。
    那宦官也留有底牌，手中居然有一张正气宗的符箓，让我看看这是什么符……唔，是御雷符。”
    话音刚落，楼下便传出一声雷鸣。
    云逸笑道：“我听出来了。”
    宋新瓷又要伸手去抓花生，不料却被云逸拦住。
    她刚想骂人，又见云逸往她手心放了一把剥好皮的花生仁。
    宋新瓷：“这上面没有你的口水吧？”
    云逸道：“纯手剥，爱吃不吃噢。”
    烛火轻摇，宋新瓷装作漫不经心地吃了一粒，细细咀嚼，故意转头不去看他。
    她说：“那群刺客拿宦官暂时没法子，开始安排手下搜查客栈了。”
    云逸也听到了上楼的脚步声：“过来了。”
    下一刻便听到周围传出惊呼，不过倒是无人求救，看来这群刺客还算有点良心，没有见人就杀。
    但云逸所在的房屋被宋新瓷事先设下禁制，一扇木门有如铁打，踹了几脚都打不开，而且还把门外那人震得生疼。
    于是十来个黑衣人认定大和尚就藏在这间屋内，迅速纷纷聚集过来，似是准备来个破门而入。
    “你安心吃着喝着。”云逸没想到吃个瓜的功夫，居然把战火引到了自己身上。只能起身拿起方圆剑，然后走向屋门那边。
    宋新瓷并不阻拦，依旧一副看好戏的姿态，心想现在云逸被迫入局，似乎这场戏更精彩了几分。
    吱呀
    随着屋门打开，门外聚集的黑衣人险些直接冲进来，不过被云逸一剑直接全部拍飞出去。
    楼下使用短刀的刺客和宦官只见黑衣人纷纷从高处摔落，七零八落甚是好看，一时间居然各自停手。
    云逸站在二楼，肩扛方圆剑，颇有兴致地看着下面，笑道：“不讲规矩可是要吃苦头的。”
    刺客率先问道：“阁下何方高人？”
    “区区一介看戏的罢了。”
    “哼，既然阁下不愿直说……动手！”刺客挥手下令，然后重新和宦官战于一处。
    两位化神境打起来噼里啪啦，刀光鞭影甚是好看。威力也自是不凡，转眼间就快要把这座客栈拆成碎片。
    云逸一边分神看戏，一边击退那些苍蝇般扰人的黑衣人。
    虽说都是炼气境，但其中大多数都是武夫出身，少数几个施展出的法术也威力不大，被云逸随手一剑破去。
    不得不说，正魔两道宗门基本全是灵修，以天地灵气为根本。而世俗多是以武入道的修行中人，一旦打起来便发现炼气境同等修为之下，武修的确……不太行。
    当然也有云逸此人太过变态的原因，他的炼气境先是经过问道石阶淬炼，又每日以磨剑经打磨体魄，更被扶摇道果强化心神，恐怕放眼修真界也找不出几个比他底子夯实的同境界修士。
    眼见手持大铁片的剑客击退了所有黑衣人，双刀刺客甚是着急，手中招式因此有些慌乱。
    下一刻宦官的银蛇鞭趁虚而入，在刺客手腕处咬了一口。
    有毒！
    双刀刺客迅速后退，顾不得那么多直接斩下受伤手腕，然后揣入怀中转身就跑。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断掉的手腕可以接上，小命若是丢了那就真的没救了。
    白面无须的宦官看不出年纪，他目送刺客离去之后，方才抬头看向云逸，冷声道：“在下崔无命，多谢出手相助。”
    云逸却说：“恐怕这波刺杀只是试探，更要命的还在后面吧。”
    “确实，阁下若是胆小怕事不如早些离去，以免卷入生死风波再难脱身。”
    “你心地不错，可惜提醒的有些晚了。我被迫出手帮你，便已经被那些人当成了你的同党。”
    崔无命忽然笑道：“确实如此，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怎么谢？”
    “听说你四处打听去月牙城的法子，我可以送你一程。”
    云逸笑道：“你确定是你送我，而不是我护送你？”
    崔无命没有回答，忽然屏气凝神，视线穿过客栈破破烂烂的大门，看向屋外的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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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5章 暗度陈仓

    在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仿佛空气都已凝固，寂静到令人发毛。
    有道身影如同鬼魅，正悄无声息潜伏其中，气息内敛，无从察觉。他手中紧握铁胎弓，手指轻轻搭在弓弦之上，对准客栈中的两人。
    被这满含杀意的目光锁定，云逸和白面宦官俱是紧张起来。
    不知不觉，附近的蝉鸣已经不再，安静到只剩心跳。
    崔无命在方才打斗中受了轻伤，有血水从肩膀顺着手臂流下，鲜血从指尖滴落，掉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
    他耳朵微动，似是为此略微分神。
    就在此刻，有箭无影摧风而来！
    那支箭的速度极快，甚至看不清它的影子，只能听到空气被撕裂的尖锐蜂鸣。
    崔无命早有准备，他方才刻意露出破绽就是为了引对方出手。只见他手中长鞭一甩，一条银蛇的虚影顿时自半空浮现。
    那蛇张开巨口，对准弓箭咬去，转眼便将其吞入腹中，化解了这道攻势。
    可是崔无命还没来得及喘息，吞噬掉弓箭的银蛇忽然爆炸，威力不大，并不致命，但这番操作的真实目的乃是为了遮掩接下来的攻击。
    一箭刚过，一箭又至。
    这次崔无命毫无防备，只能仓促间以银蛇鞭缠住弓箭尖端，尽量减缓它的攻势。
    暗中偷袭那人显然已经看透了崔无命的招式，紧接着又是一箭刚好钉在长鞭一头，竟是将其直接锁在地上。
    云逸见状说道：“难怪此人之前没有出手，他应是在暗中观察你的出招习惯，寻找破绽。”
    崔无命一时拔不出兵器，恼火道：“这就不必劳烦阁下解释了。”
    不过作为化神境，崔无命也有压箱底的手段，只见他扯起衣袍用力一甩，顿时整座客栈都被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
    云逸眼前一黑，霎时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便是化神境与炼气境的根本区别之一，炼气境乃是引天地灵气入体，并且可以粗浅使用灵力，将其附着在兵器上，亦或是保护自身。
    等到体内灵气充盈，这些灵力便开始打磨淬炼修者的意识，又称神念。这就是炼精化气，炼气化神，从而完成精气神三者的转变。
    至于神念有何用处？与以气驭物有着本质区别。
    木繁枝可将神念分散到万千树枝之中，并且使它们锋锐无比。崔无命则是将神念扩散到夜色之中，顺势形成一片毫无光亮的区域。
    修行者一旦有了神念，某种意义上便可以“心想事成”。
    将神念灌注于法宝之中，使其从此变成“活物”，而非单纯只是冰冷“死物”。
    将神念灌注于法术之中，才可以让平平无奇的法术变成神通，从此有了各种奇效。
    云逸如今距离灵气充盈还差少许，但他上一世早就走过化神境的路子，对于此境再熟悉不过，所以之前才能险中求胜，以青莲剑意转移木繁枝的大部分神念，从而完成越境击杀。
    在他看来，崔无命和暗中偷袭那人的修为相差不多，只可惜前者刚刚受了伤，后者又蛰伏许久，早就看破了崔无命的命脉。
    此消彼长之下，两人便有了高低之分。
    崔无命将自身隐藏在墨色之中，架不住外面那人以神念锁定了目标，再度射来几支箭矢。
    但这次箭矢好似被墨色吞噬其中，并未射中目标，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就像石子落入泥潭，激不起半点涟漪。
    云逸虽然看不清眼前景象，却隐隐有所觉察，崔无命这小子还有后手。
    随着几支箭簇再度爆炸，这座客栈终究是难堪重负，伴随着轰隆隆的声音开始倒塌。可怜云逸无处可去，只能用方圆剑遮住头顶。
    不过料想中的狼狈情况并未发生，因为云逸忽然被一股力量送出了客栈区域，也随之离开了那片墨色。
    当他终于恢复视觉，这才看清自己脚下缠着一条银蛇，是它将自己甩了出来。
    而目的地，居然刚好就在偷袭那人的所在之处。
    崔无命果然好算计，先是以墨色笼罩客栈吸引对方注意，然后暗中寻找对方下落，将云逸直接送了过去，来了一招暗度陈仓。
    客栈被毁，崔无命撤去遮掩，露出一片废墟。
    然后眼前景象让他不由瞪大双眼，如临大敌。
    只因二楼有个房间居然漂浮在半空，丝毫无损，而其中正坐着一名样貌稀松平常的白衣女子，她托腮看向屋外，眼中透着好奇。
    而且此人悠闲自在，似乎还在吃花生？！
    崔无命眼皮狂跳，很想拔腿就跑，但他没有这个勇气，而且大和尚依旧留在此处，他不能一走了之。
    下一刻女子似是吃饱喝足，拍了拍手，终于起身离开这间屋子。而随着她的离去，客栈仅剩的一间房屋也终于倒塌。
    高手！起码是返虚境！
    崔无命立刻意识到这是自己惹不起的人物，因为他之前完全感受不到对方身上的灵力，只把她当做普通妇人。
    如今看来自己真是瞎了眼，大铁片剑客不是简单的炼气境，他身边的女子更是恐怖至极。
    宋新瓷并不把此人放在眼里，她身影一闪，再度出现的时候手里拎着大和尚。
    大和尚低眉搭眼，此时此刻很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干脆闭上眼睛，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算是为自己保留一份体面。
    “你？！”崔无命见状一惊，他明明将大和尚事先藏在了客栈的地窖中，居然就这样被人轻描淡写找了出来。
    “嘘。”宋新瓷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崔无命见状立刻闭嘴。
    与手中的大和尚相比，宋新瓷可谓身材娇小，但她像是随手扔掉破布偶一样，把大和尚直接抛在了崔无命脚下。
    可怜大和尚满脸生无可恋，奈何手脚被刻有玄奥符咒的铁链锁着，无力反抗。
    宋新瓷动了动嘴唇，“椅子。”
    崔无命哪里还有之前的高手风范，立刻从客栈废墟中找了把完好无损的椅子，狗腿子般擦拭着上面的灰尘，然后才毕恭毕敬送到了女子身后。
    宋新瓷大咧咧地坐下，摊开手中的小布包，继续从中挑拣蜜饯送入口中。
    她不说话，崔无命和大和尚便也不敢吭声，纷纷把注意投向屋外的另一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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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章 和尚不是和尚

    云逸和使用弓箭的刺客面面相觑，两人谁都没有想到会以这种方式突然“相遇”。
    此人名叫罗通，长发束冠，身披轻甲，手持铁胎弓。作为大夏王朝赫赫有名的神箭手，他深知一旦被人近身，弓箭的长处便再难施展。
    于是他本着一招毙命的想法，刚一见到云逸便立刻施展出了最为拿手的杀招。
    只见罗通突然腾空而起，一手持弓，一手拉弦，弓上所搭箭矢与以往不同，此箭通体如火，尖端更是有缕火焰栩栩如生。
    云逸也立刻做出反应，动作甚至比罗通还要快上半分，似是早就料到这位弓手会被逼到狗急跳墙。
    他做好防御姿态，冷眼看向半空中那人，心想这一箭气势汹汹，比木繁枝当初创造漫天杀机还要更为恐怖。
    出乎意料的是，罗通这一箭并未对准目标射出，反而是冲着天际更高处。随着他松开弓弦，一股无形气流顿时荡漾开来，同时火红箭矢离弦刺入深邃夜空。
    这一幕甚是惹人注目，顿时瑞江府中多数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空中那颗逆向飞行的火红星辰。
    有官兵想要追过去一探究竟，但转而想到上级的叮嘱，便纷纷决定装死，不去沾惹是非。
    宋新瓷眼前一亮，对这一箭也颇感兴趣，在她看来此招虽说威力不怎么样，但确实挺好看的。
    下一刻空中的火红箭矢突然爆炸，与之前攻击崔无命的那几次爆炸不同，这次威力巨大，可以想象若是发生在瑞江府内，恐怕可以破坏掉大片城池。
    可是这场爆炸距离云逸相当遥远，并不足以对他产生威胁，由此可见这还不是真正的杀招。
    云逸顿时如临大敌，因为他隐约听到了无数破风之声！
    如果把方才的爆炸视作惊雷，那么接下来此地将要落下一场大雨！
    箭雨纷纷！
    无数箭矢从天而降，箭簇攒聚火焰，乍一看竟好似一人攻城的壮观景象！
    云逸心中对这招赞誉有加，心想不愧是战场上磨练出来的杀招，若是等闲修士肯定难以招架。那些箭矢明显被神念强化，本体也事先经过祭炼，炼气境的护身手段在其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但自己可不是一般的炼气境！
    偏偏此刻一股豪气自胸中涌出，云逸打算不用紫金葫芦的两道剑意，单凭自身本领与这位化神境高手碰上一碰。
    你的招数有沙场豪情，我的剑招未尝不是。
    面对密密麻麻如倾盆大雨的箭矢，云逸直接用方圆剑施展出了新习得不久的“墨月还天”。
    虽说比起回忆中灵韵施展的那招有所不足，甚至可以说相当寒酸。但这一招的神韵却被云逸模仿出来，只见方圆剑挥舞出一轮墨色满月，如镜面单薄、光滑，刚好挡在云逸头顶身前。
    那些箭矢撞在墨月之上并未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反而是被一股力量莫名掉转箭簇方向，借着余力再度掉头射出。
    如此一来箭雨分作两股，开始不停“自相残杀”，攻势也被尽数化解。
    云逸抗下化神境的全力一击并不轻松，箭雨纷纷势大力沉，他为了支撑这招墨月还天几乎花掉了所有力气。
    半空中的罗通也惊讶于自己的得意招数被破，他落地后再度搭弓瞄准目标，趁云逸忙于防守时突发冷箭。
    云逸料到对方会有此举，在箭雨攻势将完之时撤去墨月还天，转而以方圆剑护住周身要害，挡下了这几记要命的攻击。
    同时空中剩余的箭矢没了阻拦，摇摇晃晃坠落在地，不过它们已被耗尽力量，不剩多少威力。
    罗通紧皱眉头，心想自己的拿手好戏都没能杀掉这个炼气境，客栈那边还有个崔无命，看来自己今天注定不能成功了。
    不料此时传来云逸的声音，他并不反击，反而喊道：“那边的兄弟，是来杀人，还是救人？”
    罗通不解：“何出此问？”
    “我看你多半不是来杀人的，以你的弓箭造诣，若要杀人大可寻一个更好的机会，直接暗箭杀了目标，而不该选在夜里这样蛮闯。”
    “你什么意思？”
    “既然你来此处是为了救人，那不如坐下来好好谈谈。顺便说一句，我和那个崔无命可不认识，不算他的打手，所以你我没必要生死相搏。”
    罗通一时间不太懂云逸是何目的，仍将弓箭对准对方。
    云逸却不再言语，他持剑转身去了客栈那边。这番举动更让罗通摸不到头脑，心想为何你我不该分出生死？
    难道此人，是友非敌？
    云逸回到客栈之中，看见此地已经变成一片废墟，不禁有些唏嘘，叹道：“这对店家来说可真是一场无妄之灾。”
    崔无命见他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我事后会补偿他的。”
    “你也下来了？”接着云逸径自走向宋新瓷身边，随手扯了条板凳，与她并肩而坐。
    宋新瓷说道：“看戏惹了一身腥，真有你的。”
    “这次当个教训，下次碰到这种事情我保证掉头就跑。”云逸说完转而看向怔怔站在原地的崔无命，“都站着干什么，你也坐啊。”
    崔无命心中猛翻白眼，心想你家娘子不发话，谁敢坐下？
    被当做囚徒的大和尚倒是不在意生死，早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云逸又说：“现在该跟我好好讲讲，这位大和尚是什么人了吧？”
    崔无命皱眉：“大和尚？”
    大和尚哈哈大笑，一边摇头晃脑一边捶胸顿足，看样子真被逗得不轻。
    云逸也被惹得想笑：“难道不是和尚？”
    崔无命冷声道：“他是我朝的大将军——铁鸿！”
    云逸惊讶道：“月牙城那个号称可挡合道境的三百铁浮屠？”
    “就是他的！”
    “那怎么成了光头？”
    铁鸿笑道：“老子天生就是光头。”
    “还穿僧衣？”
    “我在京城落了难，身无长物，这是一位好心僧人送我的。”
    云逸又仔细看了看铁鸿的头顶，确认上面没有戒疤，这才对宋新瓷说道：“真不是和尚，我之前还以为他是浮生寺的弟子。”
    浮生寺，正道五大宗门之一，与正气宗、青莲宗、扶摇宗以及天枢院齐名，也是其中唯一修炼禅道的宝地。
    铁鸿又说：“你说得也并非全错，我确实做过几年浮生寺的俗家弟子。”
    云逸顿时得意起来：“看来我还算聪明。”
    宋新瓷送给他一记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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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章 铁浮屠

    一阵夜风吹过，客栈废墟已经没了遮挡，四处漏风，显得破败寒酸。再加上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不少尸体，一时间外面居然没人胆敢靠近。
    云逸忽然抬头看向不远处那道身影，主动邀请道：“过来聊聊？”
    罗通也不矫情，直接走入客栈废墟，隐隐与崔无命、云逸形成三足之势。他一见铁鸿便立刻行礼道：“将军！”
    铁鸿摇了摇头，叹道：“明知无用还非要如此，平白葬送了不少弟兄的性命。”
    “您跟着他走，总有一天会死。”
    “小皇帝非要让我如此，我没得选。”铁鸿面露郁闷，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崔无命冷笑道：“罗通你违抗皇命，就不怕牵连许多人跟你一起去死？”
    罗通背着铁胎弓，站得笔直，“我们死不足惜，但将军绝不能出事，他必须活着回到月牙城！”
    “有我在他便出不了事，就算真的出事，未尝不是帮他沉冤得雪的机会。”
    “将军性命与大夏国运息息相关，不可承受这等风险。”
    眼看两人就要吵了起来，云逸赶忙插话说道：“先停一停，有件事我想问一下。”
    崔无命和罗通俱是看向云逸。
    “月牙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崔无命点了点头，解释道：“确实如此，目前月牙城开启了护城阵法，不进不出，若要强行进出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返虚境的实力。”
    云逸又说：“你们一个要押送铁鸿去月牙城，一个要救走铁鸿去月牙城，岂不是目的完全相同？”
    罗通说道：“崔无命此人立场成谜，他若要害死将军，只需在路上暗中给杀手传信即可。”
    崔无命眉毛一挑：“我什么立场，我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鬼。陛下没让我杀铁将军，我便绝对不会出手。”
    罗通显然不信。
    没想到铁鸿此时一锤定音道：“就听这位小哥的，罗通你也跟我一同上路吧。”
    “是，将军！”罗通迅速走向铁鸿，仔细一番检查之后，怒道：“囚龙锁是用在穷凶极恶的修士身上的，怎可用在我大夏王朝的将军身上！”
    崔无命两手一摊：“你朝我发什么脾气，我又没有钥匙。”
    “你……可恶！”
    崔无命不再理会气急败坏的罗通，转而冲云逸和宋新瓷行了一礼，“不知两位作何打算，若是两位愿意出手相助，前往月牙城以及进城后的一众事宜我愿鼎力相助。”
    云逸略微考虑，分析道：“可这一路不知多少艰难险阻，恐怕想要铁鸿性命的人，数不胜数。”
    宋新瓷并不说话，托着香腮抬头望月，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逸掰着手指问道：“大夏王朝中要杀铁鸿的人有谁？”
    崔无命不好回答，罗通却不在乎，说道：“端王和献王，他们都想要将军手里的虎符，从而控制那三百铁浮屠。”
    “大夏王朝之外又有谁要杀铁鸿？”
    这个崔无命可以说，“自然是大炎王朝闻风而来的刺客，以及少许受此委托的魔宗中人。”
    云逸说道：“你俩自己算算这就多少仇敌了，谁会愿意陪你冒此风险。”
    崔无命老脸一红，也知道自己的请求有些过分。虽说月牙城现在全面封锁，但显然对方也不是非去不可。
    云逸转头看向宋新瓷，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没想到自家娘子倒是打算跟着走上一程。
    宋新瓷传音道：“他口中的献王名叫苏信，是魔宗葬剑谷的弟子，严格来说算我师弟。”
    云逸眨眼：“竟有此事，怎么从没听你说过？”
    宋新瓷：“跟着他走，我倒要看看苏信打得什么算盘。”
    既然娘子发话，云逸清了清喉咙，对崔无命说道：“得加钱。”
    崔无命两眼一亮：“陛下必定另有重谢。”面对仙家子弟，他可不敢说什么赏赐。
    “别弄这些虚无缥缈的承诺，有没有现实一点的好处？”
    谁都没有想到，沉默许久的铁鸿忽然说道：“送我回月牙城，我将可以操纵三百铁浮屠的虎符送你……一半。”
    崔无命和罗通听后惊讶无比，“将军不可！”
    铁鸿说：“有何不可，放在我这里也是烫手山芋，偏偏碍于皇命又用不得。”
    云逸好奇道：“铁浮屠到底是什么，虎符为何可以操纵？”
    “当年大夏与大炎在落凤原一战，我军士兵三百人力战对方数千人，支撑了足足三天三夜。浮生寺的高僧路过此地，见三百人的魂魄杀意滔天，难以驱散，为了避免他们为祸人间，便将他们的魂魄祭炼成了‘铁浮屠’。”
    “如此一来岂不是无法超生，更加可怜？”
    “不，落凤原乃是大夏与大炎常年征战之所，埋骨百万，早就成了阴气聚集之地。那三百英灵也是受其阴气影响，无法超度，不入地界，所以高僧的做法已是最好的选择。”
    罗通听后猛地一锤胸膛，崔无命递过去一个看傻子的眼神，但没有说什么。
    铁鸿继续说道：“这三百铁浮屠平日里被收在虎符之中，只要消耗灵力便可召唤出来。他们全部都是化神境修为，我苦守月牙城多年，就是凭借他们的力量。”
    三百化神境，放在世俗王朝的确是一股极为恐怖的力量。
    崔无命生怕云逸不知道此物的好处，又补充道：“而且虎符本身还藏着关乎高僧修为的机密，之前也有不少修行中人觊觎，想要出手抢夺。”
    云逸倒是有了几分兴趣：“你刚才说只给我半块虎符？”
    “另一半在叶凌手里，虎符需要合二为一才能使用。”
    “叶凌，月牙城主？”
    “正是。”
    云逸又问：“把铁浮屠给了我，你们怎么办？”
    铁鸿叹道：“守了三十年城门，只换来这一套囚龙锁，累了。”
    罗通死死瞪着崔无命，好像在说全是你的错。
    崔无命视若无睹，悠悠叹道：“陛下也有自己的为难之处。”
    铁鸿似乎对云逸极为欣赏，说道：“事先说好，月牙城现如今恐怕已经乱作一团，其中不知藏了多少危险。”
    云逸倒是洒脱：“无妨，见势不妙拔腿就跑。我孑然一身，与你们不同，不会受到家国大义裹挟。”
    众人听后神色一暗，唯独铁鸿在笑：“所以我才要把铁浮屠交给你，他们牺牲太多，也是时候安息了。”
    此时宋新瓷突然说道：“你之前不是还打算进京赶考，为大夏王朝出力吗？”
    回旋镖终究是飞了回来。
    云逸无奈道：“你别拆我台啊。”
    铁鸿哈哈大笑：“原来还是个胸有丘壑的书生，那好，假如你能凑齐虎符，我就把隐藏其中的天大秘密告知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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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8章 盘算

    客栈被拆，众人无处休息，便决定趁着月色开始赶路。
    崔无命手握特权，行事处处方便，没费多大力气便弄了两辆马车，拉车灵兽名叫飞云马，通体雪白无暇，脚力非凡。
    其中一辆马车自然是给宋新瓷准备的，此人修为深不可测，更是这凶险途中最大的倚仗。
    崔无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神秘女子来历不明，虽然不一定会出手相助，但只要有她坐镇也能对一些老妖怪产生震慑作用。
    而且看此女与云逸关系匪浅，若是真到了生死关头，不可能冷眼旁观。
    另一辆马车则给了大将军铁鸿，并且由罗通亲自驾车。作为将军亲属，他自是不相信崔无命，说不定此刻还抱着见势不妙带人就逃的心思。
    如此看来，这一行人堪称各怀鬼胎。
    云逸并不在乎这些，他只是怀疑铁鸿与月牙城封城一事有关，而且其中或许还有覆天阁的影子。宋新瓷则是想要趁机调查一番献王苏信，看看能否牵连出葬剑谷的奸细。
    两人都不在意铁鸿死活，活着自然最好，死了倒也无妨。
    至于那三百铁浮屠以及分成两半的虎符，云逸觉得这种烫手山芋，拿了未必就是好事。
    从瑞江府到月牙城路途遥远，沿官道行走约要三日。一路上宋新瓷自顾自在车里休息，云逸则常常与赶车的崔无命聊天说话，没多久就把整起事件联系起来。
    不久前月牙城外地脉异动，引发天地异象，就是那场将云逸吹到了翠微山的风暴。
    宫中有人借此大做文章，说这是大将军铁鸿有私心准备造反，然后尚且年幼的小皇帝就把铁鸿唤回京城受训。
    月牙城自是对此最为不满，却又不好做些什么，以免惹得京城那边猜忌更甚。
    于是他们干脆封锁城池，借口说城内进了大炎的奸细，还说月牙城内一日没有将军坐镇，就只能闭城不开。
    可怜小皇帝乃是先帝幼子，登基时刚刚总角之年。两位兄长端王、献王自是虎视眈眈，偏偏长姐又外出寻仙问道，故而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朝中诸多大臣认为唤回铁鸿不妥，应该让他继续坐镇西北，以防大炎撕毁合约，突然来袭。端王自告奋勇，提出由他拿着虎符去月牙城揪出奸细。
    献王则认为铁鸿位高权重，在月牙城声望太盛，早就应该打磨打磨，但话里话外也是想要虎符。
    总之一番波折之后，小皇帝最终下令让铁鸿以罪人的身份回月牙城解决问题，算是以此震慑边军。
    至于虎符仍由铁鸿自己收着，只是为了避免他途中逃跑，需要戴上囚龙锁，而且即便到了月牙城也无法解开。
    在云逸看来，小皇帝这是打算借刀杀人，故意引人在途中暗杀铁鸿。
    至于那些人为何要对铁鸿下手，能够操控三百铁浮屠的虎符，恐怕才是最大原因。
    有了铁浮屠相当于有了月牙城，更何况其中传闻还藏着一个关乎修行的天大秘密。
    幸好铁鸿此人还算聪明，早早就将虎符分为两半，自己和结拜弟兄叶凌各持一半，只有虎符合二为一时才能使用。
    如此一来那些想要对铁鸿下手的人，还要考虑一下如何夺取另一半，不然到最后只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
    马车看着不大，其实内有乾坤，乃是布置成了一间五脏俱全的小屋。再以各种阵法辅助，行驶起来感觉不到丝毫颠簸。
    宋新瓷以前只习惯御剑飞行，从瑞江府到月牙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但是御剑要经历风吹日晒，哪有现在这般悠闲舒适。
    这应当算是修行中人的“通病”，所谓修行，长生乃是根本。因此修行中人往往忙着与大限赛跑，一心修仙延长寿命，来去匆匆，低头抬头都只想着今日修为是否精进。
    若不是宋新瓷大道受损，如今一味低头修行已经无用，她多半也是这副模样。
    云逸活了两世，反而看开了长生不老之事，他现在只觉得重活一次，一定要活出不一样的自己，同时查明覆天阁的事情，避免重蹈覆辙。
    他现在越想越觉得，上一世自己坠落绝天崖而死，与覆天阁绝对有关。
    多半是同心蛊一事败露，有人想要通过杀死云逸，借此干掉已经快要飞升的宋新瓷。
    假如真是这样，上辈子自己还是拖累了她。
    想到这里云逸莫名有些心虚，便主动取出瓜果蜜饯递了过去。
    两人如今都是修行中人，又有随身携带的辟谷丹，不吃不喝才是常态。但偏偏云逸总是随身带着零嘴，让宋新瓷颇为无奈。
    哪有女人能拒绝这个？
    她接过零嘴，示意云逸进来说话，然后随手撑起一方隔音阵法。
    云逸坐在宋新瓷对面，说道：“据说月牙城进了大炎奸细，于是封闭城池以及内外联络，返虚境以下的修士也都被关在其中，朱雀应该也是因为此事才与咱们失联。”
    “好大的手笔，这样一来要得罪不少修士，月牙城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了些。”
    “大多数人也都觉得奸细只是托词，是为了让铁鸿回月牙城的借口。但我觉得月牙城那边恐怕真的出了问题，必须铁鸿和城主叶凌联手才能解决。”
    云逸作此猜想自然有他的理由，上一世他并未留意关于月牙城的消息，却知道一个名为宫澈的人通过比武招亲娶了城主叶凌的爱女。
    而此人之后又加入了覆天阁，如今想来月牙城多半就是这时埋下了祸根，不久后被覆天阁彻底控制。
    因此月牙城现在越是动荡，云逸就越是怀疑是否覆天阁正在暗中谋划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宋新瓷在意的却是另一件事，献王苏信，此人多年前拜入葬剑谷，甚至入门时还刻意隐藏了身份。
    外公秋枫对此人颇为看重，苏信出身高贵，手握世俗权柄，这些年为宗门做了不少贡献。而且此人虽然贵为亲王，在修行一途也颇有建树，野心绝对不小。
    假如苏信暗中与覆天阁有所勾结，那相当于给葬剑谷埋下了种子，不知何时便会引来扶摇宗那样的祸患。
    因为葬剑谷中也有一道看守万年的天柱，秋枫捉走极乐老祖之后，或许便把他当成了天柱的“养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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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9章 朱雀的艰苦生活

    两人各怀心思，但谁也没有说破。
    宋新瓷觉得云逸修为低微，自己又尚未痊愈，暂且不要把他卷入危险之中。之前在扶摇宗时，自己情急之下将同心蛊喂给了云逸，不知是否被人认出蛊虫。
    一旦两人性命相连的消息传出去，接下来恐怕会有更多的麻烦。
    云逸则单纯觉得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也没人信，覆天阁这才初露峥嵘，自己总不好把所有黑锅都扣到他们头上。
    两人忽然不说话，各自五感反而好似被放大不少，不仅可以嗅到对方的气味，连心跳声都变得清晰起来。
    云逸笑眯眯看着宋新瓷，换来一记白眼。
    他笑道：“这一路好像还算太平？”
    宋新瓷说道：“只怕某些人在暗中积蓄力气。”
    “有理，不过既然他们不打算一个一个过来送死，那我正好先休息一下。”
    说完云逸便大咧咧躺在了榻上，开始闭目养神。宋新瓷本想将他赶出去，但转念想到这几日经历事情太多，云逸却几乎没有好好休息一下，便打消了这个心思。
    似乎觉得两人共处一室，还设下结界防止别人偷听，这番做法太过暧昧。于是宋新瓷撤去了结界，还顺手打开窗子，看着外面景色飞驰。
    飞云马脚程虽然比不上御剑飞行，但全力奔跑时速度并不算慢。
    清风拂面，宋新瓷忍不住瞥了眼云逸，心想自己好像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不像以前身边一旦出现异性便会觉得烦躁难忍。
    这些年她早就习惯了独来独往，最多身边有个朱雀照顾，更不会出现什么男子。
    可云逸这人不太一样，他不知不觉已经进入了宋新瓷的生活。
    “唉。”这让宋新瓷有些迷茫，不知今后应该如何对待他。
    她想到，若是朱雀在就好了，她最擅长对付男人。
    ……
    与此同时，月牙城内。
    朱雀正在城中四处游荡，寻找失踪的南宫灼灼。
    她依旧以红纱遮面，可双眼的疲惫清晰可见，仿佛整个人这段时间都被熬干了精气神，变成了行尸走肉。
    只有老天知道这些天她是如何度过！
    南宫灼灼虽然已经几百岁，但完全还是孩童心性，刚一进城就开始到处乱逛，一天十二个时辰，吃喝玩乐各占三个时辰。
    朱雀初时还有精力陪她胡闹，可几天过后便也没了力气。偏偏南宫灼灼好似有着无限的精力，哪里都觉得好奇有趣，一定要去探个究竟。
    简直就是混世魔王！
    可怜朱雀熬了好久，也没等到云逸到来，只收到一枚传信灵符。她从中了解到云逸近况，打算干脆把南宫灼灼送去扶摇宗，这样一来自己便能得到解脱。
    谁曾想刚好赶上月牙城关闭城门，全面封锁，返虚境以下不得出入，就算你是返虚境也需见过城主叶凌才能进入或者离开。
    更要命的是，月牙城虽然封了城，可城内的一众娱乐项目却没有关门，反而更加人声鼎沸。南宫灼灼现在还没玩够，她可不想出城，而是整日泡在各色娱乐场所。
    最初只是酒馆、市场，后来简单的逛街已经无法满足她了，她居然接连瞄上了勾栏瓦舍还有赌坊。
    如此一来，心性如白纸一般的南宫灼灼迅速学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朱雀实在看不下去，便劝她老实一些，没想到两人反而因此大吵一架。
    之后南宫灼灼便经常失踪，而且她修为比朱雀还要高上一些，朱雀竟然拿她毫无办法，想要做些小手脚也尽数被其识破。
    本就是修行千年的精怪，一旦接触到人间种种，很快南宫灼灼就变成了心眼无数的老油条。而且她每次出门必定闯祸，还要连累朱雀花钱消灾。
    朱雀无可奈何，只能一次又一次外出寻找少女，偶尔是在河边，发现南宫灼灼正在学人钓鱼，还与一群老头称兄道弟。
    偶尔是在贩卖灵植的小店，发现她在里面传授店家如何养护花草，而且看模样聊得极为投机，恨不得当场拜把子结为异姓姐妹。
    赌坊那些地方她倒是很少去了，主要是修为太高，十赌九赢，店家实在没办法，只能亲自请走了这尊大佛。
    如今细细想来，整座月牙城貌似只剩下城主府和青楼没有被她光顾过。
    南宫灼灼失踪时间一次比一次长，这回已经走了一天一夜。
    朱雀一番寻找无果，气呼呼地去酒楼点了一桌子好菜，打算狠狠犒劳一下自己。
    谁让你偷偷摸摸跑出去，这些好吃好喝只能我一人独享了！
    她一边吃饭，一边听到邻桌酒客正在聊天。
    “这都封城十来天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嘘，我听说城里有大炎的密探，如今城主府正刮地三尺找人呢。”
    “你这都是多少天前的说法了，现在早就不这样讲喽。”
    “那你说说是因为啥！”
    “咳咳……”酒客压低声音，可惜朱雀乃是修行中人，依然听得一清二楚。
    那人挤眉弄眼道：“城主要给女儿寻门亲事，你听说了没有？”
    另一人叹道：“听说有什么用，难道叶城主还能看上我？”
    “谁跟你说这个了，我说的是叶家小姐不想嫁人，于是偷摸跑了出来。”
    “嘶，你的意思是叶念依溜出来了？！”
    “小点声，你也不怕把城主府的人招来！”
    朱雀眉头轻皱，放下手里的筷子，专心听起了八卦。
    叶念依乃是城主叶凌的独女，从小就深得宠爱，而且修行天赋奇高，当年甚至正气宗都动了收她为徒的念头。
    至于此事为何没成，乃是因为叶念依天生患有一种怪病，心脉枯竭，被断定活不到二九年华。而且这病症是从娘胎带来的，城主府上上下下找了许多年都找不到治病方法。
    因此叶凌更加宠爱女儿，诸多势力都将叶念依视为叶凌的命脉，明里暗里没少算计小姑娘。
    以叶念依的婚事为例，谁都知道她如今年方十六，只剩两年寿命，却偏偏还是有人上门提亲，其中甚至还有身份不凡的皇室贵胄。
    只因叶凌曾经说过，只要有人与小女情投意合，愿意让她余生平安喜乐，便将女婿视为亲生儿子对待培养。
    所以这群上门提亲的人其实都是冲着叶凌而来，说白了，是看上了月牙城的财富权利，以及城主手中的半块虎符。
    至于叶念依还有多长时间能活，他们并不在乎。
    朱雀听后有种不祥预感，月牙城恐怕摊上了大事，一时半会都不会开启城门。
    那岂不是自己还要被南宫灼灼折磨许多日子？！
    漫天神佛在上，谁能救救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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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0章 夜谋

    朱雀的救星仍在马不停蹄赶来的路上。
    随着云逸一行人披星戴月赶路，距离月牙城越来越近，明显感到周围的气息变得驳杂起来。
    那些人跟了一路，终究快要按捺不住，打算出手了。
    云逸拜托宋新瓷帮忙感受一下有多少人藏于暗处，得到的答案令他瞠目结舌，返虚境两人，化神境若干，炼气境不值一提。
    这股势力已经庞大到几乎可以造反，看来铁鸿真是个香饽饽。
    罗通和崔无命的修为略低，感受不到返虚境高手的动向，但光是化神境刺客传递来的压力就足以让两人喘不过气。
    于是在即将抵达月牙城的前一夜，众人决定暂且休整一番，生起篝火，商讨接下来的对策。
    崔无命一路上并未虐待铁鸿，反而对其有求必应，如此一来罗通也看他顺眼不少，两人居然可以正常说话，只不过说两句就难免拌嘴吵架。
    宋新瓷留在马车休息，算是间接表明态度，自己多半不会出手。
    崔无命见状心凉了半截，郁闷道：“原本以为各方势力看在陛下的面子上，不至于把事做绝。”
    罗通冷哼：“早就和你说过，只有你们这些宦官觉得小皇帝威风凛凛，实际上朝中绝大数人都觉得端王和献王更适合登基称帝。”
    “可恶！若是长公主留在京城，或许还能压制一下这些人的心思。”
    “你这话说的好像放屁，长公主外出求道也是为了巩固大夏和山上宗门的关系，难道还能埋怨到她头上？”
    “我什么时候埋怨长公主了！”
    “哼，只怪小皇帝不信任我家将军，居然连囚龙锁的钥匙都没给你，不然放我家将军恢复修为，怎至于这般狼狈？”
    云逸懒得掺和两人的争吵，主动凑到了铁鸿那边。
    铁鸿说道：“明日吉凶难料，不如带着你家夫人快些走吧。”
    “进入月牙城就差临门一脚，这么走了我有些不太甘心。”
    “呵呵，看得出你俩都是宗门子弟，背景深厚。但明天一旦动起手来，那群恶狼可不会管这些，杀人埋尸，诛魂灭魄，只要他们把事做绝，就不会担心你们的宗门找他寻仇。”
    云逸摆了摆手，“也不单纯为你，我只是刚好有事要去月牙城调查一番。”
    铁鸿好奇道：“查什么，除了叶凌，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那里。”
    “如果我说，有一股势力想要暗中争夺月牙城的控制权，你信不信？”
    “当然信，端王献王一直都在这么做，这些年往城里安插了不少棋子。”
    “除了他俩呢？”
    “大炎的奸细从没少过。”
    “还有呢？”
    “还有？！”
    云逸笑道：“我很难让你相信这点，还有一群人也想得到月牙城，不过他们所谋甚远，甚至还要把手伸到正魔两道的宗门之中。”
    出乎意料的是，铁鸿居然点头道：“既然你这么说，我相信你。”
    云逸倒是没想到铁鸿就这样相信了自己的说法，“你信我？”
    “不然没法子解释你为何要护送我一程，看得出你确实对虎符不感兴趣，大夏的功名利禄更是不被你放在眼里。”
    说完铁鸿突然凑近轻声道：“最关键的是，你夫人修为很高，不屑参与这些破事。”
    云逸可不习惯和老男人靠得太近，赶忙挪了挪屁股，“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活了这么多年，还是有几分眼力的。”
    铁鸿话锋一转：“根据我对叶凌的了解，月牙城应该真的出了大事，不然不会突然锁城。”
    “不是为了逼迫皇帝放你回去吗？”
    “想做到这点他有更好的法子，不会出此下策。而且月牙城封锁的时机太巧，我前脚离开那里就出了事，所以我认为你的话有几分道理。”
    云逸深以为然：“确实太巧了。”
    铁鸿眼中映着篝火，好像在强压心头愤怒，“月牙城一旦出了事，大夏和大炎开战在所难免，到时候不知多少百姓又要流离失所。可惜，那些人完全不在乎。”
    “所以你必须活着回去。”
    “没错，我必须回去。”
    铁鸿烦躁地扯了扯手脚铁链，“只是到了明日，活下来的可能微乎其微，只能寄希望于叶凌可以独自守好月牙城，千万不能让城池落入他人之手。”
    云逸往篝火里扔了一根树枝，溅起一簇火苗，“有个问题，你觉得你能守住月牙城，是凭借你铁鸿自身能力，还是可以驱使三百铁浮屠的虎符。”
    “这个……我倒从没想过。”
    “那我建议你好好想想，最迟明天也要有个答案了。”
    这时崔无命和罗通来到这边，两人脸色严肃，看样子是没能讨论出什么方案。
    崔无命主动开口说道：“我有一个计划，只是需要云兄弟以及……”
    云逸毫不客气地打断道：“从你搞来两辆一模一样的马车时，我就知道你打算玩真假铁鸿的把戏。”
    “呃……云兄弟高明！”
    罗通也跟着竖起大拇指，显然为了护送自家将军，他和崔无命已经摒弃前嫌。
    崔无命继续说道：“我有一枚易容丹，应该可以瞒过返虚境高手一段时间。明日我会假扮铁将军，由罗通驾车带我前往月牙城。”
    罗通补充道：“云兄则带着真正的将军静观其变，找机会再去月牙城。”
    云逸想都不想便拒绝道：“你们还是低估了眼下的处境，咱们总共五人，明天动起手来一个都走不掉的。”
    崔无命说：“我和罗通会豁出性命，为你们争取时间。”
    “没必要做无谓牺牲，而且你有没有想过，我家娘子真的会配合你们吗？”
    一想到那个清冷如月的女子，崔无命顿时没了信心，利用那位高人设局，恐怕不用等端王献王等人出手，自己便已经死了。
    云逸问道：“看样子你现在一心保护铁鸿了。”
    崔无命咬牙切齿道：“陛下要我把他活着送回月牙城，是活的，不是死的。”
    “你们的皇帝还不算蠢到极致。”
    “那我们到底如何是好，明日那些人一旦联手，将军九死一生。”
    “简单，不让他们联手不就行了。”
    崔无命和罗通面面相觑，都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云逸刚刚说了什么？！
    “你们不用这样看我，具体怎么做还要看你家将军能否想开。”云逸说完便起身回马车去了，“早点休息吧，依我看那群人已经跃跃欲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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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献王

    天色渐亮，如今一行人靠近西北边陲，此地昼夜温差极大，清晨醒来一看，地面居然挂了一层白霜。
    崔无命打理好马车行李，见所有人都已经醒了，便继续扮演马夫开始赶车。
    前方八百里就是月牙城，但这八百里也是最难走的一程路。
    昨夜的谈话仿佛从未发生，所有人都极为默契地不再谈起。崔无命和罗通不会对云逸心生埋怨，他们知道云兄弟的话没有错，这次要杀铁将军的人实在太多。
    一粒水珠如何面对波涛汹涌，任何阴谋阳谋都是无效手段。
    他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若是能把铁鸿送入月牙城那是最好不过，若是不能，死在这里倒也无妨。
    罗通与崔无命并驾齐驱，笑道：“没想到最后一段路要和你这个朝廷鹰犬同行。”
    崔无命自嘲道：“明明前些日子你我还兵戈相向，那时谁能想到今日？”
    “若是这次侥幸不死，我请你吃酒，月牙楼最好的酒家任你挑选。只可惜你进了宫，不然我还可以带你去青楼快活快活。”
    “谁说阉人就不能去青楼了？”
    崔无命并不觉得冒犯，更不会生气，可见他此时是真的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马车内，云逸听到这番对谈，笑道：“以前我觉得江湖气与修行中人的仙气格格不入，现在却觉得其实都差不多。无论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介凡人，纵横沙场的武夫，亦或是高高在上的仙人，面对绝境总会生出一股豪情。”
    宋新瓷反问：“你不觉得愚蠢吗，他们已经做好准备葬身此地，可即便如此也换不来铁鸿回到月牙城。”
    “这些人便是如此，愚蠢但重情重义。我知道崔无命在想什么，他仍希望你能出手。”
    “我并非不想出手……而是不能，你应该知道我的情况。”
    “当然，所以我不会让你出手，你放心看戏养伤就好。”
    “你已经想到法子了？假如我不帮忙，你又如何逃出生天？那群人可不会只杀了铁鸿，却留你一条活路。”
    云逸笑道：“给我一些信心，咱俩认识以来，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
    宋新瓷心想确实如此，不过还是不太放心，仔细感受了一番自己体内大道的修补情况。虽然不甚乐观，但若要强行出手，收拾两个返虚境还是不成问题。
    只是如此一来，恐怕接下来要闭关许久才能恢复合道境的实力，而时间不等人，葬剑谷还有个烂摊子等着自己。
    马车又走了半天，眼看路上绿意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黄澄澄的沙子。
    此时云逸耳朵微动，把头探出车窗，果然看见天空有几道巨大的影子飞过。
    那竟是几头体型庞大的“苍鹫”，此兽性情凶猛，且有炼气境的实力，能与駮马一较高下。而其中为首那头更是极为强壮，周身覆盖着一层暗紫色，隐隐透着雷光，显然修为更高一筹。
    苍鹫刚一现身，两匹飞云马便自乱阵脚，停步不前，无论崔无命如何驱赶都毫无用处。
    罗通见状主动走下马车，安抚着两匹骏马，他出身沙场，与马儿甚是亲近。
    那几头苍鹫有如乌云盖顶，笼罩着众人头顶。同时又有几道流光由远及近，一看就是修士驾驭法宝而来，不过这些人明显和苍鹫上面的人不是一路。
    一时间，即便空旷辽阔的大漠边缘也变得略显拥挤。
    苍鹫上的人最先现身，领头那人昂首阔步，身穿绣着金龙样式的长袍，装扮贵不可言。
    宋新瓷一见此人便主动隐藏身形，云逸立刻心领神会，这人应该就是献王苏信。
    崔无命行了一礼，恭敬道：“微臣见过献王殿下。”
    苏信年纪轻轻，举止倒是颇有风度，他虚扶了一下，说道：“将军可在此处？”
    “回殿下话，罪臣铁鸿就在车厢内。”
    “哦？”苏信转身冲着车厢那边说道：“小王有些话想与将军聊聊，不知将军可否赏个面子。”
    铁鸿的声音从中传来：“我与献王有什么好聊的，还是不说了吧。”
    下一刻，跟在苏信身后的女子素手轻挥，瞬间一道紫雷坠下，将车厢撕成碎片，露出了其中的铁鸿。
    苏信嗔怪道：“霆霓，怎可如此冒失？”
    名为霆霓的女子便行礼道：“得罪了。”虽然嘴上这样说，可脸上却看不到丁点歉意。
    云逸见状忍不住轻声问道：“这个献王看起来倒是个风流才子，平常在葬剑谷也这么高调吗？”
    宋新瓷摇头：“从未见过那个返虚境，不然我不会没有印象。”
    她口中的返虚境自然就是霆霓。
    女子看着年纪不大，但修行中人容颜常驻，也分辨不出到底多大年纪。
    云逸和宋新瓷所在的马车事先被其做了手脚，故而外面的人察觉不到里面的动静，但霆霓还是突然转头看了过来，显然对这辆马车装着什么很是令人怀疑。
    崔无命说道：“这里面的人与铁鸿无关。”
    献王却摇头道：“既然来了此处，怎会无关？”
    说罢霆霓故技重施，紫雷落下，可这次车厢纹丝不动，固若金汤。
    云逸见状将方圆剑收入须弥戒，如今他已是炼气境后期的修为，已可做到这点。
    随后他掀开布帘，走出马车，笑道：“姑娘这一手雷法确实厉害，可脾气也是真的暴躁。”
    霆霓眯眼看向车厢内，空空如也，殊不知宋新瓷早已隐去身形，除非靠近仔细查探，否则肉眼神念都很难感知到她的存在。
    献王却对这个面生男子更感兴趣，“还未请教？”
    云逸并不行礼，只是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洒脱道：“一介散修不足挂齿。”
    “居然是修行中人，如此说来能算半个知己。”
    “不敢不敢，献王胃口极佳，生冷不忌什么都想咬上一口。不像区区在下，只能吃口软饭。”
    两人不咸不淡打着机锋，此时半空中的几道身影跟着落下，竟是与那些苍鹫隐隐形成合围之势，将铁鸿等人包在其中。
    “你们大夏人说话总是文绉绉的，就不能痛快些？”开口那人乃是又一个返虚境。
    他直接亮明身份：“大炎单长青，对大夏铁鸿向往已久，想请将军去我那边做客！”
    献王摇头道：“这可不行，铁将军是我大夏的宝贝，怎能拱手让人？”
    “呵呵，还在骗我，谁不知道你们皇帝封锁了铁鸿的修为，恨不得让他坐囚车回月牙城！”
    “那也是我大夏的家事。”
    “我呸，老子最见不得英雄好汉落魄了受人欺负，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云逸补充道：“虎落平阳被犬欺。”
    单长青夸赞道：“没错，就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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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2章 两虎相争

    单长青此次出行只带了七人，但都是化神境。大炎中人打扮和大夏很是不同，他们习惯露出精壮胳膊，一头长发略微弯曲，也不束冠，随风飘散透着野性。
    反观献王一行人，白衣轻甲，修为最强的霆霓更是身披紫薇软甲，头发束做马尾状。她看起来二十出头，却已经是返虚境，可见资质出众，放眼整个大夏都是最强的行列。
    单长青对苏信这种小白脸实在不感冒，反倒与云逸有些投缘，爽朗道：“小兄弟什么名字？”
    “云逸。”
    “好名字，要不要随我去大炎逛逛？！”
    云逸对这个皮肤黝黑的精壮汉子也不反感，笑道：“以后有机会一定会去，不过现在我有急事，要去月牙城一趟。”
    “啧，那等会儿打起来你帮哪边？”
    “你们神仙斗法，我一介炼气境就不凑热闹了。”
    “那就一言为定，我看你挺顺眼，还真是下不去手。”
    单长青说完转头看向献王，“这位大夏的王爷，你又是怎么想的？”
    苏信冷声道：“这里毕竟是我大夏的土地，你确定要与我动手？”说罢他又看了眼崔无命和罗通。
    单长青见状哈哈大笑，说道：“他们都要护不住自家将军了，怎么可能给你当马前卒？！”
    罗通迟迟没有表态，显然也是这般想法。在他看来，将军无论落在献王或是大炎手中，都终究难逃一死，所以两边都不可轻信。
    从始至终单长青最为提防的人都是铁鸿，至于那个霆霓并不被他放在眼里。他仔细看了看铁鸿手脚之间的囚龙锁，骂道：“早就听说你被人下了囚龙锁，我还以为都是胡说八道，没想到竟是真的。”
    他骂完又开始笑了起来：“可惜可惜，本来打算好好活动一番筋骨，没想到最后只有一个娘们能跟我动动手脚。”
    这时云逸凑到崔无命身边，用力撞了一下他的肩膀，问道：“人都到齐了？端王呢？”
    “或许端王另有打算。”
    “那边可是两个返虚境，和我说句实话，你打算怎么办？”
    “我和罗通昨夜已经说好了，谁想带走铁将军，都要先杀了我们才行。”崔无命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我可不是为了罪臣铁鸿而战，我是为了陛下。”
    云逸闻言轻轻点头，分析局势道：“如此说来，要先等献王和单长青分出个高低了。依我看献王这边人手更多，而且还有一群炼气境援军正赶来此处。
    “假如你和罗通不帮献王，那么两人手底下的化神境数量差不多，返虚境则刚好是一对一。不错不错，打起来倒也算是旗鼓相当。”
    他和崔无命说话并不刻意压低声音，面对两名返虚境也不必多此一举。
    献王自然听懂了云逸的话外音，说道：“先处置了你等也不是不行。”
    单长青赞同道：“有理，你们几个修为太低，早死晚死也没什么区别。”
    崔无命抱怨道：“让你说了那么多屁话，这下好，咱们恐怕要先遭殃了。”
    云逸却说：“非也非也，我的意思是，献王和单长青打起来要花费不少功夫。但如今端王不知去向，以各位对他的了解，他应该不会错失分一杯羹的机会才对。”
    这番话确实让苏信脸色微微一变，心想那位长兄为何迟迟不现身，难道真的放弃了争夺虎符的机会？
    单长青其实同样对端王有所顾忌，他为了拦截铁鸿匆匆而来，带的人手不多，若是大夏人多势众自己多半讨不到好。
    云逸接着说道：“所以依我看啊，两位的争斗务必速战速决，慢了恐生事端。”
    说完他走到铁鸿身边，问道：“将军可想好了？”
    铁鸿苦思冥想一夜，此刻终于做出决定，只见他取出一样东西递给云逸。
    约有一根手指粗细，半边切口平整光滑，形状乃是半只老虎。
    竟是铁鸿日夜守着的半块虎符！
    苏信和单长青都认出了此物，霆霓见状立刻托举玉臂，身体飞到半空之中，同时一团雷光开始在掌心凝聚，好似随时打算择人而噬。
    单长青更是从须弥戒中取出一把看起来极重的冷艳锯，气势随之变得杀气腾腾。
    不愧是返虚境，仅凭气场便把崔无命和罗通牢牢压制，甚至生不出反抗的心思。
    云逸不慌不忙，先是深深瞧了眼霆霓，说道：“原来是正气宗神霄道的仙子，果然不凡。”
    他又看向单长青：“这把冷艳锯怕是有千斤之重，阁下莫不是和千年前的武圣关二有些渊源？”
    但此时没人愿意搭理一个炼气境蝼蚁，他们都盯着那半块虎符，打算出手抢夺。
    不知不觉间，在两位返虚境的对峙下，此地已经变成了半边雷霆密布，半边血气弥漫。
    可偏偏一时间谁也不敢贸然出手，一方面是对另一位返虚境有所忌惮，另一方面则是云逸显得太过轻松，不禁让人怀疑他是否藏有后手。
    苏信说道：“把虎符给我，我保你不死。”
    单长青也说：“连人带虎符都跟我回大炎，保证有你的好处！”
    云逸并不搭理他们，吩咐道：“罗通，扶你家将军上马。崔无命，去把另一辆马车驾好。”
    苏信面色一沉，“你居然觉得你能活着离开？”
    随着话音落下，空中遍布的紫色雷霆不断发出轰鸣声。
    云逸笑道：“我自然有离开的信心。”
    说罢他突然取出紫金葫芦，从中唤出扶摇剑意。在吸收扶摇道果的好处之后，青莲剑意不仅恢复了活力，而且灵力更胜从前。
    它现在的全力一击，已经堪堪有了化神境后期的水准。
    而比起青莲剑意，扶摇剑意胜在灵动，它体态娇小，飞起来的速度着实不慢。
    当初只是轻轻一飞，便把云逸从月牙城送到了翠微山，由此可见一斑。
    于是云逸此刻图穷匕见，只见他将虎符系于扶摇剑意之上，下一刻便让雪白小剑破空而去！
    这一剑竟是要扶摇直上九万里！
    电光石火之间，谁也没想到云逸竟会做出这种举动。偏偏扶摇剑意飞得极快，转眼便已经没了踪影。
    献王见状由不得多想，立刻喝道：“追！”
    霆霓身形如电紧紧追去，单长青也化作一道乌光紧随其后。
    返虚境都去追赶虎符，献王深知自己剩下的人手若是与崔无命等人以命相搏，变数极多。
    大炎那边的化神境自然不必多说，被囚龙锁困住的铁鸿其实也有返虚境修为，而且暗中还有不知何时会来的端王。
    想到这里，苏信便没有出手，而是跟着霆霓去追扶摇剑意。大炎的一众高手也是作此打算，途中与大夏的人保持着微妙距离。
    随着两批人马离开，云逸脸色一白，说道：“咱们快去月牙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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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3章 入城

    目送几头苍鹫追着扶摇剑意往北去了，罗通和崔无命立刻回过神来，一个负责将铁鸿提溜到飞云马背，一个则将面色苍白如纸的云逸送入马车。
    然后二人便开始夺命狂奔。
    那柄雪白小剑一看就知来历不凡，全力施为速度居然如此之快，但是只有炼气境修为的云逸也极难支撑太久。
    若是换做往常，恐怕几息时间他便已经油尽灯枯，脑袋一歪昏了过去。但是这次每当他感到灵力快要枯竭，便有一股力量从心脏处传来，扩散到四肢百骸。
    显然是同心蛊起了作用。
    瘫软在车厢内的云逸有些不好意思，问道：“你还好吗？”
    宋新瓷并不在意此事：“只是一点灵力，没有大碍。”
    她虽然嘴上这样说，心里想的却是同心蛊居然还有这等作用，之前翻阅的古籍从未发现有此记载。若是两人的修为可以相辅相成，那么假如云逸有朝一日晋入合道境，两人合力，飞升机会一定大上许多。
    三百里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崔无命和罗通的全力驱赶下，飞云马狂奔不止，周围景色尽数被甩在身后，化为残影。
    眼看月牙城越来越近，已经可以从漫天黄沙中隐约看到城市轮廓。
    铁鸿顶着狂风喊道：“别走南大门，南门东侧三百米，有一颗奇形怪状的顽石，快去那里！”
    罗通点了下头，月牙城如今已经封锁城门，就算铁将军亲至，打开城门也需要层层上报，恐怕会耽误不少时间。
    而铁鸿提供的去处乃是偷偷潜入月牙城的方法，只有他与城主叶凌知道。
    眼看空中有抹雪色一闪而过，迅速落入车厢之中，竟是扶摇剑意。
    雪白小剑颜色黯淡，活力也不似往昔，似乎对云逸满是抱怨。
    “辛苦你了。”云逸赶忙将其收回紫金葫芦，以灵气慢慢温养。
    然后他说：“扶摇剑意被雷法劈了一记，还险些被单长青追上捉住，最后在两国边境丢掉了那半块虎符。”
    宋新瓷问：“虎符被谁抢走了？”
    “目前在霆霓手中，不过两拨人已经打了起来，单长青在边境只会更加有恃无恐，一时半会应该分不出胜负。”
    此时车厢并未设置阵法，故而这些话一字不差落入了崔无命等人耳中。
    崔无命郁闷道：“若是被献王拿走反倒是好事，落入大炎手里才最让人受不了！”
    罗通也说：“早知你要把虎符送出去，我还不如和他们拼了！”
    云逸：“都冲我嚷嚷什么，这也是你们将军的意思，有本事你们吼他去啊！”
    这话倒是不假，铁将军想了一夜，总算明白虎符乃是身外之物，而自己能够活着回到月牙城意义远大于把虎符交给叶凌。
    只要他们两人活着，月牙城就算遇见再大的危机也一定可以安然度过。
    转眼间一行人便到了月牙城，罗通果断放弃马车，带头找寻那块顽石去了。
    那是一块半人高，极不起眼的石头，放在城墙下方不会有人注意到它。
    按照铁鸿的吩咐，罗通先在石头表面绘制符箓，然后灌入灵力，立刻打开了隐藏其中的传送阵法。
    紧接着一行人便通过阵法进入了月牙城，刚好出现在城墙的另一侧。
    此处极为偏僻，乃是月牙城中某条罕有人至的小巷尽头。
    直到真正进入月牙城，众人终于松了口气，心想这下算是彻底安全了。就算献王手眼通天，也不敢在城中贸然出手。
    铁鸿轻轻摩挲着熟悉的城墙，脸上满是惆怅，他一眼就看出月牙城全面戒备，应该真是碰上了天大难关。
    云逸和宋新瓷并肩而立，此时两人都已经撤去了天衣无缝之法，露出本来面容。
    一个俊俏一个绝美，白衫配青丝，确实登对。
    云逸笑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看来咱们也到分手的时候了。”
    崔无命挽留道：“等等，你还没说你接下来的计划！”
    “计划，什么计划？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你把虎符就这么给了别人，难道一点别的打算都没有？！”
    “我唯一的打算就是让咱们活着进城，哪有功夫想太多。”
    崔无命气得直瞪眼睛，却又没法反驳，因为他知道云逸说得没错，当时的情况只有放弃虎符才能找到一线生机。
    此时铁鸿解释道：“虎符合二为一才能生效，无论是谁拿到了那块虎符，迟早都要再来月牙城一趟。”
    罗通立刻领悟：“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让叶城主守好自己的虎符！”
    “不仅如此，只要他们敢来月牙城，那就要做好把命留下的准备，无论那人是单长青还是献王。”
    铁鸿虽然修为仍被锁住，但此时此刻意气风发，眼中满是杀意。可见受了一路委屈，回家之后自然要发泄一番。
    崔无命此时也理解了铁鸿的做法，半块虎符起不到什么作用，假如献王取到此物，那就一定会来月牙城寻找另一半。
    如此一来反而是月牙城的铁鸿和叶凌占据天时地利人和。
    到时候定有一场恶战！
    铁鸿挽留道：“云兄弟不打算跟我去城主府逛逛？”
    云逸说道：“你刚回月牙城，恐怕一大堆事情等着你去处理。”
    “事先说好的虎符没能给你，是我欠你的。无论你在月牙城想要做什么，我都可以帮你。”
    “这个嘛……容我想想。”
    云逸转头看向宋新瓷，问道：“如果我和城主府的人打打交道，是不是更方便打听覆天阁的消息？”
    宋新瓷心领神会，点头道：“咱们可以分头行动，你跟着铁鸿，我自己去找朱雀和南宫灼灼。”
    “这样也好。”
    “只要朱雀还在城内，我就一定可以找到她。”
    两人很快商量好对策，宋新瓷身影一闪消失不见。随着她的离开，崔无命等人顿时又松了一大口气。
    说实话，这样一位高手待在身边，不出手也不说话，其实压力很大。他面对献王和单长青的时候能够不露怯，主要也是这两天被宋新瓷训练出了好心态。
    铁鸿笑道：“看来你还不算妻管严。”
    云逸挺起胸膛：“开什么玩笑，家里我说话算数！”
    “哈哈，那咱们这就去找叶凌吧，以免夜长梦多。崔无命，你一路护着我，我承你这个人情。但是既然进了月牙城，就要按照这里的规矩办事了。”
    什么规矩，自然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崔无命无奈道：“都听将军的，反正陛下只让我把你送回月牙城，却没有其他吩咐。”
    罗通拍了拍他的肩膀，“等等去吃花酒，到时候就不带云兄了，怕她娘子生气。”
    两个原本水火不容的人忽然开始嘎嘎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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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4章 上架感言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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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5章 救星

    宋新瓷对朱雀的气息再熟悉不过，仅仅只是用神念在城中搜索一番，便轻而易举找到了朱雀的落脚地。
    那是一个略显破旧的院子，房主是个走南闯北的行商，极少回月牙城居住，于是便把老旧的房子租了出去。
    朱雀不知云逸何时会来与她汇合，总是住在客栈也不方便，便干脆租了这间小院，也好便于平日修行。
    原本住在这里还算惬意，没了魔宗的勾心斗角，她也能偶尔放松放松。
    可今日朱雀焦躁无比，找了两天都没发现南宫灼灼的蛛丝马迹，简直快要把她逼疯。
    她觉得既然猴老大把人托付给了自己和云逸，那就一定要看好南宫灼灼。但是架不住桃花精少女心性，这阵子越学越坏，已经开始从早出晚归变成了夜不归宿。
    可怜朱雀一个黄花大闺女，哪里管过小孩，平常在魔宗碰上这种熊孩子都是毒打一顿便老实了。
    偏偏南宫灼灼修为比朱雀还要高上几分，属实是打也打不过，说又说不听。
    她实在找不到对方，心想干脆不管了，孩子大了爱咋样就咋样吧。
    明明只过了一个月，朱雀却觉得自己已经老了几十岁，站在门口的模样活像一个苦苦等待孩子回家吃饭的老妇。
    “云逸，都是你的错！”她咬牙切齿道，殊不知口中那人已经进入了月牙城。
    就在朱雀打算转身回屋继续修炼的时候，忽然发现不远处的巷子口有道熟悉身影，鼻尖微动，更是嗅到一股令她心安的香味。
    她猛地揉了揉眼，还以为自己被南宫灼灼气得过分苍老，以至于眼睛都花了。
    “小姐？”
    小姐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她应该忙着收拾极乐门，然后稳固合道境的修为才对啊。
    可随着那道身影逐渐走近，朱雀终于彻底看清了那人模样，忍不住冲了过去，兴奋道：“小姐，我可想死你了！”
    宋新瓷伸出一根手指，用神通将朱雀挡在身前，显然难以承受她突然爆发的热情。
    “小姐，呜呜！”
    朱雀喊着喊着便哭了起来，宋新瓷强忍笑意，仔细打量了朱雀一番。只见她面容憔悴，身材似乎又瘦了些，腰上的肉明显细了一圈。
    宋新瓷叹道：“你好像瘦了。”
    “哇~”朱雀顿时哭得更凶，“小姐你是不知道那个混世魔王有多难带，天天出去闯祸，我辛辛苦苦攒的那点嫁妆已经快被她花完啦！”
    “你居然还给自己准备了嫁妆？”
    “嗝，我说错了，应该是私房钱。”
    朱雀哭着打了个嗝，瞬间没了抹眼泪装可怜的兴趣，便挽着小姐胳膊往屋里走。
    宋新瓷则是感受了一番是否有人跟踪自己，确定只有左邻右舍偶尔传来好奇目光之后，终于放心跟随朱雀进了屋子。
    房屋虽然有些破旧，但是被朱雀打理得一尘不染，还摆了些花花草草，可见她其实过得不错。
    宋新瓷说：“以前没见你有如此闲情逸致。”
    朱雀则皱着脸，乖乖站在一旁，苦哈哈地说：“小姐，我把云逸跟丢了，等我想告诉你这件事的时候，月牙城突然封锁起来。”
    “不用解释了，具体情况我已经知道了，而且云逸也来了此地。”
    “什么？！”朱雀恨不得蹦起来，“那赶快让他把南宫灼灼带走，别碍着咱们回魔宗！”
    “暂时还走不了。”
    “啊？！”
    “此事说来话长。”
    朱雀泡了杯小姐平日最爱的茉莉花茶，然后便安静坐在一旁，听她讲述扶摇宗发生的事情。
    虽然宋新瓷讲的云淡风轻，但朱雀听的胆战心惊。
    云逸居然被风刮到了扶摇宗，还拜入其中做了弟子。更巧的是小姐为了调查无名小镇一事，也假借石家二公子的身份拜师，还成了云逸的师弟。
    之后两人联手粉碎覆天阁的计谋，不仅杀了个合道境，更是目睹了飞升境过招。
    原来我不在的时候，你们经历了这么多事情。
    不过宋新瓷并未提起“同心蛊”，并且把云逸为救自己身受重伤一事也隐瞒下来。这么做并非不信任朱雀，而是担心某天朱雀落入敌手，被人搜魂，这些秘密自然也就保不住了。
    朱雀一直在暗中观察宋新瓷，总觉得自家小姐有了些许变化，具体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她眉眼的冷意似乎融化了许多，说起有趣的地方还会忍不住微笑，曾经那个高冷的宋新瓷，恐怕一年难得能笑两次。
    而且她提起云逸的时候语气轻快，显然并不厌恶对方。两人应是有过共同经历之后，感情再进一步，比起无名小镇那时更加稳固。
    朱雀莫名有些醋意，明明我跟小姐天下第一好。
    在朱雀听说云逸来月牙城另有要事，而不是来接自己和南宫灼灼的时候，她忍不住拍了桌子：“我在这里苦哈哈做个奶妈，他居然说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其实宋新瓷也觉得朱雀变化很大，两人从小一同在魔宗长大，名义上是主仆，实际上关系亲近，更像是手帕交。
    以往的朱雀虽然常常以媚术示人，其实骨子里透着骄傲，极少表露真感情。可她现在一笑一怒都十分真实，虽然不再刻意施展媚术，整个人反而显得有些……豪爽。
    简单来说，就是从甜腻狐媚子变成了跳脚骂街女。
    而且看她的修为随时可能突破晋入返虚境，应该也是从飞天秘境得了好处的缘故。
    如此说来云逸这人的确是个福星，跟在他身边的人都会有所收获。
    除了宋新瓷自己。
    她不仅丁点好处没得到，还因为同心蛊掉了境界，属实可怜。
    朱雀发完脾气，却也知道事情轻重，问道：“月牙城到底有什么问题？”
    宋新瓷答道：“暗中对付扶摇宗的那群人，来自名叫覆天阁的地方。云逸觉得覆天阁还要对月牙城下手，所以想来找找线索。”
    “覆天阁……是敌人吗？”
    “是，无名小镇一事也有他们的影子。而且这个组织深不可测，其中恐怕不止一个飞升境。我担心正魔两道争斗不停，等到彼此元气大伤的时候，便会被其一网打尽。”
    朱雀一听神情变得凝重，既然自家小姐都说问题严重，那就说明覆天阁确实需要留意。
    宋新瓷向来只在乎修行，能被她惦记在心里的事情，绝对不是小事。
    朱雀联想到近来月牙城内的传言，居然也隐隐有了一些猜想，她说：“月牙城现在处处透着古怪，对外宣称内部进了谍子，但我听说其实是因为城主的爱女偷摸跑了出来，不知藏在哪里。”
    宋新瓷好奇道：“偷跑出来？”
    “没错，据说是为了逃婚。”
    ……
    叶念依丢了？！
    还是因为逃婚？！
    铁鸿得知此事的时候两眼一黑，有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无力感。此刻他恨不得长出几根头发，然后愁到发白，再亲手薅掉。
    月牙城主叶凌是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蓄着八字胡，一看就是儒将。
    他冲着云逸不好意思地笑了下：“目前就是这么个情况，真是让你见笑了。”
    云逸微微摇头，表示无妨。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可以理解。
    铁鸿怒道：“这种小事你就封锁城池？简直荒唐！”
    叶凌屏退左右，示意心腹将周围的人全部赶走，然后冲着云逸挑了挑眉。
    云逸不明就里，铁鸿则说：“云兄弟值得信任，你有话直说。”
    叶凌又确认了一遍是否隔墙有耳，然后动了动嘴唇，“念依还把我的虎符拿走了。”
    铁鸿闻言两眼瞪得溜圆，似是恨不得用眼神把叶凌千刀万剐。
    “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让她拿走？”
    “还不是因为婚事的缘故，我俩大吵了一架，之后她就离家出走了。”
    两个中年男人越说越近，两颗脑袋几乎靠在一起，铁鸿说道：“那我有件事也要告诉你。”
    “你倒是快说。”
    “我回来的路上被献王和大炎两拨人马围杀，为了活命，我把半块虎符给了他们。”
    这下换成叶凌傻眼了，他恨不得当场掐死铁将军，“你……混蛋！”
    “咱俩都是混球，谁也别埋怨谁！”
    云逸也处于震惊之中，他跟随铁鸿来到城主府，原本只是想打听一下覆天阁的消息，顺便再找找朱雀和南宫灼灼，却没想到听到了如此爆炸的消息。
    合着两块虎符全都丢失了，这下他与铁鸿的算盘也被彻底打乱。
    两半虎符若是落入同一人手中，无论献王还是单长青，以他们自身的能力加上三百化神境，恐怕只有合道境出手才有转圜余地。
    不过慌乱之余，云逸还是保留有一定理智，他也把脑袋挤到那两人中间，问道：“令千金为何离家出走时偏偏要拿上虎符？”
    这问题算是问到了点子上，铁鸿也瞪着牛眼看向叶凌，等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叶凌叹道：“这就要从小女的婚事说起了……”
    考虑到云逸初来乍到，对于叶念依的事情一无所知，他便先是讲了讲女儿的困境：“念依出生时带着怪病，先天不足，而且这病看了许多医生都治不好，连正气宗的仙师都束手无策。”
    铁鸿补充道：“叶丫头修行天赋极高，若不是被这副身子拖累，放在正道任何宗门肯定都是重点培养的好苗子。”
    叶凌继续讲道：“当年仙师断言小女活不过二九，而今她已经及笄，只剩两年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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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6章 虎符失踪

    云逸未卜先知般问道：“可前阵子有人在令爱的婚事上大做文章，说他有治好怪病的法子？”
    叶凌一愣：“这……你怎么知道？”
    铁鸿也问：“真是这样？！”
    叶凌解释道：“的确如此，半月前城中来了一位浮生寺的尼姑，自称慈蓝，她说有方法根治念依的怪病，但是有个条件，那就是让念依嫁给一个与她有缘的男子。”
    “这是什么狗屁条件？”
    “这位仙姑看起来白发苍苍，应该已经几百岁了。她说她从浮生寺不远万里而来，途中遇见一名年轻男子，有恩于她。刚巧这个男子爱慕小女许久，所以她想借此机会给两人做媒牵线。”
    铁鸿骂道：“她真是浮生寺的僧人？怎么偏爱给人做媒！”
    云逸听完这番讲述，莫名想起了一个人，“男人叫什么名字？”
    叶凌答道：“宫澈。”
    嚯，居然还是熟人。
    云逸深吸口气，属实没想到居然又和宫澈此人有所联系。
    上一世宫澈拿走了飞天秘境的好处，又在比武招亲上取胜，最终娶了叶念依。
    而这一世云逸先入为主，把飞天秘境中最重要的方圆剑和南宫灼灼都带了出来。本以为这样一来宫澈的命运就会彻底改写，却没想到他兜兜转转居然还是来了月牙城，而且要娶走叶念依。
    如此云逸更加笃定，宫澈此人绝对和覆天阁有关，这位横空出世的天才明明就是覆天阁的手笔，那个声称可以治好叶念依的慈蓝师太，多半也是来自覆天阁。
    他们的真正目的，就是让宫澈通过叶念依掌握叶家，最终得到叶凌手中的半块虎符，从而在某一天彻底控制月牙城。
    而一旦月牙城落入这些人手中，大夏王朝便也快了。
    叶凌看出云逸脸色不对，问道：“小兄弟认识此人？”
    云逸摇头道：“我只是觉得什么一见钟情不太靠谱，他多半还是冲着叶家而来，或者说，他是冲着叶城主手中的半块虎符而来。”
    “你居然和念依想法一致？！”
    “令爱也是这样想的？”
    “没错，她也不信一见钟情，坚称宫澈和其他求亲的人目的一样，就是想要虎符而已，压根没安好心。”
    这下问题就说得通了，叶念依不愿意嫁给宫澈，但父亲认为只要能给女儿续命，付出多少都是值得，而且对方也未必看得上半块虎符。
    于是父女二人吵了一架，最终叶念依不仅离家出走，还带上了虎符，生怕父亲自作主张，把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给他人。
    铁鸿问道：“你封锁城池也有一段时日了，居然还找不到叶丫头？！”
    叶凌无奈道：“这件事我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同时还要在城内散布有大炎奸细的消息打掩护，所以搜索进度极慢。如今我只确定她一定还在城内，藏在哪里却是毫无头绪。”
    云逸问道：“叶姑娘是修行中人？”
    “不是，但她手里有许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遮掩身形气息还是能做到的。”
    “慈蓝师太和宫澈现在何处？”
    “他们二人住在城中客栈，说是等待我的回信。我以照顾起居为由派人跟着他们，目前没发现任何异常。”
    云逸说道：“那咱们要快点找到叶姑娘了，一旦让她落入宫澈手中，咱们这边就一丁点筹码都没有了。”
    铁鸿气得直捶胸口，只恨现在修为被囚龙锁困住，不然真想赶紧施展神通出去找人。
    叶凌这时按捺不住好奇问道：“铁鸿的虎符落于谁手？”
    “多半是献王苏信了，毕竟在大夏境内他占着天时地利。”
    “坏了，两半虎符都落在他人手里，恐怕要出大事。”
    铁鸿冷声道：“月牙城注定有此一劫，接下来还要你我三人勠力同心，才能渡过难关。”
    云逸从未见过叶念依，上一世对这位叶家小姐也毫无印象。
    但此时通过只言片语，以及她逃跑的细枝末节，能够大概分析出此女的心性。
    病躯娇弱却不失果敢。
    她带着虎符离家出走一事看似荒唐，可站在她的角度来看，她事先并不知道铁鸿遇险，更不知慈蓝师太和宫澈来自覆天阁，手段非凡。
    她在面对可能让自己活下去的机会时，却敢于放弃此等良机，还偷偷拿走虎符，防止父亲为了她而做出后悔终身的决定。
    属实是个不一般的少女。
    云逸思虑一番，说道：“月牙城封锁已有一段时间，若是继续封城，恐生事端。”
    叶凌深以为然：“确实，城内物资已经消耗大半，民间的抱怨声也越来越多了。”
    “我觉得城主大可开放城门，对外声称已经抓住了大炎间谍。至于令爱，我认为她多半不会贸然出城，而是继续藏身城内。”
    “云兄弟为何这样说？”
    “叶姑娘带走虎符并非出于私心，而是担心你把它交给慈蓝。因此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她一定会老老实实藏在月牙城，等待婚事的风头过去。”
    叶凌有些犹豫：“可是，假如那位师太真有办法治疗小女的怪病……”
    云逸摇头道：“这一点恐怕是叶城主自己昏了头，目前还不如叶姑娘清醒。正气宗的仙师都对怪病束手无策，这位来自浮生寺的师太为何就有办法？”
    “这世上修行中人众多，或许总有奇人异士……”
    “太巧了，偏偏铁将军刚被押去京城，他们便出现了。时机不对，所以即便要和他们合作，也要事先摸清慈蓝和宫澈的底细。”
    铁鸿闻言点头道：“云兄弟说得有理。”
    云逸继续讲道：“围杀铁将军的人分别是献王和大炎，可据我所知，端王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为何迟迟没有出现？”
    叶凌一听惊出一身冷汗：“你的意思该不会是？”
    “万一慈蓝师太和宫澈就是端王的人呢，别人都在暗中瞄准铁将军手里的虎符，但他反其道而行之，想要先行弄走城主你手中的那半块。”
    铁鸿赞同道：“合情合理，很有可能。”
    云逸还有一番推测没有说出口，那就是慈蓝身份尚待确定，而宫澈不仅可能是端王的人，更是来自覆天阁的人。
    这两种身份的猜测并不矛盾，因为上一世覆天阁控制了大夏王朝，这说明王朝内部一定也有人与覆天阁勾结。
    叶凌一碰到关乎女儿的问题顿时没了主见，“那云兄弟认为现在应该怎么做？”
    云逸说道：“开放城门，加强盘查。叶姑娘一定不会主动出城，但假如她落入敌手，很有可能被人趁此机会送出去。”
    铁鸿也说：“没错，继续封锁下去恐会导致民变，到时候城中一片大乱，叶丫头被人暗中转移就更加轻松了。”
    云逸说：“不过这是最悲观的说法，我现在反而觉得叶姑娘十分安全。毕竟无人知道她带着虎符，而慈蓝师太即便发现叶姑娘，也只会以礼相待，毕竟是他们求亲在先。”
    此时叶凌也醒悟过来，之前由于好兄弟铁鸿被囚，爱女又离家出走，这才使他自乱阵脚。可是现在铁鸿归来，还带着一个满肚子坏水的云逸，他顿时有了想法。
    叶凌说道：“那就开放月牙城，这样一来拿到铁鸿那半虎符的献王一定也会进城。”
    铁鸿一唱一和道：“无论是谁，既然得到一半虎符，就会想要另一半。”
    “咱们一边寻找叶念依，一边做准备迎接那群不速之客。让我想想，铁鸿的囚龙锁必须想法子打开，没了三百铁浮屠，护城大阵和铁鸿的返虚境修为就显得尤为重要。”
    “除了心腹将士，崔无命、罗通两个化神境也可一用。”
    云逸点评道：“貌似还是不太够。”
    叶凌罕见露出一丝笑意：“云兄弟放心，我们兄弟二人把守月牙城多年，不知击退过多少来犯之人。底牌这种东西，咱们只多不少。”
    “既然如此，这就开始行动吧。”
    “对了，听说云兄弟来月牙城是要寻人，可否说明那人模样姓名，或许我能帮得上忙。”
    云逸刚要说出朱雀和南宫灼灼的信息，便发觉身上的传信灵符微微发烫，竟是宋新瓷传来信息，已经找到了朱雀。
    于是他说：“人已找到，城主专心寻找叶姑娘就好。”
    铁鸿揶揄道：“咱们云兄弟的娘子修为深不可测，就不用咱们两个老家伙跟着操心了。”
    叶凌还未见过宋新瓷，但通过只言片语也能猜到此人绝非常人，他说：“有机会定要见见，这块令牌你拿好，可以随时出入城主府。”
    云逸收好令牌，然后便离开了城主府，出门的时候刚好遇见崔无命和罗通二人。
    这两个曾经泾渭分明的人如今反而混在一起，像是狗皮膏药一般。
    崔无命一见云逸便笑道：“我们这就去东市的红袖楼了，你当真不去？”
    罗通说道：“你就别难为云逸了，他家娘子实在厉害，真把她惹生气了咱们全都完蛋。”
    云逸摇头道：“这青天白日，那边会招待你俩？”
    “这你就不懂了，咱们月牙城客商来往频繁，东市从来都不休息。”
    “而且我跟你讲，红袖楼可不是一般地方，那里还有专门接待修士的……”
    “他又不去，你跟他说这么多作甚！”
    这两人见云逸拒绝，便风风火火往东市方向赶去了，丝毫看不出化神境修士的模样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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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7章 红袖楼

    云逸心想这两人如此行事也有好处，铁鸿归来一事瞒不了太久，暗中不知多少眼睛盯着此处。崔无命故作放浪，也算间接表明皇帝无心插手月牙城的态度。
    献王、端王、大炎、覆天阁，月牙城接下来恐怕难有平静日子了。
    云逸按照传信灵符指示去找宋新瓷，不久后便来到了那处小巷人家。
    他轻轻推开门扉，然后便看到宋新瓷和朱雀好似一对姐妹花正坐在那边喝茶。
    他一见朱雀的反应和宋新瓷一模一样，“你好像瘦了？”
    朱雀委屈巴巴：“你再不把南宫灼灼弄走，我连这身骨头都要愁碎了。”
    云逸此时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一头雾水：“这么严重？灼灼人呢？”
    宋新瓷抿了一口热茶，淡定道：“丢了。”
    “什么，又丢一个？”
    祸不单行，此话果然不错。
    云逸和朱雀各自交流了一番情报，这才知道南宫灼灼和叶念依刚巧全都失踪，属实令人头疼。
    叶念依的事情暂且放到一旁，毕竟城主府的人也在暗中寻找。
    云逸问道：“南宫灼灼平日里喜欢去的那些地方，你全都找过了？”
    朱雀回答：“河边钓鱼的那群人说没有见过她，东市的花店、城南城北两处养着异兽的驿站、以及城中各处美味的大小食肆，我通通找过，就是不见她的踪影。”
    “依她的少女心性，出去无非就是吃喝玩乐。亦或是月牙城封锁期间她惹了什么祸事，被人扣下了。”
    “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类似事情，可那些人扣下她也是为了要钱，不可能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云逸和朱雀四目相对，回想起飞天秘境的种种经历，都觉得南宫灼灼这个桃花精除了演技差点，性格古灵精怪，才不像是吃亏的性子。
    云逸说：“而且她是化神境修为，真要闹起来肯定动静小不了。”
    朱雀附和道：“她就是个惹祸精，若不是连她也失踪了，我都觉得城主女儿消失不见跟她也有关系！”
    僵持不下之际，宋新瓷忽然开口问道：“之前你说她还去过赌坊？”
    “没错，她对什么都充满好奇。”
    云逸恍然大悟，和宋新瓷异口同声道：“青楼？”
    他感慨道：“合着吃喝玩乐已经满足不了她，现在居然往吃喝嫖赌的方向开始发展了。”
    朱雀觉得这个猜测相当荒诞，可仔细想想又觉得不无道理。
    南宫灼灼一个从未见过世面的桃花精，哪里去过什么青楼，听说之后肯定心痒难耐。偏偏朱雀又不肯带她过去，她便只能偷偷自己去了。
    宋新瓷似是料到了云逸接下来会说什么，于是一对剪水秋眸静静盯着对方，看不出什么情绪。
    云逸莫名被她看得发慌：“确实该去青楼找找，你们两个不便过去，就由我受累去一趟吧。”
    朱雀歪头：“受累？”
    宋新瓷：“如何受累？”
    云逸竟然结巴起来：“我是指跑腿去东市打听打听。”
    宋新瓷：“你紧张什么？”
    朱雀：“就是就是。”
    云逸：“说多错多，我先走为敬！”
    说罢云逸调头便走，有种落荒而逃的狼狈感。
    宋新瓷望向他的背影，疑惑道：“男人到底都在想什么？”
    朱雀好奇地打量着自家小姐，心想男人想什么我不清楚，但女人要是对男人感到好奇，那多半是……嗯，不能往下再想了，小姐练的是太上忘情。
    该不会最后来一手杀夫证道吧？
    到时候我帮谁？
    ……
    云逸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圈，朱雀甚至连悼词都快想好了。
    他快马加鞭来到东市，不知为何，崔无命和罗通说过的“红袖楼”在他脑海浮现。
    他略微打听了一番，得知红袖楼确实是东市最红的青楼，其中各色美人目不暇接，而且还有专门提供给修士的项目，可谓高山流水下里巴人一网打尽。
    云逸听人一讲都觉得好奇，便觉得以南宫灼灼的性子肯定更加心痒难耐。
    此时天色渐晚，黄昏将至。云逸心想择日不如撞日，打算直接去红袖楼寻人。
    上一世云逸并不是贪恋美色之人，青楼这种地方只去过寥寥数次，而且并非是为了取乐。
    对于绝大部分修行中人来说，此处过于销魂蚀骨，会极大影响修行速度以及心境，算不上什么正经地方。
    但他毕竟是个男人，两世为人都是男人，所以进入青楼如鱼得水。
    此时楼外仍有太阳，楼内却早早点起了华灯，以青纱帐遮掩门窗等处，光线暧昧不清。
    大堂热闹非凡，宾客推杯换盏，空气中混杂着美酒醇香以及女子各色香料的气息。
    正前方的舞台上有几位身姿婀娜的女子正在起舞，并非大夏传统舞蹈，颇具异域风情。她们身着金色蝉翼纱衣，在昏暗光线下若隐若现，曼妙曲线也尽皆勾勒出来。
    其中领舞的女子尤为引人注目，她发髻高高挽起，几缕发丝俏皮地垂落在脸颊边，平添几分妩媚。
    随着音乐隆隆，女子扭动纤细腰肢，双臂如穿花蝴蝶轻盈挥舞，时而旋转时而缓缓摆动，令台下宾客纷纷叫好，为之倾倒。
    云逸不禁多瞧了两眼，觉得这位女子确实美丽，恐怕比起同样喜好穿着红纱的朱雀也毫不逊色。
    她与朱雀应该一样来自大炎王朝。
    不过云逸也没有忘记正事，目光不停巡视，除了寻找南宫灼灼，顺便还在看崔无命和罗通身在何处。
    一位身材丰腴，衣着华美的妇人见云逸似在找人，便主动凑上前来，“公子这是为谁而来？”
    云逸递过两枚灵石，妇人立刻心领神会，脸上笑意更加真诚：“按照红袖楼的规矩，招待仙师需去琳琅阁，还请仙师移步。”
    琳琅阁，倒是会取名字。
    云逸在妇人的引导下从侧门离开大堂，穿过一条长廊，途中花花草草琳琅满目美不胜收。能够在月牙城这种西北之地种下大量花草，可见此处花了不少心思。
    妇人问道：“仙师是第一次来我们红袖楼吗，可否需要我为您推荐一二？”
    “不必，我要找的是两个男人，一人白面无须，一人兵甲在身，两人俱是修行人士，应该来了此处已有一个时辰。”
    琳琅阁的客人都是修行中人，自然比起外面要少些，妇人立刻就对号入座，想起了崔无命和罗通。
    “我这就带公子过去。”
    “红袖楼的客人中，会偶尔见到女子吗？”
    “公子这就说笑了，哪有女子会来这种地方。就算真的好奇，多半也会乔装成男人模样。”
    “唔，那近几日此处是否来过行迹可疑的客人呢？”云逸一边说着，一边又递过两枚灵石。
    妇人原本不想多说，可拿人手短，还是装模作样想了想，说道：“倒不是我敷衍公子，只是咱们红袖楼乃是多事之地，月牙城封锁之后人心惶惶，客人也都心情不好，所以近日怪事实在太多，一时半会还真不知道应该说哪些呢。”
    云逸开门见山道：“比如有无二八年华的少女偷偷混入此地？”
    “这个倒是从没见过。”妇人满脸堆笑，可饶是她阅人无数，早就练就了说谎时面不改色的本领。
    云逸还是从她眼中看到了一丝犹豫。
    居然撒谎，这里果然有问题。
    云逸暗中以灵力探查，发现胖妇人并无修为，不似作假。而琳琅阁此地弥漫着淡淡灵气，应该是种了许多灵植的缘故。
    能在月牙城建成如此规模的青楼，背后之人肯定来历不简单，因此撕破脸皮直接质问不是良计。
    说不定南宫灼灼真的就在此处，贸然行动反而还会打草惊蛇，把她吓跑。
    于是云逸没有继续追问，被妇人带到一处亭阁之后，她轻轻施礼，转身离去。
    云逸则先往亭阁内看了一眼，见崔无命和罗通正被两名女子伺候着吃酒，倒是没有发生什么见不得人之事，这才大大方方走了过去。
    崔无命若是知道云逸有此想法，一定大呼冤枉。
    “云兄？你怎么来了？！”崔无命见状一惊。
    罗通也瞬间散了酒气，心想你来归来，可千万别瞒着你家娘子，不然到时候事情败露还要连累哥俩跟你一起去死。
    云逸寻了个位置一坐，“我要找的那人失踪了，我怀疑她可能会来此处，所以过来看看。”
    罗通松了口气：“当真？”
    “骗你作甚！”
    “哈，那还找个屁人，好不容易来一次，喝酒喝酒！”
    罗通对身边美人使了个眼色，美人心领神会，立刻来到云逸身边倒酒。
    云逸却不贪杯，问道：“你们两个倒是享受，将军和城主那边已经愁得白了头发。”
    “胡说，我家将军根本没有头发。”
    “呵，让他们自己愁去吧，月牙城这次碰上的难题，就算陛下亲至也只能束手无策。”
    “小皇帝来了能有什么用？他那两位兄长恨不得骑在头上拉屎，也不见他有什么举动。”
    崔无命居然没有反驳，只是郁闷地喝了一杯，“若是长公主还在，定不让端王献王如此猖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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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8章 疑点重重

    云逸此时倒也有些好奇：“你总提起的长公主，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天资聪颖，若是男儿身，皇位必定传于她！”
    “既然如此出色，为何不留在朝中辅助小皇帝？”
    “唉，这事就说来话长了……”崔无命摇了摇头。
    反倒是罗通接着讲道：“又不是什么机密，大夏上下谁不知晓此事。老皇帝多年前病重昏迷，虽然没死，人却也迟迟不醒。长公主幼时就接触过山上宗门，被评价为天赋异禀，于是她干脆拜入正道宗门，想要找法子治好老皇帝。”
    听他这么一说，云逸忽然想到貌似大夏王朝的国姓就是“苏”，献王苏信，端王苏岑。
    那长公主……岂不是……
    苏青？！
    联想到苏青在扶摇宗无心争强斗狠，一心苦修丹道，一切好像便都说得通了。
    她曾说等到赤练小蛇化龙，会取走它的一滴心头血，恐怕炼制的丹药也与救醒老皇帝有关。
    世俗王朝的皇帝受龙气庇护，虽然碍于天道极少有人可以修行，却天生气运在身，逢吉避凶。
    这也是山上宗门无论如何嚣张，也不敢贸然出手杀害世俗皇帝的根本原因。一旦动手，便会遭到天子龙气反噬，影响自身大道。
    回想起苏青之前聊起身世吞吞吐吐，还说自己从小无家可归，被人送入扶摇宗混口饭吃，云逸便觉得有些好笑。
    这位苏师姐还真是人善心美，低调到了极致。
    反观某位爱出风头的大师兄，下场凄惨，可见还是低调些好。
    崔无命和罗通那边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吐槽着朝局乱象。反正红袖楼距离京都遥远，也不怕这些话被谁听去。
    云逸无心饮酒，便拒绝了美人好意。
    他问：“楼中可有二八年华的少女？”
    美人朱唇轻启，一副惊讶模样：“公子您……”
    “勿要多想，我家中有个妹妹离家出走，我怀疑她混入此地玩耍来了。”
    “呼……真是吓坏奴家了。”
    美人拍了拍胸口，发出一阵轻颤，她眉头轻皱，一副人见人怜的模样。
    云逸倒也不躲避眼神，就那样光明磊落看着对方，只是眼中不夹杂丝毫情意，更无迷恋。
    见这些小动作没用，美人噘嘴道：“公子倒是说说你的好妹妹什么模样？”
    “很漂亮，主要是性情古灵精怪，你若是见过她，一定过目难忘。”
    “唔，容奴家想想。”
    这边美人正想着，另一位美人却起身请辞，说是自己有壶私藏多年的好酒，愿意拿来给三位客人享用。
    罗通是个酒鬼，崔无命是个阉人，自然也对美酒毫无抵抗力，便通通应允了。
    但云逸看着那位美人出门的模样，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可疑。
    为何偏偏在自己找人之时离开此地？
    难不成是要通风报信？
    眼看云逸生疑，美人便又凑近几分，笑道：“奴家想起来了，前阵子芸娘捡回来一个少女，不过她脏兮兮的，一看就饿了好久，不像是离家出走的姑娘呢。”
    云逸暗暗摇头，心想这红颜楼的老小姑娘都不太会说谎。
    多亏自己不算魔道中人，不然此时强行施展搜魂术，立刻便能让她们把实话交待出来。
    但他毕竟不会对无辜之人动手，更何况看胖妇人和身边美人的反应，虽说在刻意隐瞒，却不像加害于人的恶人。
    反倒是她们对自己重重提防，好似自己才是那个穷凶极恶之人一般。
    云逸一番细想，料定南宫灼灼必定在此，而且混得不错，居然能让这些人真心为她掩饰踪迹。
    不过她留在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难道是还没玩够，所以迟迟不肯回家？
    这红袖楼虽说冠冕堂皇，但说白了依旧难以掩盖“悲哀”底色，终究是一群可怜人聚在一起讨生活的地方。
    南宫灼灼长留于此，并非长久之计。
    云逸又与美人聊了几句，方才离开那位翩翩归来，手中端着一方木盘，乘着酒瓶杯盏。
    她偷偷瞥了一眼云逸，此举尽数落入云逸眼中。
    都是没有修为的凡人，一举一动自然难以遮掩。
    崔无命和罗通见了好酒，便又趁着酒兴开始大放厥词，他们见云逸不愿饮酒，也不勉强，只让他怎么舒服怎么来。
    两位美人则暗中交换眼神，然后云逸身边那位轻声说道：“有位姐妹和公子描述相仿，现住在琳琅阁后院，不如我带公子过去看看？”
    一看就知有鬼。
    云逸想了想，不如见招拆招，不然找到南宫灼灼不知还要花费多少力气。
    于是他起身说道：“烦请姑娘带路。”
    ……
    与此同时，西北大漠。
    霆霓浑身浴血，目送单长青逃至天边，再不见丁点踪影之后，这才重重松了口气。
    她身上的紫薇软甲已损坏大半，发丝更是染了鲜血，少许黏在脸上，显得落魄。
    将手中的半块虎符扔给不远处的献王苏信，她说道：“单长青的伤势比我更重，多半无力再来了。”
    苏信接下虎符，细细端详，笑道：“大事已成一半，真是可喜可贺。”
    两人身边横七竖八躺了许多修士尸体，其中不仅有炼气境，更有化神境，都在方才那场大战留下了性命。
    霆霓问道：“接下来王爷作何打算？”
    “自然是去月牙城逛上一逛，看看有无可能讨到叶凌手中的另外半块。”
    “我受了些伤，可能需要一些时间疗养。”
    “那倒无妨，咱们进城之后慢慢养伤。”
    霆霓突然说道：“如今王爷已经用了两次机会，只剩最后一次了。”
    苏信说道：“那不如第三次机会，换成你我共结连理如何？”
    “可以，但成亲之后，我会杀了王爷。”
    “哈哈，本王只是开个玩笑罢了。这最后一件事我还没有想好，你暂且随我同去月牙城再说。”
    苏信眼中闪过一道杀意，有种求而不得干脆毁掉的冲动。但转念想到霆霓来自根基深厚的正气宗，若是招惹了她，必定惹来正气宗的报复。
    谁都知道正气宗名为正道魁首，实则小肚鸡肠，最为护短。若不是他机缘巧合与霆霓结下了机缘，如今怎可能有机会驱使正气宗神霄道的仙子。
    而且霆霓年纪轻轻便入了返虚境，一度被人视为正道的“宋新瓷”。可惜后来宋新瓷已经合道，将同龄人遥遥甩到了身后。
    苏信对宋新瓷也不陌生，那位名义上的师姐，似乎从未正眼看过自己，明明自己为葬剑谷带去了不少好处。
    呵呵，这世上的仙子还真是高傲。
    ……
    云逸被美人带到了琳琅阁后的一片屋舍，她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假山，说道：“假山后面的那间屋子，住着的人可能就是公子要找的那位。”
    此地灵气盎然，几间厢房、假山花团、亭阁流水，乍一看环境比外面招待客人之处还要优雅几分。
    云逸笑问：“姑娘已经知道我要找谁了？”
    美人强忍慌乱：“二八年华的少女嘛~”
    “那你们应该偷偷和她打过招呼了？”
    “奴家不知道公子在说什么呢。”
    “呵呵，你回去照顾那两个酒鬼吧。”
    云逸不想为难毫无修为的美人，便放其离去了。他简单打量了一番假山附近布置，一眼便看出此地被人布置了阵法。
    南宫灼灼竟然还会这手？
    想到桃花精心地善良，即便设下阵法多半也不会伤人性命。于是云逸毫不犹豫地往前迈出了一步，瞬间眼前景色变换。
    原本的庭院支离破碎，仿佛一片摔落在地的琉璃，紧接着它们又重新拼好，现出一副全新景象。
    雪后深夜，柔和月色倾洒于林荫堤坝之上。堤坝宛如一条蜿蜒银带，穿越波光粼粼，树下积雪映着斑驳树影，仿佛一幅神秘画卷。
    在堤坝不远处还有一座断桥，在月色与雪色交织之下，宛如一条玉龙横卧湖面。石桥向阳一面的积雪已经融化，露出褐色桥面，因此才有雪残桥断之景。
    晚风拂面，云逸感到一阵寒冷，心想这处环境确实逼真。
    他走上断桥，寻找着阵眼所在。
    对于通常阵法来说，阵眼乃是关键核心，一旦被摧毁阵法也会随之解除。
    可问题在于，这断桥残雪之景赏心悦目，一时却想不出阵眼乃是何物。
    云逸一边寻找，一边皱眉，心想南宫灼灼出自飞天秘境，然后便在月牙城住了数月，从未去过江南，按理来说想象不出这般美景。
    无穷大漠，想要见到一场雪可不是容易的事，至少南宫灼灼肯定不曾见过。
    难道这阵法并非灼灼所做？
    亦或是她听了些话本，看了些相关的折子戏？
    他边想边走，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断桥的“断处”，正是雪渍分隔交界。
    而随着他一脚踏入褐色桥面，下一瞬天空便下起了鹅毛大雪。
    雪花纷纷，奇奇怪怪，因为它一旦触碰到云逸便牢牢粘在了身上，既不融化也不掉落。
    即便云逸用灵气升高身体温度，竟是也无法驱散这些奇异雪花。
    “有点意思。”云逸发现寒气渐渐笼罩身体，伴随着的还有意识随之麻木，似乎下一刻就要把他冻成一个雕塑。
    只是转眼的功夫，云逸就已经成了雪人模样，他抬起脚想要继续往前，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迈出，自己竟是被困在了断桥的雪色一半。
    这感觉与问道石阶又有所不同，那时自己被偌大压力逼得透不过气，因此步步难行。
    可现在却是完全被雪花包裹，冻得无法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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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9章 两个人精

    美景蕴含杀机，此刻云逸再也无心赏雪，只能抱元守一，以灵气遍布全身抵御寒冷。
    所幸他的身体经过磨剑经淬炼，坚固无比，故而只是被“寒冷感觉”困住，实际上没有受到丁点伤害。
    云逸重重呵出一口白雾，将炼气境修为尽数施展，终于将腿往前挪了一分。
    随着他有所动作，紧接着狂风骤起，雪花被卷成风暴状，将云逸笼罩其中，显然不想让他继续向前。
    云逸不慌不忙，此时他已经大概摸透了阵法深浅。这里充其量只能糊弄一下炼气境的修士，对于化神境则毫无作用。
    而刚好不巧，自己这个炼气境不太一般，目前只是灵气有所不足，所以迟迟没有破境。
    可心性之坚定，神念之强悍，其实都已是化神境的水准。
    因此风雪冰天也未能阻拦云逸的脚步，他再度往前迈了一步。
    这方幻境竟然也随之发出一阵颤动，似是到了破碎边缘。
    云逸微微眯眼，发觉漫天风雪已经全部消失。而原本的满眼雪色，则不知不觉出现在断桥无雪的那边。
    仔细看去，那竟是一条通体雪白的巨蛇，牢牢占据着桥头。
    白蛇身躯极为庞大，长度更是令人望而生畏，似乎可以轻易缠绕住一座山头。只见它盘起身体，头部高昂，一对蛇眼盯着云逸，似是随时打算一口将其吞下。
    云逸见状更加确定，这幻境乃是南宫灼灼看了话本所创。
    这丫头真是不让人省心。
    云逸已经看透幻境实质，确定风雪无法冻伤自己，那条白蛇自然也无法产生真正的伤害。
    因此他毫无畏惧，此时仍不愿意取出须弥戒中的方圆剑，就这样赤手空拳继续向前。
    白蛇似被激怒，张开巨口重重咬下。
    即便如此也没能阻止云逸走到断桥另一端，而就在蛇口将其咬住的之时，突然一片天昏地暗之时。
    幻境终于彻底破裂，云逸心神一闪，已是重新回到了清新淡雅的后院。
    他忍不住回头去看，发现自己只是走了寥寥数步，过了那道假山，仅此而已。
    而过了阵法考验，面前这道房门紧闭的小小厢房，应该就装着红袖楼那些姑娘纷纷藏着掖着的人了。
    接下来再无波澜，设置阵法那人应该也知道，如果来者可以走出幻境，那多半不是自己可以与之抗衡的存在。
    可也因此云逸渐渐心生疑惑，有种房屋之中不是南宫灼灼的感觉。
    随着他推开屋门，只见一个少女身着淡粉罗衫，梳着垂鬟分肖髻，瓜子脸吹弹可破，颊间泛起一对可爱梨涡，一对娥眉仿佛画出，眸子黑白分明，蕴着复杂情绪。
    她的确与南宫灼灼有几分相似，却显得病恹恹，脸色也透着苍白。
    少女一见云逸便主动说道：“你是谁，我似乎从未在府中见过你。”
    云逸自然猜到了面前少女的身份，“你是叶念依？”
    “当然是我，不然你在找谁？”
    云逸摊手一笑，心想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难怪城主府的人搜寻半月都没能找到自家小姐，谁能想到大家闺秀居然藏到了青楼之中。而且看模样她在这边过得不错，居然上上下下都在有意帮她遮掩踪迹。
    云逸说道：“叶姑娘不如出来一叙？”
    叶念依刚好也不想让陌生男子踏入闺房，便大大方方走了出来，说道：“虽说被你找到了，我还是要问一句，有没有商量的余地？”
    “你就这么不想回去？”
    “你应当已经知道我这次离家出走的原因了。”
    “真是为了逃婚？”
    “那是当然，本小姐虽然命不久矣，却也不想找个人随便嫁了。”
    “即便那人能救你性命？”
    “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和要我的命有什么区别？”
    云逸被少女三言两语说得头痛不已，心中更加肯定这位叶姑娘不好糊弄。
    只不过他刻意没有提起虎符，叶念依也隐瞒不说，两人刚好形成了某种默契。
    至于如何安置叶念依，这里面其实大有文章。以云逸看来，目前月牙城暗潮汹涌，不知藏着多少敌人，若是叶凌铁鸿想要逆转局势，就需要转而将自己藏于暗处。
    不然只会一直陷入被动。
    因此即便找到了叶念依，也不能大张旗鼓把她送回城主府，目前还没搞清楚慈蓝师太和宫澈的来历，若是让他们得知消息找上门来，恐怕又会横生枝节。
    云逸专心思考，叶念依同时也在细细打量面前的男人。
    此人看着面生，自己绝对从未见过。看他身穿白衣，双眸明亮深邃，倒是俊俏。只可惜知人知面不知心，是好是坏一时还不能做出定论。
    “叶姑娘藏身此处，大概有多少人知道？”
    “唔，应该只有琳琅阁的一些姐姐知道，你问这个做什么，不会还要杀人灭口吧？”
    “姑娘言重了，既然你的行踪在此处并非秘密，那我们最好还是换个地方躲藏。”
    “你不打算捉我回府？”
    “先不回去，但你的下落还是要让城主知道的。”
    叶念依心思通透，转瞬想到事情关键，问道：“府里出事了？”
    云逸简单讲道：“铁鸿回来了，但弄丢了他那半块虎符。”
    此言一出叶念依肉眼可见紧张起来，小手也用力攥紧，显然是想到剩下半块虎符就在自己这里，顿时有了压力。
    “我是一路护送铁鸿回来的人，名叫云逸。你可以信任我，如果做不到，你只需要记住我不是月牙城的敌人，这就够了。”
    叶念依满眼探究之色：“你说……你叫云逸？”
    “怎么了？”
    少女突然闭口不言。
    云逸好奇看向对方，发现叶念依的古怪之处。
    按理来说云逸这个名字不算有名，在月牙城中更是不可能被人听说。可叶念依刚刚的表现，好像听说过云逸，却又不是通过铁鸿一事得知。
    如此想来那便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云逸开始重新打量后院的诸多布置，亭阁之中摆着一架古琴，流水中有几条锦鲤，假山怪模怪样，庭院中更有无数花花草草。
    乍一看似乎并无奇怪之处，因为这里处处都与外界不同，有如仙人手笔，在大漠深处创造了如此一个桃源仙境。
    月牙城整体是一种铁血凛冽的感觉，不会出现中原江南之处的柔美。
    云逸皱眉，目光忽然落在了房屋旁边，假山之后，一棵枝繁叶茂的桃树上面。
    就说怎么感觉这里有些眼熟，原来问题竟出在这里。
    接着云逸无视了叶念依的阻拦，走向那棵桃树，伸手便掐住一根枝条。
    他冷声喝道：“演戏上瘾了？！”
    桃树随之发出一声痛呼：“哎呦你轻点。”
    下一刻桃树身上闪过一道流光，重新变回了少女模样。她身穿绯红夹白留仙裙，眉心点着一枚桃花印记，不是南宫灼灼还能是谁。
    少女仍在嬉皮笑脸，奈何耳朵被云逸揪住，只能又气又笑。
    她求饶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云逸怒道：“飞天秘境演你爹爹不够过瘾，出来了还要继续当戏精？！”
    “我就是闲着无聊出来逛逛。”
    “你都多久没回家了，居然还在撒谎！”
    南宫灼灼自知理亏，于是才有了化神境修为被炼气境耳提面命的荒诞一幕。
    叶念依赶忙上来解围：“云公子你先不要生气，灼灼也是为了帮我才留在这里的。”
    云逸：“嗯？”
    南宫灼灼：“你先把我放开。”
    当着外人的面，云逸也不好让南宫灼灼太过难堪，于是放开了她的耳朵。
    叶念依这才松了口气，解释道：“前些天我藏身此处，但是不巧怪病发作，险些死了，多亏灼灼帮我压制病情。”
    南宫灼灼顿时得意起来：“听见没有，我做的都是好人好事！”
    云逸没想到怪病居然还有发作的风险，“病情发作也不愿回城主府吗？”
    “不回。”
    南宫灼灼附和道：“有我在她就没事，回去干什么？！”
    云逸被气到发笑：“你倒成了有理的那个。”
    桃花少女把腰挺直，说道：“我本来就有理，那场风暴你突然松手，被迫跟我与朱雀失散。之后我俩来月牙城等了你好久，都不见你回来，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呵，若不是听朱雀说你成了混世魔王，刚刚那番话我就信了。”
    “呃……你已经见过朱雀了？”
    “不然谁会出来找你！”
    云逸和南宫灼灼瞪着对方，谁也不愿先退一步。
    南宫灼灼心想我堂堂一介化神境，凭什么听你的话？不过她想归想，实际上却不敢做些什么。
    毕竟离开飞天秘境时，猴老大和芝老二亲手把自己托付给了云逸，若真把他惹生气了，南宫灼灼还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千年道行的桃花精有着一副玲珑心思，自然知道谁对她是真心，谁又是虚情假意。
    不然她也不敢如此“欺负”朱雀，就是有恃无恐罢了。
    可惜云逸不是软柿子，更不会惯着她的臭毛病，立刻斩钉截铁道：“随我回去，没得商量。”
    “你信不信我哭给你看？”
    “那你先哭着，我和叶姑娘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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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0章 附身

    南宫灼灼在一旁硬挤眼泪，云逸视若无睹，转而看向了有些慌乱的叶念依。
    少女应是因为联手南宫灼灼设下阵法，被人揭发之后有些不好意思。
    她怯生生道：“灼灼也没做什么错事，你回去之后不要凶她。”
    云逸却说：“不说她的问题了，现在咱们要聊聊你的事情。”
    “怎、怎么聊？反正我是坚决不嫁人，也不会回城主府的。”
    “月牙城现在异常凶险，铁将军的虎符落在他人手中，那人一定会来寻找另外半块。除他之外，还有不知多少势力也在蠢蠢欲动，如今城内看起来一片平静，全部都是假象而已。”
    “我这里又没有虎符，应该没事吧……”
    叶姑娘不太擅长说谎，说话结结巴巴，眼神游移不定。
    云逸也不想揭穿对方，耐着性子解释道：“可你父亲最在意的人，始终都是你。若你真的出了事情，用你去换虎符简直再简单不过。换句话说，你现在就是个人形虎符。”
    南宫灼灼插嘴说：“你也太不礼貌了！”
    没人搭理她。
    叶念依知道云逸说得没错，假如月牙城真的暗藏凶险，那么自己手里有没有虎符都很危险。
    她偷偷看了云逸一眼，由于之前听南宫灼灼讲过这位哥哥的事情，所以打心底对他颇为信任。
    飞天秘境中能够放弃诸多好处的人，肯定不是坏人。
    云逸见她有些动摇，便又添了一把火：“而且你留在红袖楼并非长久之计，虽说这里的姑娘有意保护你，可她们毕竟不是修行中人，若是被人杀害搜魂，必定藏不住秘密。”
    这话算是彻底击穿了叶念依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她可以纵容自己任性逃婚，却不能允许有人因自己而死。
    她说：“那我不呆在这里了。”
    云逸说：“其实你若是不想回城主府，倒是可以与灼灼一起随我离开。”
    南宫灼灼顿时眼前一亮：“好耶，这样一来念依咱们还能在一起！”
    两个少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都对这个计划颇为心动。这两人虽然认识不久，却已经有了颇为深厚的交情。
    一个天真灵动，一个古灵精怪，倒也合拍。
    叶念依问：“那云哥哥你家里住得下吗？”
    南宫灼灼瘪嘴道：“我不管，反正你得想办法。”
    云逸无奈道：“这有什么难的，你们住在朱雀那里，我去客栈不就行了。”
    “月牙城封城太久，客栈早就人满为患啦。”
    “这个用不着你们担心，我估计此时应该开放城门了。”
    听他这么一说，叶念依再无顾虑，便点头同意随灼灼一同离开。
    不过接下来还有一个问题亟待解决。
    云逸说道：“你们两个就这么随我出去太过扎眼，而且叶姑娘的行踪最好隐藏一下，不然你待在哪里都不会安全。”
    叶念依有些为难：“那我应该怎么做？”
    “琳琅阁的后门有人看守吗，过往行人多不多？”
    “虽然不多，但还是有不少姐姐在的。”
    “你有没有可以遮掩身形的宝物？”
    “有倒是有，只不过溜出来的时候被我用啦，还要过几天才能再用。”
    此时南宫灼灼一拍胸脯，“不必那么麻烦，念依你还记得我是怎么给你治病的吗？”
    叶念依眼神一亮，连连点头。
    “咱们就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不就可以了？”
    “有理有理，灼灼你真聪明！”
    这下换云逸一头雾水：“你们两个到底在说什么？”
    南宫灼灼得意道：“这你就不知道喽，念依乃是桃花仙体，天生与我极为亲近，所以我可轻易附身于她。”
    “附身？”
    “没错，我本就是桃花精怪，魂魄不全，附在叶念依身上没有任何坏处。”
    “那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一副身体两副意识？”
    “可以这么理解，我和叶念依谁都不会陷入沉睡，而是一同醒着，只是在使用身体一事上需要事先商量好，不然就会发生一些恐怖的事。”
    南宫灼灼刚说完，便带着叶念依一起吃吃笑了起来，显然两人都想起了那件恐怖的事。
    云逸好奇道：“什么是恐怖的事？”
    叶念依解释道：“莫过于她想迈左脚，我想迈右脚，最后只能摔个跟头。”
    南宫灼灼补充道：“狗啃屎，哈哈！”
    云逸忽然觉得一阵心累，心想自己真是亏欠朱雀太多，难怪她看着瘦了不少。这种化神境修为的孩子，实在太难带了。
    他想起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附在叶姑娘身上，是为了恶作剧？”
    “不是的不是的。”叶念依连忙摆手，“灼灼是为了救我，我那天犯了怪病，多亏她附在我的身上，滋养我的心神，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南宫灼灼瞪了云逸一眼，气呼呼地鼓起腮帮。
    云逸只能乖乖道歉：“是我不对，冤枉了你。那接下来还要麻烦您老人家出手帮忙，咱们这就赶紧回家吧。”
    “算你识相。”
    南宫灼灼也知道事有轻重缓急，不再闹别扭。只见她转身一晃，便化作一缕粉色气息进入叶念依的体内。
    随后叶念依的面容发生变化，竟是变成了南宫灼灼的模样。
    她的声音仍是自己的，“我这样还会被人认出来吗？”
    云逸觉得有些眼花缭乱，“你现在是叶姑娘还是灼灼？”
    “我是叶念依，灼灼说她休息一下，等回了家再陪我说话。”
    “这样也好，以免她出来惹事生非。”
    “云哥哥，你说话最好注意点，其实灼灼她都能听到的。”
    云逸扶额无奈道：“好吧好吧，咱们快些离开。”
    叶念依在被南宫灼灼附身之后，面色明显红润了不少，看来桃花精确实有两把刷子。
    她先在屋内留了一张纸条，说自己和灼灼回家去了，一切安好。之后才跟着云逸从琳琅阁后门离开，路上有意避开熟悉的姐妹。
    此时此刻，她们知道得越少也就越安全。
    云逸和叶念依一前一后快步走着，在旁人看来好像一对生着闷气的兄妹。
    月牙城的城门已经尽数打开，所以城内一片“兵荒马乱”，不少商队急匆匆地往外赶去。
    这样一来反倒有利于云逸和叶念依，越是混乱便越不容易引起某些人的注意。
    不久后，两人便回到了朱雀租住的那间小院。
    朱雀一见到南宫灼灼，冲上去就想动手，不过刚打算擒住少女的一只耳朵，她突然发现不太对劲，“你不是南宫灼灼，你是谁？！”
    “进去再说。”云逸示意进屋说话，确认安全之后这才介绍道：“她是叶念依。”
    说罢南宫灼灼主动分离出来，刚一现身就立刻躲在云逸身后，“别打了别打了，云逸已经骂过我啦。”
    云逸才不想掺和进去，主动给叶念依取来一把椅子，让其坐下，然后便对着房间那边闭目养神的宋新瓷说道。
    “就是月牙城主的女儿。”
    宋新瓷闻言睁开双眼，她发现损毁的太上忘情道仍未修复，不免有些着急。
    虽然不想承认这点，但假如自己迟迟不能恢复修为，也就无法帮助云逸太多。
    叶念依好奇地看向宋新瓷，发现这位姐姐气质清冷，面容绝美，堪称自己见过的女人之最。
    而且与红袖楼的姐姐们完全相反，这位姐姐如同冰块，气质凛冽，让人忍不住敬而远之。
    另一边朱雀则已经抓住了南宫灼灼，挥手便打，打得少女发出阵阵惨叫。
    因此叶念依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感觉。
    看出了她的疑惑，云逸解释道：“她叫宋新瓷，算是我的娘子。”
    宋新瓷并未反驳，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身份。
    之前崔无命等人误会此事的时候，她已经易容改貌，所以没有解释。
    至于此刻为何仍不解释，只有她自己知道原因。
    云逸又介绍道：“那位是朱雀。”
    叶念依怯怯道：“我听说过朱雀姐姐，她一直在找灼灼。”
    面对宋新瓷的凝视，少女顿时没了之前离家出走的气势，“这位漂亮姐姐真是你的娘子？你娘子真好看，云哥哥你可真有福气。”
    云逸挑眉，呵，福气？这可不好说。
    宋新瓷总觉得云逸的念头有所冒犯，苦于没有证据，所以无法发作。
    不过叶念依这个小姑娘倒是可可爱爱，讨人喜欢。
    她主动走到少女身前，仔细查看了一番，说道：“应是娘胎里带来的病，确实不太好治。”
    叶念依好奇道：“姐姐能看出我的病？”
    “嗯，不过与其说病症，倒不如说是命中注定的劫难。”
    “那姐姐能治好我吗？”
    “若你能再等几年，或许可以。”
    叶念依有些失望：“那我可能等不到那天了。”
    宋新瓷不知如何安慰少女，递给云逸一个求助的眼神。
    云逸见状转移话题道：“另一半虎符就在她手里。”
    叶念依不知道云逸为何知道此事，立刻如临大敌。
    云逸安抚道：“你爹告诉我的。”
    “真的？”
    “当然，所以我得再去城主府一趟，把你的下落告诉他和铁鸿，以免他们没头苍蝇似的到处找你。”
    宋新瓷轻轻点头，立刻明白了云逸此举用意。
    如果另一块虎符在叶念依手中，那么无疑宋新瓷所在之地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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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你娘子真好看

    神霄道的霆霓、不知是否会卷土重来的单长青都是返虚境，慈蓝师太修为高深莫测，但既然她说可以治好叶念依，多半也不是普通修士。
    如此说来，在铁鸿解开囚龙锁之前，城主府确实没有保护叶念依的实力。
    宋新瓷说道：“你放心吧。”
    云逸有些不好意思，又说：“那个……炼气境可能不太够用，我打算加紧修炼晋入化神境。”
    自从两人被同心蛊相连，云逸发现自己每次修炼都会事半功倍。
    尤其是两人同时吐纳的时候，可以发现宋新瓷的速度慢了不少，而云逸的修行速度则突飞猛进。
    “无妨，反正我一时半会还好不了。”
    叶念依听出了话外音，好奇道：“宋姐姐你也病了？”
    宋新瓷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确实病了，可惜是心病。
    眼看朱雀已经收拾完南宫灼灼，把少女押到桌旁，让她跟宋新瓷打了声招呼。
    南宫灼灼一见宋新瓷有如老鼠见到猫，似乎天生受其压制，顿时老实了不少。
    她眼珠滴溜溜地转，突然说道：“宋姐姐竟是云逸的娘子，奇怪，那朱雀你算什么？”
    朱雀：“？！”
    她偷偷瞥了小姐一眼，莫名有些心虚，随后又觉得自己不必如此。
    我与云逸清清白白，有什么好心虚的！
    南宫灼灼不嫌事大，又说道：“可是秘境里你还给云逸洗过澡呢。”
    朱雀：“那洗澡水还是你准备的，你怎么不说？！”
    叶念依瞪大双眼，心想这场面好乱，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要在这里？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南宫灼灼嘟囔道：“怎么和话本里写的不一样，你们倒是打起来啊。”
    “噗嗤”一声轻笑。
    云逸惊讶看向宋新瓷，本以为她或者会觉得不悦，或者压根不在乎这些“小事”。
    但无论如何，他都没有想到宋新瓷会突然笑出声来。
    两世相识，自己都很少见到她的笑。
    宋新瓷托着香腮，此时此刻才让人感觉她也是个妙龄女子，而不是什么修为极高的妖怪，或者心机深沉的魔宗妖女。
    她问：“你看的都是什么话本？”
    南宫灼灼双眼放光：“姐姐对这个感兴趣？那你可问对人了！”
    朱雀见状偷偷松了口气，随后送云逸一同出门，两人站在院中，头顶乃是一片大好月色。
    她说：“扶摇宗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也把飞天秘境的事告诉了小姐……大部分。”
    云逸：“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朱雀：“倒也不算什么，毕竟猴老大他们也给了我不少好处，不然我修炼到化神巅峰还要好久。”
    “之后月牙城多半会有一场大战，可能还要麻烦你出手帮忙。”
    “那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云逸看着月色下的红衣女子，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原来两人自从大漠一别，已经许久未曾见过了。
    他还来不及说些什么，朱雀便笑道：“开玩笑的。”
    朱雀笑意盈盈，目送云逸走远。
    她也说不清自己对那臭男人到底什么感觉，但多日不见，重逢后只觉得心间忽然满满当当。
    有些感情就像冬天埋下的种子，苦寒之日感受不到变化，误以为它不会生根发芽。
    可等到了春天，万物复苏，它便开始蠢蠢欲动。
    朱雀整理了一下思绪，重新回到屋内，发现宋新瓷正被两个少女一左一右围住，面前则摆着好几本当下最流行的话本。
    出乎意料的是，宋新瓷似乎对话本颇感兴趣，居然放在手里仔细翻阅。
    自家小姐什么性格朱雀自然再熟悉不过，除了认真研读修炼心法，宋新瓷何时看过闲书？
    可她现在偏偏做了，且好像乐在其中。
    甚至宋新瓷还问了一句：“朱雀，你这里有没有蜜饯一类的零食？”
    朱雀微微张大嘴巴，这还是我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吗，怎么一段时间不见，就突然改了性子。
    她是不是已经和云逸发生了什么？
    云逸，你真该死啊！
    南宫灼灼主动掏出一堆零食，通通放在宋新瓷面前，狗腿子一样凑了过去，讲道：“白蛇传最好看了，念依也喜欢这个。”
    叶念依忙不迭地点头：“没错没错。”
    宋新瓷边吃边看，表情认真，并不像是走马观花，亦或是应付两个聒噪少女。
    她看着看着突然心想，体验人间七情六欲未必要亲身经历，这些话本中的情感充沛，完全可以相同的作用。
    只要以这些情感填满自己大道的空洞，然后再将其“遗忘”，自己一定会对太上忘情的理解更上一层楼。
    朱雀看着那三人挤在一盏油灯旁边，心中忽然一暖。
    说实话，魔宗的日子并不好过，觊觎小姐的人实在太多，极乐天王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她从未活得像个普通女子，高处不胜寒也使她性子冷清，愈发变得没有人性。
    可明明小时候她也是个漫山遍野乱跑，哈哈大笑的孩子。
    这一刻，朱雀突然不想让宋新瓷和云逸回到魔宗。
    ……
    云逸此刻无暇顾及儿女情长，月牙城的劫难迫在眉睫，他必须有所准备。
    之前覆天阁偷袭扶摇宗一事，他上一世并未知晓，故而没有早做提防，结果关键时刻险些出了纰漏。
    若非灵韵对南宫飞天仍有情谊，认出了那招“天地睹方圆”，恐怕云逸和宋新瓷现在早就成了剑下亡魂。
    然而同样的运气，绝对不会出现在与覆天阁的斗争之中。
    如今当务之急，就是迅速提高自身修为。
    云逸回到城主府后，私下与铁鸿叶凌见了一面，说道叶念依就在自己家里，虎符也找了回来。
    叶凌担心不够安全，想要把女儿接回家中。
    但是被铁鸿出手拦住，大光头对宋新瓷的可怕之处最为了解，那个女子绝对已经跨过了返虚境的门槛，因此叶念依留在那里反而最为安全。
    三人一番商量，决定先把叶念依的事情隐瞒下来，反正现在城门已经大开，对外宣称大炎间谍已被抓获，不会有人再针对此事大做文章。
    明日他们会去城中寻找一位奇人，他一定有办法打开囚龙锁。
    另外还要见见慈蓝师太和宫澈，试探一下那两人的底细。
    敲定计划之后，云逸决定在城主府下榻一晚。
    叶凌得知云逸打算闭关，特意驱散了后院的家仆，让他们勿要打扰。
    ……
    增长修为的丹药，可以汇聚灵气的法阵，云逸的准备相当周全。
    按照上一世的记忆，他突破炼气境堪称不费吹灰之力，貌似只是简单服用了一枚仙丹，便灵气暴涨，直接晋入了化神境。
    但后遗症也是极为明显的，那就是凭借外力得来的修为不够得心应手，而且那时云逸对于神念一无所知，即使成了化神境也只是一个空架子。
    后来闭关修炼足足半年，他才堪堪消化了这份修为。
    因此这一次他步步谨慎，更是要以剑道为骨，踏上一条前所未有的大道。
    月色空明，庭院寂静无声，偶有风沙低鸣，如泣如诉。
    云逸服下灵丹，双目微闭，方圆剑平放膝上。他面容平静专注，仿佛世间喧嚣都已隔绝在外。
    随着他的一呼一吸，丝丝灵气被摄入体内，与精血不停流动。初时缓慢，而后如奔腾河流，充满力量与生机。
    周围的空气也仿佛受到影响，形成一团以云逸为中心的星云。
    灵气逐渐趋于圆满，充斥身体各处，从四肢百骸到毛发细孔，甚至云逸的身体都变成了半透明状，开始散发出微微光芒。
    他感觉体内的无穷灵气孕育出了一道神念，这缕意识有如灵动的飞鸟，穿过广阔时光河流，掠过静谧神仙山谷，一静一动俱是透着玄奥。
    云逸隐隐感到，自己已经来到了炼气境巅峰，只差一步便可以晋入化神境。
    而且这一步对他来说简单无比，因为神念已从灵气之中氤氲而生。
    可就在他以为大功告成的时候，突然从方圆剑处传来一股庞大的吸力，大铁片居然有如黑洞一般，不停吞噬着云逸体内的灵气。
    只是转眼的功夫，刚刚还充沛无比的灵气便被吃干抹净。
    不仅如此，方圆剑仍不满足，它不停传递出“饿”的意思，居然还要继续吸取灵力！
    幸好云逸有所准备，立刻服下丹药补充灵力，但架不住方圆剑过于“饥饿”，无底洞般吸食着灵力，像是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
    云逸没想到竟会出现如此异象，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方圆剑覆着一层古朴光泽，宽大剑身肉眼可见地缩小了一圈，末端总算从方方正正的形状变得略微有了一截剑尖。
    简单来说就是从大铁片变成了一根剑条。
    更要命的是，它仍在吸收灵力，云逸却无力将其推开。
    关键时刻，云逸感到心间的同心蛊忽然轻轻跃动。
    同时宋新瓷也有所感觉，她仍装模作样看着话本，实际却心神一沉，察觉到了云逸那边的异常之处。
    作为合道境的修士，她立刻料到云逸破境遇到了一些问题，于是顺势借着同心蛊的联系，将自身灵力源源不绝隔空输送过去。
    这样一来云逸顿时有如神助，来自宋新瓷的灵力馈赠几乎源源不绝，即便方圆剑吞噬不停也压根吃不干净。
    而云逸发现体内的那缕神念开始变得愈发清晰，它终于渐渐露出了本来面目，那是一柄小剑。
    与青莲剑意和扶摇剑意相同，只不过这柄剑通体玄黑，竟是与方圆剑一模一样。
    云逸恍然大悟，原来青莲、扶摇本质都是剑士修炼出来的神念，前者来自宋广林，后者来自灵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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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2章 他的方圆

    玄黑小剑悬在云逸眉心，无论如何都无法驱使。
    它似是有着自己的想法，并不认可云逸此人，即便它明明是从云逸的灵力中淬炼而成。
    这便是剑意的玄妙之处了，不同剑意有着各自性格，青莲剑意活泼好动，扶摇剑意羞涩可爱，而这把方圆剑意则是沉稳高傲。
    若是继续修炼下去，它们还会渐渐衍生出各自剑灵。
    云逸又试了几次，发现玄黑小剑一动不动，便干脆放弃了想法。显然这缕神念需要自己突破化神境之后，才能真正使用。
    但自己现在距离化神境还差一步，方圆剑似乎有意阻止。
    云逸感受到方圆剑正刻意吸收灵力压制自身修为，说明它认为此时并非最佳破境时机。
    只是到底差了什么，云逸暂无头绪。
    于是他不再尝试驱使玄黑小剑，而是沉浸心神与其接触，不料下一刻竟看到一幕陌生情境。
    那是一条青石巷，尽头有道身影渐行渐远。
    男人一步三回头，看向这边的目光满是不舍。可他每次还是下定决心，微笑挥手，然后重新转身踏上行程。
    雨滴丝丝缕缕敲打屋檐，女子撑着一把油纸伞，踮脚眺望。
    每当男人回望，她便努力挤出一缕笑容，似是告诉对方，我会很好，勿要担心。
    殊不知宋新瓷也因同心蛊感受到了玄黑小剑的存在，同样看到了这一幕。
    宋新瓷如遭雷击，男人眉眼依稀与云逸有些相似，但仔细去看又大有不同。或者说，两人之间最像的是气质。
    女子有如一首清新隽永的诗篇，唯独脸色病恹恹的，目送男人离去后还忍不住咳了两声。
    她应是命不久矣。
    场景一变，男人冒雨归来，手里拎着几包汤药。女人则早早走到桥头等他，为其撑伞。
    两人挤在一柄伞下，略显艰难。
    男人紧紧搂着女人肩膀，任由自己半个身子露在外面。
    可他的笑意有如火焰，悄悄温暖了这场冰冷彻骨的寒雨。
    两人走进一间小院，从高处来看，这里四四方方，有棱有角，虽然面积不大，却是那对夫妻居住之所。
    院内弥漫药香，恬静温馨。
    随着画面渐渐模糊，一道声音忽然响起，他说：“唉，卿卿……”
    此时云逸终于明白，这一幕乃是方圆剑意上任主人遗留的记忆。
    男子自然是南宫飞天，女子则是他的结发妻子卿卿。
    卿卿自幼体弱，生下孩子之后病情更重，南宫飞天走投无路，只能冒险入山寻找仙人为妻子治病。
    没人知道南宫飞天如何凭借凡人之躯，孤身入仙山，又经历了多少艰难险阻，这才终于求得大道，成功修行。
    可惜一切都晚了一步，等他再次回家的时候，妻女尽皆故去。
    任凭他如何无奈，如何疯狂，也无力回天，最后只留住了女儿的一魂一魄。
    从那之后，纵然南宫飞天合道飞升，却还是放不下妻子女儿。
    心中常觉悔恨，恨意入骨，恨不得以死一解相思之苦。
    他的方圆，是妻子撑起的那把油纸伞，是两人共居的那间小院。
    这一方一圆，对他而言已是全世界。
    云逸顿时醒悟，如果他无法切身体会南宫飞天的“方圆”，便无法驱使玄黑小剑，这也是他晋入化神境的最大一道难关。
    宋新瓷睁开双眼的时候，竟不知不觉流下两行清泪，旁边的南宫灼灼吓得不敢出声，以为姐姐是被话本里的故事感动落泪。
    事实自然并非如此，宋新瓷只是忽然想起秋清怜与宋广林的那段孽缘，与命运无关，全因两人不够坦诚导致。
    南宫飞天与卿卿则不同，他们情深缘浅，注定要被“情”字困锁一生。
    那自己呢，那云逸呢？
    我与他因同心蛊相连，对彼此到底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亦或是从始至终都是镜花水月，大梦一场？
    宋新瓷以修为蒸干泪水，眉头紧锁却久久想不出个结果。
    ……
    与此同时，远在三界九州的天涯海角，与月牙城相距数万里的偏僻之处。
    无垠海洋之上，泛着一叶孤舟，看着无限孤寂。
    此地不属九洲，三界难管。
    舟上人同样跳出三界，不入五行。
    那中年男子独坐轻舟，面庞清瘦，轮廓分明。他蓄着乌黑胡须，不显邋遢，反而儒雅。
    此人身姿挺拔，颇为高大，身着素色长袍，站在船头衣袂飘飘，宛如仙人临世。
    此时此刻他手持一支白云笔，面前凌空悬着一张千金难求的洒金龙纹宣纸。
    只见他笔走龙蛇，一幅山水写意便被绘出，正是“山有木兮木有枝”的景象。
    身旁有个小小书童说道：“先生画得可真好啊！”
    男子说道：“那你倒是仔细说说。”
    “这个……”书童眼睛滴溜溜地转，憋了半天仍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本是海中精怪，被那男子“钓”上了船，又点化成了人形，从此便一路陪伴，负责打理生活起居。
    男人的来头自然不凡，即便放在千年之前，也是一个令人闻而生畏的名字。
    王神来。
    一剑神来，亦正亦邪，他所在的那个时代，无人可出其右。
    他最后一次出现在世人面前，乃是以飞升境的姿态，一剑摧毁天界为他降下的阶梯，潇洒隐于人间，从此再不见丁点踪影。
    世人已经几乎忘了这个名字，只偶尔在茶余饭后当做谈资。
    谁也想不到王神来竟还活着。
    今夜他忽有兴致，遂作画一幅，正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就在他画完最后一笔时，突然心有所感，竟是从人间九洲感应到了一缕和自身大道略有契合的感觉。
    王神来停笔伫立船头，忍不住饮了一大口佳酿。
    “竟有人传了南宫飞天的衣钵，且看样子还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书童似懂非懂：“谁是南宫飞天？”
    王神来懒得为他解释，自顾自叹道：“不枉我留守人间千年，吾道不孤、吾道不孤！”
    他越说越是癫狂，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冲入船厢，将这些时日绘好的画卷通通翻看，又随手扔在地上。
    书童想要阻拦：“先生这是作甚，莫不是喝多了？！”
    王神来不管不顾，兴奋地打开所有画卷。
    只见一幅幅画悬浮在空中，上面分别画着花鸟鱼虫、山水写意，但若是看得久了便会发现……
    每一幅画其实都是一道剑意。
    这些剑意也在欢呼雀跃，似乎也感受到了“世上还有同道中人”。
    ……
    云逸并不知道自己冲刺化神境失败，反而引来了某位仙人的注视。
    故而也无意去想是福是祸。
    他修炼了整整一夜，等到日出之时方才停止。顿觉神清气爽，体内灵力仿佛无穷无尽，而且和方圆剑又多了几分心意相通之感。
    虽然只是炼气巅峰，但云逸现在已经可以和普通的化神境正面冲突而不落下风。
    若是再碰到木繁枝那种不入流的化神境，恐怕用不上青莲剑意也能直接轰杀对方。
    按照昨夜的约定，他今日将陪着铁将军去找一位奇人。
    此人名为步炼金，曾在月牙城军中做工，后来离开战场，便开了家铁匠铺专心铸造兵器，在整个大夏王朝都颇有名气。
    铁匠铺位于城西角落，由于整日开炉炼制，故而刚一靠近便感到热浪滚滚。
    这种灼热感与大漠的炎热不同，夹杂着金铁之气，若非修行中人恐怕稍一沾染便会受伤。
    铁鸿今日身穿斗篷，把标志性的光头遮挡起来，云逸则不需要多此一举，反正城中压根没几人认得他。
    两人还未走近铁匠铺，便听到叮叮当当声音极富韵律，不绝于耳。
    不过实话实说，有些扰民。
    故而这附近压根没人居住，只盖了一些马棚，可能觉得马儿不会烦躁吧。
    步炼金是个身材矮小的精壮老汉，一见铁鸿也不见外，直接呼喊道：“来得正好，过来搭把手！”
    铁鸿一动不动，斜眼看向云逸。
    云逸无奈：“来时可没说过还要让我当苦力啊。”
    “我如今没有半点修为，只能你上了。”
    这话倒也没错，于是云逸接过步炼金递来的锤子，在对方的指示下，一锤一锤砸在胚子之上，火花四溅。
    如此反复忙了半个时辰，胚子总算打成，步炼金将其往寒泉中一放，霎时蒸气升腾。
    “又失败了。”他显然不太满意，随意将那块胚子扔到墙角，然后才终于抽出空来看向铁鸿，“你不是被小皇帝抓回去了吗？”
    铁鸿苦笑道：“这不是回来了，还带着这东西。”
    他抖了抖手脚间的锁链，囚龙锁看似坚硬，实则刚中带柔，一旦受到外力便会化成柔软丝带状，但坚固依然，无法斩断。
    步炼金一见立刻皱起眉头：“这东西是用来对付大炎人的，怎能用在你的身上！”
    “你自称大夏第一铁匠，应该有法子打开吧？”
    “既然是锁，用钥匙不就行了。”步炼金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我若是有钥匙，还来找你？”铁鸿也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这二人一个老态龙钟，一个顶着光头，你盯着我我看着你，斗牛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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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3章 绕指柔

    见两人僵持不下，云逸主动开口解围道：“老师傅手底下应该缺人手吧，不如你解开铁将军的束缚，等到月牙城这边事了，就让他来你这里帮忙一段时间如何？”
    步炼金瞪着大光头：“说话算数？”
    铁鸿想了想：“倒也不是不行。”
    “你还不如一个小辈懂事，一大把年纪都活到了狗肚子里。”
    “当年我没少帮你打铁，你说话要讲良心！”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云逸赶忙偷偷锤了铁鸿一拳，示意他服个软。
    步炼金见铁鸿不再顶嘴，便也不再嘴臭，他郁闷道：“我只是有点心疼这块上好的‘乌溪银’，此物颇为难得，熔炼后会变成液态，若不能尽快将其淬炼成型，就会变成一滩毫无用处的破铜烂铁。”
    铁鸿不以为然：“你直接趁热打铁，把它做成其他东西不就行了。”
    “这可不成，寻常兵器用不上它，造出来也是鸡肋，这与我的打铁之道完全不合！”
    “老顽固你到底行不行？！”
    “帮你解开囚龙锁就只能将它熔炼成液态，可若是想不出接下来把它铸成什么，我便下不去手。”
    铁鸿气的发笑，冲云逸说道：“你快想个法子，这老头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若是说服不了他，他是真的不会出手相助。”
    云逸想也不想便说：“老师傅融化乌溪银之后，立刻将它打造成另一副囚龙锁如何？”
    步炼金斜眼看着云逸，目光不善，颇为冒犯。
    云逸：“我说错话了？”
    铁鸿：“忘记告诉你，这老头还有个臭规矩，这辈子绝不铸造两件一模一样的东西。”
    “那把囚龙锁换个样式不就行了？可以叫囚蛇锁。”
    步炼金挥着手里的锤子：“你这是在侮辱老夫！”
    他目光炯炯，手臂苍劲有力，居然是个化神境武夫。
    铁鸿无奈道：“我若是解不开囚龙锁，咱俩加起来都打不过他，还是别刺激他了。”
    云逸微微皱眉，苦思冥想一番，忽然想到了一个绝好的法子。
    上一世宋新瓷的希声剑在一场大战丢失山谷，再难寻到。
    而后她在魔宗寻了一位擅长铸剑的宗师，以百种稀世材料作为报酬，换他铸造了一柄举世无双的剑。
    那柄剑陪伴了宋新瓷多年，因此云逸对其印象极为深刻。
    这一世宋新瓷机缘巧合下提前没了希声剑，虽然她嘴上不说，却能料到心中自是极为不舍。
    因此云逸整理了一番思绪，说道：“既然乌溪银柔中带刚，我倒是有个方案，老师傅要不要听听？”
    步炼金：“有屁快放。”
    “剑名绕指柔，长三尺三寸，可盘做戒指状，一旦灌注灵力展开，登时锋利无匹，坚硬无双。”
    “好像……有点意思。”
    铁鸿不通此道，只能看着一老一少方才还剑拔弩张，下一刻便开始称兄道弟，勾肩搭背去了一旁低声谋划。
    步炼金不愧是铸器大师，尽管云逸描述的方案不尽详实，但他却可以自行查漏补缺，立刻拟出一套崭新方案。
    既然敲定计划，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刚好开炉铸剑！
    囚龙锁本就出自步炼金之手，他对于锁链材质以及上面的符文自是熟悉不过。
    只见他一把攥住锁链，双手忽然覆上一层赤红烈焰，转眼间囚龙锁有如活物，居然化成了柔软之物，仿佛一条体态灵活的泥鳅，想要从老人手中挣脱。
    但步炼金的双手将其死死捏住，不久后终于用高温将其融化成了一滩银水。
    他以灵力将银水收拢成球状，立刻转移到了旁边的砧板之上。
    “铁鸿，帮忙！”
    随着囚龙锁离开身体，铁鸿顿时感觉被压抑许久的返虚境修为通通回归。为了不破坏原本计划，他堪堪忍住发出一声狂啸的冲动。
    既然不能大声宣告自己归来，他干脆撑爆衣衫，顶着油光锃亮的光头，二话不说便拿起工具开始帮忙打铁去了。
    两人年轻时早就合作无数，颇有默契，几乎不用言语便知道对方下一步要做何事。
    ……
    铁鸿与步炼金合力打造宝剑还要一些时间，便让云逸自己去找叶凌了。
    反正现在铁鸿已经恢复修为，以他返虚境的实力，再配合上月牙城的护城大阵，就算碰上同境后期的高手也有一战之力。
    而且他有意继续遮掩此事，把自己归来以及囚龙锁被毁都当成了暗子，准备给接下来心怀不轨之人一个大大惊喜。
    随着月牙城门户大开，献王苏信和霆霓也得以安然进城。
    随身带来的化神境已经尽数死了，他便主动换了装扮，那些苍鹫也被舍在城外，以免惹人注目。
    假如苏信手中没有半块虎符，他必定会风风光光进城。可如今身负宝物，便只能锦衣夜行，唯恐被人发现成为众矢之的。
    他甚至还把虎符交给霆霓贴身收好，不愿收在自己身上，可见极为谨慎。
    毕竟苏信深知自己只是化神境后期，若是遇上擅长“妙手空空”的返虚境，必定留不住虎符。
    他看着月牙城人来人往，当真繁华，不由感叹道：“如此人海茫茫，也不知我那王兄藏于何处？”
    苏信现在最为忌惮的不是铁将军，而是端王苏岑。这位王兄生性谨慎狡猾，他不可能主动放弃争夺虎符，唯一的解释就是此人另有计划。
    霆霓只是遵守承诺做着护卫工作，并不接话，不过她隐隐察觉到城中有数道气息极为强悍。
    虽说各位高人都略作遮掩，但她出身正气宗神霄道，自有独特望气之法，还是依稀看出了端倪。
    她提醒道：“城中有数道返虚境的气息，王爷最好还是低调些。”
    苏信闻言从街边买了个烧饼，翻来覆去看个不停，仿佛上面雕着花。
    他重重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道：“咱们不急，急的是他们。”
    就在距离两人不远处，有一间闲云客栈，献王苏信所心心念念的王兄就在此处。
    与衣衫华贵的献王不同，苏岑此人清汤寡水，做书生装扮，长得一派正气，好似无欲无求。
    在客栈顶楼的雅间，他正与一名尼姑打扮的中年女子相对而坐，旁边还有一位长相英俊的少年英雄作陪。
    慈蓝师太和颜悦色道：“王爷怎么突然来了？”
    苏岑说道：“本王静极思动，刚好又有两个消息要告知师太，我便主动来了。”
    “有劳王爷细说。”
    “坏消息，铁鸿已经回城，开放城门一事多半也是他做的决定。好消息，铁将军手脚被囚龙锁困住，修行被完全封印，目前就是个普通人。”
    “原来如此，铁将军与我浮生寺有些渊源，正好见上一见。”
    “本王的意思是，城门一旦打开，多少觊觎虎符之人都会过来，师太应当加快进度了。”
    慈蓝师太面色不变，说道：“叶城主需要时间劝说爱女，倒也合情合理。”
    苏岑又说：“只怕他打着别的算盘。”
    “叶城主爱女心切，真会以女儿性命来做文章？”
    “不会，但师太低估了叶凌对月牙城的掌控程度。叶家扎根于此，对此地的掌握比皇家更甚，师太和爱徒在这段时间的一举一动都在叶凌的监视之下，他们这是待价而沽，寻找谈判的其他筹码。”
    慈蓝听后沉思良久，忽然笑道：“恐怕王爷要先避上一避，叶城主来了。”
    端王皱起眉头，随后慈蓝师太大手一挥，竟是直接把王爷悄无声息地送到了客栈之外。
    此时沉默半晌的宫澈终于开口说话：“师太，看来端王比咱们还急。”
    慈蓝说道：“他当然急，他只说铁鸿平安归来，却没说那半块虎符的下落。我猜应是落入了献王之手，所以端王才会一改常态。”
    “那咱们接下来如何计划？”
    慈蓝笑看宫澈，此人高大英俊，剑眉星目，加上最近修行有成，仅用了一月光阴便已是炼气巅峰，愈发有出尘之姿。
    只可惜飞天秘境那场原本命中属于宫澈的机缘不知被谁偷去。
    不过无妨，叶念依的桃花仙体对宫澈来说也是“大补之物”。
    慈蓝说道：“见招拆招即可，只要叶念依的怪病没有治好，叶凌便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她说完这句话，忽然神色一变，重新变成悲天悯人的模样。同时她挥手散去房间的隔音结界，负责在外面监视的城主心腹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不久后叶凌便带着云逸走入闲云客栈，途中他已与云逸简单讲了慈蓝师太的近况。
    可云逸听后依然不太放心，坚持认为铁鸿被小皇帝召回京城，慈蓝师太便带着宫澈出现在月牙城，时机太巧，必有图谋。
    除此之外，让他如此确信来者不善的原因，还有宫澈此人，只是这个理由却无法公然说出。
    两人叩响顶楼雅间房门，得到许可后方才进屋，一番寒暄。
    云逸暗中打量宫澈，发现此人与记忆中差不太多。少年英雄，桀骜不驯，虽然只穿着粗布麻衣，好似野人装扮，但一身灵气逼人，毫不收敛，锋芒毕现。
    不得不感慨命运自有其玄妙之处，明明这一世云逸抢走了宫澈的飞天秘境，可他却搭上了慈蓝师太，甚至因此另有收获，还是在短短数月就成了炼气巅峰。
    只可惜，两人命里犯冲，云逸如今又要破坏他的一份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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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4章 妄语戒

    至于慈蓝师太，云逸对其并无印象，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此人多半来自覆天阁。表面上来看乃是浮生寺的长老，实则早已与覆天阁暗中勾连，正如扶摇宗的缥缈子，
    可见覆天阁这些年布局极广，正魔两道都已被其渗透。
    由于上一世云逸并非亲身经历月牙城改天换日之事，所以对于细节不甚了解。
    不过经过他的推测，慈蓝师太和宫澈估计暗中和端王有些瓜葛，此人来自浮生寺，可以利用这层关系谋划铁将军的那半块虎符。
    毕竟铁鸿刚好与浮生寺有段渊源。
    假如没有云逸，端王和献王相互钳制，慈蓝以浮生寺名义算计铁鸿，宫澈以娶走叶念依算计叶凌，如此一来便可以得到完整虎符。
    殊不知慈蓝师太也在暗中观察云逸，此子半路杀出，不知深浅，看修为也是炼气巅峰，但多半略逊于宫澈。
    毕竟宫澈身负大气运，其修为一日千里，且无比稳固，远不是同境中人可以相提并论。
    不过叶凌与自己相见却要带着这么一个愣头青，应该说明此人也有不凡之处。
    云逸和慈蓝师太两个老油条还未说话，便已暗中把对方分析个遍。
    叶凌也是人精，看得出那两人的打量，似乎唯有宫澈是个天真无邪的性子，完全不觉得有何问题。
    “还未给师太介绍，这位小兄弟名叫云逸，乃是我请来治疗小女的大夫。”
    云逸微笑道：“听闻慈蓝师太有治疗叶姑娘的方法，在下着实心痒，便求着城主带我来求教一二。”
    慈蓝师太有意试探：“不如道友先说说你对城主千金的怪病作何诊断？”
    “叶姑娘的病症来自娘胎，一旦发作，便会魂魄离体四散。此病源自叶姑娘三魂七魄天生脆弱，不似常人那般联结紧密。若不是她天生就是桃花仙体，恐怕连活到十八岁的机会都难得。”
    “道友说的不错，病因确实在此，因此只要寻找可以稳固叶念依魂魄的法子，她的病症也就痊愈了。”
    “问题在于寻常方法全都无效，就连正气宗的大师也无可奈何，不知师太口中的法子具体又是哪般？”
    慈蓝师太故作高深道：“天机不可泄露。”
    她这是有意隐瞒，掐准了叶凌爱女心切，即便无法确定治疗方案是否有效，也必定会试上一试。
    而且在她看来，即便叶凌有所犹豫，只要自己等到叶念依病情发作，对方也会见不得女儿受苦，主动找上门来。
    即便压根就没有治疗叶念依的方法，慈蓝师太都吃定了叶凌。
    只可惜，她偏偏遇上了不按常理出牌的云逸。
    这位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可不是善茬，云逸直截了当说道：“我猜师太的治疗方法，与被分成两半的虎符有关吧？”
    此言一出，慈蓝反而轻轻闭上双眼，不露声色。
    可宫澈毕竟年轻，一时来不及遮掩脸上的惊讶神色，被云逸和叶凌看在眼里。
    云逸自顾自说道：“传闻虎符不仅可以驱使三百铁浮屠，其中更是藏着一份关乎修行的天大机密。恰巧当年创造虎符的人就是浮生寺的大师，而慈蓝师太也来自浮生寺。”
    慈蓝闭眼道：“此虎符的确与我有缘。”
    “既然有缘，那虎符之事与治疗叶念依之事又怎可混为一谈，甚至还牵扯到了一桩婚事？”
    “道友，你到底什么意思？”
    云逸开门见山道：“如果您真能治好叶念依，可以直接开价，而不是在婚姻一事大做文章。比如您可以说需要虎符，我想叶城主也会掂量一二。”
    “我何时说过，我需要虎符了？”
    “哦？师太不是说虎符与您有缘吗。”
    “我的本意是让宫澈与叶小姐成亲，之后我再以虎符中的秘密将怪病治好，如此一来两全其美。”
    老狐狸总算露出了马脚。
    云逸微笑道：“那您想要什么呢？虎符中的秘密又到底是何物？”
    慈蓝说道：“此物关乎浮生寺一桩隐秘，恕我不能透露。”
    “我还有一个问题，假如叶城主放弃救治千金，虎符也就不必交给师太了，您又会如何对待此事呢？”
    “那便说明我与虎符，宫澈与叶念依，俱是有缘无分。”
    话已至此，云逸不再咄咄逼人，“既然如此，我没有问题了。”
    慈蓝却突然睁开双眼，顿时一股巨大压力笼罩此间，“可我却有一些问题想要问问道友。”
    叶凌乃是儒将，并未修行，险些被直接掀翻在地。幸好他乃是月牙城护城大阵的“阵眼”所在，受其保护，转眼便恢复常态。
    出乎意料的是，云逸站得笔直，不卑不亢，竟也抵挡住了返虚境的气势压制。
    云逸不慌不忙：“师太请讲。”
    “你想要虎符？”慈蓝师太说出此话的时候已经用上了某种神通。
    此神通名为“妄语戒”，一旦施展开来，修为低微者不得说谎，否则便会遭受反噬而死。
    没想到云逸答道：“不想。”
    他并未受到神通反噬，可见没有说谎。
    宫澈面露惊讶，想不通云逸试探出虎符藏有机密，居然不想据为己有。
    慈蓝又问：“你爱恋叶家小姐？”
    云逸又答：“非也。”
    神通依旧无用，云逸回答得光明磊落大大方方。
    叶凌见状也莫名松了口气，他还真担心过云逸也是冲着自家宝贝而来，不然着实没法解释他为何出手相助。
    铁鸿那家伙毕竟粗心大意，贸然信任云逸也未必全是好事。
    可是如今看来，云逸当真无所求。
    慈蓝终于变了神色，她微微皱眉，一时看不透眼前的年轻人。
    区区一介炼气境，既不要虎符又不要情缘，他到底要什么？
    云逸上一世曾接触过浮生寺的诸多神通，“妄语戒”自然也有所耳闻。在魔宗看来这神通有诸多限制，还不如搜魂索魄的法子好用。
    只要慈蓝不主动暴露覆天阁，说出那句“你是为了阻止覆天阁”拷问云逸，便永远得不到真实答案。
    云逸笑问：“师太还有问题吗？”
    慈蓝一对凤眼牢牢盯着云逸，可惜还是无法看透，只能叹了口气，轻轻摇头。
    她叹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我既然说有办法治好叶小姐，便绝对不会食言。还望城主三思，怪病每发作一次，即便治好后遗症也会严重一分，影响叶小姐的寿命。”
    这番话算是打蛇打七寸，总算让叶凌脸色有了少许变化。
    他自然无比担心女儿安危，便推脱说考虑一下，然后与云逸一同离开了房间。
    宫澈负责送走二人，等到出了雅间，离了慈蓝师太。
    他主动对叶凌说道：“叶城主不必担心，我虽然爱慕叶小姐，却不会做趁火打劫这等事情。我一定会劝说师太出手救人，不过虎符与治好叶小姐息息相关，恐怕没有转圜余地。”
    宫澈这番话无比诚恳，若不是云逸在侧，恐怕叶凌真就当场感动到无以复加。
    恨不得掏心掏肺以及掏出虎符了。
    叶凌点了点头，表示领情。
    宫澈又说：“在下能否有缘见上叶小姐一面？”
    对于此事叶凌却摇头拒绝了，“还请宫少侠稍安勿躁，容我再想上一想。”
    宫澈无奈，只能目送叶凌和云逸走远，之后便回了顶楼雅间。
    慈蓝师太恨恨道：“好厉害的年轻人，三言两语就试探出了我的目的。”
    宫澈附和道：“若是留着此人，叶凌也就有了主心骨。”
    既然如此……
    一老一少俱是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
    叶凌有事同铁鸿商议，云逸闲着无聊，便干脆回了朱雀租住的小院。
    如今这里住着四名女子，略显拥挤，却也梅兰竹菊各显风采，刚一进门便有各色香气扑面而来，令人心神舒爽。
    一夜过去，叶念依已与宋新瓷渐渐熟络起来，居然和她讲起了自己最爱看的话本。
    “话本里的女主角乃是武林正道盟主的女儿，她父亲非要她嫁给朝中尚书的儿子，她心中不愿，便说自己就算要嫁，也要嫁给一个武功比自己高的人。”
    “于是她办了一场比武招亲，不料真遇上了一个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说来两人之前还有过一次见面，不过闹得不太愉快。”
    “她在比武招亲输给了那人，却也心生好感，后来还离家出走陪他闯荡江湖去了。”
    宋新瓷和南宫灼灼俱是听得津津有味，前者虽然没什么表情，但一对眸子好似泛着湖光，显然正在想象话本中的情节。
    后者则边吃边咂巴嘴，她对这段比武招亲的戏份早就烂熟于心，可还是时不时翻出来回味一下，甚是喜欢。
    如此一来朱雀反倒成了其中唯一对话本不感兴趣的“异类”，她也不太理解小姐为何突然转了性子。
    什么话本里的故事都是假的，魔宗中那群勾心斗角的恶人才是货真价实。
    云逸推门进屋，随便打了声招呼：“我回来了。”
    四位美人各忙各的，没人理他。
    他也不自寻晦气，干脆找了个位置坐下，一边分神听着叶念依讲故事，一边苦恼着接下来如何谋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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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5章 比武招亲

    献王手握半块虎符，必定已经入城，想要夺得他手中虎符就要与名为霆霓的返虚境一战。
    那人来自正气宗神霄道，雷法通神，不可小觑。
    而且云逸隐隐有种预感，那就是献王还有后手。毕竟他拜入葬剑谷有段时日，应该在魔宗也打下了一些根基，没准会在月牙城里成为一支奇兵。
    另一边端王虽然至今仍未登台现身，但云逸早已把他与覆天阁当做同一波势力。慈蓝师太有着返虚境修为，也是所有人当中最为棘手的那个。
    铁将军如今恢复实力，若是与慈蓝或者霆霓捉对厮杀，应该不落下风。但问题在于，另外一人应该如何处理。
    云逸不经意看向自家娘子，心想若是宋新瓷可以出手，那些问题便全都不是问题了。
    宋新瓷似是感受到了云逸的心意，抬眸说道：“我正是修补大道的关键时刻，不宜出手。”
    她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若你遇到生死危机，我一定会帮忙。”
    云逸笑道：“你还是好好养伤吧，只要有你坐镇于此，让我狐假虎威，对我来说就已经是颇大的帮助了。”
    这话倒是不假，有时候宋新瓷不需要出手，本身便是一种震慑。比如崔无命和罗通二人，就对宋新瓷极为敬重，路上未曾生出过半分加害云逸的心思。
    叶念依从云逸的话中听出了危机感，便也不再去讲话本，而是问道：“我爹爹他们……很危险？”
    云逸答道：“确实不算太妙，我今日同你父亲去见自称可以为你治病的那人，试探出了她的真实目的。”
    “虎符？”
    “正是。”
    叶念依心想自己所料果然不错，那两人压根没安好心思。
    云逸又说：“不过我看那个宫澈样貌英俊，心思单纯，他还和你父亲私下说过，不必非要与你成亲，也会求师太为你治病。”
    没想到少女心思的叶念依反而不吃这套，“假惺惺罢了，我压根对他没有丁点印象，他却说什么一见钟情，这话鬼才信。”
    南宫灼灼附和道：“没错姐妹，男人的嘴可千万不能信！”
    云逸眼神一扫桃花精：“你被男人骗过？”
    可怜桃花精不怕朱雀，对宋新瓷也颇为亲近，结果现在云逸成了她的唯一克星。
    这个臭男人莫名其妙多了几分爹味，真是讨厌。
    这话只敢想想，却万分不敢说出口，南宫灼灼立刻换了嘴脸：“哪有，我开玩笑的啦。”
    朱雀现在最喜欢看南宫灼灼吃瘪，在一旁忍不住笑出声来。桃花精天不怕地不怕，不知怎的唯独对云逸有些畏惧，可能是因为被他从青楼抓了回来，心有余悸。
    叶念依思考片刻，说道：“慈蓝师太是修行中人，所以父亲奈何她不得。但她没有直接出手抢夺虎符，说明她也对月牙城有所忌惮。”
    云逸对心思聪慧的少女颇为欣赏，点头道：“没错，月牙城乃是边陲重地，护城大阵能够抵挡返虚境全力攻击，可保你父亲暂时无虞。”
    “既然父亲并无性命之忧，那铁伯伯现在怎样了？”
    “修为已经恢复，此事只有极少数人知晓。”
    “也就是说，月牙城面对困局，即便没有三百铁浮屠，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云逸愈发感觉少女和自己想到了一处，便问：“所以叶姑娘是怎么想的？”
    叶念依说道：“铁伯伯的半块虎符必须夺回，而且月牙城如果一味被动，反倒不妙。”
    “这话怎么说？”
    “若是时间拖得久了，或许还会横生枝节。比如失去了铁浮屠的月牙城遭到大炎进攻，或者小皇帝出尔反尔，又要把铁伯伯召回京都。”
    “所以我们现在需要一个法子，引出那些暗中觊觎虎符之人，然后以雷霆手段夺回献王手里的虎符。”云逸主动抛出了一个计划，“我倒是有个想法，灵感来自你刚才讲的话本。”
    “什么？”
    “比武招亲。”
    叶念依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南宫灼灼则莫名兴奋起来，口中发出“喔喔”的声音。
    宋新瓷一语点破云逸的算盘：“你打算说服叶凌以半块虎符为嫁妆，办上一场比武招亲，从而把那些人通通引出来。”
    云逸笑道：“问题在于此事可能会影响到叶姑娘的清誉，不知你……”
    话还没说完，叶念依便赞成道：“我同意，只要能帮助月牙城度过此劫，我什么都不在乎。”
    南宫灼灼凑了上来：“没准比武招亲真能给你找个好夫婿呢！”
    叶念依俏脸一红：“参加的人全都各怀鬼胎，怎么可能找得到真心对我的人。”
    “那可没准，而且你脸红什么，莫不是春心荡漾了？”
    “灼灼你讨厌。”
    两个少女打作一团之时，云逸又有惊人之语。
    “既然是比武招亲，我也打算上台比试一番。”
    宋新瓷那边还没反应，朱雀已经一拍桌子，勃然大怒：“云逸你嫌命长了吗？”
    “小鸟你先听我解释，我去参加比武的目的自然不是为了娶亲。”
    叶念依脸色微红，忍不住偷偷去看云逸，也不知少女在想些什么。
    云逸解释道：“既然这场比武招亲是为了引诱献王等人现身，里面自然要安插一些自己人。除了我以外，我打算让崔无命和罗通也参与其中。”
    宋新瓷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吐槽道：“罗通也就算了，崔无命也要去吗？”
    她把话说得委婉，并未直言一介阉人打什么擂台，比武招亲是给这类人准备的吗？
    云逸却说：“人越多越好，水越浑越好。”
    朱雀见那两人还能心平气和说话，便也不再故作愤怒。她刚刚故意出口讽刺云逸，其实倒有几分保护之意，生怕比武招亲之时气到小姐。
    自家小姐什么脾气，她朱雀再清楚不过。
    看似大方，实则对于一些事情喜好钻牛角尖。
    若是云逸真把宋新瓷气到了，现在这副阖家欢乐的大好场面便会立刻崩坏。
    幸好，宋新瓷并未生气，看来这些日子小姐的脾气改了不少。
    情之一字，还真是奇妙。
    朱雀不再操心，躲到一旁暗中看起了云逸和宋新瓷的互动，只可惜手中少了瓜子，不够尽兴。
    云逸继续盘算道：“依我看宫澈也会参加比武招亲，此人虽然只是炼气境巅峰的修为，但透着古怪。”
    在场众人除了云逸没人见过宫澈，故而也不知道他这番话的另一层含义。
    上一世宫澈就是从比武招亲获胜，娶走了叶念依。虽然不知那场比武招亲到底是何规则，但最终是他摘了果子。
    因此云逸对宫澈最为提防，命运既然让他失去飞天秘境后依然来到此处，便也有可能让他依然迎娶叶念依。
    云逸说：“除他之外，我估计献王也会亲自上场。不过他如今手握半块虎符，多半不敢大大咧咧现身，而是改头换面。他的目的倒也不是非要获胜，而是要搅合了这场比武招亲。”
    此时南宫灼灼自告奋勇道：“我也要参加！”
    “你？”
    “怎么了，我就不能参加比武招亲了？！”
    云逸眼前一亮，“倒也不是不行。”
    宋新瓷赞同道：“到时候我以天衣无缝之法帮她遮掩，一定不会露出破绽。”
    这一点云逸对娘子极有信心，毕竟她前不久还女扮男装，扮做石宇澄瞒过了扶摇宗上上下下无数人。
    就连合道境的道乘都没能看出端倪，月牙城中这些返虚境也必定察觉不到。
    南宫灼灼一听自己可以出场，顿时兴奋无比，抱着叶念依蹭来蹭去。
    朱雀忍不住开始数落南宫灼灼，叮嘱她行事谨慎一些，千万不要惹事生非。
    此时桃花精满脑子都是参加比武招亲，便通通应承下来，保证绝不调皮捣蛋。
    ……
    天色已晚，今夜云逸没去城主府，而是留在了这间小院。
    屋里实在没有这个臭男人的地方，朱雀便把柴房简单收拾了一下，给他留了一片适合打坐的空间。
    反正都是修行中人，少睡一晚也不会死。
    云逸哪有吹毛求疵的资格，乖乖住在柴房，看着朱雀嘴硬心软，时不时搬来一些方便生活起居的东西。
    比如一条毛毯，一壶热茶，许久未见她好似温柔了许多。
    朱雀问：“要不要我给你守夜？”
    云逸：“啊？”
    “你今天非要留在这里，难道不是因为被人盯上？”
    “果然没能瞒过你啊。”
    “我又不傻，你抛头露面在外，肯定会因此暴露身份。不过你招惹的人如果只是化神境还好，返虚境的话恐怕我也帮不了你。”
    此时，一道声音从身后幽幽响起：“我来陪他。”
    朱雀惊讶回头，随后便松了口气，“也好，有小姐在会更稳妥些。”
    宋新瓷微微点头，然后进入柴房，直接霸占了唯一的铺盖，端坐于上开始打坐。
    云逸对朱雀叮嘱道：“你们那边也要小心，尤其是遮掩好叶念依的气息。”
    “放心，早有准备。”
    这边几人各自回到屋中，云逸关上柴门，与宋新瓷同处一室，居然莫名有些……羞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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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6章 赠剑

    以往两人同住一室也未觉得有什么，可这次感受到宋新瓷对自己的关怀之意，便让云逸有些不好意思。
    宋新瓷闭着眼，开口问道：“如果那些人要来探探你的虚实，我这样做会不会破坏你的计划？”
    云逸答道：“不会，要的就是你能吓唬吓唬他们，方便我接下来虚张声势。也可以顺便给那群人敲个警钟，最好不要动歪心思对我下黑手。”
    “就不怕把他们直接吓走了？”
    “为了虎符，就算炼气境都会跃跃欲试，更何况那群心比天高的返虚境。”
    两人又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便开始吐纳修行。
    正如他俩所料，此时有三道身影正暗中靠近此处。
    三人气息内敛，并不外放，乍一看恐怕还不如化神境虚张声势。
    但实际上返虚境修士的返璞归真才能有此效果，细细感受便会发现气息蕴含着的巨大力量。
    三位返虚境也发现了彼此，便通通停在小院之外，与其余两人保持着不近不远的微妙距离。
    其中两人并不遮掩自身样貌，她们来此本就是为了杀人，傍着修为也无需多此一举。
    一人扎着马尾，身着紫薇软甲，自然是霆霓。另一人则做尼姑打扮，正是慈蓝师太。
    而剩下一人则藏于一片黑暗之中，看不清模样。
    此人来无影去无踪，最为擅长暗杀。
    对于云逸等人来说，这种擅长暗杀之道的返虚境最是恐怖，神不知鬼不觉就会要了谁的性命。
    这三人极为默契地没有出手，因为他们感受到小院之中有道古怪气息。
    似是返虚，似是合道，偶尔又似乎变成了化神。
    飘渺不定，高深莫测！
    对于返虚境修士来说，摸不清对方底细才是最棘手的情况。
    因为这多半意味着对方乃是合道境，对自己有着境界压制！
    屋内宋新瓷早就感受到了外面三人的气息，心想几个返虚境还真是胆大，真以为凭借这份修为便可以横行无忌了不成？
    作为魔宗圣女多年，她脾气属实说不上好，现在也就偶尔对着云逸才有几分温柔。
    宋新瓷动了杀机，心念一转，可惜刚要动手便发现体内灵力异常暴躁，而且从大道空洞处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便只好作罢。
    不过这就已经足够。
    杀机一现，屋外三人瞬间有所感受，纷纷掉头就跑，各展神通，甚至有人转眼就逃到了城外。
    那个云逸果然有古怪，背后靠山居然如此恐怖！
    ……
    一夜无事。
    近来月牙城的境遇可谓多事之秋，先是铁鸿大将军无故被押送回京，然后便是大炎间谍偷偷潜入，只能关闭城门搜索谍子。
    甚至还有传言城主千金叶念依离家出走，乃是为了逃婚，因此城内风言风语不断，搅合的人心惶惶。
    不过今日城主府倒是公布了一件大事，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转移过去。
    那就是城主叶凌居然要为女儿举办比武招亲！
    谁不知叶念依被正气宗的大师做出了活不到十八岁的结论，娶这样一名女子和“做鳏夫”有什么区别。
    但架不住人们依然趋之若鹜，只因叶凌曾说，只要小女相中此人，便倾尽城主府的资源进行培养，视为月牙城的未来接班人。
    更为重要的是，叶凌承诺会将虎符作为嫁妆！
    财色名利，只要娶了叶念依便应有尽有，当赘婿有什么大不了？！
    再说只要等她死了，这个赘婿跟亲生儿子有什么区别？到时候为了给城主府传宗接代，再找个女人也不是不可能。
    而对于修行中人来说，传闻虎符暗藏修行法门，这场比武招亲便也显得极具吸引力。
    因此一时间不少人都动了心，没想到接下来城主府便是一盆冷水浇下。
    这比武招亲也不是谁都能参加的！
    第一，参与者需相貌英俊，年纪不得超过不惑之年。
    言外之意叶念依对自家相公颜值是有要求的，而且年纪不能太大，不然相处起来也有困难。
    而且这条规则也间接对修士的修为做出界定，不惑之年最多也就是个化神境。至于年纪轻轻的返虚境，那些都是修真界的天之骄子，一定不屑参与这等比试。
    第二，既然是比武招亲，那么参与者便要上台比武，且无论寻常武夫亦或是山上修士，通通可以参加。
    第三，比武招亲的胜者未必就可入赘，最终决定要由城主千金进行选择。
    人话，叶念依有最终解释权。
    之后还有数十条省略……
    这份告示自然出自云逸手笔，话里话外说的滴水不漏。
    总而言之比武招亲的规则可以概括为，参与者需要通过比武的方式展现个人风采，争取叶家千金的芳心。
    一时间月牙城内人人都在讨论此事，恨不得赌坊都为此开了盘口，引得无数没有资格参与其中的男子纷纷押注。
    仿佛这样也算自己参加了比武招亲。
    ……
    数日后，总算到了叶凌挑选的良辰吉日，比武招亲随之正式开始。
    叶凌专门派人在城中搭建了一方擂台，四周围着一圈红绸，甚至还备了战鼓，可谓极具排场，吸引各方豪杰前来挑战。
    由于本次比武招亲不以胜负论输赢，因此按照规则，胜者守擂。
    虽说这样一来越早上台之人越容易被车轮战消耗体力，但换个角度来说，守擂时间越久，何尝不是一种展示风度魅力的好机会。
    更何况万一叶家小姐早早为了某人暗动芳心，岂不是后面的人也都失去了先机。
    云逸并不急着上场，他和宋新瓷等人去了阁楼高处，方便看戏。
    南宫灼灼已被打扮成了男子模样，颇为俊俏。按照人设，她现在化名南宫灼，乃是一名化神境修士。
    “慢死了，上面那群人花拳绣腿不堪入目，干脆我去加快一下招亲进度吧？！”
    咣，一记板栗砸在俏公子的头上。
    朱雀冷声道：“劝你老实点，不然今天你就别想上去了。”
    云逸看桃花精跃跃欲试，好不容易劝她安静下来，作为奇兵，南宫灼这张牌要到关键时刻才能使用。
    随后他把目光转到台下众人，果然找到了宫澈的身影。
    作为上一世比武招亲的主人公，他自然不会错过这次机会。
    另外还有一个化神境颇为引人注目，此人风姿卓越，仿佛哪家的贵公子，与野人一般的宫澈比起来更显风度翩翩。
    正是献王苏信。
    宋新瓷有些惊讶：“苏信竟敢光明正大现身。”
    “他既然敢来，估计不止霆霓一个后手。”云逸早有预料，说道：“除了端王，献王和宫澈倒是已经到齐了。”
    南宫灼灼粗声粗气道：“你忘记算上我南宫灼了。”
    一旁的朱雀说道：“现在看着还算一团和气，只怕一会儿打输了，身后那些返虚境老妖怪就要忍不住了。”
    云逸显得胸有成竹：“按照魔宗规矩，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说完他突然一拍脑门，取出一枚银色戒指递给自家娘子。
    宋新瓷略微迟疑，但还是伸手接过。
    云逸说道：“看你没了希声剑心里难受，所以连夜托人为你铸造了一柄新的。”
    “这是……剑？”宋新瓷往戒指中灌入灵气，下一刻它便现出本来面目，乃是一把三尺三的细长柔剑。
    宋新瓷眼前一亮，又好奇将它变回戒指形状，戴在无名指倒是刚好，一时居然有些爱不释手。
    云逸说道：“此剑名为绕指柔，喜欢吗？”
    宋新瓷“嗯”了一声，随后刺破手指往戒指上抹了一滴鲜血，只见血水渗入戒指，居然使绕指柔通体泛上一层紫色。
    而且原本平平无奇的宝剑瞬间有了灵气，和曾经的希声剑相同，与宋新瓷有了一丝心意相通。
    宋新瓷又补了一句：“谢谢你，我很喜欢。”
    她脸颊微微发烫，虽说赠剑不是什么大事，但这绕指柔偏偏是戒指形状。其实仔细想想，貌似云逸还从未送过自己女子首饰一类事物。
    故而越想越是羞涩。
    云逸想的却是，一柄类似的剑上辈子可是陪了你好久，你不喜欢才怪。
    眼看擂台上已经动了真格，云逸又叮嘱了两句，让南宫灼灼勿要轻举妄动，然后便悄悄去了叶凌那边。
    铁鸿穿着宽大斗篷，看似用来掩盖手脚上的铁链，但行动时还是难免发出金属碰撞之声，引人遐想。
    不少人都察觉到了这点，心想传闻铁将军被小皇帝下了囚龙锁，如今看来果然没错，难怪月牙城主要比武招亲，他这是想要寻找靠山罢了。
    叶念依则陪在叶凌身边，她一见云逸，脸颊便微微泛红。
    云逸作为一个大老粗，自然看不出少女心思。
    叶凌轻声道：“只要稍后那些魑魅魍魉尽皆登场，最好再乱战消耗一番力气，我便立刻以护城大阵封锁此地。”
    云逸问道：“到时候可能有数名返虚境同时动手，护城大阵兜得住吗？”
    “一时半刻应当可以，所以咱们必须速战速决。”
    云逸点头，并未从场中找到那几个返虚境高手，心想这些人应该和自己一样，都抱着作壁上观的想法。
    看清局势，才好雷霆一击，直接一口气夺走两半虎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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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7章 好戏开场

    眼看比武招亲已经开始，几番比试之后，宫澈突然进场，有如虎入羊群，三两下便把世俗武夫通通击退。
    看此人身穿流云披风，脚踏虎头靴，眉如利剑，目如天星，真是好一个威风凛凛的少年郎。
    顿时场中一片叫好，连带叶凌都是眼前一亮，当真觉得这少年样貌都是一等一的不错。只可惜他心术不正，目的不明，绝非佳婿。
    叶念依却是正眼都懒得去看，她只觉得什么英雄少年完全像是一只斗气公鸡，在擂台上瞪眼斗狠，幼稚可笑。
    若说何种男子最有魅力，她还是更喜欢那种智珠在握，以风轻云淡面对危难的翩翩君子。
    就比如……她又偷偷瞥了云逸一眼。
    不知是故意还是凑巧，南宫灼灼突然挡住了她的视线，嬉皮笑脸道：“有没有相中哪家的公子哥啊？”
    叶念依没好气道：“一个两个都没你好看，还谈什么相中不相中。”
    “既然如此，那不如我入赘你家算了，也省的你爹发愁。”南宫灼灼顶着男人样貌，做了个颇为烧包的造型。
    “噗嗤……”惹得叶念依忍不住吃吃发笑。
    云逸见此情景心中无奈，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两人还真是长了一副大心脏，居然还能笑的出来。
    擂台之上宫澈威风凛凛，一对铁拳打遍天下无敌手，恨不得一拳送走一个挑战者，引得围观群众高声叫好，仿佛此人已是钦定的城主女婿了。
    事实不然，此时宫澈应付的大多是武夫，而场下还有几位化神境修士正在暗中观察，尚未出手。
    这些化神境都是修行多年的人精，自然谁都不愿去做那只出头鸟。
    另一方面他们也在分析宫澈此人的功法套路，惊讶发现虽然他只是炼气巅峰，真要打起来还挺棘手。
    此人基础极其扎实，体内灵气自成循环，仿佛源源不断。而他所用拳法乃是来自浮生寺，挥舞起来拳影纷纷，威力不凡。
    若是普通的化神境初期，多半在宫澈拳下讨不到好。
    云逸的注意并未放在宫澈身上，毛头小子在他看来只是一个诱饵。真正的战斗，要在那些化神境，乃至于返虚境纷纷现身之后才算开场。
    比如献王苏信，虽然极少出手，但也是化神境后期的高手。
    比如暗中隐藏着的崔无命和罗通，这两位也都跃跃欲试，随时打算上场搅弄风云。
    更何况还有几个至今尚未现身的返虚境，也不知他们藏在了何处。
    想到这里，云逸悄悄走到铁鸿身边，轻声问道：“人都到了？”
    铁鸿用斗篷遮住手脚，但活动的时候还是难免发出一阵金铁碰撞之声，他点头道：“藏得很深，但我能感受到他们的气息。”
    “一共几人？”
    “三个。”
    “来了就好，就怕他们不来。”云逸心满意足，重新回到阁楼边缘，继续观看擂台上的景象。
    随着世俗武夫被通通挫败，总算有炼气境修士开始登台。
    其中一人乃是散修，修炼的不知是哪家功法，竟然用的是一根锄头。
    此人出手不凡，锄头挥的虎虎生风，寻了个空当一击砸下，势大力沉！
    不过宫澈也不闪避，更不后退，就站在原地以双拳硬生生接了这一招。
    当！
    一拳砸开锄头，一拳直冲对手面门！
    下一刻散修便被打飞出去，落在擂台之外吐了一口鲜血，模样好不狼狈。
    宫澈一拂衣摆，伸出一只手掌做了个挑衅手势，“下一个。”
    即便深谙挑衅之道的云逸目睹此景，也忍不住吐槽了一句：“真能装啊。”
    南宫灼灼好奇道：“装什么？”
    朱雀一记白眼扫射过来：“不该问的别问。”
    云逸刚想问问宋新瓷如何看待宫澈，结果发现自家娘子正低头摆弄绕指柔，一柄软剑仿佛有了生命，时而在她指尖盘旋，时而露出一截尖端。
    而且看宋新瓷神情专注，面带微笑，就像得到了一个心爱玩具。
    实在是不忍心出声打扰，云逸便问朱雀：“你觉得宫澈如何？”
    朱雀微微皱眉：“问这个做什么？”
    “就是想让你单纯点评一下。”
    “不错，放在炼气境应该罕有敌手。”朱雀说完这句话，意味深长看了云逸一眼，“不过你好像比他还要变态一些。”
    云逸撇嘴：“不会夸人可以不夸。”
    “呵，反正你和宫澈都不算一般修士，我们当初炼气境的时候可没有你们这种气象。”
    “确实气象不凡。”
    云逸这话发自内心，没有半点客套。刚好此时擂台之上宫澈全力挥出一拳，竟是真的化成一头猛虎，发出一声狂啸，直接将对手打得飞出数十丈之远。
    顺着那道身影望去，最后貌似落在了距离擂台不远的市集之中，好似石头落入水面，砸起一片慌乱。
    “啧，真威风。”南宫灼灼手痒难耐，“什么时候轮我出场？”
    “再等等，你可是咱们的王牌，怎么能轻易下场呢。”
    “好吧好吧，那本王牌就再等等。”
    叶念依看云逸三言两语就把南宫灼灼安抚下来，便觉得这世上真是一物降一物。
    云逸突然循着目光看了回去：“叶姑娘有事？今天怎么总是看我？”
    原来被他发现了！
    叶念依顿时脸颊通红，“我就是有些好奇你和父亲接下来的计划。”
    云逸微笑道：“有些事说出来就不灵了，还请叶姑娘稍安勿躁。”
    “嗯。”
    “当然，若是叶姑娘真有顺眼的男子也不妨告诉我们，就当顺便给你寻门亲事。”
    云逸这话本是开玩笑，却没想到叶念依突然脸色一沉，低落道：“像我这种活不了多久的人，就算喜欢上谁又有什么用呢？”
    少女今日依然身穿樱色留仙裙，看着清淡素雅，仿佛画像中的金童玉女。
    可她眉间的淡淡忧愁却是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
    为了避人耳目，南宫灼灼无法将小姐妹一把抱住好生安慰，只能干巴巴地瞪了云逸两眼，心想都是你惹的。
    云逸也不知如何是好，对于叶念依来说，活一日便少一日。
    她早就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如今看着成熟，仿佛从未对谁动过心，其实全是因为这身怪病。
    唯恐情动，辜负心上之人。
    平白心伤。
    宋新瓷不知何时已经收起绕指柔，走到云逸身边说道：“人生纵然苦短，还是不要留下遗憾才是。”
    明显这话是说给叶念依的。
    叶念依问：“宋姐姐如果有了喜欢的人，会怎么做？”
    宋新瓷想都不想便说：“捉回魔宗随我同修大道。”
    云逸听得眉头一跳，莫名出了些冷汗。
    叶念依又问：“假如姐姐只剩一年可活，也会这样做吗？”
    “这个我倒没有想好。”宋新瓷似是有意无意看了云逸一眼，淡淡说道：“对于修行中人，一生有时很长，长到你眼看亲朋好友陆续离世。有时又很短，短到你还没来得及触碰大道，自己便快要死了。”
    云逸补充道：“也有可能碰上各种意外，丢了性命。毕竟人活得越久，也就越有可能遇上倒霉事。”
    宋新瓷接着说道：“所以无论你还剩多少时日，最好都不要辜负自己，不然等到离世那天，满心后悔，那才是最可悲的事情。”
    叶念依应是听进去了这番话，似有所悟。
    她看了看云逸，又看了看宋新瓷，感慨道：“宋姐姐一定能和云哥哥在一起很久很久，真好。”
    南宫灼灼也羡慕道：“确实。”
    擂台上宫澈又是一番苦战，总算击败了一名同样是炼气巅峰的对手。他额头已隐隐出现汗珠，忍不住抬头看向阁楼之上，那道粉色倩影。
    虽说一见钟情都是假话，但不得不承认叶念依是个美人坯子，而且她的桃花仙体更是对修行中人颇有助益。
    如此女子，必定要收入房中！
    宫澈心中如此想着，抬起双拳对着又一位上台的对手重重挥出，似是已经胜券在握，一定要娶走叶念依。
    叶念依自然感受到了宫澈的那道目光，只觉得其中满是欲望，与云逸看向自己的眼神完全不同。
    云哥哥的眼神总是清澈无比，对待自己和南宫灼灼也像是兄妹一样，除了保护欲从未有过其他情愫。
    伴随着宫澈再次击倒一名对手，这次再也没人胆敢上前挑战。
    在台下众人看来，此子可以轻描淡写击败数十人，而且依然不见力竭，可见一直都在藏拙，于是谁也不愿上台出丑。
    因此宫澈就是这场比武招亲的最大赢家！
    才怪。
    云逸面露微笑，心想这才哪儿到哪儿，好戏才刚要开场呢。
    按照计划，见无人继续挑战之后，叶凌主动说道：“既然没有英雄好汉愿意上台比试，且让我询问一下小女的心思。”
    “念依，你觉得台下那位少年英雄如何？”
    叶念依强忍厌烦，挤出一个假惺惺的笑意，羞涩道：“还……还不错。”
    宫澈闻言抱拳，一瞬间连和叶念依的孩子叫什么都想好了。
    叶凌亮出手中虎符：“既然如此，我也遵守约定，今日就将这枚虎符……”
    话还没说完，只听一道声音响起：“城主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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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8章 南宫公子

    众人只见一道身影从天而降，伴随着的还有漫天桃花，甚是好看。
    在偌大排场之下，南宫灼终于现出身影。“他”身穿月白长袍，头戴白玉簪，手中还拿着一把象牙镶金折扇，着实潇洒非凡。
    桃花精是个人来疯，一听到周围人群的喝彩声，顿时更来了兴致。
    她装模作样转圈做了几个揖手，“唰”的打开扇子，半遮面孔，做了个自以为勾魂摄魄的微笑：“城主大人，且容小生再来讨教一二！”
    宫澈刚才连番数场大战都未曾觉得愤怒，此刻额头青筋却若隐若现，恨不得一拳把这货当场打死。
    不男不女的东西，你也想横插一脚？！
    更令宫澈道心不稳的地方，在于围观群众居然也在为新出场的小白脸纷纷叫好，此人卖相着实不错，简直比戏台上的小生还要更具魅力。
    不过他这身装扮倒是有点眼熟，貌似是某场折子戏里男主角的打扮。
    而且阁楼之中的叶念依一见“俊雅男子”便立刻捂住嘴巴，眼中的渴望简直快要掩饰不住，险些当场呼出，“爹爹我要这个！”
    可恶，真是可恶至极！
    宫澈怒极反笑，冲着南宫灼行了一礼，大大方方道：“在下宫澈，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在下姓南宫，单名一个灼字。”南宫灼说话也是夹枪带棒，“阁下名字倒是还算文雅，只是模样打扮着实登不得大雅之堂。”
    “这是比武招亲的擂台，又不是戏台！”
    “这话你就说错了，这里看似擂台，实则却是戏台。你我都是戏子，唱一段好看的戏，也好让叶小姐乐呵乐呵。”
    宫澈攥紧双拳，强压怒火：“你愿意当戏子，我却不愿。”
    南宫灼一抖扇子：“既然上了台，那就由不得你喽。”
    阁楼上朱雀忍不住问云逸：“就这么由着她胡闹？”
    “这怎么能说是胡闹呢，我巴不得她能直接气死宫澈。”
    “我算知道南宫灼灼为何像个混世魔王了。”朱雀叹道：“上梁不正下梁歪。”
    “哈哈，正好这次给她一个机会，让她好好的闹上一闹。”
    只见台下南宫灼三言两语便把宫澈撩拨的怒火中烧，关键是两人的斗嘴尽皆传入台下，故而所有人都在吃吃发笑，觉得南宫灼此人有趣，比起野人一样的宫澈不知道好了多少。
    宫澈本就出身平凡，哪里受得住这番比较。
    他牙一咬心一横，直接出手就是杀招。
    只见一头吊睛猛虎自他双掌之间出现，张开血盆大口直接冲向南宫灼！
    “呵，雕虫小技。”南宫灼不慌不乱，手中折扇一抖，霎时身影化作无数花瓣，让这头猛虎扑了个空。
    “好！”周围一片叫好。
    宫澈眼睛瞪得发红，双掌变作一爪一拳，顿时化作雄鹰相与熊罴相！
    雄鹰从天而降，熊罴如旱地惊雷撞了过去。
    只可惜这招雷声大雨点小，又一次砸在花瓣之中，不知何时南宫灼竟然挪移到了宫澈头顶。
    她轻笑道：“傻子，在你头顶。”
    宫澈这才惊讶发现对手竟是化神境，于是立刻认真起来。
    南宫灼突然皱眉，发觉脚下传来一股怪力。她迅速旋转身体，双脚化作螺旋，踢开宫澈的两只手臂。
    不曾想宫澈一旦认真起来，身法速度也比之前快了不少，双拳不断挥出，居然每一下都刚好砸在南宫灼的足底脚心。
    桃花精哪里受过这种委屈，一怒之下运起全身灵力往下用力一踏，两只脚分别踩在宫澈的双拳之上！
    地面承受不住如此压力，迅速开裂，宫澈的半个身体也陷入其中。
    南宫灼本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刚想出言相机，不料下一刻宫澈背后居然又伸出一只手臂，一拳向上击出！
    哪里来的第三只手？！
    南宫灼赶忙侧身避开，一脚踩在宫澈手臂上，借力后退，身子几次翻飞之后方才停下。
    她惊讶看向从地下缓缓爬出的宫澈，发现此人背部竟然钻出了一只粗壮无比的新鲜手臂。
    之所以说新鲜，乃是因为上面仍挂着鲜血，仿佛是从体内刚刚长出的一般。
    云逸冷眼看着这一幕，轻声说道：“八臂金刚。”
    朱雀好奇道：“你见过？”
    “我怎么可能见过，就是想到话本里的某个人物罢了。”
    这话明显是在敷衍，宋新瓷却懒得追究，她帮忙解释道：“这是浮生寺的神通之一，看来那位慈蓝师太没把他当外人。”
    既然是神通，那便和神差之术类似，都是宗门的不传之秘。
    只可惜宫澈法力低微，尚且不是化神境，所以只能幻化出一只手臂，不然一旦到了化神境便能再凝聚一只。
    返虚境四只，合道境六只，到那时才是真正的八臂金刚。
    因此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不伦不类，后背伸出的那只手臂也不太协调，乍一看反倒像是妖魔化成人形。
    擂台经受一番战斗洗礼之后，总算有了一些血腥味。
    宫澈战意上涌，再度主动出击。这次他除了双拳化作诸多兽相，背后那根手臂也在寻找合适机会偷袭，下砸之力已有化神境的几分力气，相当恐怖。
    南宫灼从来没和三只手的人打过架，因此有些束手束脚，时不时还会被那第三只手偷袭成功，慌忙避让才堪堪躲过。
    一时间居然出现了炼气巅峰压制化神境中期的奇妙情景。
    云逸啧啧称奇：“果然是气运之子，越境压制敌人的本领着实可怕。”
    宋新瓷忍不住讽刺道：“你不是也做过类似的事情？”
    “不太一样，我当时是借着青莲剑意出其不意，而且木繁枝刚好用灵力维持结界，更需要分神关注地脉。诸多天时地利之下，我才能一击杀敌。”
    云逸这话倒不是谦虚，而是发自真心实意：“反观这位宫澈兄弟，他可是货真价实在用炼气境修为硬撼化神境，放在话本里那都是天命之子才能有此待遇。”
    上一世宫澈的确算是天命之子，飞天秘境得到方圆剑，月牙城再得虎符，可谓一飞冲天，一鸣惊人。
    只是世事难料，如今他少了关键机缘，居然还能有此本领。
    朱雀有些担心，“她不会有事吧？”
    宋新瓷摇头道：“灼灼还未认真，两人之间的差距太大，那人没有胜算的。”
    作为场间修为最高的人，宋新瓷虽然修为有损，但合道境的眼界还在。她一眼看出南宫灼灼只是手生，应该极少实战，一旦等她适应了对方节奏。
    到时候宫澈连反击都难。
    事实正如宋新瓷所说，南宫灼在习惯宫澈三只手的进攻之后，渐渐由慌忙转为轻松，以身法的优势左右挪移，轻轻松松避开了所有杀招。
    宫澈也不气馁，体内灵气好似无穷无尽，竟能维持攻势不断。
    他眼看无法伤到对方，便突然趴倒在地，体态有如一只蛤蟆，背部的第三只手则做出剑指状。
    这体态属实谈不上雅观，背上的流云披风也早已被撕碎，看着只剩狼狈。
    哪里还有正道少年英雄的样子，明明就是魔宗妖人。
    叶念依恐怕很难对这样的男子动心。
    宫澈也是想到了这点，内心决定要让南宫灼出丑，彻底撕碎那个小白脸的尊严，杜绝叶念依喜欢上他的可能！
    只听他口中发出一声狂吼，一股音浪随之扩散开来，南宫灼正抬起手臂抵挡，便透过缝隙看见那第三只手的指尖射出一道金光！
    卑鄙！
    南宫灼情急之下只能把弯下腰部，近乎折叠，可尽管如此还是被这道指尖剑气划破了衣裳。
    自脖颈到胸口，现出一道长长伤痕。
    若这伤再深一些，恐怕会被直接分成两半。
    “你！”南宫灼灼气到极致，反而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选择直接动手，以此宣泄内心无处安放的怒火。
    下一刻她终于彻底释放化神境修为，场中无数桃花无风自动，看似脆弱，实则遍布杀机。
    南宫灼连人带着扇子在一眨眼的功夫便出现在宫澈身前，他连忙出拳相迎，可惜打了个空。
    随即身后传来一股巨力，宫澈被一脚踹翻在地，来了个南宫灼灼最喜欢的“狗啃屎”。
    这还不算完，随着宫澈起身，南宫灼又以极快的速度来到其身后，又是一脚。
    这次宫澈有所防备，立刻转身挡住了这一下，却没想到再次扑了个空。
    等他转回头来，又被一拳击中眼眶，整个人迅速倒飞出去，眼看马上就要跌出擂台。
    宫澈不愿认输，以全身力气止住后退脚步，总算停在了擂台边缘。
    他止不住喘着粗气，可显然刚才那道剑指已经耗费了大量灵力，此时体内空空，已经提不起力气故技重施了。
    南宫灼那边则刚好相反，她伫立原地，收起折扇，又以扇为剑，遥遥一剑挥出。
    云逸体内的方圆剑意隐隐与之呼应。
    在飞天秘境修炼千年，她自然看过无数遍猴老大的白猿剑法，如今随手挥出便是一道剑气。
    那剑气伴着桃花，吹散尘烟翩翩而去。
    不快不慢，不疾不徐。
    一剑恰好穿过宫澈双拳，直接在他胸口刺出一个血肉窟窿。
    即便如此，宫澈仍不愿意后退倒下，居然还在苦撑！
    南宫灼已不再轻敌，果断身形一闪，突然闪现在宫澈对面。
    她一扇斩断那只偷袭而来的第三只手，接着一脚重重踹在对方胸口，总算把这蟑螂一般麻烦的男子踢了出去。
    南宫灼潇洒转身，对着阁楼之上遥遥作揖，还不忘冲叶念依抛了个媚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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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9章 连环计

    宫澈的身体飞出擂台，其状无比凄惨。
    一道身影迅速将他接住，往嘴里塞了一粒丹药，宫澈身上伤势顿时肉眼可见地恢复起来。
    此人身穿赭黄僧袍，自是慈蓝师太。
    云逸挑眉，心想返虚境总算露面一个，只是不知剩下两个要藏头露尾到什么时候。
    出乎意料的是慈蓝师太并未言语，而是用灵力托起宫澈去了一旁，似乎也没有出手为其报仇的打算。
    南宫灼一见返虚境高手无意针对自己，顿时继续嘚瑟起来。
    他抬头看向叶念依，问道：“叶小姐觉得在下如何？”
    叶念依强忍笑意，当真是难为她了，面对感情最好的姐妹却要装出倾心爱慕的模样。
    少女声音清脆地答道：“还算不错。”
    “那在下做你夫婿如何？”
    “我还要考虑一下。”
    “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城主快把虎符给我，咱们这就结下这门亲事！”
    围观群众见南宫灼如此潇洒，也纷纷开口起哄，一时场面好不热闹。只是可怜宫澈刚刚醒转便见到这一幕，气得喷出一口老血。
    慈蓝师太安慰道：“勿要动摇本心，得耶失耶，皆是我命。”
    宫澈却不情愿，咬牙切齿道：“他欺人太甚，若不能报仇雪恨，恐成心魔。”
    慈蓝神色平静：“无妨，稍后我便杀了他，为你除此心魔。”
    场中除了这对尼姑英雄想着报仇，献王苏信也盯上了南宫灼。
    准确来说，是看上了他手中的半块虎符。
    没错，方才城主叶凌在众目睽睽之下居然将虎符亲手赠与南宫公子，已是决定敲下这门婚事。
    按照献王苏信的性格，向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他早就觉得比武招亲是一场逼迫自己现身的阴谋。
    可如今见到了另一半虎符，他还是觉得机会难得。
    霆霓已经暗中传音，说两半虎符互相有感应，说明南宫灼手中的虎符的确是真的。
    因此苏信决定铤而走险一次，只要稍后抢到虎符便立刻逃之夭夭。
    一念至此，苏信御风来到擂台，笑道：“叶城主且慢，本王能否也来讨个彩头？”
    叶凌惊讶道：“献王殿下？”
    “正是，我对叶小姐也是倾慕已久，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试试有违本心。”
    云逸一听这话险些直接吐出来，拜托，风流王爷这句话才算是有违本心吧。
    叶念依更是猛翻白眼，似是恨不得直接把眼中献王挤死在眼皮里面。
    按照计划，南宫灼将虎符收入怀中，叹道：“可惜阁下却是来晚了一步。”
    苏信笑道：“既然来了，就不算晚。”
    叶凌看似左右为难，“这……王爷确实来的有些晚了，既然我已经把虎符给了这位公子……”
    “本王也不叫叶城主为难，只与这位南宫公子比试一场，如果叶小姐不能改变心意，本王便立刻离开如何？”
    献王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他的目的本就是虎符，而非真的娶了叶念依。
    因此只要给他机会将南宫灼当场格杀，抢了虎符，剩下的交给霆霓解决便可。
    如今场上的形势一触即发，慈蓝师太、霆霓以及第三个返虚境都尚未出手，铁鸿更是压制修为装作凡人，他们无形之中形成一种对峙。
    而虎符将会成为引发这场混战的根源。
    不等南宫灼做出反应，一道身影也飞身上台，用力一甩手中银鞭。
    崔无命说道：“南宫公子方才经历一场苦战，不如让他暂且休息一番，先由下官陪王爷热热手如何？”
    苏信一见对方两眼一亮，笑道：“城外匆匆一别，未曾想你如今居然判若两人。”
    “陛下安排的任务我已完成，如今自然想要过得潇洒一些。”
    “既然如此，本王就先拿你祭剑！”
    眼看台上两人火气腾腾，叶凌立刻回到阁楼之上，南宫灼则在擂台边缘寻了个地方开始打坐调息。
    崔无命也不多说废话，手中银蛇鞭立刻灵动攻向献王苏信，发出阵阵破空之声。
    苏信却不急着亮出兵刃，而是闲庭闲步般挪移躲闪。
    两人如此试探了几招，银蛇鞭的力道速度骤然提升，想要打对方一个出其不意。
    而苏信则不慌不忙，从须弥戒中抽出一柄半边平滑半边锯齿的古怪长剑，此剑一出顿时咬住银蛇鞭不放。
    朱雀认出此剑，疑惑道：“竟是‘邪啮’，这不是咱们葬剑谷的东西吗？！”
    宋新瓷也不知何时外公秋枫将宝剑赠与了献王，只能微微摇头。
    宝剑名为邪啮，顾名思义，一旦灌入灵力便会现出满是尖锐牙齿的巨口，出其不意咬住兵器法宝，将其摧毁。
    只见银蛇鞭被邪啮一口咬住，无论崔无命如何用力抽回却都无果，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被咬成碎片！
    崔无命脸色极差，他手中银蛇鞭本是一条妖物所化，陪伴他修行许多年岁，没想到今日却被人轻描淡写毁去。
    不过兵器毕竟是身外之物，崔无命作为化神境还有诸多手段可以施展。
    他用力一抖披风，霎时变得遮天蔽日将擂台笼罩其中，正是那日在客栈施展出的古怪神通。
    这神通也有独到之处，此时只有几名返虚境以及宋新瓷可以看透墨色伪装。
    云逸微微眯起双眼，以他的修为却无论如何用力都看不清里面情形，只能听到几声怒喝，似乎还有利刃刺穿衣帛之音。
    他心道不妙，之前低估了献王此人的修为，看其实力就算南宫灼灼全力出手也未必能胜。
    可能只有化神巅峰的朱雀才有稳胜对方的把握。
    说起朱雀，她在认出邪啮剑之后便悄然离开了阁楼，去了一个可以接应南宫灼灼的隐秘之处。她暗中神念外放，紧紧盯着慈蓝师太那边的动静。
    叶凌交出虎符之后，也吩咐心腹纷纷离开此处，由罗通带队，不久后就会调集月牙城的万人大军将此处包围。
    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一切都在云逸的算计之中。
    唯独崔无命不太对劲！
    事先早就叮嘱过他，不必生死相搏，只需拖些时间，然后故意露出破绽输个半招即可。
    可如今崔无命显然是在以命相搏。
    他的诡异神通并未支撑太久，便被苏信用剑斩破，霎时无穷光线灌入其中，照亮两人身影。
    崔无命手中已无兵刃，此时浑身浴血，却依然不顾一切往苏信冲去。
    苏信眉头轻皱：“崔无命，你想造反不成？”
    “王爷说笑了，下官怎敢有此念头。”崔无命皮笑肉不笑，突然将一身化神境修为全部爆发出来。
    他七窍流血，瞬间血液又转为烈火，看样子竟是用出了某种秘法，抱着有死无生的想法。
    “狗奴才！”苏信破口大骂，以剑抵住身法突然变快的崔无命。
    “下官的确是个奴才，但我是陛下的奴才，却不是你的。”
    崔无命以身体被邪啮刺穿为代价，短暂控制住了这把透着邪性的宝剑。同时他一把用力抱住献王，身上有火焰轰得燃起。
    他竟想要与献王苏信同归于尽！
    云逸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崔无命对小皇帝的忠诚，他入城之后形骸放浪，看似完成了押送铁将军的任务，于是原形毕露。
    不曾想崔无命一直都将心中怒火埋在了心底，月牙城外见到苏信的时候，他卑躬屈膝，丝毫不敢反抗，也是为了减少对方的戒备之心。
    此人怕是从一开始就做了必死的决心，只要献王胆敢截杀铁鸿夺取虎符，他便要寻个机会，刺杀那个不将陛下放在眼中的狗王爷。
    只可惜，崔无命还是低估了修行中人的神通手段。
    献王苏信的确正在随着崔无命一同燃烧，两人的血肉骨骼也在化作飞灰。
    但苏信眼中并无恐慌，只有戏谑。
    崔无命见状心中一沉，绝望想到自己终究还是没能杀了献王，为陛下除去这枚眼中钉。
    他的身体从四肢到躯干，纷纷焚为灰烬。
    然而被崔无命锁在怀中的那道身影，却渐渐变成了一道纸人。
    到了最后，崔无命以命换命的对象，居然只是一道毫不起眼的纸人！
    下一刻苏信便手握邪啮出现在擂台的另外一侧，看他衣衫整洁，好似刚才并未经历过一番苦战，只是随手杀了个化神境罢了。
    他举剑指向南宫灼，和颜悦色道：“南宫兄休息好了吗？”
    南宫灼见状立刻认真起来，与炼气巅峰就很棘手的宫澈比起来，这位王爷显然更不好对付。
    然而还轮不到桃花精再战一场，一道身影突然从阁楼一跃而下。
    只见此人已经取出趁手兵器，落地后便释放出了全部修为。
    可惜这修为只有炼气境，在苏信面前未免有些拿不出手。
    显得滑稽可笑。
    苏信笑道：“居然是你，也好，城外没能杀了你们，今日一并补上。”
    云逸面沉如水，他手持方圆剑，腰间系着紫金葫芦，竟是已经把压箱底的宝贝全都准备齐全。
    说实话，这一路他与崔无命、罗通谈不上交情深厚，充其量也只是互相利用而已。
    可是刚才眼睁睁看着崔无命以身躯化作烈火，想要以命搏命为小皇帝争取一片朝堂清明之时……
    突然有一股怒火自云逸心间而起，烧得眉心玄黑小剑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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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0章 破境

    计划赶不上变化。
    云逸没料到献王苏信竟是化神境后期，修为手段都是一等一强悍，甚至比起宫澈还要更加棘手。
    他更没想到崔无命会以命相搏，而且即便如此也未能伤到苏信分毫。
    云逸跃下阁楼之前，心思飞转，立刻想到南宫灼灼恐怕难以战胜苏信。
    就算两人胜负呈五五之数，南宫灼灼身负虎符，极有可能成为众矢之的，遭到返虚境的偷袭，如此一来虽然有朱雀暗中护着，却依然有性命之忧。
    如今月牙城的底牌还不到掀开之时，现在他们只能示敌以弱。
    因此云逸选择亲身入局，以炼气巅峰的修为碰一碰苏信这块难啃的骨头。
    尽管此番作为在旁人看来有如螳臂当车，完全就是送死之举。
    宋新瓷目送云逸落入擂台，手指轻搓化作戒指的绕指柔，眼神复杂。
    她已经做好随时出手的准备，只要云逸性命遭到威胁，就算豁出大道之伤再严重几分，她也要将那几个返虚境尽皆埋葬于此。
    只是比起自己出手，她更希望云逸可以给献王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只因苏信虐杀崔无命的一幕令她颇感不适，太上忘情中的“情”字本就不止男女之情，而是七情六欲，作为人类的情绪情感。
    目睹崔无命舍生取义，即便心如止水的宋新瓷也略感不适。
    连带着看苏信也更不顺眼。
    “原来是你，月牙城外你给本王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苏信一见云逸便悠悠收回邪啮，潇洒站定，气度不凡。
    他自然记得云逸曾对自己出言冒犯，那句“王爷胃口极佳，我却爱吃软饭”不可谓不恶毒。
    也是此人用半块虎符引得霆霓与单长青恶战一场，竟是轻描淡写就设局让两名返虚境为之打生打死。
    细细想来还真是个不讨喜的人啊。
    苏信说道：“上次问你姓名你就不说，这次总不会也要遮遮掩掩吧？我可不杀无名之辈。”
    装，实在是太装了。
    原以为宫澈就已经是人间极限，不料献王苏信更胜一筹。
    云逸心如止水，一对眼眸牢牢盯住对方，冷声道：“云逸。”
    “好，本王记住了，明年今日一定会为你和崔无命烧些纸钱。”
    “这等小事……就不劳烦王爷了。”
    话音刚落，云逸持着方圆剑高高跃起，一剑重重砸下。
    苏信一眼看出对方只是炼气境修为，于是毫不避让，就这样硬生生抗住了全力一击。
    邪啮剑故技重施，锯齿那侧化作巨口咬住方圆剑不放。
    不过苏信很快就皱起眉头，因为他发现无论自己如何加大力气，邪啮都无法咬断那柄大铁片。
    方圆剑乃是陪伴南宫飞天千年之久的本命法宝，哪是银蛇鞭可以相提并论。
    云逸心知肚明自己与对方修为差距太大，因此也不对这一剑抱有多大期望。
    他只是觉得胸中好似有团烈火，烧得自己浑身滚烫，不出手便不痛快！
    苏信见无法摧毁对手兵刃，立刻变招，邪啮松开方圆剑，并且一击将其推开。
    紧接着邪啮突然凌空而起，化作原本数倍大小，对准目标不断挥舞。
    云逸只能以方圆剑反复格挡邪啮攻势，同时双脚连连后退，眼看就快到了擂台边缘。
    苏信显然未尽全力，对这种戏弄猎物的感觉颇为享受。他看云逸已经退无可退，便控制邪啮对准目标头颅，打算来个一剑枭首，干净利落。
    性情高傲的献王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同时邪啮径直刺去。
    电光石火之间，宋新瓷并无出手相助之意。
    不急，云逸还有底牌未出。
    自家娘子所料不错，下一刻云逸腰间葫芦便冲出一根雪白小剑，绕过邪啮冲向苏信面门。
    可惜苏信之前便见过扶摇剑意，对其早有防备，知道这道剑意速度奇快无比，甚至比起寻常化神境修士只快不慢。
    因此他故意和云逸保持距离，以邪啮剑遥遥攻击，为的就是逼出对方的杀手锏。
    然后……
    只见邪啮突然转移目标，不再刺向云逸，而是横空一扫，竟是直接用锯齿大口咬住了扶摇剑意。
    眼看雪白小剑被其咬住，苦苦挣扎却动弹不得，云逸酝酿许久的这一剑未能起到任何作用。
    苏信放声大笑：“哈哈，这招本王早已见过，你以为会不做防备？”
    云逸面色不改：“喔。”
    他手持方圆剑再度一跃而起，猛地砸下，仿佛只有简单粗暴的攻击才最方便宣泄心头怒火。
    半空中的邪啮忙于牵制扶摇剑意，此刻苏信看似手无寸铁，可他脸上仍旧带着讥讽笑意，双掌忽然泛上一层古怪光泽。
    作“合十”状用力一拍，刚好将方圆剑的前端牢牢扣在其中。
    好一招空手接白刃！
    苏信：“一介炼气境而已，还是太弱了。”
    云逸挑眉：“是吗？”
    话音一落，紫金葫芦中有道翠绿剑意一闪而出，正是憋了许多天未曾撒欢的青莲剑意。
    苏信瞳孔一缩，他只知道云逸藏着一道雪白剑意，却从不知还有第二道！
    按理来说剑意乃是剑修苦苦修行才能凝聚出的神念，通常剑修也只会有一道剑意，为何他却有两道？！
    而且这两道剑意给人的感觉颇为不凡，似乎上限也远远不止于此，只是碍于云逸修为低下才无法施展出全部力量。
    难道说这剑意是他背后那位高人所赠？
    苏信心中一凛，想到霆霓曾说云逸居住院内有着一道连她也看不透的气息。
    霆霓猜测那位高人可能是合道境，好消息是既然合道境久久未曾出手，便说明那人对虎符不感兴趣。
    坏消息是由于忌惮那位高人，因此云逸算是有了一道护身符，导致苏信不敢对其下重手，更不敢伤及性命。
    可是如今自己法宝受到牵制，双手也用于锁住方圆剑，面对这道来势汹汹的翠绿小剑又该如何是好？
    青莲剑意如同一只小虫，攀在方圆剑上来回飞舞，它动作十分灵动，以至于修为较低之人压根无法看清它的踪影。
    同时云逸还在加大手上的力度，不让苏信有机会松开方圆剑进行闪躲。
    在这近乎绝境之下，作为化神境修士，苏信再次展现出了惊人神通。
    他突然口中发出一声大啸，青莲剑意受其影响立刻速度慢了许多，紧接着他又用力吸气，顿时一股巨力将翠绿小剑引到了自己嘴边。
    随着他张开嘴巴用力一咬，将青莲剑意叼在口中，这一剑的攻势也被尽数卸去，再难造成半点伤害。
    献王苏信，人如其剑，不仅剑会咬人，本人也擅长此道！
    宋新瓷自然认得这是与邪啮剑配套的邪啮之术，但她并不觉得惊讶或是惊慌，因为化神境有些压箱底的本事纯属正常。
    而且云逸此刻未必就是败局已定！
    她看得出云逸体内灵力澎湃，似乎随时都要冲出体外，苦于久久找不到一条合适出路。
    正如那夜他晋入化神境失败，也是好比一个胀气蛤蟆，到最后为了避免爆体而亡才只好放弃。
    可是今天又有所不同，那就是云逸的心态发生了变化。
    崔无命之死令他怒火中烧，再难压抑，所以才会做出以炼气境挑战化神境的冒失之举。
    但这其实也在云逸的算计之中。
    剑道中人本就要一往无前，越境杀敌更是常有之事。
    以剑修仙，不可有丁点后退之意，不然一步退步步退，如此往复没完没了，绝无可能攀上巅峰。
    因此云逸敢于向木繁枝亮剑，也敢于单纯以剑术碾压孟凡。
    他胸中傲气十足，而且并非只有同境无敌的魄力，更有越境杀敌的决心！
    随着两大保命手段一一失效，此刻云逸的战意也来到了最高点，以至于双眼都已微微发红。
    他并不呼喊，极度愤怒之时反而平静，只是用力抓住方圆剑往前一顶，刚好与苏信隔着方圆剑，四目相对。
    不知为何，明明苏信占尽优势，此刻却莫名有了一丝怯意。
    云逸瞪着对方，眉心处微微发痒，初时他并未在意，只想用方圆剑为崔无命报了此仇。
    可后来痒感变作疼痛，他仍不收手，咬紧牙关继续向前。
    苏信同样瞪大双眼，却不是冲着云逸此人，而是他眉心处的那抹异象。
    随着一截剑尖从他眉心处钻出，随后一柄玄黑小剑渐渐露出了全部真容。
    玄黑小剑模样古朴，一看就知与方圆剑关系匪浅。而且比起其余两道剑意，它透着一股傲然于世的意味。
    怎会如此，云逸竟然还有第三道剑意？！
    伴随着方圆剑意破体而出，云逸体内灵气总算找到了释放之处，通通顺着眉心处往身体之外涌去。
    大量灵力甚至隐隐化成了实体，如一团星辰云烟，一股脑地全部溜出，以至于云逸体内瞬间变得空空荡荡。
    全则必缺，极则必反，盈则亏必。
    这便是云逸一直没有找到的晋入化神境之路！
    当他体内灵气全部得以释放，从而经脉丹田一片空空荡荡之时，一股崭新灵力自胸腹自行而生，且质量远超之前灵力百倍！
    这一刻，云逸终于在修仙一途往前迈出了一大步。
    化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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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邪啮之术

    方圆剑意悬停在云逸眉心之前，剑尖遥指苏信，杀意腾腾。
    而且随着云逸晋入化神境，自身修为大涨，原本被困住的扶摇剑意开始剧烈挣扎，隐隐有挣脱邪啮巨口之意。
    苏信本人也不好受，他手口并用这才挡住云逸的三重杀招，如今方圆剑力道加重，口中咬着的青莲剑意也不再死气沉沉，快要把他的牙齿震碎。
    更关键的是，还有一柄新出炉的方圆剑意距离自己不到三寸，若是它突然袭来，自己还真不见得可以避开。
    于是场面急转直下，刚才还风头尽出的苏信反而落于下风，性命堪忧。
    台下宫澈已经醒来，咬牙切齿看着眼前一幕，满是愤恨。不知为何，他见到那把方圆剑的时候隐隐有种预感，那本应该是他的东西！
    不，不对，除了方圆剑，还有那三道剑意，全都应该是他的囊中之物！
    为何偏偏却给了别人？一定是云逸用了某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将原本属于自己的机缘尽数夺走了！
    不得不承认，宫澈的想法虽然有些魔怔，但的确对了一部分。
    他自从踏入炼气境以来，一步一个脚印，无比夯实，与云逸的修行之路颇为相似，故而与方圆的剑道也有丁点感应。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如今云逸不仅抢先一步得到了方圆剑，甚至还化出方圆剑意，算是终于稍稍领悟了方圆剑的真意。
    宋新瓷看向云逸的目光满是欣赏，这个男人已经一再给她惊喜。
    从一介凡人变成化神境修士，他只用了一个月而已。这种速度放眼修真界都可谓天才，唯一的缺点是他年纪稍大了些，不知道能否保持这个势头继续向前。
    而且看得出云逸在剑道的造诣很高，这人似乎天生与剑有缘，修行剑道势如破竹，进展飞快。再加上他这人肯吃苦，磨剑经这种笨拙至极的法子居然也被他练出了名堂。
    若能把他带回魔宗，假以时日一定可以一飞冲天。
    只不过，魔宗对他来说，当真是个好去处吗？
    宋新瓷一直觉得把云逸带回魔宗是顺理成章，今日见他破境，反而这个念头变得松动起来。
    云逸的性格嫉恶如仇，喜爱逍遥人间，或许对他来说魔宗只有乌七八糟的破事，只会有碍修行。
    可他若是不去魔宗，岂不是两人就要分开？
    宋新瓷着实想了不少，可惜这些云逸全然不知。
    他正处于战意滔天的状态下，大量神念从体内灵气氤氲而生。如此一来，上一世熟悉的种种神通，便有了重见天日的机会。
    如果说炼气境是话本里内功深厚的武林高手，那么化神境则让修行中人与武夫有了根本区别。
    一入化神境，从此天地宽！
    苏信感受到云逸不断攀升的修为，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口中一吐青莲剑意，身子迅速往后急退，同时令邪啮也松开雪白小剑，飞回主人手中。
    可就在他萌生退意的同时，云逸眉心处的方圆剑意“嗖”的射出。
    苏信只看到一道乌光冲着自己眉心射来，仓皇之间只能再度施展“替身”神通，以一张纸人为代价换取一线生机。
    和躲避崔无命同归于尽那招如出一辙，苏信身影一闪，挪移到了身旁数寸的位置。而原地则留下一道纸人，被方圆剑意直接分为两半。
    云逸见状也不惊讶，对手作为大夏王朝手握实权的王爷，位高权重，有些保命手段实属正常。
    而且他早就认出那纸人乃是“换命符”，此符箓看似普通，实则透着邪气，乃是正气宗一位千年前就被逐出师门的逆徒所创。
    之所以说邪性，乃是因为换命符一道符却分主次两部分，都需贴在活人身上。主符一旦受损便会生效，将伤势全部转移到贴有次符之人身上。
    换命符，顾名思义，就是用别人的性命换取自己一线生机。
    擂台之上短短数次过招，其实献王已经间接害死了两名万里之外的随从。这两人都被他囚禁在王府地牢之中，危急时刻用来换命。
    云逸唤回三道剑意，手中方圆剑也与自己更加紧密，从今日开始，他终于可以随心所欲施展白猿剑法，而方圆剑的千钧之力对他也再无半分影响。
    青、白、玄三道剑意分别悬在云逸两肩以及头顶，随时打算攻向不远处刚刚死里逃生那人。
    青莲剑意战意最盛，它刚刚被苏信咬在嘴里却挣脱不得，好像觉得自己也变脏了，恨不得一剑刺死那人报仇雪恨。
    云逸问道：“不知你这换命的手段还能再用几次？”
    苏信装模作样道：“你再试试不就知道了？”
    “正有此意。”
    方圆剑御风而起，在云逸晋入化神境后，终于可以使用神念驾驭宝剑，再不用手持大铁片到处追着人砸，简直笨拙到了极致。
    苏信也把手往前一探，控制邪啮在半空中拦住方圆剑，一口咬住那块剑尖隐隐初具雏形的部分。
    如此一来，两柄剑开始在空中角力，两名剑客则各自结出剑指，不停往剑身灌入灵力神念。
    局面看似平分秋色，但苏信心中十分清楚，对手刚刚破境气势冲天，而且不知为何刚一晋入化神境就有这等实力，给了他莫大压力。
    炼气境的境界高低以灵力为界，化神境则以神念的坚固灵动为界。
    境界越高的化神境越会利用神念施展诸多法术神通，木繁枝的漫天树枝化作剑雨走的是量大管饱的路子，崔无命则擅长利用神念化作墨色区域遮掩五感，创造天时地利。
    那么苏信呢？
    生死关头，这位献王终于不再藏拙，使出了自己本命神通。
    下一刻邪啮剑突然回到苏信身边，人剑合一，竟然化成一团黑雾状的妖物，其中有两点红色隐隐约约闪烁着，仿佛血红双眼。
    宋新瓷迅速传音道：“小心，这是邪啮之术，吞入其中的神念会被强行转化为他所用。”
    云逸也察觉到黑雾有古怪，于是唤回方圆剑握在手里。不料那黑雾有如跗骨之蛆，一路跟了过来，似是非要吃些什么才肯满足。
    “小东西还挺贪吃。”眼看黑雾越来越近，而自己已经退不可退，云逸心下一横：“不如尝尝这个？”
    他心念一动，悬在头顶的方圆剑意直接刺入黑雾“口中”。
    那黑雾刚一吞噬玄黑小剑，发现剑意在自己腹中一顿翻腾，似是要捅出一个窟窿，于是它只能缩成一团，加厚自身防御，尽力将玄黑小剑困在其中。
    同时大量黑雾开始团团包裹住剑意，似是打算将它染成和自己一样的邪物。
    云逸见状攻势不停，另外两道剑意随后激射而出，如两只蝴蝶盘旋缠绕在黑雾周围，挥之不去。
    黑雾专心对付方圆剑意，对外面的骚扰完全无力躲闪，只能任由它们将身体刺的千疮百孔。
    苏信打定主意今日一定要将玄黑小剑化为己用，给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云逸一个教训。
    “当初就说你胃口奇佳，什么都想吃两口，如今看来，这话真是没错。”
    云逸抬起方圆剑，以剑身遥遥联系上玄黑剑意，两者之间顿时形成一道牢不可破的联结。
    剑意、宝剑本就同源，即便有黑雾重重阻隔也依然能感应到对方。
    因此苏信就像变成了一个活靶子，只要他不吐出方圆剑意，也就注定无法躲过方圆剑的攻击。
    “天地睹方圆！”
    下一刻，云逸第一次以化神境修为施展绝技，方圆剑顿时一化二、二化三，三化十，十化百！
    竟是转眼间就变出上百把飞剑！
    云逸屏气凝神，将神念遍布所有飞剑之中，然后伸手一指那团黑雾。
    “去！”
    上百把方圆剑如指臂使，纷纷射出。
    若是黑雾吐出方圆剑意，或许还有辗转腾挪的余地。可如今他咬住剑意不放，便让那些飞剑顺着牵引之力而来。
    无处可躲，无处可逃！
    黑雾登时便被飞剑捅成了筛子，青莲剑意和扶摇剑意更是寻了个空当杀入黑雾深处，刺中了苏信的身体本源。
    随着“噗”的一声，黑雾突然破碎，一道身影坠落于地。
    苏信已是浑身浴血，无比凄惨，他不懂为何自己无法战胜云逸，恨不得使出和崔无命一样的法子与对方同归于尽。
    可他终究不是崔无命，面对如此惨败也完全没有同归于尽的勇气。
    他毕竟是千金之躯，大夏的王爷，怎么可能以命换命。
    漫天飞剑没了目标，便纷纷回到云逸身前，重新凝聚成一块大铁片的模样，三道剑意也耗费了大量灵力，全部被收回了紫金葫芦。
    云逸走到瘫坐在地的苏信面前，冷声道：“崔无命死在你这种人手里，真是不值。”
    “不值？他是大夏的奴才，我是大夏的主子，要他活他便活，要他死他便只能死！”
    “可怜。”
    “你说我可怜？你居然敢说本王可怜？！”
    此刻云逸很想直接杀了苏信，但想到霆霓还在暗处并未出手，他便放弃了这一念头。
    擂台上堂堂正正的决斗，返虚境自然懒得插手。可自己若是打算暴起行凶，返虚境的动作一定比自己快上不少。
    更何况，献王苏信或许还有“换命符”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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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2章 雷法与真言

    擂台之上胜负已分，苏信虽然不服，却也没了还手的力气。
    云逸并未因此掉以轻心，因为现在才是最为凶险的时刻。
    他居高临下看向曾经不可一世的献王，说道：“你的那半块虎符呢？”
    苏信嘴角带血，笑道：“你想要？”
    “那本来就不是你的东西。”
    “胡说八道，铁鸿的东西便是大夏的东西，而大夏的……自然就是本王的。更何况，霆霓与单长青一番拼杀才争到此物，你却打算要回去是不是不太公平？”
    “道理全让你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云逸将方圆剑对准苏信，装模作样威胁道：“交出虎符，不然我杀了你。”
    “你该不会以为我会随身带着宝物，来这里自寻死路吧？”
    “当然不信。”
    “呵呵……霆霓，动手！”
    苏信突然大喝一声，同时擂台上的身影化作一片纸人，至于本体则迅速闪现到了擂台之下。
    一道惊雷从天而降，却不是冲着云逸，而是攻向了擂台另一侧正在休息的南宫灼灼！
    正所谓祸不单行，伴随着惊雷一同出手的还有暗中蛰伏许久的慈蓝师太，只见她僧袍鼓动，一串佛珠凌空而起，顿时重重佛光落下，将南宫灼灼所在之处笼罩其中。
    面对两位返虚境的含怒一击，南宫灼灼立刻按照计划扔出了手中的半块虎符。
    霎时无主的虎符吸引了场中所有人的目光，就连那两道攻击也为之放慢少许。
    霆霓冷声喝道：“居然又是这招？！”
    上次云逸把虎符扔了出去，害她追了数十里，与单长青一番血战才获得宝物，难道今日又要再来一次？
    云逸笑道：“招不在多，有用则行！”
    慈蓝师太虽然没有中过这“驱虎吞狼”之计，但她攻击南宫灼灼的本意就是夺走虎符，此时一见虎符被其扔出，便立刻转头去抢虎符了。
    霆霓如今已经手握半块虎符，自然不允许另外半块落入他人之手，只能咬牙切齿在心中痛骂云逸两句，然后召唤雷霆转而攻向慈蓝。
    南宫灼灼吓得拍了拍胸脯，刚好此时朱雀突然闪到她的身旁，施展三味炎遁立刻脱离此处。
    两人重返阁楼之上，南宫灼灼心有余悸道：“我刚刚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朱雀拍了拍少女后背，安慰道：“云逸还让我准备了一些后手，加上三味炎遁，一定不会让你受伤的。”
    叶念依也过来安慰南宫灼灼，此时众人的注意都被返虚境吸引，故而也无人在意叶家小姐是否和南宫公子成了一对。
    “灼灼你没事吧？”
    “没事，不过风头好像都让云逸那混蛋抢走了。”
    “嗯，好像确实如此。”叶念依也不惯着南宫灼灼，居然点头表示赞同。
    南宫灼灼灰心道：“按照话本应该是本公子独领风骚才对啊！”
    叶念依说：“可咱们这场比武招亲本来就不是真的呀。”
    这话倒是不错，此刻叶凌见返虚境已经通通现身，立刻将自己作为阵眼启动护城大阵，转眼擂台处就被一股庞大力量笼罩，围观的群众则被隔绝在外。
    铁鸿则冷眼看向楼下争斗，暗中积蓄力量。
    且说南宫灼灼扔出虎符之时，故意扔向慈蓝师太那边，为的就是避免两块虎符同时落入一人手中。
    慈蓝师太也不令人失望，率先一步逼近虎符，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目标之时，突然一道雷霆从天而降，她匆忙之下只能以佛珠结出阵型硬抗此招。
    霆霓的雷法传自正气宗神霄道，乃是当世数一数二。神霄雷法不似寻常雷电，也不似龙虎山雷法那般克制妖物，它的特点是震撼神魂！
    慈蓝师太则师承浮生寺，一身佛法无比精湛，而且她本就不擅长杀伐之道，而是对防守颇有心得。
    因此两人一攻一守，一时间居然僵持不下，谁也奈何不了谁。
    云逸近距离观赏此战，收获颇丰。上一世他也曾与正道群英交手数次，不得不承认正道功法气势恢宏，确有独到之处。
    霆霓见一招不成，便取出一枚覆盖着紫色的小鼓，托在掌心迎风而涨，最后变作晷盘大小。
    一道娇小身影凌空而立，手托巨鼓，这场面透着怪异。
    紧接着霆霓素手轻击巨鼓，霎时雷声充斥全场，甚至空气中都遍布着密密麻麻的细小雷电。
    就连并未直面此招的云逸也立刻用方圆剑格挡，可呼吸时鼻息处居然都有隐约电光，且整个人酥酥麻麻。
    不愧是神霄道的雷法，当真可怕！
    慈蓝师太身处雷霆中央，承受压力远超他人。她只得祭出六字真言，分别附在六颗佛珠之上，将法宝撑在头顶艰难抵挡。
    眼看霆霓全力施展返虚境修为，一双眼眸也变成了紫金之色，整个人凌空而立，恍若神灵。
    她先以手指轻叩巨鼓数下，然后便会以手掌用力拍击一次，其中暗含音律，一道道紫雷音浪也随之扩散开来。
    一时间场中居然无人可以对抗神霄雷法，尽皆遭到压制，
    那些奉命守在结界之外的将士更是东倒西歪，只有化神境的罗通可以勉力维持站立。他已得知崔无命的死讯，此时正是一腔怒火，打算无论如何都要把献王一行人留在此处。
    “唵！”
    一道佛音突然响彻擂台，顿时雷电被消解大半。
    云逸定睛一看，原来是慈蓝师太终于拿出了压箱底的本事。
    六字真言乃是浮生寺的标志性法门神通，可攻可守，可进可退，妙用无穷。
    随着慈蓝以六字真言对抗雷法，场中霎时充满金光雷电，噼里啪啦好生耀眼。云逸见势不妙，找了个机会迅速撤回阁楼之上。
    此处有宋新瓷早已撑起一方结界，故而完全不受影响。
    云逸说道：“返虚境全力出手果然恐怖。”
    宋新瓷淡淡道：“废话，你以为是化神境那般孩子玩闹吗？”
    云逸看向已经躲到战场边缘的献王苏信，当真有些羡慕嫉妒。
    目前为止苏信已经掏出了邪啮剑、换命符，这位大夏王爷还真是底蕴深厚。
    而且在云逸看来，此人多半还藏着其他底牌，不然不会事到如今依然自信满满。
    他既然敢来抢虎符，必定有所倚仗！
    再看那位霆霓，手中雷鼓一看就不是凡品，想必本人在正气宗地位也绝对不低。
    宋新瓷对霆霓很感兴趣，说道：“那个女子乃是先天雷体，若是再修行个几十年，或许就能摸到神霄雷道的门槛。当然，假如其间能有所奇遇，时间还能再短些。”
    “合道境的雷法，真是想想都觉得恐怖。”
    “关键在于神霄雷道还会伤人心神，损人根基，若有朝一日她真的晋入合道境，一定是魔宗的大敌。”
    云逸问道：“你该不会打算出手把她杀了吧？”
    宋新瓷摇头：“若我出手，必定暴露自身伤势，到时候又要花费不少功夫疗伤。”
    云逸瞥了娘子一眼，心想你的言外之意就是，假如自己现在没有受伤，肯定就要出手杀人了。
    这世上的合道境大多是世外高人，除非主动招惹，否则不会轻易向弱者出剑。但显然宋新瓷没有这份心境，在她看来麻烦就是麻烦，早点处理或许还能省点劲。
    两人聊了几句，场中局势又有了变化。
    神霄雷法一时间奈何不了六字真言，慈蓝师太渐渐以佛珠支撑起一方不受雷法侵害的小天地，然后抽空对准地上的虎符，用力一吸。
    虎符就这样轻飘飘地落入了慈蓝手中，老尼姑脸上浮现一抹笑意，心想这样一来自己和霆霓一人一半，也算有了分庭抗礼的资本。
    霆霓见状自然无比心焦，立刻改掌为拳，一下一下重重砸在巨鼓之上。
    雷霆瞬间更加狂暴，转眼就把擂台拆得七零八落，慈蓝师太所在之处更是尽皆被雷霆覆盖，已经看不清六字真言之下是何情景。
    此时献王苏信喊道：“影子，你还在等什么？！”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悄然现身，正是数日前打算一同夜袭云逸，却被宋新瓷吓跑的第三个返虚境。
    此人全身上下都被黑影笼罩，看不清面容神态，透着古怪。他如鬼魅般浮在半空，一对眸子闪烁着冷酷光芒，细长眉宇则透着杀意。
    尽管全身都被黑衣包裹，但他站立姿态仿佛一头随时打算择人而噬的凶兽。
    宋新瓷说道：“天残门？”
    云逸说：“返虚境的修为放在宗门里也算核心人物，居然会被苏信驱使？”
    “魔宗中人行事向来唯利是图，看来苏信在魔宗修行时还真没闲着。”宋新瓷一眼认出魔宗中人，疑惑道：“可霆霓是正道中人，怎么可能和影子联手御敌？”
    云逸解释道：“霆霓听命于苏信必定事出有因，不然正道仙子不可能给一个世俗王爷做护卫。至于影子，看来他才是苏信最大的底牌，多半连霆霓也不知道此人。”
    居然在暗中藏了一个返虚境，苏信还真是好大的手笔！
    第三位返虚境刚一现身，顿时战局发生变化。慈蓝师太乃是最为惊恐的那个，光是对付一个霆霓就已经足够吃力，如今还要加上一个擅长暗杀的天残门影子。
    定是凶多吉少！
    可云逸突然脸色一变，因为他想起上一世的一桩“小事”。
    若他没有记错，覆天阁展现峥嵘之后，魔宗的天残门是最先倒戈加入其中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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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3章 收网

    云逸确实没有记错！
    只见慈蓝故作慌张，嘴角却藏着一缕奸计得逞的笑意。
    下一刻影子身影一闪而没，转瞬间却出现在了霆霓身后。
    可怜霆霓本以为影子被献王苏信唤出，应该是友非敌，所以没做太多防备。再加上慈蓝师太突然开始以六字真言反攻，以此牵制霆霓。
    因此这位正道仙子一时间居然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影子将一柄漆黑匕首刺入自己胸口。
    紫薇软甲只稍稍阻拦了一下，然后便被刺破，霎时鲜血喷涌。
    “啊！”霆霓发出一声怒吼，以鲜血祭雷法，召唤出数道血雷逼退影子。
    但慈蓝师太趁虚而入，一声“吽”字出口，霆霓仓促间只能以巨鼓抵挡，没想到鼓面却被这句真言直接吼破，破碎爆炸，而霆霓的身体也随之飞了出去。
    此时影子如跗骨之蛆跟了上去，一把夺走霆霓手中虎符，身形再度一闪，出现时已经与慈蓝师太并肩而立。
    苏信看着这一幕，恨不得目眦欲裂，喊道：“影子，你怎可食言？！”
    影子渐渐显露真容，他身披一件黑色斗篷，遮掩住大半身躯。左臂空空荡荡，应是只有一条胳臂，整个人透着邪气。
    他咧嘴一笑，一口白牙倒是颇为显眼：“我又不是正道中人，食言怎么了？”
    宋新瓷没想到居然还能碰到魔宗中人，不过她依然没有出手的意思，在她看来无论台下人如何争斗，正道的霆霓死了那是最好不过。
    她今日心情不错，便主动为云逸介绍道：“天残门有五道影子，修为都是返虚境。这些影子身份成谜，而且每个人的身体都有残缺，这与他们修炼的功法有关。”
    云逸自然早就知道这些，但还是故作懵懂，说道：“这些人看起来精通刺杀一道，若是无名小镇有他们帮忙，恐怕咱俩很难逃出来。”
    “天残门与极乐门向来不和，他们不会联手的。”
    “这是为何？”
    “极乐门底蕴太浅，乃是占了合欢宗的地盘。若不是千年前那场正魔大战合欢宗近乎灭宗，其实还轮不到极乐门霸占一方。”
    这话确实不假，极乐门名为魔宗五大宗门，门内返虚境少得可怜，合道境更是只有极乐老祖一人，故而才会被宋新瓷砍瓜切菜般灭掉了。
    天残门则底蕴深厚，光是五道返虚境影子就足以令人闻风丧胆，更何况内部还有合道境坐镇。而且其下还有地缺门，门徒众多，虽然不列入五大宗门却也不可小觑。
    故而自从苏信拜入葬剑谷之后，便刻意与几大宗门交好，为的就是关键时刻以利驱使其中高手。
    不料这次却翻了船，影子不愧是魔宗中人，嘴上答应帮助苏信争夺虎符，暗中早就生了反意。
    苏信原本胜券在握，觉得自己手底下有两位返虚境，一明一暗，一定可以夺走虎符。未曾想现在却成了最惨的那个，霆霓身躯跌落在地，生死不知。
    另一个影子则摇身一变，成了对面的人。
    苏信不甘道：“端王给了你什么好处，你为何选择帮他？！”他立刻猜到久久没有现身的端王就是影子的幕后之人。
    难怪苏岑一直没有露面，原来他早就在自己身旁埋了钉子，只等关键时刻出手。
    可恶，端王苏岑，你才是大夏皇子中最阴狠的那个！
    影子把虎符随手扔给慈蓝师太，不屑道：“端王给的价码，你出不起。”
    “我许诺给你三百残疾孩童，难道他还能给你更多？”
    “是啊，端王承诺只要我帮他这个忙，今后天残门便可在大夏随意招揽门徒。”
    云逸听得一皱眉头，天残门收徒只要伤残，端王的这个承诺，意味着天残门以后只要看见资质不错的苗子，就可以把对方弄成残疾然后再收入门中。
    如此一来大夏岂不是要生灵涂炭？
    这样看来端王苏岑的心术更加恶劣，也更把大夏子民视如草芥。
    苏信听后一愣，然后哈哈大笑：“他、他居然敢作此承诺？”
    影子说：“小王爷，有个道理你要明白，舍不得孩子套不上狼。”
    苏信：“既然如此，你杀了我吧。”
    影子：“不不不，小王爷对我的好处，我还都记得。所以端王找我的时候，我告诉过他，我只抢虎符，不伤你性命。”
    苏信：“你还不如杀了我！”
    影子：“我们魔宗中人也是很讲情义的。”
    他嘴上这么说，可显然没把苏信放在眼里，留着此人性命也是因为压根懒得动手，想要看他尊严扫地的狼狈模样。
    ……
    其实按照云逸原本的计划，先以虎符诱使两方势力争夺，从而两败俱伤。
    等霆霓和影子联手击败慈蓝师太，得到虎符，然后月牙城这边便可以开始下一步行动。
    没想到如今情况却有了变化，影子莫名其妙与慈蓝师太成了一伙，反而霆霓生死未知。
    这样一来两半虎符算是尽数落在覆天阁手中。
    不过无妨，因为今日谁也无法把虎符从月牙城带走！
    叶凌那边已经开始合拢结界，无数将士包围此处，杀声震天。
    月牙城的士兵擅长军阵，一旦成千上万人结成阵法，即便修行中人也要吃些苦头。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普通士兵结成阵法就可以战胜返虚境，最多也只是起到一些拖延作用而已。
    云逸的杀招，其实是到目前为止依然被人看做废物的铁鸿！
    慈蓝师太手持两半虎符，吩咐影子道：“此地不宜久留，带上宫澈立刻离开此地。”
    叶凌冷声道：“师太若想离开，留下虎符，我等自会恭送。”
    慈蓝师太轻诵佛号，并未搭理对方，毕竟出手抢夺宝物这事对她来说不算光彩。
    影子却没有那么多顾忌，他说：“你真打算牺牲那些将士的性命？这买卖本就不合适，你非要如此恐怕就更不合适了。”
    叶凌说道：“虎符乃是月牙城的根基，必须留下！”
    说罢阵法之外杀声不绝，罗通带领若干化神境将领纷纷严阵以待，就算死也要夺回虎符！
    “既然如此，贫尼只好破戒了。”慈蓝师太装模作样故作慈悲，立刻准备以六字真言镇压月牙城的将士。
    然而就在她运起灵力的时候，异变突生！
    不知为何，她的双手忽然泛上一层青紫之色，同时体内灵力也被封印大半，一时间居然无法催动！
    “怎么会这样？”慈蓝师太再做尝试，却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变成了一介凡人，灵力神念全都消失无踪。
    她立刻反应过来，取出虎符一看，发现其中半枚果然不太寻常。
    那上面淬着青紫之色，此毒无味，完全觉察不到。
    慈蓝师太怒道：“好一个月牙城，居然使出下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叶凌答道：“我们和师太比起来，也只是大巫见小巫罢了。”
    在虎符上淬毒的想法自然来自云逸，上一世在魔宗打拼多年，他可不是什么善人。至于那个可以瞒过返虚境的毒药名为“落星沙”，乃是铁鸿提供。
    此毒是铁鸿藏了多年的杀手锏，可惜使用条件苛刻，必须要皮肤与毒药亲密接触才有可能中招。
    于是云逸将毒药涂满虎符，赌的就是无论谁拿到这半虎符都会中毒。
    而且他还故意让南宫灼触碰虎符，以此减轻那些人的警惕。
    慈蓝师太连忙往口中送入几枚丹药，可惜作用甚微，只因这“落星沙”并不会伤及性命，它唯一的用处就是暂时溶解中毒者体内的灵气，并且封闭一切灵气的吸收。
    因此寻常的解毒丹药毫无用处，补充进入体内的灵力也无法保存。
    慈蓝师太脸色变得狰狞起来：“叶凌，你已有取死之道！”
    云逸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叹道：“师太此时面目狰狞，着实不像出家人。”
    “你！我就知道一定是你动了手脚！”
    “正是在下。”
    如此情形让影子有些犯难，他若是独自离开自然没什么问题，可若是带上一个中毒的慈蓝师太，再加上外面还有上万士兵，这可就有些棘手了。
    影子说：“不如师太把虎符给我，我先想法子送出去，然后再带人回来救你？”
    慈蓝骂道：“影子你应该知道覆天阁的规矩，若我葬身此处，阁主必定怀疑此事是否与你有关！”
    这话倒是不错，影子便也打消了独自逃跑的念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大开杀戒了。”
    慈蓝师太无法立刻驱除毒素，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立刻运起体内全部剩余灵力，将其灌入虎符之中。
    哼，既然你月牙城设下军阵对付我，那我便召唤出这三百铁浮屠！
    随着两半虎符被慈蓝师太合二为一，瞬间裂缝消失不见，巴掌大的虎符化作一只活灵活现的小虎雕塑。
    叶凌怒道：“你敢？！”
    慈蓝师太神情癫狂，心道我有何不敢，今日我就是要你月牙城自相残杀，让你叶凌铁鸿痛不欲生！
    虎符越来越亮，冒出一股耀眼金光，同时其中隐隐传出杀伐之声。
    眼看三百铁浮屠就要被召唤出来，就在这关键时刻。
    苦苦隐藏多日的铁鸿终于出手，他转眼间便出现在慈蓝师太身后，一颗光头在日光下熠熠发亮。
    为了不给慈蓝师太任何反击机会，铁将军一出手就是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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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4章 正气天骄

    铁鸿与慈蓝师太师出同门，都是浮生寺的返虚境。
    后者来自初祖庵，擅长六字真言以及诸多法戒神通。前者一身本领则出自罗汉院，一出手有如怒目金刚降临人间，全力一击仿佛晴天霹雳落下。
    此时慈蓝师太避无可避，她本就身受剧毒，灵力受阻。再加上全力控制虎符中的铁浮屠，更是耗尽了她的全部心神。
    铁鸿作为这世上唯一使用过虎符的人，对于召唤三百铁浮屠的流程无比清楚，更知道如此做法之后还有一个后遗症。
    那就是灵力被虎符瞬间掏空，自身一定会露出破绽！
    因此他隐藏至今，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在云逸的计划中，只要逼迫获得虎符之人召唤三百铁浮屠，他便一定有机会将此人重伤当场！
    虽然场上风云诡谲，形势多变，但最终也不过是从霆霓变成了慈蓝师太。
    反正总有一个返虚境要吃此大亏！
    影子虽然擅长暗杀之道，却不擅正面迎敌，且浮生寺的神通本就克制天残门的诡异法门。
    因此对于铁鸿这记偷袭，他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偏偏就是无计可施。
    慈蓝师太被这一拳直接轰到地面，砸出一方大坑，眼看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而且铁鸿还顺手夺回了完整的虎符，打断了之前召唤三百铁浮屠的进程，顶着一颗光头转身与影子对峙。
    两人虽然修为相同，可气势有如天差地别！
    瞬息之间，月牙城大势已定！
    云逸此时终于松了口气，随着虎符回到铁鸿手中，意味着此事再也不会出现任何转机。
    月牙城此处没有天柱，覆天阁不会丧心病狂到安排合道境来此，慈蓝师太和影子应该就是他们唯二的有生力量。
    影子看了眼坑里的慈蓝师太，又看了看“怒发冲冠”的铁将军，心想自己今日恐怕夺不走虎符了。
    他由暗转明的那一刻才是最强的时候，如今铁鸿对自己有所忌惮，很多神通施展起来大打折扣。
    再加上外面还有军阵把守，就算自己血战铁鸿得胜，也未必能活着离开。
    想通此处，影子当机立断，决定立刻抛下慈蓝师太和虎符，转身拔腿就逃。
    他撞在护城大阵之上发出“咣”的一声，虽然没能逃出去，但大阵也被撞出了一些裂纹。
    影子提起精神，再次用力撞去。
    “咔”，护城大阵已是摇摇欲坠。
    而此时铁鸿的一对铁拳也追了上来，影子见势不妙，立刻化出无数分身。一时间铺天盖地满是黑影，各自用力撞击大阵，寻求一线生机。
    宋新瓷说道：“天残门最擅长金蝉脱壳，恐怕铁鸿捉不住他。”
    云逸说道：“原本也没打算抓住谁，只要拿回虎符就可以了。”
    “要不要我出手把他杀了？他如今心境全无，杀起来费不了多大力气。”
    “你要杀霆霓也就算了，怎么对魔宗中人也杀意这么重？”
    宋新瓷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答道：“主要是想试试绕指柔。”
    云逸无奈：“若是让他们听到你这句话，恐怕气也气死了。”
    最终宋新瓷在云逸的劝说下没有出手，主要是云逸担心节外生枝，宋新瓷的身份修为最好还是不要暴露。
    不过，眼看影子从大阵钻出一个窟窿，马上就要逃出去的时候。
    却有另外一个人“替天行道”。
    神秘人紫金长衫随风飘扬，映衬其非凡气度。头上的盘龙冠尊贵显赫，栩栩如生，似乎随时都要云游而去。背上的三尺青锋剑身细长，剑锋周围的空气都为之凝固，一看就知绝非凡品。
    他直接堵住了大阵缺口，一掌便把影子拍了回去。
    朱雀见状心中惊骇：“看打扮是正气宗的人！”
    宋新瓷突然战意盎然，“合道境！”
    云逸则紧皱眉头，口中轻念此人姓名：“封默。”
    封默，正气宗的天之骄子，与宋新瓷算是修真界的一体两面，俱是各自门派中的领军人物。而已之年便入了合道境，速度甚至比宋新瓷还要快了几分。
    上一世云逸没少和这位打交道，也是由于封默的存在而迟迟无法攻下正道，耽误了许多时间。
    只是封默此人仙风道骨，一身正气，所作所为皆是无愧于心，绝对称得上是可敬的对手。
    云逸对他没有敌意，反而觉得为了对付覆天阁，两人应当联手才是。
    作为合道境，封默修为远远高于影子等人，护城法阵对他起不到任何阻碍，居然被他视若无物直接进入。
    铁鸿不知此人是友是敌，故而暂时没有动手，暗中却做好准备随时召唤出三百铁浮屠，以命相搏。
    封默此人极为高傲，或者准确来说，是目中无人。
    此刻他眼里只有影子，追上前去便又是一掌拍出。
    对付这等宵小，他甚至不屑出剑。
    影子发现自己已被一道气机锁定，逃无可逃，而且压根生不出半点反抗念头，居然就这样被其一掌直接当场拍死。
    随后封默便迅速来到霆霓身边，往其口中塞入一枚丹药，霆霓的脸色瞬间变得红润起来，微微睁开双眼。
    她虚弱道：“师兄？”
    封默冷着脸：“你爹当年欠下的人情，还完了吗？”
    “嗯，我为他做了三件事，已是仁至义尽。”
    “那就好。”
    原来霆霓帮助苏信做事，乃是因为多年前父亲曾被献王救了一命，而后她虽然拜入山门，若无法还了世俗恩情，便会在修道一途出现心魔。
    一路上苏信此人绝对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故而霆霓对其没有什么好感，只想着赶快做完承诺的三件事，然后便回到正气宗修行。
    本以为夺取虎符会一帆风顺，不料今日却遭人暗算，险些丢了性命。
    多亏封默及时赶到。
    霆霓问：“你怎么来的如此快？”
    封默面无表情，没有回答。
    他只是目光扫视残垣断壁，以及阁楼上的云逸等人，目光虽在宋新瓷脸上略作停留，应是认出了对方，不过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封默天生就是这样的性子，平平淡淡，不喜争斗。
    而他此刻要找的人就躲在角落，一声不吭，但身体却在微微颤抖，还是暴露了他的恐惧。
    献王苏信没想到霆霓背后还有这样一个“保镖”，他能感受到那位合道境的杀意，心想自己若不赶紧离开，多半真要死在此处了。
    于是他偷偷取出一张遁地符，打算以此逃脱。
    不料苏信还没来得及使用，便感觉脖颈一凉，接着又是一热，然后一颗大好头颅便掉落在地。
    他觉得天旋地转，居然还看到自己的身体正在颠倒着飞出去，临死前都没有意识到旋转着的，乃是自己的脑袋。
    封默这一剑不给对方留下任何生机，做完之后忽然回头深深看了云逸一眼，不知为何觉得此人看自己的眼神透着古怪。
    不似敌人，却也不像朋友。
    他懒得多想，扶起霆霓身影一闪，随后便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云逸有些失望，正所谓君子可欺之以方，封默便是这样一位君子。
    他的修为确实很高，但如果你没有招惹过他，也没有做过恶事，便完全不必惧怕此人。
    宋新瓷说道：“正道只要有他，魔宗便注定掀不起什么风浪。”
    云逸：“还是头一次见你如此灰心丧气。”
    “并非灰心，只是阐述事实而已。云逸，如果你跟我回魔宗的话，或许以后会与此人为敌。”
    “非要如此？”
    宋新瓷并未回答。
    此时比武擂台已经变成一片废墟，其中还有一个大坑，慈蓝师太便躺在其中。
    铁鸿确定再无其余变数之后，这才来到坑中，看着面如土色的师太，却没有出手直接将其打杀。
    他说：“我和浮生寺有段渊源，不能对此人出手。”
    叶凌问道：“我来？”
    “不可，月牙城屹立于此多亏了虎符，也算受过浮生寺恩惠。”
    虽然铁鸿此举有些迂腐，但叶凌作为他的至交好友，还是选择了理解。
    慈蓝师太却不领情，她咳了一口血，艰难说道：“何必在那里假惺惺，你留我一条性命，说白了还是觉得我有救治叶念依的法子。”
    铁鸿说道：“既然你主动提起此事，那咱们正好说道说道。”
    “别妄想了，叶念依天生魂魄支离破碎，决计活不过十八岁的！”
    “所以你之前的那些话，都是骗人罢了。”
    “叶凌是个未曾修行的傻子，你铁鸿却不是，难道这么多年过去还没认清现实吗？”
    “我只是觉得你毕竟来自浮生寺，或许心中尚存一丝慈悲。”
    慈蓝师太笑道：“谁定的世间善恶，浮生寺就一定都是良善之辈吗？真是可笑。”
    她心知自己必将葬身于此，于是干脆也不再遮掩，破口大骂道：“铁鸿，大夏容不得你，月牙城终究也会被权利斗争的牺牲品，只有覆天阁才能改变这一切！”
    铁鸿说道：“宫澈还留在此地，如果你想让他活命，最好还是配合我等。”
    “不需要，我从不需要你们的怜悯。”慈蓝师太双眼一瞪，看向阁楼之上的云逸，“你设计害我，我要你不得好死！”
    说罢，慈蓝师太突然牺牲性命爆发全部灵力，将不远处怔怔看向这里的宫澈传送出去，同时剩余一股神念则射向阁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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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5章 灼灼其华

    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就在慈蓝师太拼死一击的时候，铁鸿终于一记铁拳砸烂了她的头颅。
    本看在浮生寺的面上不为难你，可你自寻死路就怨不得人了。
    即便如此，那道神念来得极快，只不过最终却是重重砸在了叶念依的额头上，霎时令她本就虚弱不堪的魂魄变得支离破碎。
    宋新瓷本以为慈蓝的临死一击是冲着云逸而来，所以刚刚全副心思都在保护自家相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去救叶念依。
    包括朱雀和南宫灼灼等人也是这样认为，谁都没想到慈蓝师太那道神念要杀的人，居然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叶家小姐。
    可见她真是恨极了月牙城，誓要害死叶念依，让铁鸿、叶凌从此心生芥蒂！
    叶念依三魂七魄纷纷化作几缕青烟，似是要离开这副躯体。云逸见状立刻以神念将这些魂魄通通赶回体内，南宫灼灼则将叶念依平放在地上，又是往嘴里塞丹药，又是设置宁神阵法。
    生怕这些魂魄当真一去不回，那样叶念依也就真的没救了。
    叶凌后知后觉，意识到慈蓝师太居然临终前暗算了自家女儿，顿时吓得面无血色。他顾不得什么形象，跪在女儿身旁，看她脸色灰白，轻轻呼唤道：“依依？你能听到爹爹说话吗……”
    铁鸿愧疚道：“都是我的错，如果我直接杀了那个贼尼姑！可恶！”
    云逸叹了口气，心想若是换成魔宗中人出手，必定是斩草除根，恨不得等人死了都要再补上两刀。偏偏铁鸿有求于慈蓝师太，寄希望于她真的知道治病之法，结果因小失大。
    “新瓷？”云逸试着望向娘子，可惜宋新瓷只是轻轻摇头，示意自己也毫无办法。
    叶念依的怪病着实蹊跷，三魂七魄仿佛各有各的心思，如今更是被慈蓝师太催化了解体一事。
    此时，一直低头忙于救治叶念依的南宫灼灼一反常态，突然正经说道：“我有个法子可以救她。”
    云逸有种不祥预感：“什么办法？”
    “念依是桃花仙体，三魂七魄不稳。而我刚好是千年桃花成精，与她天生亲近。”
    “你打算附身到她身上，然后用你的修为……为她稳固魂魄？”
    “没错，之前她每次病症发作，都是靠我附身才能缓解。所以我想，这个法子一定有用。”
    朱雀情急之下一把扣住南宫灼灼的肩膀，“灼灼，你知道这样一来你要付出何等代价吗？！”
    叶凌好不容易有了一丝希望，眼中满是渴求，但他并未说些什么，只是默默看着云逸等人。
    要别人牺牲自己来救女儿，这话他实在说不出口。
    南宫灼灼依然心大，“我又不会死掉，只是用我的修为强行留住念依的魂魄，并且让它们牢固一些。”
    云逸若有所思道：“就像你附身她的时候，两人共用一具身体？”
    “倒也没有那么乐观，我应该会陷入沉睡。”
    朱雀立刻反对道：“那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南宫灼灼说道：“区别就是只要以后找到能让叶念依魂魄稳定下来的方法，我就可以重新活过来。”
    桃花精深知此间能做决定的人只有云逸，便对他眨巴着大眼睛，“云逸，你得帮我。”
    云逸看着少女，莫名想起飞天秘境中她偷看自己练剑的一幕，心中不忍：“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来不及了，叶念依马上就要魂飞魄散，现在只有我能救她！但是，之后你还能救我，我并不是毫无希望，你明白吗？！”
    “你父亲对我有传道之恩，猴老大他们更是把你托付给我，我不能辜负他们。”
    “呆瓜，是我一意孤行要救叶念依，而你要做的是想法子救我，不算辜负他们。”
    云逸紧皱眉头，说道：“让我稍微想想。”
    在场众人没有催促，他们只是纷纷看向云逸。朱雀觉得以云逸的性格必然不会同意，牺牲自我成全他人那是十足蠢货行径。
    叶凌和铁鸿则觉得云逸或许真有办法，毕竟这个年轻人刚刚为月牙城找出一条生路，说不定他还能再给自己一个惊喜。
    云逸努力摒弃脑中无关思绪，用力回忆上一世是否接触过相关信息。
    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而过，九转定魂珠！
    此物有稳固神魂的作用，上一世曾在大夏北边的黑云山出现，若是有了它，即便不能根治叶念依的怪病，也可以缓解病情。
    想到这里，他问宋新瓷道：“你听说过九转定魂珠吗？”
    宋新瓷点头道：“许多年前有妖兽名为‘九罗’，祸乱一方。此妖没有肉体依凭，但魂力极强，堪称不死不灭。后来被仙人用九转定魂珠封印，辅以阵法不断消磨它的魂力，由此可见定魂珠顾名思义，有着封魂锁魄的功效。”
    云逸心中补充道，正是如此，数年后黑云山的定魂珠便会被人发现，重现于世。
    他说：“我知道此物方位，或许可以过去碰碰运气。”
    南宫灼灼笑道：“我就知道你有办法！”
    朱雀明显不信：“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传说了，就算你真能找到，万一九罗依然活着，岂不是自己也要搭进去？”
    云逸解释道：“上次我能带你找到飞天秘境，这次凭什么就找不到九转定魂珠呢？”
    “你一说这个我就好奇，你为何知道这些洞天福地的秘密？”
    “仙人托梦，你信吗？”
    朱雀欲言又止。
    宋新瓷却说：“我相信你。”
    “小姐？！”
    “朱雀，每个人都有秘密，何必刨根问底呢。”
    云逸倒是颇为惊讶，没想到最先支持自己的人居然是宋新瓷。
    他之所以会提起九转定魂珠，便说明对其十拿九稳。上一世他和宋新瓷机缘巧合下得到此物，只可惜珠子效用太过鸡肋，未能派上什么用场。
    南宫灼灼催促道：“念依快要不行了。”
    叶凌突然一把从铁鸿手中夺过虎符，对着云逸跪了下去，“只要云公子和南宫姑娘愿意出手相救，我愿以虎符作为回报。”
    事已至此，云逸不再犹豫，点头道：“灼灼你放心去做，我一定会把你救回来。”
    南宫灼灼叮嘱道：“等我施法之后，你们记得先让叶念依休息一番，用药物为她稳固神魂。”
    桃花精手掐法诀，身体随之化作一朵桃花，轻飘飘印在了叶念依的眉心处。紧接着满屋花香弥漫，更是凭空生出无数花瓣将叶家小姐团团包裹。
    “对了，告诉念依多看点我喜欢的话本，那样我会……很开心……”
    叶念依置身花海之中，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笑意，呼吸渐渐与花瓣舞动同步，仿佛感受到了桃花精那自由自在的灵魂。
    花瓣轻轻拂过脸颊，她恍若做了一场桃花幻梦。
    梦中乃是桃花源的景象，南宫灼灼对着自己嬉皮笑脸，“这下我要在你体内住上好久了。”
    叶念依问：“我……我还没死？”
    “一时半刻死不了。你这人心眼小，总觉得自己拖累别人，但今后你要改改这副性子，不然迟早有天会把自己憋死。”
    “灼灼，你这是什么意思？”
    “咱们说好当一辈子的好姐妹，所以千万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桃花落尽，大梦成空。
    叶念依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卧室，居然不知何时被人送回了城主府。
    “灼灼？！”她立刻开始呼喊灼灼。
    守在床边的叶凌一见女儿醒来，顿时老泪纵横，“你终于醒了。”
    “爹，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是应该死了吗？灼灼她怎么样了？”
    面对女儿连珠炮似的发问，叶凌只能为她细心解释起来。
    ……
    另一边，云逸等人则回到了朱雀租住的小院。
    此时这里少了南宫灼灼，一时显得有些冷清。
    朱雀以往对桃花精最是头疼，现在反而最为放不下，“云逸，你真有把握？”
    云逸承诺道：“若无十分把握，我绝不会同意她救治叶念依的。”
    “唉，少了她，我还真是有些不太习惯呢。”
    “等到叶念依身体恢复，我就前去寻找九转定魂珠。”
    “怎么感觉你胸有成竹，好像珠子一定会被你取到一样？”
    “天机不可泄露。”
    云逸故意卖关子，朱雀只能无奈地干瞪眼。
    宋新瓷回来的路上沉默寡言，看着不太对劲，云逸便问：“你有心事？”
    她问：“你还打算跟我一起回魔宗吗？”
    “呃……”这个问题有些棘手，如今两人被同心蛊相连，按理来说云逸确实应该跟着宋新瓷，这样最为保险。
    云逸：“要不你跟我去趟黑云山？”
    宋新瓷：“我有些担心葬剑谷，毕竟离开宗门有段时间，我怕覆天阁早就已经把手伸了过去。”
    “确实，献王苏信虽然死了，但影子的背叛说明天残门可能已经倒向了覆天阁。”
    “所以我必须回去一趟，不过对于你……我还没有想好。”
    “其实你带我回去未必就是好事，或许我会拖累你呢？”
    朱雀并不知道同心蛊一事，疑惑道：“小姐你执意带云逸回去是为了成亲吗？”
    宋新瓷一听“成亲”二字顿时霞飞双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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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6章 “夜袭”

    宋新瓷经历无名小镇的炼心局后，虽然同心蛊隐瞒不说，但和云逸成亲一事却告诉了外公秋枫。
    朱雀一直以为小姐这是打算把云逸当成挡箭牌，用来打消魔宗那些烦人男修的提亲念头。
    宋新瓷声音透着微微慌张：“谁要和他成亲了？”
    朱雀见状主动请缨道：“那不如我陪云逸去黑云山，刚好我的三味炎遁可以帮他逃跑。”
    云逸笑道：“我现在已经是化神境了，怎么在你眼里还是一个随时都要跑路的小修士。”
    朱雀想了想，觉得云逸说得倒也没错，如今就算她也没有自信可以胜过对方。
    云逸此人异常老道，透着精明，虽然只是初入化神境，却绝对不能把他当成“区区化神境”。
    而放眼修真界，或许炼气境不算什么，化神境却是实打实的山上修士。
    宋新瓷似是遇上了天大难题，即便在生死关头也从未见过她如此纠结。
    她叹道：“天色已晚，不如你先回去休息吧，让我再想一想。”
    这是下逐客令了，云逸也不赖在这里，干脆回了那间柴房，准备简单休息一下。
    朱雀送云逸离开，把门窗关好，然后凑到自家小姐身边，轻声说道：“这次见你，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两人已经许久没有这般说过悄悄话，之前又因为南宫灼灼和叶念依也住在这里，所以朱雀有些话一直憋着没说。
    宋新瓷的脸庞被烛火映的通红，她说：“我可能……算了，我说不出口。”
    朱雀善解人意道：“你是不是喜欢上云逸了。”
    “唔……”宋新瓷突然把头埋在臂弯。
    “虽然我不知道你和他在扶摇宗经历了什么，但我看得出来，你对他颇为在意。小姐，这么多年我还从未见你对谁如此上心。”
    宋新瓷声音闷闷的：“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朱雀说：“我的确有个小小的提议。”
    “你快说，别卖关子了。”
    “不如借此机会你俩分开一段时间，各自冷静一下。”
    “什么？！”
    “你先听我解释，你现在应该还不清楚自己的心意，这个不能怨小姐，毕竟你修的是太上忘情道，从小对七情六欲就迟钝。”
    宋新瓷：“我……真的很迟钝？”
    朱雀：“但是有件事我必须问你，若你真的喜欢云逸，情关难过，到最后耽误你的大道，你会不会出手杀了他？”
    这个问题霎时令宋新瓷脸色苍白，说实话她早就想过这种情况，当时自己一心想着以云逸炼情，从未如此纠结。
    至于她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想法，可能是从那道身影不顾一切挡在自己身前开始。
    在扶摇宗经历生死大劫之后，她与云逸同行最初是因为“同心蛊”。可事到如今，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这段感情。
    宋新瓷说：“他……对我很好。”
    朱雀顿时八卦起来：“怎么好了？”
    “他救过我的性命，会为我炼丹，买我最爱吃的梅子果脯……他还送了我一柄剑，我很喜欢。”
    朱雀边听边点头，宋新瓷从小就在魔宗长大，虽说是掌上明珠，但她天赋太高，故而很少有人把她当成小女孩去宠爱。
    宋新瓷越说越没底气：“而且他人其实不错。”
    朱雀补充道：“脑子灵活，修行速度也不慢，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就能和你并肩同行。”
    宋新瓷眼前一亮。
    没错，假如云逸可以晋入合道境，那么自己便可以通过同心蛊，令他反哺自己。或许可以找到一条不必完全“忘情”，也不会伤害到云逸的飞升之路。
    朱雀见小姐态度松动，便继续劝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谁要跟他朝朝暮暮！”
    “那怎么偏偏分开不得？”
    “分，这就分，明日我就自己回魔宗。”
    朱雀暗中偷笑，回去就好。
    谁曾想宋新瓷突然又补了一句：“你也跟我一起回去！”
    朱雀：“？”
    宋新瓷：“离开葬剑谷这么久，难道你就不想绣娘她们吗？”
    听宋新瓷这么一说，朱雀倒还真的有些想念，毕竟自己小时候没少跟在绣娘身后要糖吃。
    于是她说：“那就这么定了，明日咱们一起回魔宗，至于云逸，鬼才稀罕管他！”
    ……
    与此同时，柴房那边。
    云逸躺在草席上，手里反复把玩着虎符。
    这一路可谓颠沛流离，全都是因为此物。
    三名返虚境为了争夺虎符，慈蓝师太死了，影子也死了，霆霓重伤被人救活。
    可这东西到底藏着什么关乎修行的秘密，云逸却是完全不知。如果只是三百铁浮屠，其实对于修士来说过于鸡肋。
    他心想不如明日找铁鸿问个清楚，如今自己和月牙城算是彻底栓在一起，想必他也不会遮遮掩掩。
    正想着突然房门发出“吱呀”一声，云逸顿时一惊，还以为是哪位返虚境高手没死透，半夜来这里偷袭自己。
    他循声看去，借着月光只见一道红色身影轻手轻脚钻了进来。
    云逸赶忙坐起身来，朱雀则蹲在他的对面，两人四目相对，一时气氛暧昧，倒是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朱雀率先打破僵局，当头就是一句：“你完了。”
    “我又怎么了？”
    “我家小姐亲口告诉我，她喜欢上你了！”
    云逸先是一愣，随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心想那女人总算上钩了，不枉自己一路关怀体贴。
    他原本不想重蹈上一世的悲惨结局，有意与宋新瓷疏远。架不住扶摇宗两人偏偏重逢，于是之后便想着一切随缘。
    假如她依然执着于太上忘情，自己就早点跑路。
    只是没想到一番操作下来，宋新瓷的人生也与上一世有了不同。
    朱雀见云逸一副得意模样，忍不住抽了他一记，“呆子，小姐修的是太上忘情，你就不怕她杀你证道？”
    云逸说：“我又不是不会跑。”
    朱雀担忧之事，在云逸看来丝毫不必犯愁。因为自己与宋新瓷有同心蛊相连，她无论如何都不会选择杀夫证道，这是最烂的办法。
    “我已经劝小姐不带你回魔宗了，你若是要走，就趁这次机会赶紧离开，从此再也不要出现在小姐面前！”
    云逸看着红衣姑娘：“你这是担心我？”
    朱雀认真道：“我早就看出你心比天高，虽然嘴上不说，实际心里压根看不起魔宗。所以我劝你早点离开，等小姐忙着修行，可能渐渐也就淡忘你了。”
    云逸此刻很想解释，却偏偏没法解释，只能憋出来一句：“那好吧。”
    “明日我会和小姐一同离开，或许此番一别，便再无重逢之日了。”
    “这……”云逸心想，只要你这一世不要过于相信某人，应当还是能再见面的。
    朱雀居然有些伤感，心想假如云逸入赘葬剑谷其实倒也不错，除了性命堪忧，起码自己在谷中不会太寂寞。
    毕竟我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和自家姑爷走近点也没什么。
    哎呀，我又在瞎想什么！
    朱雀叹道：“反正你好自为之吧。”
    她说完起身要走，不料云逸突然说道：“临走前我有句话想和你说。”
    “什么？”
    “你要提防一个叫念奴娇的人。”
    朱雀瞪大双眼，重新审视起了云逸，“你这话什么意思？”
    云逸敷衍道：“你就当仙人托梦，说你可能会被念奴娇偷袭致死。对了，这事你知我知，记得保密。”
    朱雀不解，念奴娇竟会杀我？
    她很想揪着云逸问个清楚，但料到他肯定不会说实话，于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但云逸所说之事自己又不得不放在心上，因为按理来说云逸从未见过念奴娇，更不知道这个名字，那么他的“随口一提”，或许另有深意。
    朱雀满腹心思地离开。
    云逸也重新躺了回去，继续研究此行收获。
    不料脑袋下面还没捂热乎，便再度听到破门发出一阵令人磨牙的声音。
    又是谁半夜来此偷袭？
    还有那道破门，找机会定要拆了你！
    云逸看向门口，只见一道白衣推门之后略显犹豫，迟迟没有进来。
    他便主动说道：“有话倒是进来说啊。”
    宋新瓷莫名其妙瞪了他一眼，这才蹑手蹑脚走进屋子，似乎生怕被隔壁屋子的朱雀发现。
    她嗅出空气中的香味，问道：“刚刚朱雀来过？”
    云逸坦坦荡荡：“对。”
    “那她应该和你说了，明天我就回魔宗，不带你了。”
    “嗯。”
    宋新瓷忽然一阵烦躁：“你能不能多说几个字？”
    云逸笑道：“大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想听我说些什么？”
    “你！算了，你去黑云山会不会有危险？”
    “放心，如果我尚未进入化神境或许会有危险，但现在……不会有了。”
    “你上次炼的丹药似乎有点作用。”
    “什么药，凝心丹吗？”
    “是。”
    宋新瓷主动坐在云逸身旁，意思不言而喻。
    丹有用，再来点。
    云逸从须弥戒中翻找一通，发现上次购买的药材还剩下若干，加上药老二留给自己的天材地宝，倒是勉强可以炼上两炉。
    于是他也不打算睡了，干脆生炉炼丹。
    宋新瓷不再说话，只是在一旁静静看着云逸忙前忙后，忽然有些理解苏青为何喜欢和云逸一起炼丹。
    有些男人嘴巴恶毒，不说话的时候反而看着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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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7章 小别

    长夜漫漫，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屋内气氛一片火热，熏得两人脸色发红，身体发烫。
    朱雀见小姐久久没有回屋休息，便蹑手蹑脚重返柴房外，竖起耳朵听起了里面的动静。
    云逸：“有点热，我能把外衣脱了吗？”
    宋新瓷没回话，但接着传出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云逸：“快过来搭把手，我实在是忙不过来了。”
    宋新瓷：“我以前从未做过这事，弄坏了你可别怪我。”
    朱雀疑惑，这到底是在干什么，有什么忙不过来的？她好奇难耐，便忍不住凑到窗边，顺着缝隙往里偷看。
    不看不要紧，只见两人身躯几乎贴在一起，耳鬓厮磨。
    不过他们面前摆着一口丹炉作甚？
    大半夜不睡觉，就是为了炼丹？！
    宋新瓷有意咳嗽了一声，朱雀一听顿时慌了神，意识到自己偷听偷看的行为被小姐抓了个现行。不过她既然不直接戳破，说明不希望自己打扰他俩。
    “坏了，我怎么有点跟不上当代修士谈恋爱的脚步了，半夜见面不谈情说爱，居然炼丹？”
    为了不打扰他俩的二人世界，朱雀便轻手轻脚地回了房间。
    宋新瓷感受到屋外没了朱雀的气息，便开始专心帮忙炼丹。她做的工作极其简单，就是处理一下药材，以及在适当的时候递给云逸。
    她从未接触过丹道，故而刚一上手有些笨拙。幸好云逸也不催促，只是耐心教她如何去做。
    渐渐两人也就有了默契，居然真让炼制凝心丹的过程快了几分。
    而在这期间，宋新瓷也感到自己的大道创伤正在愈合，原本仿佛一扇门扉大小的空洞，也渐渐变得只剩拳头大小。
    她距离恢复合道境修为只差一点。
    丹中日月短，转眼天色便亮了起来，院外接连响起鸡鸣之声。
    伴随着丹炉又一次冒出几缕青烟，这第二炉凝心丹也大功告成。
    云逸看着并不疲惫，反而目光炯炯有神。炼丹对他而言，不仅不会消耗心神，反而还可以借此良机凝练神念。
    难怪苏青停留化神境多年，她应该是想借助丹道淬炼神念，等到彻底圆满之后再晋入返虚境。
    此举好处多多，返虚境中也有高低之分，像苏青这种实打实的返虚境，一定比孟凡那种纯靠天材地宝堆起来的“天才”优秀得多。
    收起杂念，云逸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和宋新瓷靠在一起许久，两人俱是关心丹炉情况，渐渐也就无心留意男女之防，肩膀手臂几乎贴在一起。
    宋新瓷问：“这炉也成功了？”
    云逸开盖检查了一番，“比上一炉的成色还好。”
    “呼，炼丹还真是个功夫活。”
    “丹道修到极致可让人白日飞升，自然有其不凡之处。”
    云逸翻出两个瓷瓶，用凝心丹装得满满当当，然后郑重其事塞到了宋新瓷手里。
    他说：“你这次回魔宗万事小心，端王献王都和天残门暗中有所勾结，没准魔宗内部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
    宋新瓷接过丹药，却没说话，她发现一道暖流正在体内各处游走，仿佛化作一根绣花针，将残破大道缝缝补补。
    她独自修行多年，从未感受过这种关心。
    母亲早就疯疯癫癫，嘴上说着为了女儿着想，所作所为却皆是坏事。
    父亲看似忠贞不二，实则对女儿不闻不问，多年来只顾自己与秋清怜的爱恨情仇。
    至于外公秋枫更是处处透着算计，与其说疼爱外孙女，倒不如说是专心培养魔宗圣女。
    因此宋新瓷才会在人情世故上显得迟钝不堪，甚至可以说是恶劣。
    但是云逸的出现正一点一滴改变着她。
    宋新瓷眼神如晚云含雨，问：“等你找到九转定魂珠，之后如何打算？”
    云逸笑道：“当然是去魔宗找你，不过假如途中另有要事耽搁，你到时候可不要生气。”
    “那就要看你表现了，最好不要让我等得太久。”
    “我尽力而为。”
    宋新瓷闻言松了口气，她并不担心云逸一去不返，毕竟两人被同心蛊所连。但她也不想让云逸觉得有所束缚，朱雀说得对，即便喜欢也不能阻止他获得自由。
    而且她归根结底是个自傲之人，不认为云逸经历这么久会对自己毫无情愫。
    一夜过去，两人虽未推心置腹，但宋新瓷已然解开心结。
    她现在无须服用凝心丹，便发现太上忘情道已经完好如初。整个人的气质也随之一变，透着一股玄奥味道。
    云逸见状问道：“回到合道境了？”
    “嗯。”宋新瓷想了想，突然从须弥戒翻找出一些宝物，其中有葬剑谷的《降龙剑经》，保命用的丹药，以及大量成色极佳的灵石。
    她说：“我修为太高，那些普通的小玩意对我无用，所以我很少随身带着。”
    言外之意就是东西不多，你别嫌少。
    云逸哪敢嫌弃，立刻将众多宝物收好，这些东西虽然对宋新瓷没什么用，对他这个化神境来说却刚刚好。
    “不少不少，刚好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正发愁口袋里没有多少灵石，这就有人送上门了。
    不过这样算不算吃软饭？
    云逸瞧了宋新瓷一眼，对方立刻微微脸红，似是察觉了他的想法……有些冒犯。
    说来倒也有趣，上一世云逸也修炼了“降龙剑经”，不过那次宋新瓷连话都懒得和他讲。
    宋新瓷摩挲着指间戒指，又想了想，接着说道：“‘天衣无缝之法’是我偶然从一位高人口中习得，只能口耳相传，以你化神境的修为应该可以施展了。”
    云逸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惊讶道：“你要传授给我？”
    “嗯，你且听好。”
    “天衣无缝”当真玄妙，一旦施展之后，除非遇上境界远远高于自己的修士，否则极难被人察觉。
    离别终有时，宋新瓷将“天衣无缝之法”传给云逸之后，便率先起身离开柴房，发现外面朱雀早就收拾好了行李，等候多时。
    她对云逸说道：“记住你的承诺。”
    朱雀则扔过来一个小小锦囊，说道：“你被大风刮走之后，我给你求了一道平安符，你自己看着处理吧。”
    云逸收起平安符，微笑点头。
    紧接着宋新瓷抓住朱雀手腕，两人身影一闪而没。
    不愧是合道境，连御剑飞行这种法子都无需用，转眼就传送到了其他地方。
    ……
    小院这边空空荡荡，云逸也没心思留在此处，便锁好院门去了城主府。
    府中一片喜气洋洋，都知道叶念依的怪病有了好转迹象，叶凌还因此赏赐了不少财物。
    唯独罗通笑不出来，昨日一番恶战过后，他在废墟中抓了一把土，里面或许掺着一些崔无命的骨灰，把这些装在罐子里找个地方埋好，就不算无人埋葬的孤魂野鬼。
    他说：“这些天没少和他吃花酒，居然吃出了一些感情。”
    云逸安慰道：“献王终究还是死了，虎符也没落到端王手里，想必他在天之灵也会觉得欣慰。”
    “确实，只是不知道小皇帝是否在意崔无命的死。呵呵，或许在他们那种人眼中，崔无命、我还有铁将军，都只是棋盘上的棋子而已。”
    “你……节哀。”
    “放心我不会因此消沉，月牙城如今正值风口浪尖，我还要帮着将军城主，为这里的百姓谋出一条生路。”
    罗通轻拍手里的酒坛，如今里面装着一捧掺着骨灰的土。
    “将军有事要和你讲，你们聊着，走的时候我就不送了。”
    云逸拍了拍罗通的肩膀，然后看到不远处铁鸿正快步走来。
    他依旧顶着一颗光头，见面就说：“叶丫头醒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叶凌已经跟她讲清楚，她开始还有些想不开，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
    云逸跟着铁鸿去找叶家父女，说道：“她就是觉得对不起南宫灼灼，过几天应该就想通了。”
    “说起这个，我们做些什么才能帮到南宫姑娘？”
    “此事我已有计划，你们就放心吧。”
    “好，还有一些小事，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
    两人走进后院，这里不似外面人多眼杂，铁鸿压低声音说道：“宫澈下落不明，应是直接逃到了城外，慈蓝和影子的尸体已经被我处理了。”
    他话锋一转：“但蹊跷的是，献王和邪啮剑莫名消失，不知去向。”
    云逸听闻此消息也是疑惑不解，“封默出手不可能留活口，可尸体和剑却没了，难道是被谁偷走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铁鸿搓了搓自己的光头，“你怎么一直不问我虎符的事情？难道你已经参透其中奥秘了。”
    云逸笑道：“这事你迟早要说，我何必费心。”
    “你小子……如何召唤铁浮屠你已经知道了，我现在要说的，是关乎其中秘密的关键信息，你可要听好了。”
    “快点说吧。”
    “这枚虎符乃是浮生寺的苦哈哈大师赠予，他有意收我为传道弟子，但我一直不愿。于是他用虎符收纳三百战魂交付于我，算是帮我看守月牙城的一个助力。”
    云逸疑惑：“但你还是决定不做他的弟子？”
    “我放不下这座月牙城，就算大夏朝廷再腐朽，我也要守护好这里。”铁鸿洒脱道：“所以我希望你可以把虎符送回浮生寺，或许苦哈哈大师会把你当做传人。”
    “我可不想当和尚。”
    “哈哈，到时候去留都随你意。除此之外还有一项天大好处，那就是浮生密藏即将开启，你或许刚巧可以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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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8章 此去浮生

    云逸并非头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浮生密藏”。
    传闻乃是禅宗高人创造的洞天福地，一百年现世一次，有缘人方可进入其中。
    上一世浮生寺就是因为这玩意搞得四分五裂，直接从正道五大宗门除名。
    “浮生密藏”乃是浮生寺的立足之本，每次都会引来无数修行中人共襄盛举。
    不过多年前浮生寺发生一场内乱，据说与那场正魔大战有关。从那之后浮生密藏便再不对外开放，浮生寺的弟子也纷纷关闭山门，应是另有隐情。
    按照铁鸿的说法，他当初遇到苦哈哈大师的时候，大师就已是合道境，故而现在应当还活着。
    苦哈哈把虎符交给自己的时候，曾说若是有天不再需要这三百铁浮屠，可将虎符送回浮生寺，然后从此彻底剃度为僧，当他的关门弟子。
    若是舍不得打算一直留着，那也无妨，但绝对不能把虎符交给来历不明的浮生寺门人。
    关于浮生寺的信息算是云逸的“知识盲区”，他上一世并未参与争夺浮生密藏一事，只知道浮生寺会在此次密藏开启之时受到重创。
    铁鸿说道：“你帮了月牙城太多，我和叶凌无以为报，只希望你可以通过这枚虎符多拿些好处。”
    云逸此时终于明白为何慈蓝师太、献王等人都如此执着于虎符，三百铁浮屠并不足以使他们以命相搏，若是能被苦哈哈大师收为传道弟子才是真正的“头彩”。
    如此看来，合二为一的虎符，当真有逆天改命的作用。
    铁鸿压低声音，认真说道：“铁浮屠的本质乃是三百道残魂，如果你打算勘破虎符秘密，就需要想办法把它们超度。到底应该怎么做，云兄弟你一定要想好。”
    云逸郑重抱拳行礼：“多谢。”
    “这就见外了不是，咱们哥俩一见如故，不瞒你说，步炼金那老家伙也挺喜欢你，总是跟我打听你的来历，还问能不能把你留在月牙城。”
    “哈哈，以后有机会一定回来再拜会步先生。铁将军也顺便帮我带句话，那把绕指柔给了一位合道境，她简直爱不释手。”
    铁鸿一愣：“你娘子真是合道境？”
    云逸：“确实，不过她有些苦衷，所以无法出手。”
    “你不必跟我解释这些，高人想法大多古怪，咱们可以理解。再说这次有你帮忙，未必就不如合道境了。”
    铁鸿把云逸送到后院书房，“我这就按照约定去帮步炼金打铁去，咱们来日方长！”
    云逸有些疑惑：“你怎么一副我要一去不回的架势？”
    “等下你就知道了。”
    云逸刚想追问，架不住铁鸿走得极快，转眼就没了踪影。
    他正一头雾水，转头便见叶凌带着叶念依走进书房。叶凌看起来一夜没睡，有些憔悴，叶念依则扛着个小包袱，一副要出远门的模样。
    叶念依迎头便问：“云哥哥真有办法救回灼灼吗？”
    云逸点头：“千真万确。”
    他看叶念依背着行李，恍然大悟道：“叶城主这是要我……带上叶姑娘？”
    叶念依不满道：“云哥哥从来不叫灼灼为‘南宫姑娘’的。”
    叶凌拍了拍女儿脑袋，“休要胡闹，云公子所料不错，我想让叶念依随你一同前去黑云山。”
    “这是为何？”
    “此番月牙城经历大劫，恐怕之后还会再生动荡。可如今小女性命与灼灼姑娘息息相关，我怕到时候连累恩人。”
    云逸听后微微点头，不得不说叶凌的担忧并非多余。月牙城如今没了三百铁浮屠，护城大阵也被损坏，只凭一个铁鸿确实未必牢靠。
    万一大夏朝中再生变故，或者覆天阁还有后手，到时候叶念依一旦出事，南宫灼灼也会受到牵连。
    于是云逸应允道：“可以，我会带着念依一同前去黑云山。不过等我找到九转定魂珠，将她二人重新分开，之后又该如何是好？”
    叶凌说道：“可否劳烦云公子再将小女送去浮生寺？”
    “浮生寺？”
    “没错，浮生寺中的初祖庵也收俗家女弟子，慈蓝师太便是来自那里。”
    叶念依抢过话头：“我打算上门问问慈蓝师太是个什么意思，作为初祖庵的弟子为何要害我性命，没准还能借此机会讨个落脚地。”
    云逸笑道：“你倒是打得好算盘。”
    “她把我和灼灼害得这么惨，我找她师门讨要补偿不算过分吧？”
    “当然不算，简直天经地义。”
    叶凌见状松了口气：“云公子这是答应了？”
    云逸说道：“铁鸿跟我讲了一大堆虎符的好处，还说可以用它去浮生寺换机缘，如此一来刚好送念依顺路过去。”
    叶凌诚恳躬腰行礼：“我与铁鸿有诸多不便，还望公子见谅。”
    云逸赶忙将其扶起：“举手之劳，城主不必如此。”
    说完他又看向叶念依，见她面庞绽放淡淡红晕，双眸清亮如晨间露珠，便问：“你的病没事了？”
    一丝轻风拂过，轻轻拨动少女额前碎发，她羞涩道：“多亏灼灼，我已经没事了。”
    她话头一转：“那我这次跟着你，会不会成为累赘？如果不方便的话，其实我也可以另想他法前往浮生寺，到时候咱们在那里汇合就好。”
    “倒也不必那么麻烦，此番前往黑云山谈不上龙潭虎穴，只是有些小麻烦而已。”
    叶念依拍了拍自己的小包袱：“我也不是什么用都没有的，这里装着好多宝贝，到时候肯定能帮上忙。”
    云逸细细打量了一番叶念依，发现她的魂魄已经彻底稳固，连带着桃花仙体的好处也体现出来。
    而且有了南宫灼灼的千年修为，她竟是不知不觉直接成了炼气境。
    叶念依察觉到云逸的目光，说道：“我现在感觉身子前所未有的轻松，简直像话本里讲的那样，得道成仙。”
    “差不多，你已经算是入门修士了。”
    叶凌惊讶道：“竟有此事？”
    云逸解释道：“念依的桃花仙体本就是修行的好苗子，她的资质放在五大宗门也属上等，如今大病初愈，灼灼又为她填补了大量灵气，便直接成了炼气境。”
    不得不说，人比人气死人，当初云逸可是被猴老大一番折腾才堪堪炼气成功。
    叶凌说：“如此说来，她留在初祖庵的可能性又多了一分。”
    云逸说：“像她这种资质，放在任何宗门都会被当成宝贝。”
    叶念依却说：“我才不要留在那里修行，到时候灼灼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叶凌老脸一板：“家也不回了？”
    “不回了！我辈中人御剑飞行，天大地大哪里去不得，区区月牙城不回也罢！”少女明显读过不少剑仙话本。
    “臭丫头，我看你是找打了！上次你离家出走，我还没和你算账呢！”
    叶念依连忙躲到云逸身后，“你现在打我等于打灼灼，云哥哥不会同意的！”
    叶凌本就没打算真的动手，无奈笑道：“她这性子，恐怕云公子一路要受累了。”
    云逸摆手道：“不至于，比起南宫灼灼，念依应该要省心许多。”
    若是朱雀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感慨天道好轮回，终于你云逸也有今日，然后大笑三声洒脱离去，念头通达恨不得直接破境入了返虚。
    ……
    见叶念依身体确实无恙，云逸打算今日便启程前往黑云山。
    按照叶凌的说法，西北忘忧泉那边风暴已经吹了一个月，居然还未散去。
    云逸回想起被风暴“吹”到翠微山一事，心有余悸，原本打算绕道御剑而行，不过如今带上叶念依这个拖油瓶，便决定干脆放缓脚步。
    反正珠子也不会自己长腿跑掉，耽搁两天倒也无妨。
    对此叶念依有些低落，还以为自己可以体验一把御剑飞行。
    云逸苦笑着没有解释，总不能说自己自从修行以来还从未真正御剑飞过，而且一想到青莲剑意那狂野的“飞行风格”，恐怕自己和念依多半承受不住。
    叶凌为两人准备了一艘“沙海舟”，可在大漠航行，负责将两人送到大漠北部边缘。
    不过剩下的路，就要两人自己走了。
    负责驾驶沙海舟的人乃是军中将士，对叶念依相当恭敬，对云逸更是崇拜有加。
    云逸从未乘坐过此物，有些好奇，站在船头眺望远方。
    大漠无垠，烈日如火，远处的空气都被烧得扭曲起来。头顶则是一片湛蓝，没有哪怕一丝云彩，故而日光无比刺眼，灼得皮肤滚烫。
    叶念依笨拙地撑起一把大伞，试图把云逸也笼罩其中。
    云逸伸手想要接过大伞，却被拒绝，于是也不坚持，干脆享受起了少女的悉心伺候。
    沙海舟上刻有阵法，驾驶那人只需把控方向，倒是无须撑桨划船。此物乃是军中所有，以往只有要紧时刻才能启用，日行数千里不在话下。
    随着小舟留下一串串起伏的黄沙波纹，云逸和叶念依渐行渐远，身在月牙城头远眺的叶凌已经完全看不到了。
    这位戎马半生的老父亲不知不觉已是涕泪横流，自言自语道：“一定要平平安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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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9章 路遇怪人

    沙海舟不消半日便将云逸二人送到了北部边缘。
    负责驾驶的士兵恭恭敬敬将两人送下船，分别时还不忘说了一句：“崔无命为了月牙城而死，他是壮士。你为他报仇，也是好汉。”
    这便是凡人朴素的价值观，只要为民除害，惩恶扬善，那就是英雄好汉。
    至于什么山上仙人，除非患上大病死到临头，不然他们平日里才懒得去信。
    离了大漠，满眼枯黄渐渐变为点点绿色，再变成一片青葱，生机勃勃，看得叶念依甚是欢喜。就连路边的一根狗尾巴草，她都要捡起来仔细看看，还要嗅上一嗅。
    云逸见状笑道：“你从未离开过大漠？”
    叶念依道：“我从小身子就差，爹爹从不让我出城。”
    “我看红袖楼的风景不错，完全不似大漠风情。”
    “那些再好看也比不上真的，不瞒你说，我有时做梦都会离开大漠呢，天天满眼黄沙真是够了。”
    “既然如此，你就安心看风景吧。”
    叶念依玩腻了狗尾巴草，随手扔掉，凑到云逸身旁问道：“接下来咱们怎么走？”
    她活泼的模样像是一只终于脱离樊笼的金丝雀，恨不得时时刻刻飞翔歌唱。
    云逸答道：“前面不远就有驿站，咱们可以过去打听一下。”
    古道旁边有座朴实无华的茅屋，门前挂着招牌，写有“驿”字。屋顶几缕炊烟升起，与远方山岚相接。驿站前的马儿悠闲嚼着草料，无忧无虑。
    他刚说完，身旁忽然有个老头驾着牛车冲了过来，口中不停呼喊着：“快让让，牛疯了！”
    叶念依惊慌道：“云哥哥小心啊！”
    云逸见状不慌不忙，在莽撞冲来的青牛额头轻轻一点，登时让它一动不动。
    牛背上的老头带着斗笠，身穿蓑衣，见到云逸施展神通顿时眼前一亮，开口便问：“可是山上仙师？”
    云逸答非所问：“敢问老丈，这牛怎么突然犯了病？”
    “唉，年纪大了无论人还是畜生，都容易发疯发癫。”
    叶念依听后一笑：“爷爷这话好有意思，那些仙人动辄活上几千年，岂不是也要发疯发癫？”
    老头端坐于青牛之上，故作高深道：“那可没准。”
    云逸略微打量了一番老者，看老人似乎只是一介凡人。但他对修士毫不敬畏，令人颇感意外。
    老头又说：“要不你给我这头青牛看看毛病？”
    云逸也不啰嗦，三两下便发现牛耳中藏了一只小虫。此虫名叫蠼螋，尾部长着一个夹子，一旦夹住牛耳内部敏感部位，便会令青牛发疯狂奔。
    “就是这玩意儿害了我家老牛？”
    “应当是了。”
    老头接过虫子随意捏死，又问：“你俩要去什么地方，我可以送上一程。”
    云逸对老者始终保持警惕，便说：“那倒不必了，我俩打算在驿站稍微休息一下。”
    “驿站，什么驿站？”
    老头哈哈大笑，云逸一听往远处看去，明明刚才已经见到了驿站轮廓，现在却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
    叶念依也察觉到了异常，好奇道：“老爷爷你是仙人？”
    老头笑道：“仙人算不上，只算半个有缘人。来来来，上车同乘一段路吧。”
    云逸感觉老人似乎并无恶意，加上不知对方深浅，不好贸然出手，干脆拉着叶念依坐上了牛车。
    青牛耳朵里没了虫子，瞬间舒服不少，便也开始悠哉悠哉往前挪起了步子。
    老人问道：“你们两个要去什么地方啊？”
    云逸说道：“老丈可知道黑云山？”
    “当然知道。”
    “您真是见多识广。”
    老人发现云逸此子很合自己胃口，与他说话总是忍不住想笑，便伸手指了一下远方。
    只见远处天空有片区域黑压压一片，应该就是黑云山所在了。
    老人说道：“黑云翻墨未遮山，无风无雨也无晴。那黑云山可住着不少妖物，不是什么好去处啊。”
    云逸这才发现青牛看似步伐很慢，实则奇快无比，谈话间居然已经翻越了一道山脉，故而这才可以看清黑云山所在。
    至于之前自己打算打听消息的驿站，则早被落在了后面。
    确定老人并无恶意，云逸的态度恭敬许多：“请问前辈有何指教？”
    老人洒脱道：“谈不上指教，你既然助我治好老牛，我便送你一程。”
    他这是有意用借口遮掩，云逸深感无奈，只能不再继续追问。
    反倒是叶念依天不怕地不怕，好奇道：“老爷爷您要去哪里？”
    老人答道：“天涯海角……”
    叶念依惊讶道：“天涯海角？”
    “我都去过。”
    “啊？”
    老人摇头晃脑道：“碧落黄泉……”
    叶念依：“您也去过？”
    “若是去过我就不在这里喽！”
    云逸坐在一旁，听着这一老一少说些没营养的话，深感无奈。
    不知老人到底是何方高人，故意纵牛撞击自己又有何深意。
    老头似笑非笑：“年轻人心思不要那么重，若是修行不能使自己逍遥自在，修了又有何用？”
    云逸恭敬道：“受教了。”
    青牛脚程极快，眼看牛车距离那片黑云越来越近，原本需要赶上半天的路程，居然一炷香的功夫便抵达了。
    而且这牛车远比御风术神通广大，叶念依坐在上面没有任何不适感，反而悠哉悠哉甚是快活。
    老人一拍牛头，青牛顿时停步，“好了，就送你们到这里了。”
    叶念依灵活跳下牛车，抬头摆手道：“多谢老爷爷送我们一路。”
    云逸也恭敬行礼：“多谢前辈。”
    “呵呵，你我有缘，说不定还会再见。”老人深深看了云逸一眼，随后便驱着牛车走了。
    从后面看青牛仿佛只是悠闲漫步，可一眨眼一人一牛便已经去了前方山头，再一眨眼更是直接消失不见。
    叶念依好奇道：“老爷爷是不是仙人啊？”
    云逸摇头：“我也是头一次碰上这种世外高人。”
    “既然他会仙法，一定可以自己治好那头青牛……难道他是故意想和咱俩搭讪？”
    “应该是了，没准他是相中你的修仙资质，想要收你为徒呢？”
    “这话云哥哥就说错啦，我看老爷爷一路上总是看你，他应该相中的是你才对。”
    两人一番说笑，云逸确认了一下周遭情况，发现目前自己确实身处黑云山地界，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老人应该没有恶意，只是如此一场“萍水相逢”，多半也非巧合。
    云逸在上一世也没有经历过相似情况，而且那老人的苍老模样一看就是障眼法，真实面目犹未可知。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被这样一位世外高人盯上，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
    牛车往前走了数百里。
    青牛突然停步，挣脱背上绳索，身形一转变回人形。居然是个小小书童，此时怒发冲冠，咬牙切齿道：“你还不如干脆把我留在东海，何苦跟你来这里当牛做马！”
    老人身上的伪装也渐渐消失，露出了黑发长须，随风轻拂，透着出尘之意。
    此人衣着洒脱而不失儒雅，宽袍大袖随身姿舒展，颇具文人墨客的飘逸气质。
    正是不久前还在东海之滨，泛着孤舟的王神来！
    书童原是东海中的一只鳖精，贪嘴要吃王神来不小心洒落海中的酒水，结果被他直接钓了起来，又被逼着化身书童，从此照顾其饮食起居。
    王神来忍了半天酒瘾，这时终于得空，便赶紧喝上两口。
    他说：“若是不愿意可以自行回去。”
    “东海距离这边上万里，你只管把我带来，却不管把我送回去？”
    “有句话叫‘管杀不管埋’，你听过没有？”
    书童吃瘪，也不敢惹酒鬼生气，只能换个话题问道：“先生先生，刚才那个桃花仙体就是你说的同道中人？”
    “非也。”
    “啊？难道是那个年轻人？”
    “是了。”
    “我看他一把年纪，才是个区区化神境，这样的人也配与先生同道？”
    “呵，只有山上宗门才看中修士的年龄根骨，殊不知心性机缘才是决定一人能否走远的关键。”
    鳖精化作的书童没有顶嘴，因为他觉得这话颇有道理，自己入海修行千年都不能化形，结果被这个老酒鬼稍一点化，就可以变作人形。
    这就是机缘，海中多少精怪修炼千年都难得一见的机缘。
    书童伺候王神来也有一段时间，知道他为人潇洒，没什么架子，只要不在他画画的时候贸然打扰，便不会惹他生气。
    因此书童说话没大没小：“那个笨蛋小子狗眼不识泰山，居然一路对先生多有提防，殊不知自己错过了天大机缘。”
    王神来笑道：“谁说他错过了？”
    “啊？先生你热脸贴冷屁股，难道还挺享受？”
    “我看他举止有度，心性纯良，倒是不错。”
    书童惊讶道：“你该不会动了收徒的心思吧？”
    “确有此意。”
    “先生到底看上他哪一点了？”
    “此子与我有缘，这是一种感觉。”
    “那咱们要不要回去偷偷看他？”
    “不必，等他出了黑云山，还要再去浮生寺，咱们路上等他！”
    “先生真的不是神仙？怎么连他去哪儿都一清二楚？”
    “问那么多作甚，赶紧拉车带我吃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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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0章 鼠村

    自从修真界地脉频频异动，这世上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便也不太安分，纷纷活跃起来。
    在云逸上一世的记忆中，黑云山就盘踞着一只白毛鼠妖。
    初时这鼠妖还只在山上活动，后来渐渐开始觊觎山下人家，竟是以人为食。
    那次云逸和宋新瓷偶然发现此处，顺手杀妖，也因此顺藤摸瓜找到黑云山的一处隐秘地宫，从中发现了九转定魂珠。
    云逸隐约记得白毛鼠王相当于人类修士的化神境，除了有几样傍身法宝需要提防一下，便再无什么威胁。
    因此这一世他对九转定魂珠势在必得，即便带着叶念依也不觉得有何难处。
    由于两世记忆隔了数年，此时黑云山下的小村与记忆中不符，居然还有一些人生活于此。
    村子名为攀云村，其中有条小路直通黑云山，乃是村民花费数十年陆陆续续修建而成，为的是方便上山打猎砍柴，采摘山货。
    没曾想地脉异动之后，山中出现了一只鼠妖，这条道反而被它占据。
    原本应该由大夏王朝或是周边山上宗门出手除妖，解决此处鼠患。但是由于大夏正值多事之秋，自顾不暇，故而一直没有派人来此。
    至于那些山上宗门，则是因为攀云村人烟稀少，从无供奉，压根没有注意到此地异变。
    当然，如今仔细想来，鼠患一事传不出去，也无居民出外求援，多半还有其他原因。
    云逸带着叶念依步行到小村门口，发现有个彪形大汉把守入口，看着怪模怪样，虽然身材高大但是气质猥琐，一言难尽。
    刚好有个瘦弱少年推着木板车往村外走来，车上堆满木柴。
    看少年只有十多岁模样，人小车大，推起来显得颇为吃力。让这种年纪的孩子干活，想来家中应该出了些事，大人忙不过来亦或是……压根没了大人。
    看守拦住少年，恶狠狠道：“这是要去做什么！”
    瘦弱少年低头，身体瑟瑟发抖，回答道：“去镇子卖柴火……”
    “唔，卖柴？”那看守贼眉鼠眼，说话声音也沙哑刺耳，颇为难听。
    他撇了眼少年便不再理会，转而开始检查马车，一只大鼻子不停耸动嗅探，不似人类。
    云逸与叶念依距离村口尚有一段距离，故而没有被其发现。
    叶念依轻声道：“那个大汉好像……不是人？”
    云逸赞叹道：“你从未离开过月牙城，居然能有这份眼力？”
    “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妖怪，但话本上可是写了不少的。”
    “大汉现在算是半人半妖，看他身上带着血气，应该已经吃过人了。”
    两人正说着，那边看守似是闻到了什么气味，突然趴在车板上用力嗅着，还把上面的木柴扒拉了一地。而少年站在一旁吓得抖若筛糠，眼睛瞪得溜圆，显然有事瞒着看守。
    云逸见状说道：“走吧，咱们该出场了。”
    叶念依一头雾水，只好跟上。
    随着二人出现，看守猛地抬头，冲着这边嗅了两下，随即脸上露出一个极为渗人的笑容。
    他问：“两位这是从哪儿来打哪儿去啊？”
    云逸说道：“只是偶然路过此地，舍妹身子不太舒服，想寻个地方落脚。”
    看守瞧了一眼叶念依，暗赞好一个粉粉嫩嫩的少女，以至于口水差点淌了下来。
    此时那瘦弱少年突然鼓起勇气，冲过来说道：“我们村子不留外人，你们快点走吧！”
    看守一听顿时来气，一脚将少年踢倒在地，“胡说八道什么！”
    他复又满脸堆笑道：“落脚是吧，简单简单，我这就带你们进去找地方休息。”
    云逸却说：“不急。”
    叶念依则赶忙扶起地上的少年，目光往木板车那边偷瞥，发现他刚刚摔倒的时候，那车子似是动了一下。
    看守问道：“两位贵客还有什么事？”
    云逸伸手一指黑云压顶的山峰，“那上面怎么突然冒了烟，难不成是山上走火了？”
    “什么？！”看守闻言吓了一跳，赶忙转头去看山头。
    只见山上一切如常，黑黝黝一片，哪里有半点火光？
    他转回头来，笑道：“贵客这是眼花了吧？”
    话刚说完，他脸上笑意便瞬间凝固，身体也突然一动不动。
    正是云逸趁其不备，一记神念打在他的后脑。
    云逸一把扶住昏迷的看守，“怎么说着说着就睡着了呢，我给你寻个好地方，你好好睡吧。”说着就将其放到村口阴凉处。
    等到云逸回到叶念依身边，那少年压低声音说：“山上有好多妖怪，你们赶快走吧。”
    云逸没有搭理少年，而是把目光放在木板车上，问道：“这里藏着的是你什么人？”
    瘦弱少年一惊，但年纪小没什么城府，还是老实回答道：“是我阿妹。”
    “村里发生什么事了？”
    “山上的鼠妖隔三差五就要吃人，再过几天就要轮到我家阿妹了。”
    叶念依听后怒道：“竟然吃人？！”
    少年个头比叶念依矮小不少，显得可怜巴巴，他解释道：“听我爹娘说，村子旁边原本是片乱葬岗，最初老鼠只是吃那里的尸体，后来不知怎么老鼠胃口越来越大……”
    云逸想了想，意识到这次自己来黑云山比上一世早些，故而这个村子还未被鼠妖吃干抹净。
    说起那头白毛鼠妖，多半是冲着宝物而来。
    只不过九转定魂珠被诸多阵法、谜题保护，上一世那鼠妖苦苦研究了好几年都没能得到珠子，最终还是云逸联手宋新瓷夺得。
    叶念依问道：“为什么不赶快离开村子？”
    少年答道：“鼠妖派人守着村门，而且……村长也不让我们乱走，说若是惹怒了山上的神仙，我们谁都活不了。”
    叶念依一跺脚，转头对云逸说道：“村长肯定有问题！”
    云逸对这个机智少女相当满意：“是的。”
    “那咱们怎么办，云哥哥你直接进去除妖？”
    瘦弱少年一听顿时急了：“山上有好多妖怪，你们可千万不能去送死啊！”
    藏身木柴堆的女娃听到哥哥声音透着慌乱，终于忍不住从中钻了出来。看她不过六七岁的模样，身上脏兮兮，头发枯黄。
    女娃有些怕生，立刻藏在哥哥身后，小手紧紧攥着哥哥的破烂衣袖。
    这群鼠妖当真造孽！
    云逸想了想，虽说直接杀进去是最为直截了当的做法。但自己现在带着叶念依，而且考虑到为了避免伤及村民，还是要想个更好的法子。
    他看了眼仍在昏睡的看守，这看守半人半妖，应是拿了鼠妖的好处才会变成这样，化为一名鼠怅。
    恐怕村中还有类似存在，所以才会一直无人可以逃离此地，外出求援。
    云逸说道：“贸然出手恐怕打草惊蛇，不如擒贼先擒王。”
    叶念依双眼一亮：“你的意思是，咱们想办法直接混到山上去？”
    少年刚才亲眼看到云逸用神仙手段弄晕看守，此时结合两人言语也隐约猜出了大概，扑通跪下说道：“你们一定是仙人，求求你们救救我和阿妹！”
    阿妹也跟着哥哥照做。
    云逸问：“你爹娘呢？”
    “已经都被送去山上了……”
    原来是个孤儿，只剩一对兄妹相依为命。
    叶念依眼中满是同情，“你原本打算和你妹妹逃去哪里？”
    瘦弱少年答道：“去三十里外的城镇，那里有官兵把守，我以前陪阿爹去买过货。”
    叶念依赶忙把少年扶起，还帮阿妹拍了拍身上的灰土，然后从自己的小包袱里取出一些银钱递给他们，说道：“你们别管这些柴火了，先去镇子里寻个地方待会儿。”
    说完她又看向云逸，似是询问这样做法是否合适。
    云逸说道：“可以，若是嫌镇子太远，就在附近寻个合适地方落脚。等村子恢复正常之后，你们再回来吧。”
    少年听后连连点头，好像唯恐仙人反悔，赶忙拉着阿妹离开了此处。
    叶念依问：“云哥哥是不是已经谋划好了？”
    云逸答道：“确实有个想法，不过眼下的问题是要不要把你留在外面。”
    “啊？能不能不要留我一个人啊……”
    云逸笑着看了少女一眼，心想叶念依第一次出远门，就这么留她孤单一人自己实在是放心不下。
    “你那小包袱里都藏了什么好东西，有没有遮掩身形的宝物？”
    “有的，名叫无影铃，摇响之后可以隐身片刻，我之前就是用它溜出城主府的。”
    云逸想了想，说道：“此物应该可以瞒过凡人，但鼠妖鼻子灵敏，多半瞒不过去，看来要找别的法子了。”
    叶念依好奇道：“什么方法？”
    “暂且不知，咱们先进村子，走一步看一步吧。”
    虽然如何上山还没想法，但对于如何进村，云逸已经有了周全计划。
    叶念依按照云逸嘱托，事先准备好护身法宝，藏身木柴之中。
    她那小包袱里装了不少好东西，都是叶凌这些年攒下来的宝贝，此次女儿出行便给她通通装上了。
    云逸则施展“天衣无缝之法”，化作看守样貌。做完之后一道剑意直接杀死鼠怅，干脆利落，尸体则扔到不远处的树林里。
    他摸了摸自己已经变形的五官，果然与那人一般贼眉鼠眼，甚是丑陋。
    云逸不由面露苦笑，没想到宋新瓷传授秘法给自己，第一次使用居然是在这种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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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白玉君

    如今攀云村弥漫着一股淡淡妖气，内里人心惶惶，村民个个面黄肌瘦，精神萎靡。
    云逸顶着一张鼠怅的脸，甚是吓人，故而无人胆敢拦路，一见他便恨不得赶紧避开。
    他利用神念查探村子，发现村中居然还有一个鼠怅，心想自己不便随处乱走，不然碰上那人恐怕会暴露身份。
    于是他随手捉了个干瘦男子，恶声恶气道：“准备好今日要送上山的人了？”
    那男子吓得战战兢兢，答道：“已、已经送到山门那边了……”
    “哼，给我把这车柴火推过去！”
    “是！”
    显然鼠怅在村里为非作歹也有一段时间，干瘦男子有问必答，有求必应，立刻老老实实推着木板车往村子另一边走去。
    云逸同时还在暗中留意那名鼠怅，尽力与其保持一定距离。
    走了数百步，干瘦男子把木板车停在一间破屋前，恭敬问道：“还、还有什么吩咐？”
    “滚吧！”
    男子如蒙大赦，连忙一路小跑离开此地。
    云逸打量了一番面前房屋，发现其中停着一口棺材，除此之外倒看不出什么蹊跷，应当没有埋伏。
    于是他干脆进屋仔细观察，发现棺材的盖子并无灰尘，不像是搁置已久的样子。
    云逸伸手推开棺材，接着就听到一声惊呼。幸好他早有准备，眼疾手快，一指遥遥点在棺中女子的眉心处，立刻让其昏迷过去。
    结合之前得到的信息，这名女子应该就是今日需要送到山上的“食物”。
    云逸确认刚才的声音并未引人注意之后，这才让躲在柴火中的叶念依也进入破屋。
    他说：“有个计划，只是可能要委屈你一番。”
    叶念依瞪大眼睛：“什么？”
    “睡棺材怕不怕？”
    “唔，只要你不把我一个人扔下，我就不怕。”
    云逸点头，把棺中的女子放在破屋角落，又用那里堆放的茅草遮挡个严严实实。他刚刚对女子施了法术，数个时辰后她才会醒来。
    接着云逸又抱起叶念依，把她放入棺中，再将盖子严丝合缝关好，如此一来便再也看不出里面已经换了人。
    忙完这些事情，云逸感受到另一只鼠怅正往这边走来，他便主动迎了上去。
    那人穿着布衣，蓄着胡须，看着与云逸假扮的这个鼠怅同样贼眉鼠眼，倒有七八分相似。
    看此人年纪打扮，多半就是攀云村的一村之长，正是他和山上鼠妖联手残害村民。
    鼠怅一见云逸便骂道：“怎么又偷懒了，若是让人跑出去通风报信，咱俩谁都活不了。”
    云逸捏着嗓子答道：“守门实在没劲，我来找点吃的。”
    “你个憨货！算了算了，正好到了给白玉君送吃食的时候，今天你负责送去山上吧。”
    “唔。”云逸看了眼硕大棺材，问道：“我扛上去？”
    鼠怅骂道：“不然呢？！”
    “哦哦，我这就去。”云逸将棺材扛在肩上，还装作趔趄。
    引得那人又骂：“瞧你这点力气，什么事都做不好，老子怎么就生了你个饭桶！”
    原来两只鼠怅还是父子关系，云逸心头一沉，生怕说多错多暴露身份，便抬着棺材走出破屋。
    不过他可不会如此简单放过鼠怅，立刻将一道神念附在鼠怅后脑，等他走远之后便会自行发作，直接杀将其杀死。
    做完布置之后，云逸瞧了眼黑云山方向，村中有道后门通往山上，便直接走了过去。
    鼠怅仍不知自己命数将尽，目送云逸走远，心头有些生疑，不过一想到现在无人看守村门，便匆匆赶去了。
    叶念依躺在棺材里面，感觉身体一摇一晃，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生怕破坏了云逸的计划。
    直到她隐隐听到云逸声音传来：“咱们这就上山了。”
    叶念依答道：“知道了。”
    “你继续在棺材里呆着，一会儿若是发生什么事情不要慌乱，放心有我在呢。”
    云逸又叮嘱了两句，一边沿着山路往上走，发现这黑云山果然古怪，越往深处就越是黑暗压抑。
    明明刚才还是白昼，转眼便好似变成了阴天，空中黑云滚滚，却半点下雨的意思都没有。
    云逸警惕打量着四周，小心翼翼向上攀爬。山路蜿蜒而上，似乎永无尽头，每一步都踩在落叶覆盖的石阶上，发出沙沙响声。
    山风呼啸而过，卷起衣袂，云逸眉头紧锁，因为眼前景象突然有了变化。
    那里雾气弥漫，如同一层层厚重纱帘，透着压抑。而且其中好像有双眼睛正窥视着这边的一举一动，枝叶间也隐隐约约传出轻微脚步声。
    云逸余光一瞥，看到一只老鼠从脚下溜过，顿时猜到眼前山洞就是那位“白玉君”的栖息之所。
    洞外横七竖八随意扔了不少棺材，看来都是之前被送来的“食物”。
    云逸强压怒火，喊了一句：“小的来给白玉君送吃食了。”
    话音刚落，眼前雾气尽皆散开，露出隐藏在其后的幽深洞口。
    云逸向着其中走去，山洞不算宽敞，只能将棺材夹在臂间继续前进。洞中石壁插着火把，可以隐约看清曲折道路。
    除了一条大路，墙上地下还有不少鼠洞，一看就是老鼠才能通行的小路，密密麻麻令人头皮发麻。
    云逸心想幸好自己没有轻举妄动，否则一旦打草惊蛇，这诡异山洞加上无数老鼠，即便自己已是化神境修为，恐怕也难以施展。
    又往里走了约莫半炷香的功夫，眼前忽然变得宽敞起来，乃是进入了一间偌大石室。
    云逸瞳孔一缩，立刻发现这间石室就是自己上一世来过的地方。
    石室中有一巨大石像，乃是一只长了九个头的怪鸟，体态如鹤，背生双翅，正是妖兽“九罗”。
    石像栩栩如生，九个脑袋似是雄鸡，若非两眼黯淡无光，当真好似随时都要活过来一般。
    而就在石像之下还有一方寒潭，池水凌冽，冒着森森白气，边上则坐着一个妙龄女子。
    那人只穿了一件若隐若现的雪白纱衣，长发如瀑布披散，几缕发丝轻轻落在地面。
    在她身边还随意堆着大量枯骨，显得诡异而神秘。
    四周寂静到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与心跳，云逸收回目光，小心翼翼抬着棺材走下石阶，最后来到了那女子身前。
    此人正是鼠妖化形变作的“白玉君”。
    上一世云逸和它没有打过交道，宋新瓷随手一剑便将其杀了。
    若不是之前鼠怅言语中提到“白玉君”这个名字，云逸甚至连鼠妖叫什么都不知道。
    此时白玉君目光穿过寒潭，痴痴望向九个头的怪鸟石像。她忽然轻轻叹息，声音在空旷石室中回荡。
    “今日怎么是你来了？”
    云逸把棺材轻轻放在地上，回答道：“我爹看门去了，吩咐我上山一趟。”
    “有些时日未曾见你，你竟是好像有了些变化。”鼠妖换了个妩媚姿势，招手道：“你过来，让我仔细看看。”
    “呃……好的。”云逸乖乖凑上前去。
    白玉君用手指轻轻抬起云逸下巴，说道：“怎么好像变好看了，真是奇怪。”
    云逸干巴巴笑道：“怎么会呢。”
    “味道……好像也变了呢。”
    白玉君话音渐冷，突然指尖冒出锋锐指甲，不过云逸早有防备，瞬间就做出反击。
    只见他翻身躲开鼠妖攻击，同时右手从须弥戒取出紫金葫芦，左手并做剑指，对准目标遥遥一点。
    下一刻青莲、扶摇两道剑意瞬间从葫芦中喷射而出，转眼就将鼠妖包围其中。
    其中扶摇剑意下手最重，每次掠过鼠妖身子都会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似是对她身穿白衣的做法相当不满。
    云逸惊讶发现，此地情况与上一世有些许不同。鼠妖如今只是个化神境初期，面对自己的剑意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而且为了防止她施展古怪法宝神通，云逸下手极重，剑意立刻挑断妖物的手筋脚筋，并且一剑钉在眉心处，再往内半寸便会使其魂飞魄散。
    妖物精怪的修炼境界与人类修士不尽相同，前三境乃是“启灵境”、“化形境”以及“结丹境”，分别对应开启灵智，化作人形以及结出妖丹。
    这白玉君就是化形境的妖物，已经可以化作人形，从此修行速度也与人族相同，再也不必苦熬千年时光才能有丁点精进。
    “剑仙饶命！”鼠妖再也不敢抵抗，立刻跪倒在地，身上衣物难掩春色，露出大片雪白。
    她竟是还懂些粗浅媚术，偷偷施展开来，打算等那人类修士稍一分神便立刻突袭。
    可惜云逸对此几乎免疫，扶摇剑意钉住鼠妖眉心，另有青莲剑意封锁退路，丝毫不给她逃跑的机会。
    云逸撤去鼠怅面目，换回本来样貌，冷声道：“收起你的小心思，回答我几个问题，若是答得痛快，或许可以饶你一命。”
    白玉君一听还能活命，立刻媚声应道：“奴家一定知无不言。”
    “你是如何发现这里的？”
    “回剑仙话，前阵子黑云山地脉异动，山摇地动，之后山中就突然出现了这间石室。奴家本就是老鼠精，听见族人说这里似乎有宝物，我便来了。”
    “说说你都发现了什么宝物？”
    “其实也没什么，主要就是这尊不知是何物的石像，以及一池寒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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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2章 蛇鼠一窝

    鼠妖目光闪烁，吞吞吐吐，显然不肯说实话。
    云逸又问：“珠子呢？”
    鼠妖面露疑惑：“什么珠子？”
    看它神情，这句话倒是不似作伪。
    鼠妖讨好道：“您不如说说珠子是什么模样，我看看有没有印象。”
    按照上一世的记忆，白玉君从始至终都未能得到九转定魂珠，不过云逸不知这一世是否会有变化，还是试探道：“乃是一枚三寸珠，通体青紫。”
    鼠妖眼珠一转：“这个……我好像真的见过，就镶在那尊石像顶部。”
    云逸闻言抬头去看，白玉君则邪魅一笑，突然现出原形急速后退，掠过寒潭便直接逃走。
    却没想到云逸早就料到她会有此打算，鼠妖虽然挣脱了眉心的扶摇剑意，可刚一回头又被翠绿小剑直接洞穿身体。
    鼠妖登时发出一声惨叫，直接落入寒潭之中，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冰块，渐渐沉了下去。
    云逸见状摇了摇头，心想早点死了也算解脱，反正再给你几年时间，你也无法破解这方寒潭的秘密，更谈不上得到九转定魂珠。
    确定鼠妖已经死透，云逸便打开棺材，先把里面的叶念依放了出来。
    少女嗅到一阵恶臭，赶紧闭上眼睛，问道：“鼠妖是不是很恶心？”
    “确实有点，不过它已经被冻成冰块了。”
    “这里还有没有其他吓人的东西？”
    “还有不少枯骨，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叶念依攥紧拳头给自己打气道：“我将来是要御剑除魔的，怎么能如此胆小！”
    说罢她睁开眼睛，只见满地尸骨，顿时吓得俏脸发白。
    云逸安抚道：“不必勉强自己。”
    “云哥哥别担心，我可以的。”叶念依以前虽然身虚体弱，但性子却并不柔弱，反而坚毅。不然也做不出离家出走，还随身带上虎符这种事情。
    因此她只花费片刻功夫，便已经适应此地，那些恶臭仿佛也因习惯而再也闻不出了。
    云逸叮嘱道：“你就在此处不要走动。”
    叶念依乖乖站好，一副唯命是从的模样。
    不得不说，若是南宫灼灼可以有她半分乖巧，也不至于把朱雀气到险些道心破碎。
    云逸飞身来到石室高处，开始打量四周石壁，从中发现了一处古怪凸起，于是过去用力一按。
    随着隐秘机关启动，突然有一道火焰从此处快速蔓延而出。刹那间，火焰顺着墙壁沟壑盘算向上燃去，如同火龙一般游走，最终刚好停在九罗雕像之上。
    分作九道火焰，以不同的顺序分别落在九只鸟头的眼睛处。
    霎时整间石室变得明亮起来，九对鸟眼也亮着红光，看着好似随时都要活过来，十分诡异。
    奇怪的是，九罗雕像映在水面之上，九对鸟眼却并无倒影。
    云逸做完这些，重返叶念依身边，解释道：“九转定魂珠就在附近，不过还须解开谜题才能找到。”
    叶念依虽然好奇云逸为何知道这些，但并没有开口询问，因为她知道这问题过于冒犯，而且未必可以得到真实回应。
    云逸自然看出了少女的想法，他对叶念依最满意的地方，就是知进退这一点。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这样的人相处起来才最舒服。
    “云哥哥，接下来咱们做什么？”
    “下寒潭。”
    “可是那水看着好凉。”
    “的确如此，潭水冰冷，以你炼气境的体魄只能支撑半炷香，而我则稍微好些，估摸能有一炷香的时间。若是再久些，就会被冻成冰块，沉入水底。”
    叶念依听后突然激动地一挥粉拳，然后打开小包袱从中一通翻找，居然真的找出来一瓶丹药。
    她说：“这里面装着避水丹和辟火丹，是正气宗那位大师傅给我的，说是服用之后可以水火不侵。”
    云逸见状笑道：“收起来吧，咱们用不上这个。”
    “啊？”
    “你不用急，我先去找找出路，等确定路线之后你再下来。”
    叶念依虽然觉得自己孤身一人有些害怕，不过这种时候还是强忍恐惧，点头同意。
    云逸见状直接用灵气撑起一个防护罩，然后一头栽进水中。
    上一世云逸已经解开过此处谜题，故而这一次轻车熟路，很快就找到了解密关键。
    此地作为九罗封印之处，九转定魂珠自然是重中之重，一直藏在最深处。而这寒潭就是得到宝物的第一个难关，也是白玉君花了许多年也没能解开的难题。
    这寒潭和印象中丝毫不差，极为冰冷，云逸刚一进入寒潭便觉得眼前一花，因为潭水中结着大量冰晶。
    若是没有防护，这些冰晶瞬间就会刺伤身体，而且自行灌入口鼻之中，搅碎五脏六腑。
    除此之外，潭水一半呈流动状，一半呈冰晶状，两者混合起来居然形成了“万花镜”一样的视觉效果。
    用力看去便会瞬间沉溺其中，再也分不清四面八方，从而找不到水面方向而被活生生困死在里面。
    鼠妖白玉君其实早就下潜潭水无数次，可惜每次都被眼前景象晃花双眼，只能草草了事。
    但是云逸不同，他早已知道谜底，乃是带着目的而来。
    其实寒潭的谜底就藏在石室的九罗石像之中！
    随着那道火焰按照顺序点亮了九只鸟首，乍一看它们映在寒潭之上空无一物。但只要有人潜入寒潭之中，便可以从水底看到九只鸟首的影子。
    而这谜底就是再次按照顺序，在寒潭中分别触碰九只鸟首的倒影。
    云逸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而且在寒潭中行动艰难，只能将灵气全力施展，尽快解决这道谜题。
    叶念依站在岸上看着水中景象，无比焦急，生怕云逸出了意外。
    幸好就在即将到达一炷香的时候，云逸成功在潭水中点亮了九罗雕像的倒影，他纵身跃出水面，此时身上沾染了一些池水，显得有些狼狈。
    “云哥哥你没事吧？”叶念依赶忙递过去一条手帕。
    云逸微笑拒绝，直接催动灵气，蒸干体表以及衣物的水分。
    随后石室内传出轰隆隆的声音，只见寒潭水面突然开始下降，不久后便只剩光秃秃的一方大坑。
    底部堆了不少尸骨，其中还有鼠妖的尸体，令人作呕。
    云逸伸手一指九罗石像下方，随着潭水消失，那里露出了一道石门。
    叶念依问道：“我是留在这里还是跟你一起去？”
    “一起来吧，保持警惕就好。”
    云逸正说着，突然皱紧眉头，目光盯紧叶念依的脖颈处。
    只见那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条黑蛇，正在少女脖颈旁微微吐着信子。
    蛇躯细长，眼泛红光，一看就是和鼠妖类似的精怪。
    叶念依后知后觉，立刻浑身僵硬，一动不动。
    云逸冷声道：“你是谁？”
    黑蛇怒道：“你杀了我的娘子，居然还有脸问我是谁？！”
    “白玉君是你娘子？！”
    怎么回事，此地居然除了鼠妖还另有一头蛇妖？
    这还真是蛇鼠一窝。
    云逸闻言心中无比惊骇，心想自己这次算是栽在了上一世的经验里。
    这黑云山其实一直都有两头妖怪在此修行，只是蛇精从来都不露面，只让娘子白玉君出面行事，故而云逸才错过了这个关键信息。
    上一世宋新瓷出手杀妖干净利落，因此鼠妖被斩杀之后，蛇妖压根生不出丁点反抗的心思，连忙匆匆逃跑，再也不敢回来。
    但是这次不同，云逸虽然同样出手杀了鼠妖，可在蛇妖眼中，一介化神境不足为惧，它仍有偷袭取胜的机会。
    此时黑蛇胜券在握，说道：“我也不想与你为敌，只要你取出其中宝物，双手奉上，我便保这丫头不死。”
    云逸说道：“你知道这里有什么宝物？”
    “当然知道，那宝物乃是一枚珠子。”
    “错了，压根什么都没有，之前是我故意说谎诓骗你娘子的。”
    “什么？！”黑蛇闻言大怒，猛地张开蛇口，两根毒牙对准叶念依的白皙脖颈就要咬下，打算给云逸一个下马威。
    然而就在它张开血盆大口的时候，一道剑意突然从叶念依的发丝间一闪而出，直接顺着蛇口穿透整个身体！
    这竟是云逸刚才大战鼠妖时未曾用过的方圆剑意！
    原来他早在将叶念依放入棺材里的时候，便把威力最强的方圆剑意藏在了少女身上。
    叶念依并不知道此事，但她对云逸有着一种莫名信任，觉得自己绝对不会有危险。
    等到蛇妖一死，她便立刻跑到云逸身边，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道：“刚才可真是吓死我了。”
    云逸收回方圆剑意，说道：“这黑云山比我想象中还要邪门，接下来咱们要小心一些了。”
    “要不云哥哥你先把我送出去吧，免得我碍手碍脚。”
    “来不及了，潭水已经消失，若是咱们这就离开，恐怕还会有其他妖物赶来。”
    说到这里，云逸下定决心加快脚步，立刻拉着叶念依御风飞到九罗石像之下的隐秘石门处。
    那石门看着坚固，其实乃是透明状，两人毫不费力便直接穿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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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3章 石室之谜

    与此同时，月牙城外。
    一个无面无相的高大男子跪坐在一处沙丘，正忙着低头处理一具尸体。
    仔细一看，那尸体身穿华服，旁边还插着半边锋利半边锯齿的宝剑，正是苏信！
    而那面部仿佛笼罩着一张宣纸，只能隐约看出五官轮廓的怪人，正是曾在扶摇宗化身“万都上人”，最后惨被一剑斩杀的赵无相。
    此时他将一只大手扣在苏信的面孔之上，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一团黏液般的古怪之物从掌心涌出，覆盖苏信的整张脸庞，不久后竟是生生将一张完整面皮取了下来。
    那张面皮漂浮在半空，紧接着似是开始吞噬尸体，竟是将其中灵力精华通通吸收到了自己体内。
    最后苏信尸体已经不见，此地只剩一张晶莹剔透的人皮面具，透着邪气，实在诡异。
    赵无相发出“桀桀”怪笑，不得不说此人的本来面目着实可怖，声音也实在难听。
    不过当他给自己戴上面皮，身形瞬间变作苏信大小，无论面容还是打扮，皆是与那位献王一模一样。
    他说：“挺好一副皮囊，可绝对不能浪费。”
    此时赵无相的声音也与献王相同，即便换成贴身之人，也很难从他身上看出任何破绽。
    因为他的灵气都与苏信一致，甚至可以直接拔出邪啮剑，无需炼化便可使用。
    献王“苏信”轻轻抚摸着剑身，目光则望向距离月牙城仍有一段距离的忘忧泉处。
    数月前那里突然刮起一场风暴，原本以为不久后便会平息，不曾想居然愈演愈烈，隐隐还有扩大之势。
    一时间人们只能纷纷避开此处，殊不知风暴之下其实暗藏玄机。
    苏信喃喃道：“月牙城没能拿下，估计阁主又要大发雷霆了。不过无妨，等到这座妖都重见天日，夺得月牙城如探囊取物。”
    他的目光仿佛已经穿越风暴，看到了一座隐藏在无穷黄沙之下的古城，苦苦压制它千年之久的封印已经松动，不久后它便能重获自由。
    ……
    云逸带着叶念依穿过石门，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漆黑无比的神秘结界之中。
    这里伸手不见五指，着实令人心慌。
    叶念依早有准备，立刻从身上摸索出一根火折子，结果发现火光直接就被黑暗吞噬，留不下丁点光亮。
    若不是感受到火苗灼热，她甚至以为火折子压根就没点亮。
    云逸说道：“别试了，这里乃是无光之地，合道境之下谁都没办法解开。”
    叶念依收起火折子，忍不住伸手探了探身后来路，结果发现那里此时已经被一扇货真价实的石门彻底堵上了。
    她惊讶道：“咱们好像出不去了！”
    云逸安慰道：“九转定魂珠就在此处，故而设置了阵法，防止有人偷走宝珠。”
    “先有寒潭，又是绝路，封印九罗的人到底是谁，好重的心思。”
    “一位为民除害的仙人。”云逸伸手抓住叶念依手腕，叮嘱道：“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挣脱，更不许离开我身边。”
    叶念依感受到手腕处的温热，忽然脸红，可惜此地漆黑一片，压根看不到少女绯红的脸颊。
    她觉得自己的耳根也在发烫，便不再说话，乖乖跟在云逸身边。
    这里虽然不可视物，但云逸之前来过一趟，因此早已知晓这里的离开之法。
    简单来说这里乃是一处迷宫，若是修为低微者极其容易被困死其中。
    云逸释放出三道剑意，另一只手则握着方圆剑，全神戒备。虽然双眼失去作用，但神念却可为他勾勒出道路模样。
    一时间，青莲、扶摇两道剑意分别行动，在迷宫中磕磕碰碰寻找前路。
    云逸则跟着它们传递回来的信息缓缓前行，不疾不徐，步步为营。
    叶念依心跳加速，脑海中总是莫名奇妙浮现出一些画面。
    比如云逸变成话本中的翩翩公子，自己则是娇弱女郎。两人在水乡石桥上相遇，在弄堂里嬉戏，在亭台楼阁中相依相伴。
    或许还可以在乌篷船上低语，手牵手在青石板上漫步，一起去看折子戏，在蒙蒙烟雨中依偎取暖。
    她越想越是害羞，直到突然发觉手腕处的触感变得冰凉，抓住自己的似乎并非手掌，而是通体冰凉的其他东西，这凉飕飕的感觉让她打了个寒颤。
    而且耳边还隐约传来细微声响，既像远处传来的呢喃，又像是风吹过洞穴发出的呜咽之音。
    她试着集中注意力去听，但那些声音却像在与她捉迷藏，每当用力去听便又消散无踪。
    方才的旖旎心思瞬间全无，叶念依瞪大双眼，可惜还是压根什么都看不到。
    她试探着问道：“云哥哥？”
    声音在迷宫中反复回荡，无人应答。
    叶念依顿时慌乱，越发觉得拉着自己手腕的那东西不是云逸。
    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牢牢记住云逸对自己的叮嘱，那就是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绝对不能松手，以及离开他的身边。
    于是她强忍恐惧，不停在心中安慰自己。
    就和话本里写的一样，自己感受到的那些可怕事物都是假象，为的是让自己挣脱云逸，而一旦如此，身陷这个毫无光亮的地方，自己恐怕到死也找不到出路了。
    另一边云逸早就料到迷宫中会有干扰心境的东西，召出方圆剑意重新藏在叶念依发间，即便两人分散也可以顺着剑意找到她。
    其实，不仅叶念依的心境受到影响，连云逸也未能幸免。
    他发现自己的思绪在黑暗中变得异常活跃，一些平日里绝对不会去想的场面也纷纷出现。
    比如上一世自己和宋新瓷来到这里，两人的关系远不如这一世和谐，故而一前一后淡淡走着，并不说话。
    即便置身黑暗之中，也不会抓住彼此的手腕或是衣袖。
    他克制着触碰她的念头，她也觉得男人压根不会在意这些，自顾自地前行。
    结果两人走着走着，也就渐渐散了。
    云逸突然用力甩了甩头，感觉自己手掌正抓着一副骨架。但他没有丝毫波澜，只是抓得更紧了些。
    区区惑乱心绪的法术而已，他还不会中招。
    如此在迷宫中走了两炷香的时间，在这里时间仿佛变得无比漫长，竟是好似过了一天一夜那么久。
    随着青莲剑意找到了迷宫出口，云逸便顺着剑意走了过去。
    两人终于走出迷宫，俱是眼前微微一亮，松了口气。
    此地并无灯火，之所以能够感受到微微光亮，乃是因为两人离开了迷宫那片颇为粘稠、几乎形成实体的黑暗。
    “慢些睁眼。”云逸叮嘱道，然后以灵气在指尖形成一缕火苗。
    火焰和煦温暖，照亮两人面孔，叶念依先是觉得眼珠刺痛，只能用手遮挡光线，然后一边适应一边睁开。
    等到自己终于彻底看清云逸面容，这才松了口气。
    她说：“我刚刚好像看到了特别恐怖的幻象！”
    云逸安慰道：“那片黑暗另有玄机，可以放大人心中最为恐惧的事物。”
    “我还感觉你变成了蛇妖，吓得我差点就松手了。”
    “放心你松不开的，我用神念系住了你的手腕。”
    叶念依微微脸红，转移话题道：“接下来还有什么机关吗，九转定魂珠是不是就在这里？”
    云逸伸手一指远处的一点光亮，说道：“就是它了。”
    那光亮乃是来自一枚三寸大小的珠子，泛着青紫之色，在昏暗石室中显得格外神秘。
    珠子周围雕刻着古老符文，压抑、神秘，而且其中暗含巨大灵力。
    “我去开启此地机关，你放心不会有事。”云逸轻车熟路从墙上找到一处凸起，将其按下。
    下一刻一道火龙出现，竟是与外面那间石室如出一辙，瞬间便点亮了此处，露出一座九罗石雕。
    但是此地又与外界截然相反，九罗石雕乃是倒转过来的模样，而且九只鸟首攒在一起，各自张大鸟嘴，似是正在对着某样东西愤怒叫喊。
    叶念依看清这个古怪雕塑的时候，不由吓得叫出了声。
    石雕庞大，栩栩如生，靠近一看更是有种令人窒息的压迫之感。
    云逸来到九只鸟首攒聚之地，发现九转定魂珠就在其中凌空漂浮。
    显然就是它把九罗的魂魄化作石像，镇压于此处，故而九罗才会做出如此姿态。
    云逸皱眉，因为他发现九转定魂珠与自己印象中不太一样，上面居然覆盖着一层浓烈妖气。
    又或者说，珠子笼罩在庞大魂力之中。
    “奇怪。”云逸明明记得上一世这个珠子平平无奇，除了“定魂”之用，压根没有其他古怪之处。
    可这次九转定魂珠才更像是一个埋藏千年的秘宝。
    “云哥哥你快看墙壁！”
    就在云逸惊讶之时，他听见叶念依的提醒，看向四周石面，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刻着上千字。
    那些字迹看似是指力刻下，笔画深邃有力，而且隐隐现出一层金色。云逸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文字，指尖触碰到的不仅是冰凉石面，还有一道道沛然正气。
    而当云逸将千字经文尽数看透，突然发现这居然是一项神通法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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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4章 小度魂经

    经文开篇讲道：
    “人道渺渺，仙道莽莽，鬼道乐兮。当人生门。仙道贵生，鬼道贵终……唯愿仙道成，不愿人道穷……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
    叶念依看得一头雾水，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云逸为其解释道：“开篇出自第一欲界飞空之音，通篇则讲了名为‘小度魂经’的法门神通。”
    “这是封印九罗的那位前辈留下的？”
    “应当是了。”
    其实云逸也不确定，因为在他的印象中此地压根没有什么真经法门，九转定魂珠也毫无光泽，看似区区一介凡物。
    如此想来便只剩下一种可能，那就是这间隐秘石室还有其他入口。
    上一世另有其人早早进入此地，取走了大多好处，然后又从另外一条通路离开，没走寒潭那处，故而外面的白玉君和黑蛇妖才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可怜它们守在此处多年也没能勘破寒潭秘密，更不知道隐藏其后的宝物早已被他人取走。
    注定白忙一场！
    云逸纵览经文，幸好他有着上一世的见识经验，一眼便看出小度魂经乃是一门“超度亡魂，化解妖气”的神通。
    结合九转定魂珠上的庞大妖气，可以推测出神通定是那位仙人留下。他在封印九罗之后，应是力有不逮，未能等到将九罗彻底消灭那日。
    于是便把珠子和经文都留在了这间石室，等待有缘人来此学了神通，并且以此化解九罗残留人间的最后一部分妖气。
    云逸又把目光转向九转定魂珠，发现其中妖气浓郁猛烈，若是不能将其净化，便压根无法交给叶念依使用。
    不过这些妖气被珠子困在里面，只要不贸然炼化取用，便不会对人造成伤害。
    于是云逸先是一番试探，确定并无危险之后，这才用灵力包裹着九转定魂珠，将其取下收入手中。
    他回到叶念依身边，摊开手掌露出宝珠。
    叶念依兴奋道：“有了它就能救回灼灼了！”
    云逸却说：“暂且不行，需要先想办法净化其中妖气，才能正常使用。”
    “如何净化？”
    “法门就藏在石壁的千字经文之中。”
    “啊？可我压根看不懂啊。”
    “你就把它当做话本中大侠偶然得到的武功秘籍，不妨再好好看看。”
    云逸有意让叶念依修炼小度魂经，一来是因为叶念依乃是桃花仙体，修行资质奇佳，并不会花费太多功夫。
    二来则是九转定魂珠中仍有妖气，刚好可以让叶念依借此机会快速修行。
    假如她本身可以晋入化神境，那么即便南宫灼灼离开身体，自己也可以凭借九转定魂珠牢固自身魂魄，再也不会变回曾经的病秧子。
    叶念依虽然不爱读书，却爱看话本。被云逸这么一点拨，顿时觉得石壁上的文字也没有那么晦涩难懂，居然将其尽数背诵下来，刻在脑海之中。
    面前放着现成的神通，云逸也没有不去修炼的理由，便收好珠子，跟着叶念依一同背诵经书内容，参悟其中玄奥。
    出乎意料的是，随着两人将经书内容熟记于心，石壁上的那些字迹也渐渐消失。
    到最后石壁一片平滑，好似什么都没出现过。
    云逸心想，这是仙人不想让其他人学会这门神通，自己上一世来此地未能看到经文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叶念依说道：“我记住了，不过还是不懂到底什么意思。”
    云逸打量了一番石室，发现这里灵气充沛，温度适宜，僻静安全，便问：“我们要不要在此地参详一下经文，你若是不喜欢，出去另寻他处也是可以的。”
    叶念依一听有和云逸独处的机会，顿时连连点头，“这里就挺好，不过我饿肚子了怎么办？”
    云逸笑道：“我带了辟谷丹。”
    作为修行中人，辟谷丹乃是出门必备的灵丹妙药，与世俗的行军丹功效相同，服用之后再无饥饿口渴之感。
    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念头，两人一拍即合，立刻在此处研究起了小度魂经。
    叶念依初时还有一些旖旎遐思，后来便也全心全意投入经文之中，发现其中内容当真玄奥。
    按照云逸的说法，只要她将九转定魂珠上的残余妖气炼化，应该就可以晋入化神境了。这样一来南宫灼灼就可以重获自由，自身也再无怪病困扰。
    不得不承认叶念依的修行天赋当真卓越，她一旦开窍，修行起来势如破竹。
    即便云逸都觉得有些“嫉妒”，心想自己这段时间晋入化神境可是吃了不少苦头，先是问道石阶，然后又被方圆剑意折磨。
    过了不久，叶念依已经彻底吃透小度魂经，可以试着祭炼九转定魂珠。
    云逸旁观片刻，确定少女并无差错，也没有危险之后，这才开始关注起了自己这边的情况。
    小度魂经并非攻伐对战可用的神通，但云逸现在刚好最需要的就是这样一门神通。
    他取出虎符开始研究，发现只要自己将灵气灌注其中，便可以召唤出铁浮屠。
    不过以他现在的化神境修为，无法一口气召唤出三百铁浮屠……即便耗尽灵力，在不向宋新瓷寻求帮助的情况下，他只能召出十人。
    铁将军曾说三百铁浮屠也是魂魄不散的士兵，如今征战多年，希望他们可以得到安息。
    云逸也觉得他们虽然人多势众，但全部召唤出来消耗甚巨，真正使用起来还需要配合月牙城的军阵才能发挥全部实力。
    因此他决定趁此良机，刚好用小度魂经将三百战魂通通超度。
    ……
    叶念依初次品尝修行之乐，沉浸其中一时难以自拔。
    她发现自己只要运转小度魂经，以自身灵力包裹九转定魂珠，便可以渐渐消化其中妖力，并且将其转化为自身可用的灵气。
    此消彼长之下，她的炼化速度也在加快，并且体内灵气突飞猛进。
    明明刚刚走出月牙城的时候还只是个炼气入门的小家伙，转眼就已经成了炼气初期，而且此时珠子中的妖气只炼化了十之一二。
    若是等到炼化完成，叶念依的灵气必定也会圆满。
    若是王神来看到此情此景，一定会自鸣得意，感慨一番自己说的“心性机缘才是修行关键”这句话真是一点没错。
    另一边云逸也收获颇丰，他原本只打算超度三百铁浮屠，然后就可以继续参详虎符中的秘密。
    没曾想居然还有意外收获。
    每当他用小度魂经超度一名铁浮屠，随着那名战士魂飞魄散，重入轮回，他的磅礴战意却会保留此间。
    铁浮屠征战沙场多年，当初就是因为战意滔天才无法轮回。因此他们留下的战意可谓锋锐无双，无坚不摧。
    云逸尝试以自身神念与战意接触，竟然可以融入其中，将其化成一柄小剑。
    这小剑并非方圆剑意那般，本身乃是一缕神念，体积较小，杀伐之力也有所不如，但同样可以藏在紫金葫芦之中进行蕴养。
    如此一来云逸居然有些上瘾，一边服用恢复灵力的丹药，一边不停召出铁浮屠，将其超度，再以神念融合战意。
    他之前对战献王苏信之时曾经施展出“天地睹方圆”，虽然可以斩杀邪啮剑化出的黑雾，但对手假如换成返虚境的高手，杀伤力便会远远不足。
    于是云逸打算分出三百缕神念与战意融合，等到再次施展招式之时，方圆剑化作三百飞剑，再将神念附着其上，威力便可大增。
    甚至与返虚境也有了一战之力！
    这便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云逸从扶摇道果中领悟了“天地睹方圆”，如今又在其基础上有所精进，总算得到了专属于自己的独特招式。
    ……
    此时距离黑云山百里之外，参禅城中，王神来正抱着酒壶大快朵颐。
    他喝着喝着突然停了下来，好奇看向黑云山那边。
    身旁书童问道：“先生这是怎么了？”
    “那小子居然又领悟了剑道奥秘，真是奇了怪哉。”
    书童抖机灵道：“坏了，难道他真是天才？！”
    王神来直接无视了书童，感慨道：“天地之间，剑道三千，万年以来已经很久没有推演出新的大道了。”
    书童笑嘻嘻递过去一壶热酒，讨好道：“我上次问先生的修为有多高，先生不肯说。这次我想和先生打听打听剑道到底有什么玄机？”
    “看在美酒份上，我便和你啰嗦几句。”
    书童赶忙跪坐一旁，专心听讲。
    王神来讲道：“简单来说，剑道就是剑客如何看待手中利剑，是兵刃？是伙伴？亦或者压根什么都不是。”
    “剑道也是剑客赋予利剑何种意义，是杀伐之意？是自苦之意？亦或是无为而为之意？”
    书童努力去听，却压根无法理解，而且头部传来一阵刺痛。
    他连忙呼喊：“先生别说了，我头都听大了！”
    王神来却不放过书童，看着黑云山那边悠悠叹道：“但这些剑道或是陈旧，或是不够纯粹，都还不算尽善尽美。什么人剑合一、剑心通明，亦或是无我无剑、万剑归宗，终究都是困苦天地之间的剑道，难得真正超脱。”
    “而我要找的剑道，我要寻的那人，必须……”
    他忽然无言，开始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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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5章 七百里禁

    洞中日月长，等两人回过神来的时候，已是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
    云逸将铁浮屠炼化小半，奈何体内灵力已经见底，无法继续召唤战魂进行超度，即便以丹药补充也只是杯水车薪，只能就此作罢。
    叶念依则一跃而入炼气中期，也因此遇上了瓶颈，转化妖气的速度大大降低。不过随着她炼化九转定魂珠，居然和这件宝物有了心意相通之感。
    云逸稍作调息，之后说道：“咱们是时候离开了。”
    叶念依闻言有些失落，“原路返回吗？”
    “不急，让我看看有无其他出路。”
    云逸开始仔细打量石壁，按照记忆，此地一定另有通路。不然若是只有寒潭一个入口，不可能在不惊动白玉君的情况下进入此地。
    他一番搜索之后，总算在九罗石像之后发现了一块颇为松动的巨大石块。
    以灵力轻轻一击，那石块登时破碎，露出后面一条看不到尽头的漫长甬道。
    叶念依疑惑道：“这甬道通往何处？”
    云逸摇了摇头，随即召唤出青莲剑意，令它率先一步冲入其中，自己和叶念依则缓缓跟在后面，以防发生意外。
    他如今控制剑意越发熟练，已经可以令小剑距离自己百米而依然保持感应。
    这条通道虽无灯火，但也没有入口那边的黑暗结界，故而可以用火焰照明。
    云逸一边走一边感叹：“此处并无人力痕迹，倒像是自然鬼斧神工般形成。”
    叶念依附和道：“我记得白玉君曾说，是地脉异动导致黑云山内部发生变化，这才把九罗石像和寒潭暴露出来，或许这条通道也是一样。”
    “只是不知里面是否会有危险，你如今已是炼气境，遇事记得机灵一点。”
    “放心放心，抖机灵我最擅长了。”
    云逸笑着瞥了少女一眼，跟着青莲剑意继续前行，最后到了一处绝路之前。
    一块石壁阻拦住了去路，不过站在此处可以隐约听见水声，可见石壁不厚，而且外面有水。
    云逸将手按在冰冷石面上，以神念探查内外，发现绝路之外乃是一道瀑布。
    他说道：“你先服下避水丹，然后将灵力外放做成罩子模样。”
    叶念依闻言立刻照做。
    等到少女做好准备，云逸取出方圆剑，全力一击劈在面前石壁之上，顿时留下一道深深剑痕。
    而随着剑痕出现，顺着伤口处还有密密麻麻的裂缝蔓延开来，转眼间刚才还一片光滑的石壁就濒临破碎，被外面的水流一冲便立刻碎落一地。
    石子混着水流一股脑地涌入这条甬道，云逸一马当先，借助方圆剑撑起一方不受侵袭的小天地。
    叶念依则紧紧跟在后面，目光之中满是紧张。
    “跟紧我。”云逸顶着水流艰难往前，走了十多步终于看到了朦胧光亮。
    他便立刻施展剑意，把自己和叶念依直接送了出去。
    随着两人冲出瀑布，顿时眼前豁然开朗。头顶虽然仍有黑云滚滚，但此时显然已经来到了边缘处，再往前数百步便是阳光明媚。
    叶念依兴奋道：“咱们出来啦！”
    云逸打量一番周围情况，确定此处正是黑云山的另外一侧。他心想，上一世率先来到此地的人，不知是如何发现这条通道的。
    当然一切还要归功于地脉异动，若非如此，隐秘石室应该还藏在黑云山的内部深处，自己和白玉君绝对发现不了此处。
    云逸又看了眼远处天色，居然仍是晌午，看来自己和叶念依已经在石室内修炼了一天一夜。
    叶念依担心道：“不知村子里的人怎么样了？”
    云逸说道：“鼠妖和蛇妖都已伏诛，剩余两个鼠怅也被我杀了，不会再有什么事了。”
    “希望那个小弟弟可以带着妹妹平安回家吧。”
    “一定会的。”
    此时叶念依灵力充沛，云逸见状决定御剑赶路。
    他将方圆剑变大了足足一圈，然后率先站在上面，对下方的叶念依伸出了手。
    叶念依突然有些羞涩，似乎自从跟在云逸身边，她便经常莫名其妙的脸红。
    云逸早就发现她的古怪之处，笑着猜测道：“是不是又在胡思乱想？”
    “才……才没有。”少女情思简直写在脸上，说没有只是嘴硬罢了。
    “你啊，还是话本看得太多了，以后能不能少看些情情爱爱的东西。”
    “可话本要是不讲情情爱爱，那还有什么好看？”叶念依嘴硬说道，同时一把拉住云逸，借力登上了方圆剑。
    剑身虽大，但载着两人还是略显拥挤。而且叶念依初次经历御剑，不免有些紧张，便紧紧抓着云逸腰间衣带，死活不肯松手。
    云逸嘱咐道：“你可千万站稳了，不然万一掉下去，岂不是连我的衣服也被你扒光，我可不想让人看到一个只穿着里衣的剑仙到处乱飞。”
    被他这么一打趣，叶念依的紧张情绪顿时散去不少。
    她挺直腰板，感受着方圆剑渐渐飞了起来，距离地面越来越远，头顶的黑云反而越来越近。
    风声在耳边呼啸，她俯瞰着下方山林开始变小，那些密集的树木变成一片片微不足道的绿色斑点。
    黑云山也随后露出全貌，它像是一个沉睡的巨人，厚重的山峦叠嶂乃是岁月在其身上刻下的皱纹。山间雾气缭绕则像是女子遮掩面貌的白纱，轻盈神秘。
    突然，一阵更为猛烈的风吹过，她连忙抱紧云逸，这才勉强站稳脚跟，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看着有些得意。
    接着方圆剑冲出了天上浓墨一般的黑云，总算得见天晴日明，一片豁然开朗。
    叶念依早已克服了恐惧情绪，忍不住大声呼喊。
    云逸几乎可以感受到少女的心跳隆隆，正贴在自己的背部，竟是那般炙热滚烫。
    叶念依喊完之后，大声问道：“我这样是不是很丢人？”
    云逸笑道：“我第一次御剑的时候也和你做了一样的事。”
    “听你这么说我舒服多啦。”叶念依激动道：“原来这世界好小，那边怎么还有座雪山，看着好近！”
    “只是看着近，其实过去还要费些功夫。”
    “那边！那边就是东海吗？！”
    “是的。”
    “等以后我自己可以御空飞行了，一定要逛遍人间！”
    两人如此飞了一段路，云逸突然眯起眼睛，因为竟是隐约在远处看见了一片金色光幕。
    那光幕若隐若现，仿佛是一道门扉，在阳光之下金光闪烁。随着云逸愈发靠近，便能看清金色光幕像是由无数细丝编织而成，随风摇曳，散发出柔和神圣的金色。
    而且那上面蕴含着极为强大的力量，令人不由心生敬畏。
    叶念依见状问道：“这是什么？”
    云逸答道：“浮生寺的禁制，应是寺中发生了一些大事，所以才会设下这道‘七百里禁’，阻止一切修士进入其中。”
    “那咱们岂不是进不去了？”
    “真是奇怪，再找找其他方法吧。”
    云逸全力御剑倒是也能冲出金色光幕，但转瞬消息就会传到浮生寺，引来一大批门人。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他只能控制方圆剑开始下落，最终刚好停在一座城镇的城门之外。
    周围不少平民百姓目睹了这一幕，但一个个眼神麻木，并不惊讶，显然已经见怪不怪了。
    云逸介绍道：“这座参禅城乃是距离浮生寺最近的凡间城市，规模与月牙城差不了太多。不过此地受浮生寺管辖，里面的治安倒是好上不少。”
    叶念依自然听出了云逸的言外之意，“月牙城里鱼龙混杂，自然不好管理。我爹和铁将军已经很努力了。”
    “哈哈，逗你而已。主要是想提醒你，这里没有赌坊青楼，你进去之后可不要到处乱找。”
    “这话越听越不对劲，你其实在讽刺灼灼对不对？！”
    “随你怎么理解吧。”
    虽然参禅城的上空布置了七百里禁，但此处城门盘查并不严格，也并未封锁城门。云逸见状向守门的兵士打听道：“浮生寺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兵士接过银钱，淡定道：“还不是浮生密藏闹得，这玩意每次现世，浮生寺附近都如临大敌。”
    “兄弟居然知道浮生密藏？”
    “不瞒你说，我家世代给参禅城守大门，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算了，反正就是我家长辈还见过上一次密藏开启的盛况呢。”
    “原来是世代相传的守门人，失礼了。”
    兵士见云逸做修士打扮，谈吐有趣，对自己一介凡人并不轻视，便又多讲了几句：“这浮生密藏每次开启，都会引来不少人观礼。不过其中还混着不少魔宗修士，这些人的行事风格你应该知道，坑蒙拐骗，连偷带抢！”
    云逸笑着点头，“确实如此。”
    “所以浮生寺的长老才会设下这层禁制，主要是为了筛选那些魔宗修士。他们不能从空中过去，就只能走咱们参禅城了。”
    “如此说来城中还有检测修士是否修炼魔功的法子？”
    “当然有了，而且现在城里到处都是浮生寺的高徒，安全滴很！”
    “多谢指点！”
    了解到关键信息之后，云逸便带着叶念依走入城门。
    没想到刚好赶上了浮生密藏即将开启，如此一来浮生寺成为万众瞩目之地，恐怕又要生出不少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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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6章 新瓷

    宋新瓷已有一月时间未曾回到葬剑谷，却见这里似乎毫无变化，门下弟子她大多不识，执事长老也还是那些无趣之人。
    玄蛟死后，另有一人顶替此名。此人看着老实一些，不知是否也会走上背叛宗门的老路。
    朱雀一回宗门便急着去见绣娘，她可是藏了一肚子的委屈无处发泄。
    没办法，南宫灼灼有多难带这种事，未经人事的宋新瓷压根无法共情，只能寄希望于善解人意的绣娘姐姐可以抚慰自己的伤痛了。
    宋新瓷此次出门有意遮掩行踪，故而宗门上下并不知道她离开葬剑谷一事。
    直到数日前，扶摇宗那场大乱的细节终于传了出来，弟子这才得知宋新瓷去正道做了不少大事。
    斩杀孟凡与缥缈子这对正道师徒，真是大快人心。
    她直接无视了门下弟子或是仰慕、或是敬畏的眼神，对于这些自己早就习以为常，不会为之生出任何情绪。
    葬剑谷内也不会有那种圣女看上一眼便会忍不住心生好奇，甚至倒贴的天命之子。
    她想到此处忍不住皱了下眉，心想自己多半是被南宫灼灼和叶念依提供的话本荼毒，才会莫名生出这种古怪念头。
    外公秋枫作为葬剑谷的老祖宗，一直隐居在后山万剑崖，很少有人会去打扰。
    对于宋新瓷的到来，他似乎早有预料，事先便准备好了两杯热茶。
    看着这个坐在自己旁边的外孙女，老人忽然觉得有些陌生，似乎女子身上多出了许多以前未曾有过的气质。
    以至于她的行为举止都变得有些不同，仿佛换了个人。
    宋新瓷居然从须弥戒取出了一包果脯，问道：“阿爷你要吃吗？”
    秋枫听到这话的时候不小心揪断了一根胡须，觉得自己一定年纪大了，耳朵也出了问题。
    宋新瓷看出他满脸的不可置信，便解释道：“你这里的花茶味道有点寡淡，配上果脯好吃一些。”
    “新瓷你……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馋嘴？”
    “其实我从小就爱吃这些，只是后来牙疼便戒了。”
    秋枫闻言恍然大悟，同时觉得有些内疚。宋新瓷童年时候，他一心关注外孙女的修行，却极少打理她的衣食住行。
    原来她也有如此小女子的一面。
    秋枫问道：“扶摇宗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你没事吧？”
    “见识了一番飞升境的本领，所幸捡了条命。”
    “飞升境……这世道真是越来越令人捉摸不透了，以往哪个飞升境不是找个地方隐居修行，只为再向上一步，去往天界成为仙人。”
    宋新瓷补充道：“结果现在纷纷现身，肯定有所图谋。”
    秋枫话锋一转：“咱们教主貌似也快出关了。”
    “他闭关这么多年，出关时应该也是飞升境了吧？”
    “八九不离十……有件事，我要事先与你说一声。”
    宋新瓷捡了块梅子，觉得有点酸，微微皱眉：“什么事？”
    秋枫只觉得外孙女气场变得更加高深莫测了一些，似乎已经不是合道境初期所能形容。
    难道这丫头另有奇遇？再这样下去，恐怕她就要成为葬剑谷里货真价实的第一高手了。
    原来不是，因为秋枫乃是合道境后期，只是有些事不便出手，才让宋新瓷做了代掌门。
    秋枫说道：“魔尊曾经倾心你娘亲，可你娘非宋广林那个混蛋不嫁。”
    宋新瓷冷声道：“你下一句话是不是想说，我的模样与秋清怜有七八分相似，生怕易天行对我生出非分之想？”
    “你知道就好。”
    “他一大把年纪，若是敢提这种不要脸的要求，我不介意给整个魔宗换个主子。”
    “你……你不知易天行那一辈的魔宗中人经历了什么，他们活了千年，上一次正魔之战崭露头角，远远不是你这个脚跟尚未站稳的小丫头可以战胜。”
    宋新瓷不以为然：“时代变了，人心也变了。秋清怜当年没能嫁给宋广林，便因此自暴自弃。这种事情我是做不来的，换做是我一定把话问清楚，说清楚。
    “对待易天行我也一样，打不过我可以跑，等哪天修炼到能杀他，我就回来灭了他。”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神情平淡，确实并非说谎，或是气话。
    这段时间宋新瓷从云逸身上也学到了不少东西，坑蒙拐骗那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练好三十六计才是真的保命手段。
    云逸作为一个化神境能算计死返虚境，那自己作为合道境为何算计不死飞升境？
    境界都是前人留下来的经验之谈，放到实战还是要看各方手段。
    秋枫原本还想为宋新瓷做媒，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没了想法，他转念想到，“你该不会又碰到那个叫云逸的小子了？”
    此事倒是没必要瞒着，反正朱雀多半也会被秋枫“审问”，她便大大方方答道：“见到了，还同行了一路，顺便给覆天阁添了点堵。”
    “你……对他动了心？”
    宋新瓷答非所问：“等我揪出葬剑谷的奸细，就去把他抓来做我夫君，顺便也能断了那些人的念想。”
    “你？这！我……”秋枫险些被外孙女这番话直接噎死，他今日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这丫头出去一趟到底都学了些什么？！
    宋新瓷突然盯上外公，问道：“谷里的邪啮剑哪里去了？”
    秋枫闻言一愣：“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练功遇到一些困惑，想取出邪啮剑一用。你若是同意，我便去一趟剑冢。”
    “等等，你不用去了，邪啮剑已经被我赠予他人。”
    “谁？”
    “苏信。”
    宋新瓷目光带着审视之意，“为何给他？”
    秋枫叹了口气，“他可帮助葬剑谷在大夏招揽外门弟子，更可提供金银财帛，灵石药草。”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宋新瓷这才收回目光，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有所冒犯。
    秋枫气的发笑：“你该不会觉得我是葬剑谷的奸细吧？！我是你的阿爷，难道还能联手其他人去无名小镇杀你？就算我要杀你，机会也多的是！”
    “没什么，只是在扶摇宗查到了一些线索。是覆天阁的人将我去无名小镇炼心的消息传了出去，联合极乐天王想要杀我。”
    “这与邪啮剑、苏信有何关系？”
    “你就当我闲着无事，胡思乱想好了。”宋新瓷突然没了聊下去的兴致，自从太上忘情道恢复正常之后，她发现自己对待云逸没什么变化，但对待其他人却尤为冷淡。
    包括和自己有些血脉亲情的外公秋枫。
    骨肉亲情到头来是一场闹剧，属实无聊。
    她起身直接离开，秋枫见状极为惊愕，头一次怀疑自己让外孙女修行太上忘情道到底是对是错。
    等宋新瓷走后，秋枫快要薅光胡子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便赶紧把朱雀找了过来，让她把这段时间小姐的经历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宋新瓷深知自己和云逸的事情注定瞒不住，只要同心蛊一事不要暴露那就无妨。
    反正她有合道境修为傍身，葬剑谷又是自己地盘，因此行事无所顾忌，更不可能心生胆怯。
    离了万剑崖，她直接前往另一处禁地——剑冢。
    作为葬剑谷的中兴之地，剑冢曾作为一次正魔大战的主战场，因此在这里留下了无数兵器。
    以往她醉心修行，并无心思打理门派事务，连邪啮剑被外公送人都不知道。
    所以这次她特地来到剑冢，就是为了检查一番此地珍藏。
    看守剑冢的乃是一名老者，看身上道蕴起码也是返虚境后期。他看守此地已有数百年，一见宋新瓷便主动递上一本名册。
    册子上写着剑冢所有藏剑名称，若是宝剑仍在，则册子上的剑名便会亮起。
    若是不在，剑名也会黯淡无光。
    宋新瓷一边走进剑冢，一边翻看名册，一边随口问道：“剑臣，你可曾听过方圆剑？”
    面容枯槁，身穿麻衣的佝偻老者立刻回答道：“千年前南宫飞天的佩剑，宽一寸四分，长三尺七寸，剑脊厚两分一厘。呈玄青之色，覆龙鳞纹，重量不详。”
    “这样一柄剑如何保存？”
    “此剑笨重，寻常剑鞘不便佩戴，可用剑匣。”
    “那就打造一只剑匣，材料用谷中最好的。”
    “好的，小姐。”
    宋新瓷略加思索，又说：“谷中的天品磨剑石也准备一些。”
    剑臣想也不想便问道：“准备多少？”
    宋新瓷突然将绕指柔现出本体，问道：“你觉得这柄剑如何？”
    剑臣恭敬接过，以目光认真测量一番，而后答道：“材质乃是乌溪银，打造手法上等，关键是富有巧思，可算名剑。”
    “你觉得这把剑能换多少磨剑石？”
    “老奴明白了，这就去准备。”
    宋新瓷一抖绕指柔，将其重新变回戒指戴在手上，又问：“真的明白了？”
    剑臣嘴角似是勾出一丝笑意：“真的明白了，再多准备些。”
    “很好，你去忙吧。”
    等剑臣离开，宋新瓷负手而立，在剑冢简单走了一圈。
    原本希声剑损毁之后，她便打算回谷再寻一件趁手兵器，如今看来却是全都不如这柄绕指柔合她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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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7章 留仙栈

    浮生密藏开启在即，无数人都想来碰碰运气，若是能侥幸得到一些好处，那便可以改命换运。
    可惜九百年前浮生寺发生一场变故，从那之后，便不再大肆邀请正道中人来此观礼。
    换做以往，浮生寺会开放浮生密藏，邀请同道阅览珍贵典籍，但现在却只有正道有名有姓的宗门才能得到寥寥几个名额。
    在外人看来，浮生寺这般做法乃是敝帚自珍，可在浮生寺看来自己却有不得已的苦衷。
    如今又到了浮生密藏开启的日子，他们只能设下禁制，尽量减少来此观礼的修士。
    此举同时也是为了提防魔宗中人，生怕那群丧心病狂之徒趁机再上演一次九百年前的戏码，引得寺里上下一片大乱，几百年休养生息都难以恢复。
    云逸上一世并未来此凑过热闹，这一世本也不打算蹚这滩浑水，奈何刚好得了虎符，又赶上浮生密藏开启。
    事已至此，只能先在参禅城落脚了。
    作为修仙“老前辈”，事先又有宋新瓷支援了许多灵石，因此这次云逸出手阔绰。
    他直接找到一处名为“留仙栈”的地方，此地专门为了修士而建，与世俗客栈截然不同。
    一来清净，二来安全。
    叶念依初次来到这种地方，未免有些好奇，于是四处打量，发现此地仙气飘飘，而且店内到处都设有阵法。
    “留仙栈”不似尘世喧嚣之所，透着清静祥和，仿佛与世隔绝。客栈内布置古朴雅致，透着仙家气息。墙上还挂了些古老字画，讲述的也是仙家故事。
    至于那些阵法则是为了保护修士隐私，也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争斗。
    随着云逸和叶念依踏入客栈，发现顿时耳边一片清净，再无嘈杂之音。
    更出乎意料的是，留仙栈的掌柜居然是一只巴掌大的小小貔貅，它独自坐在柜台上，脚边放着金算盘、玉如意，看着憨态可掬。
    虽然体型不大，但仔细看去此兽形似狮子，浑身闪烁着鎏金光泽，狮头龙身，瞳孔呈金黄之色，仿佛可以洞察世间繁华虚妄。
    云逸见多识广，并不觉得奇怪，直接上前问道：“这位就是掌柜吧？”
    貔貅声音奶声奶气，可说话语调却故意装作老气横秋：“自然是了，你们这是要住店，还是别的什么事。”
    叶念依一见貔貅立刻两眼一亮，她强忍着上前摸上两把的冲动，答道：“我们要住店，请问多少灵石一晚？”
    “二十枚灵石十二个时辰，本店小本生意，概不赊账。”
    云逸疑惑道：“留仙栈在修真界各大城镇都有开设，我若是记得不错，价格也是通通五枚灵石，怎么到你这里反而涨价了？”
    貔貅面不改色：“参禅城有多少人你看不出吗，自然要贵一点喽。”
    “没事的云哥哥，我爹给了我好多灵石。”叶念依倒是爽快，也可能是久居深闺对于银钱没什么概念，直接从包袱里数出不少灵石就递了过去。
    她的目光牢牢锁定貔貅，温柔问道：“你这里的房间有几张床，有没有隔挡？”
    “小丫头给钱爽快，可惜没什么见识。”
    云逸见状便也不再计较，又添了一些灵石，凑成一百的整数。如今他算是财大气粗，打算干脆多住几天，等到参详完虎符的秘密再商量下一步计划。
    貔貅挑了挑眉头，收下灵石，然后“噗通”跳到地上，示意两人随它过去。
    它的四肢看着短小，实则有力，踏在玉石地面上发出啪啪的声音。尾巴则长而蓬松，随着走动轻轻摇摆。
    云逸跟随其来到一处房间门前，当貔貅推开房门，顿时露出一片偌大的仙家庭院。
    一进一出的宅子，内有花草无数，厢房一左一右共有两间。
    “哇！”叶念依真是大开眼界，没想到这客栈的每个房间后面都另有一方小世界。
    貔貅得意道：“两间房肯定够你们住了，若是想要再加也是可以的，咱们留仙栈主打一个有求必应。”
    云逸也不客气：“能不能再加间炼丹房？”
    “哼，好说。”貔貅冲着门后打了个响指，顿时凭空再多出一栋丹房，挤在两座厢房之间。
    “多谢。”云逸道了声谢，同时确定这方小世界的大小已经固定，不过里面的布置可以由貔貅掌柜任意更改。
    真是了不起的神通。
    貔貅见两人没有其他要求，便悠哉悠哉地回去看店了。叶念依看着它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
    云逸见状忍不住心中轻笑，心想这才是寻常少女的性子，见到可爱的东西便迈不动步子了。
    两人走进房间，随着房门关闭，整个人仿佛置身一处灵气浓郁的宅邸，完全不似以往居住客栈那般狭小逼仄。
    叶念依问：“如果我想摸摸它的尾巴，它会不会同意啊？”
    云逸笑道：“貔貅乃是上古神兽血脉，我看它身上道韵多半已是返虚境，不愿化作人形可能只是因为懒，你最好还是不要招惹了。”
    “可我看它特别贪财，若是给够灵石，这事应该有的商量。”
    “你……就这么想摸？”
    “想极了，嘻嘻。”叶念依又问：“对了云哥哥，咱们要在这里住上多久？”
    云逸答道：“等你炼化九转定魂珠的妖气之后再做决定，我也需要时间先来参详一番虎符中的秘密。”
    叶念依表示赞同：“那我更要努力了，到时候就可以把灼灼放出来，她一定喜欢这里！”
    自重生以来，云逸先后走了许多世俗城镇，却还是头一次来到参禅城这种毗邻修仙宗门的地方。
    与民风剽悍的月牙城相比，参禅城更具仙气，此地与浮生寺的关系类似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除非有朝一日浮生寺惨遭灭门，不然参禅城都会是一片安宁祥和。
    云逸和叶念依各自回了房间，一番休整之后已是到了夜里。
    在叶念依的强烈要求之下，云逸只能带她出去逛逛。毕竟参禅城现在鱼龙混杂，让她一人出行还是有些担心。
    参禅城刚入了夜，各户人家便纷纷挂出灯笼，把整座城市映照的明亮温馨。
    此地虽然没有赌坊青楼，却有寻常的勾栏瓦舍，庙会更是热闹非凡。
    作为修行中人，云逸自然对这些世俗之乐没有太大兴趣，反而对几名僧侣联手擒拿黑衣人的场景更为在意。
    那黑衣人浑身透着邪气，一看就是魔宗中人，而追赶他的僧人也明显来自浮生寺。
    看守城门的那位兄台所说没错，如今城内处处都有浮生寺的僧人巡视，唯恐魔宗捣乱生事。
    眼看黑衣人突然跃入城中河道，脚踏水面身影连连闪动，已是距离身后那几名僧人越来越远。
    然而就在他胸有成竹，以为自己定能甩脱追捕的时候，却见面前不远处有个小和尚同样凌水而立，背着一柄巨大戒刀，似是恭候多时。
    黑衣人骂道：“小和尚不想死就赶紧滚开！”
    小小和尚仍然年幼，只是初具少年模样，一颗光头在月色下熠熠发亮，他口中轻声诵念佛号，随后有些笨拙地拔出背上戒刀，这场面看着有些违和。
    人小刀大，透着滑稽。
    不过下一刻一股气浪突然在小和尚周围炸裂开来，少年突然睁眼，目露佛光，一只怒目一只慈悲。
    他对准黑衣人不偏不倚一刀斩下，随之整条河流仿佛被分为两段，浪水滔滔，却被一股力量阻隔久久不能归于一处。
    “真是巧了。”云逸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他自是认出了小和尚。
    浮生寺的宝贝徒弟，法号不戒，更是若干年后正道年轻一代最强的数人之一。
    不戒和尚心性天真烂漫，不喜杀戮，从不主动与人为难，出手也向来留有余地，绝不取人性命。
    直到浮生寺出事之后，小和尚性情大变，后来居然还有了杀生僧的凶名。
    可怜黑衣人面对这惊世骇俗的一刀，身上黑衣顿时一分为二，脸上的遮挡也直接破碎，露出了本来面目。
    不戒一把提溜起已是抖若筛糠，再无半点反抗之意的黑衣人，将其随手扔给两位姗姗来迟的僧人。
    两个僧人面对个子不高，气场却有一米八的不戒，双手合十行礼：“多谢师叔出手！”
    不戒老气横秋道：“都各自忙去吧。”
    眼看僧人把犯人押送走远，河面的两道大浪渐渐落下，合二为一，重返平静。周围人群看够热闹之后也纷纷散去，各自说着这段时间已经见过多少仙家手段。
    不知为何不戒却是迟迟未走，而是等到人群散了之后方才向着云逸这边走来。
    云逸顿时生出些许警惕，不明对方来意。
    不料不戒并非冲着自己，而是停在了一处卖糖葫芦的小贩面前。
    此时已经入夜，小贩手里只剩下两串糖葫芦。
    叶念依刚刚本打算一口气全部买走，自己一串，云哥哥一串，不过刚才她与小贩都忙着看河中好戏，所以耽搁了少许时间。
    不戒盯着糖葫芦眼馋了好一会儿，终究忍不住取出两枚铜钱，说道：“我要一串。”
    小贩说道：“不好意思，这位仙师，方才这位小姐已经给过钱了……”
    不戒面露不解：“我只要一串。”
    小贩答道：“可她要的是两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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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8章 不戒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叶念依和不戒小和尚都盯着小贩手中仅剩的两根糖葫芦。
    本着先来后到的原则，小贩最后还是冒着得罪仙师的风险，果断把糖葫芦递给了叶念依。
    不愧是参禅城，换成修仙界其他地方，凡人对山上修士相当敬畏，绝对不会贸然做出这种决定。
    这样一来叶念依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总觉得和一个小弟弟抢糖葫芦不是什么光彩事情，便求助般看了云逸一眼。
    云逸立刻心领神会，果断说道：“我就不吃了，不如送给这位小师傅吧。”
    叶念依递给云逸一个“算你懂事”的眼神，便把其中一根递给了不戒。
    小和尚瞬间面红耳赤，不过看了眼红彤彤的甜美山楂，终究还是伸手接过，然后立刻用空着的那只手行礼道：“多谢两位施主。”
    他现在的模样与方才捉拿歹人时判若两人，这般真性情并非作伪，着实讨人喜欢。
    云逸简单打量了一番不戒，心想传闻这小子乃是极为罕见的“无漏种子”，对佛法天生通透，如今看来其实和馋嘴孩童倒是没什么两样。
    他突然生出一些坏心思，主动催促道：“小师傅怎么不吃？不要不好意思嘛。”
    不戒原本打算找个没人的地方再大快朵颐，被云逸这么一说，顿时更加不好意思，便张开小嘴咬了一粒。
    很好，上钩了。
    云逸又说：“小师傅吃了我的东西，就算欠我一个人情了哦。”
    不戒小嘴一停，满脸惊恐，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
    方才和颜悦色的大哥哥怎会突然说出这种话？！
    方丈一直不让我下山历练，说外面人心叵测，原来不是骗我！
    叶念依瞪了云逸一眼，但是猜到他肯定另有图谋，便没有出口打断。
    云逸循循善诱道：“其实我也不会要求小师傅做有违天地道义的事情，只是有几个问题想要打听一下。”
    不戒松了口气，心想这人原来也没有那么坏。
    “此处人多眼杂，不如咱们去那边说话如何？”
    “唔，好吧。”
    不戒手里拿着糖葫芦，感受到云逸对自己并无恶意，只是有些恶趣味罢了，便硬着头皮跟他去了偏僻处。
    云逸：“还未请教小师傅法号。”
    “小僧不戒。”
    “我听闻浮生寺有个初祖庵，可收俗家女弟子，真有此事？”
    不戒边吃边答道：“确有此事，我们寺院从不强迫他人剃度出家，俗家弟子若是佛法精通，也能从外门弟子擢升为内门弟子。”
    “那初祖庵所在何处，是在浮生寺内？”
    “是也不是，初祖庵虽是浮生寺的“三院”之一，院内却只有女弟子，故而独自占了东边的面璧山。”
    浮生寺作为正道五大宗门之一，更是唯一的禅宗，其中设有“三院两塔一佛陀”。
    三院指的是“罗汉院”、“初祖庵”以及“天王殿”，两塔则是“菩提塔”与“神变塔”，前者用于闭关觉悟得道，后者则收藏了诸多法宝神通。
    至于最后的一佛陀，指的自然是大雄宝殿。
    据传浮生寺经历数次战火，如今已经不全，若是几千年前的鼎盛时期，应有八塔十二院，门人众多。
    云逸打探了一番消息之后，终于“图穷匕见”，说出关键问题：“那我如何才能拜访初祖庵呢？”
    不戒想了想，回答道：“施主需要先进了浮生寺的山门，然后再单独去初祖庵，不过那边的师姐不一定会接见施主。”
    “我听说浮生寺已经设下七百里禁，我若是想要拜山，可有方法？”
    “这个……恐怕有点麻烦了。”
    云逸微笑道：“小师傅，糖葫芦好吃吗？”
    “嗯，好吃。”不戒说完立刻闭上小嘴，一脸纠结。
    云逸又说：“不瞒你说，我这个妹妹与初祖庵的慈蓝师太有段缘分，拜其所赐险些丢了性命。”
    “什么？竟有此事？！”不戒惊讶道，然后对叶念依行了一礼，说道：“小僧失礼了。”
    说罢他认真看向叶念依眉心处的那朵桃花印记，“施主是桃花仙体……但先天魂魄孱弱，稍一受创便会四散离体而亡……”
    不戒小和尚修为惊人，居然三两眼便看透了叶念依的病症所在，又说：“如今女施主体内有一千年桃花精，凭借她与桃花仙体的天生亲近，才能保住魂魄完整。”
    他面露疑惑：“可这与初祖庵有何关系，难道说？”
    云逸解释道：“她本应还有两年寿命，结果平白遭受了慈蓝师太一击，若无桃花精救治已经魂飞魄散了。”
    不戒连忙诵了一声佛号，“此事……施主可有证据？”
    叶念依取出慈蓝师太的那串佛珠，“这是她的本命法宝。”
    “她的法宝为何在你手中？难道说……”
    云逸点头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不戒又连连诵了几声佛号，他亲手接过那串佛珠，虽然嘴上对云逸二人多有询问，但其实心中已经信了大半。
    寺中偶然听闻慈蓝师太的名号，据说多年前便已经叛离师门，原因不明。
    只是没想到再听到她的消息，却是如此这般。
    云逸说道：“我正发愁如何去浮生寺讨个说法，正巧这边碰到了小师傅，所以想请你帮忙引见。”
    “也好，不如我先和方丈说一声，若是他允许施主入寺……我该如何告知施主呢？”
    “我与舍妹会在城中小憩数日，不如咱们约个时间。五日之后，我俩一早便去浮生寺拜会。”
    不戒点头道：“好，那天我一定在山门等候两位施主。”
    “顺便问一下，你可认识寺中一个名为苦哈哈的大师？”
    “苦哈哈？”不戒先是想了想，然后作恍然大悟状：“你说的应该是慧凡师叔吧，他在人间行走时好像就叫这个名字。”
    “到时候可能还要麻烦小师傅带我俩去拜会一番。”
    “唔，好吧好吧。”
    云逸见不戒小和尚应承下来，心中强忍偷笑。
    他正为了如何进入浮生寺发愁，没想到今夜就遇上了贵人。
    不戒只有十岁左右，未曾下山游历过，正是白纸一张的年纪。
    加上他天性纯良，很少与人打交道，故而实际表现出的年龄还要更小些。
    因此云逸笃定不戒必定会帮助自己，一来是以此报答糖葫芦之恩，二来则是看在叶念依身患怪病的份儿上。
    即便云逸上一世在魔宗修行，发现那里也有不少真性情的豪杰。可不得不承认，正道中人门风优良，确有可取之处。
    像不戒作为宗门中的“修行种子”，待人接物无比诚恳，更无半点恶劣心思，属实难得。
    如此做过五日之约之后，不戒又被叶念依拉到身边，一边聊天一边享受了手中糖葫芦，这才告辞离去。
    小和尚心思玲珑剔透，不曾怀疑云逸是否诓骗自己。在他看来，若是慈蓝未曾伤人在先，这二人便不会在杀了慈蓝之后主动送上门来。
    而且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位男施主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带着几分欣赏，以及怜悯。
    他为何要怜悯我？
    我虽然只是个小和尚，可我什么都不缺，有一串糖葫芦便已心满意足啊。
    不戒自是如何都想不通，这个问题的真正答案。
    云逸可怜的乃是上一世的不戒，看到他幼时天真烂漫，再想到几年后浮生寺没落，小和尚变成了杀生僧，想必内心要遭受不少煎熬。
    真是造孽。
    至于是谁造了如此大孽，这笔账又要算在覆天阁的头上。
    上一世云逸并未参与这次盛会，却知道这是浮生寺最后一次开启密藏，从此之后便一日不如一日，没几年就成了正道中的二流宗门。
    如此想来，云逸这一世没少跟覆天阁打交道，不料这一次又与其碰上了。
    说是命中宿敌也不为过。
    夜色渐深，云逸便带着叶念依回了留仙栈，路过柜台时见到貔貅掌柜已经睡着，叶念依顿时心生邪念，很想上去摸上两把。
    结果被云逸直接拦下，并且提溜回了自己房间，老老实实炼化九转定魂珠去了。
    与这丫头相处得越是熟络，她便也渐渐放肆起来，露出本来面目，竟与南宫灼灼有七八分相似。
    难怪这两人能玩到一起，成了共患难的好姐妹。
    殊不知，就在云逸关上房门之后，刚巧又有一人走入留仙栈。
    此人身姿挺拔，身着丝缎长袍，绣着金龙，显得贵不可言。一头乌黑发丝更是被金冠束起，眼眸深邃明亮，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
    而且他一出手就是上百灵石，让貔貅掌柜瞬间苏醒，眼冒精光。
    若是云逸在场，立刻便能认出这张无比熟悉的脸。
    献王苏信！
    他并非死而复生，而是被赵无相炼成面皮，顶替了身份。
    也是因此赵无相花起钱来大手大脚，途径各处城镇，还用苏信的身份拿了不少好处。
    当然最关键的事，乃是献王苏信手中有一封来自浮生寺的观礼请帖。原本苏信打算夺取虎符之后，参透其中奥秘，再借着观礼的机会夺得密藏好处。
    没想到如今落得一个身死道消的下场，完整虎符全都去了云逸手里，观礼请帖则被赵无相“废物利用”。
    反正就是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全部平白为他人做了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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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9章 他会如何做

    葬剑谷，新瓷别院。
    此地位于谷中偏僻处，人迹罕至，也是难得可以触碰云海之处。
    作为宋新瓷闭关修行之地，别苑居于山巅，云海缭绕，四周景致宛如泼墨山水，仿佛仙境。
    这一日朱雀来到此地，同宋新瓷商讨如何揪出谷中奸细一事。
    按照朱雀的回忆，当初是臭乞丐将她和玄蛟拉入局中。但问题在于宋新瓷散去修为，前往无名小镇炼心的事情，又是谁告诉了臭乞丐。
    宋新瓷在无名小镇出生，对于那里自然有一份不寻常的感情。但她在六岁时便被外公秋枫发现，不由分说直接带回葬剑谷开始修行了。
    因此谷中知晓宋新瓷来历之人甚少，大多只知她是前任圣女秋清怜的女儿。
    而知道无名小镇此地对于宋新瓷有特殊意义的人，更是只有秋枫、绣娘与念奴娇三人。
    当时的情况就连朱雀都被蒙在鼓中，这倒不是宋新瓷不信任朱雀，而是担心她被心怀不轨之人搜魂，如此一来秘密自然也就暴露了。
    秋枫作为宋新瓷的外公，绝不可能是奸细，不然就像他自己所说，另有更好的方法解决了外孙女。
    绣娘与念奴娇则是葬剑谷的左右两位剑侍，返虚境修为，地位尤在四位护法之上。
    关键在于，这两人算是看着宋新瓷长大，关系匪浅，因此宋新瓷一直不想把矛头指向这二人。
    若是换成其他人，恐怕宋新瓷只要有所怀疑，便会直接出手搜魂去了，至于什么后遗症，以及可能冤枉对方，这些才不是她在意的事情。
    唯独绣娘与念奴娇不同，宋新瓷甚至隐隐希望内奸另有其人，或许是自己与秋枫谋划炼心局的时候，一不小心被人听了去。
    朱雀回到葬剑谷后，按照事先与宋新瓷商量好的那般，先是用统一的说辞糊弄秋枫，尽量减少他对云逸的关注。
    另一件事则是试探绣娘。
    朱雀汇报道：“我看绣娘一切如常，还给咱们缝了几件新衣裳。小姐，咱俩从小算是绣娘拉扯大的，她应该不会背叛葬剑谷吧？”
    宋新瓷说：“念奴娇只比绣娘小了几岁，算是你我修行启蒙之人，按理来说也不会是奸细。”
    “所以我担心咱们这么查下去，会不会导致原本没什么事的葬剑谷分崩离析。”
    “我自然考虑到了这层，因此不能大张旗鼓调查，更不能让她们有所察觉。”
    朱雀重新接过衣物，放进柜子，满脸愁绪：“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宋新瓷托腮想了想，喃喃道：“你说假如云逸在此，他会怎么做呢？”
    “云逸？他一肚子的阴谋诡计，肯定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提起云逸，朱雀莫名有些心虚，因为两人分别时，云逸曾让自己小心念奴娇，却又不说具体为何。
    他只说仙人托梦，内容是念奴娇会将朱雀偷袭致死。
    这简直是诛心之语，害得朱雀好几天没有睡好觉，时常纠结要不要把此事透露给宋新瓷。
    但她终究没有这样做，只因云逸叮嘱过自己此事需要保密。
    自从她与云逸认识以来，已是有了不止一件“保密”的事情，说多错多，或许反而会让宋新瓷生疑，所以不如干脆保密。
    宋新瓷苦思冥想片刻，突然灵光一闪。
    ……
    葬剑谷近日突然有个离奇传闻四处扩散，隐隐有星火燎原之势。
    那传言说得绘声绘色，内容乃是谷主前阵子去扶摇宗找事情，结果招惹到了扶摇宗的前任掌门灵韵。
    谁也没想到灵韵不仅尚未兵解，更是晋入了飞升境，只用一剑便将谷主重创。
    虽说宋新瓷神通广大，从飞升境手中逃了出来，却也因此大道受损，迟迟未能痊愈，如今只能在别院闭关修养。
    灵韵那可是飞升境，谷主受了那人一剑，这伤不知道何时才能好喽！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事，那就是宋新瓷不知怎么惹老谷主生气了，两人在万剑崖居然还动了手。
    据说是魔尊出关在即，老谷主想给谷主寻门亲事，结果谷主不肯，还说自己已有心上人了。
    这话把老谷主气得不轻，不然他也不会出手教训孙女。
    如此一来，葬剑谷一片议论纷纷，讨论最多的就是宋新瓷到底心系于谁，正道还是魔宗？该不会和秋清怜一样，爱上了一个正道弟子吧！
    这两个消息落入念奴娇耳中，却是另有深意。
    作为葬剑谷的右剑侍，她在谷中修行已有数十年，不仅与老谷主秋枫关系匪浅，甚至与当年的秋清怜都是好姐妹。
    因此她地位极高，算是谷主之下的第一人，通常宋新瓷闭关修行的时候，也都是由她打理谷中事情。
    念奴娇最爱牡丹，葬剑谷原本一片荒芜，如今谷中多了许多颜色，也都是出自她的手笔。
    她身穿大袖襦裙，黑红相间，上纹诸多牡丹花样。此女年龄成谜，也无人胆敢打听。
    但看她皮肤如凝脂般细腻，眼眸多情动人，便觉得年纪大小也没那么重要了。
    念奴娇正打理着谷中最娇贵的“金丝贯顶”，她素手轻动，剪去一段多余枝丫。
    “谷中传闻说白了乃是两件事，后面那件多半是朱雀散布出来，目的是遮掩前面那桩。”
    “宋新瓷修炼的乃是太上忘情，前不久更是刚入合道境，怎么可能对寻常男子动心？依我看她被飞升境重创此事倒是不假。”
    “她应是担心受伤一事传出，引来仇家，这才故意又用婚事遮掩。”
    念奴娇认为自己的猜测绝对没错，因为她还收到一份线报，说宋新瓷曾经现身月牙城，险些卷入虎符之争。
    假如她身体无恙，以她的性子绝对会出手抢夺宝物，而不会作壁上观！
    结合诸多信息，念奴娇最后确定一件事，那就是宋新瓷的确受了重伤，大道之创可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治愈的，寻常丹药也多半派不上用场。
    原本以为她入了合道境，从此以后更难下手，如今看来倒是有了个不错的机会。
    一念至此，念奴娇忽然眼前一亮，决定去找绣娘聊聊。
    年末有点忙，今天只有四千字，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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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0章 左右剑侍

    作为谷中的左剑侍，绣娘此人与念奴娇截然相反。她酷爱为她人缝制衣裳，自己却不爱打扮，只穿粗布麻衣，做些粗活。
    但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反而年纪轻轻就晋入了返虚境，据说曾经也是圣女的人选之一，可惜后来却被秋清怜抢了风头。
    因此谷中一直有传言，那就是绣娘与宋新瓷关系不和，且实际上两人也很少来往，更是间接做实了这番说辞。
    绣娘的脸上已有不少皱纹，双手也因为做了太多粗活，而生出不少老茧，整个人显得老气，放在人群中更像是寻常农妇，而不似修行中人。
    反观匆匆而来的念奴娇，簪花描眉，身姿婀娜，即便现在也有无数追求者，其中不仅有魔宗中人，甚至还有不少正道翘楚。
    “好姐姐，我刚刚想到一个新的牡丹纹饰，你可要帮我好好参谋参谋！”
    她对绣娘极为亲切，见面便揽住对方一只胳膊，两团浑圆也挤得变了形状。
    绣娘对她如此做法早已习惯，便也不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冷淡道：“我有事要忙，改天吧。”
    此时一旁的朱雀说道：“绣娘我不着急的，你先帮我师父参谋一下吧。”
    念奴娇对朱雀有传道受业之恩，虽然宋新瓷从不称呼她为师父，朱雀这孩子却是一直孝顺，把念奴娇当做师父对待。
    “朱雀，你回来也不知道去看看师父？”
    “师父莫怪，我刚一回来就被老谷主拉去问话了。”
    “问话？问了什么？”
    朱雀犹豫一二，还是硬着头皮答道：“问小姐在外面有没有接触什么正道子弟……”
    念奴娇掩唇笑道：“老谷主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生怕新瓷走了清怜的老路啊。”
    听她提起“秋清怜”这个名字，绣娘忽然老手一抖，居然刺破指尖，瞬间一颗豆大血珠渗了出来。
    她见无人留意这边，便以灵力迅速抹去鲜血伤口，转眼便恢复正常。
    只是这幅情景却落入了念奴娇眼中，她只是含笑并不点破，又问：“那新瓷受伤的传闻是不是真的？”
    朱雀连忙否认：“纯属胡说八道。”
    “没事就好，新瓷好不容易入了合道境，正是稳固境界的紧要关头，可千万不能出事。”
    念奴娇突然转头去看绣娘手边织好的衣裳，赞叹道：“这玉白裙的样式，新瓷可是最喜欢了，你一定是给她做的吧。”
    绣娘冷哼一声当做回应。
    念奴娇也不在意，知道老友就是这个脾气，她看着面冷实则心热。
    这样的人，最方便用来嫁祸。
    “我可是眼馋绣娘这手艺好久了，玉白裙与‘鱼摆’谐音，穿上之后下身有如鱼摆，灵动婀娜，可惜我一直没有这样一件裙子呢~”
    绣娘瞥了念奴娇一眼，“你喜欢就自己去买，别来恶心我。”
    “外面买的哪有你做的好，我不管，我要试试这身衣裳！”
    “这是我给新瓷做的，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你就让我试试嘛，新瓷肯定不会在意的~”
    绣娘终究架不住念奴娇“撒娇耍赖”，只能任她取走玉白裙。
    朱雀冷眼看着师父当面褪去华美衣裳，换上玉白长裙，眼中虽有惊艳，心中却是极冷。
    云逸那人虽然看着不靠谱，但他从未见过念奴娇，绝对不会贸然提起这个名字。因此他说的那番话，多半也不会出错。
    没人知道朱雀想到念奴娇可能杀害自己时是何种心情，恩重如山的师父转眼就成了要取走自己性命之人，这属实让朱雀为之伤心了好久。
    但朱雀此时偏偏还不能有所表露，仍要装出以往的样子，附和几句“师父真美”，“简直美极了”，“放到外面不知要迷倒多少正道”。
    她强忍恶心，心中的实际想法却是，“老黄瓜偷穿我家小姐衣服要不要脸”。
    念奴娇换上玉白裙，奈何气质却与之不符。她天生妩媚，并不适合如此素净淡雅的装扮，两者搭配反倒像是刚刚死了夫君的未亡人。
    她自己也不太满意，便主动换回牡丹华服，噘嘴道：“算了算了，这种款式只有新瓷才能驾驭，我就不凑热闹了。”
    朱雀连忙安慰道：“师父你穿这种也很好看的。”
    “嗯哼，师父真是没白疼你，小鸟儿说话最好听了。”
    念奴娇嘴上这么说，实际上却看出了朱雀的心不在焉。若是换成以往，这个徒弟一定会说自己并不适合这套衣裳，而且还要点出哪里哪里不对。
    她如此反常，说明宋新瓷一定出了事。
    念奴娇将玉白裙叠好，说道：“要不绣娘你先忙着，我去给新瓷送裙子如何？”
    绣娘没搭理她。
    “那我就当你这是同意了哦。”
    朱雀此时说道：“我一会儿去给小姐送去就好，就不劳烦师父了。”
    念奴娇巧笑嫣然：“哎呀呀，我正好去和新瓷说说话嘛，好长时间不见，我还真是有点想她呢。”
    “那我陪师父一起。”
    没想到绣娘突然说道：“你留下，这段时间你看着瘦了不少，我要为你重新裁衣。”
    朱雀的表情几乎快要失控，她连忙转过头去，不敢面对念奴娇的目光，“那、那就有劳师父走一趟了。”
    念奴娇眼中闪过一抹厉色，“这怎么能说麻烦呢，你俩忙着吧，我这就走了。”
    说罢她便拿起衣裳走了出去。
    朱雀看着念奴娇走远，难掩眼中担忧，一旁的绣娘见状温柔道：“或许是我们想多了。”
    “绣娘你……看出来了？”
    “自从小姐出了事，我也一直在想到底是谁将无名小镇透露出去。”
    朱雀的眼神突然变得清澈，仿佛刚才的情绪都是装出来的，她说：“小姐说过，此事按理来说只有老谷主与两位剑侍知晓。”
    绣娘面不改色：“这是自然。”
    “老谷主不可能害小姐，那么嫌疑就在你与念奴娇身上。”
    “因此我与念奴娇应该心生间隙，都觉得对方可能是出卖葬剑谷的奸细。”
    朱雀忽然按住绣娘的手：“你老实跟我说，你到底有没有害过小姐？”
    绣娘同样以手覆住朱雀：“她是秋清怜的女儿，我不会害她。”
    “可谷中传言你与秋姨不和。”
    “这话就像你到处说宋新瓷身受重伤，都是半真半假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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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念奴娇

    一老一少，两个女人此刻都试探出了对方的真正意图，终于各自放下心来。
    绣娘低头继续缝制衣裳，手中看似拿的是绣花针，实际上却像是一柄小剑。
    朱雀则不禁开始思考假如云逸没有告诉自己此事，自己又会在什么情况下被念奴娇偷袭致死。
    如今自己事先得知结果，更是和小姐联手做局引她出手，能否改变这一切？
    ……
    念奴娇本来并不叫这个名字。
    她曾是大炎一个卖艺为生的歌伎，名叫念奴。
    命运多舛，既让她饱受人间冷暖，看尽白眼，又让她偶遇魔尊易天行，因而被带回了魔宗修行。
    等她一跃变成修行中人，在魔宗渐渐威名赫赫，更是成了葬剑谷的护法，后又擢升为剑侍。
    她身边从不缺少男人，却唯独缺了最重要的那个男人。
    极少有人看出，念奴娇心系易天行。只因两人身份天差地别，她也一直小心遮掩，从不露出痕迹。
    因此谷中那个“绣娘痛恨秋清怜”的流言并不正确，恰恰相反……恨着秋清怜的不是左剑侍，而是看似与其关系极为亲密的右剑侍才对。
    易天行曾经想与秋清怜结为道侣，这是何等殊荣？
    而那个女人却宁愿散去魔宗功法，走火入魔，也要与宋广林长相厮守！
    每每想到此事，念奴娇便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直接撕了秋清怜的面皮，取而代之！
    原本秋清怜坠入凡间，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易天行又开始闭关修炼，不见踪影。念奴娇心中的妒火也就随之渐渐平息，直到那日秋枫将宋新瓷带了回来。
    虽然还只是个六岁的瓷娃娃，眉眼却已经可以依稀看出秋清怜的模样。
    可恶，可恨！
    天知道念奴娇是何等克制自己，在心中反复告诉自己宋新瓷并非那个女人，自己应当爱护她，怜爱她。
    但妒火烧得越来越烈，在宋新瓷成为魔宗新任圣女之时，在她即将跻身合道境之时，念奴娇终于再难忍受。
    她选择抓住了覆天阁递来的那根稻草！
    来到山崖顶端的那处别院，念奴娇神色没有丝毫破绽，完全就是一副来此探望小辈的模样。
    宋新瓷“出乎意料”道：“你怎么来了？”
    念奴娇笑道：“绣娘让我来给你送衣裳。”
    “辛苦你们了。”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刚好这段时日你不在谷里，我也有些事想要跟你汇报一二呢。”
    念奴娇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一瓶丹药放在桌上：“对了，谷中传言你受了伤，我便给你拿了些丹药。”
    接着不等宋新瓷说话，她又说：“不过你大道受创，这药多半没什么用。唉，谁能想到灵韵还在留在人间，真是苦了你了。”
    面对这连珠炮似的话语，宋新瓷冷淡说道：“都是传言罢了，我没事。”
    念奴娇见她如此反应，心中更加确认传言是真，便又问：“我听朱雀说你在外面碰上了心仪男子，好像叫什么来着……云逸？”
    宋新瓷皱眉道：“听她胡说！”
    她语气严厉，但脸上却悄悄浮现两坨红晕。
    念奴娇把宋新瓷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越发笃定！
    宋新瓷修的是太上忘情道，怎么可能对男子动情？！她现在一定是故意装出羞涩模样，让我相信她对男子动心的流言是真，而她被飞升境重创的流言是假！
    好你个宋新瓷，果然和你娘亲一般奸猾狡诈，死到临头还在骗人！
    “算了，不说那些捕风捉影的事了。”念奴娇主动打开包袱，摊开里面的玉白裙，说道：“绣娘让你赶快试试，若是有不合身的地方，便给她拿回去改改。”
    宋新瓷说道：“不急，先放在那里吧。”
    “哎呦，怎么就不急了，绣娘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你若是不试等下她肯定要来亲自来一趟。”
    这话倒是没错，宋新瓷虽然面露不愉，却只能乖乖取走衣裳去了里屋。
    念奴娇的目光仿佛可以穿透屏风，看到佳人在另一边落下原本衣裳，隔着贴身小衣换上这玉白裙。
    她忍不住说道：“这裙子样式是绣娘精心设计的，你若穿上还不知道要迷倒多少男子。”
    “真是羡慕你们这些年轻仙子呢，不像我和绣娘这般，一日比一日老，人也渐渐丑了。我刚刚见了朱雀，她好像瘦了不少，却也显得清丽了些，不似以前那般妩媚。”
    “新瓷，你试好了吗，快出来让我看看~”
    念奴娇嘴上说着，目光却一直盯着屏风里面，只听一声闷哼，宋新瓷却是久久没有出来。
    “新瓷，你怎么了？！”
    宋新瓷那边依然没有动静，念奴娇心急之下只好冲过去一探究竟。
    只见那套玉白裙不知为何突然满覆紫色纹路，密密麻麻，一看就知毒性剧烈，而且此时化成一张巨网将宋新瓷牢牢包裹其中。
    念奴娇惊讶道：“这是……缠魂丝？！”
    宋新瓷挣扎着想要脱下衣裳，却无论如何都使不出力气，这缠魂丝乃是万毒教赫赫有名的奇毒之一。合道境之下一旦沾染，如跗骨之蛆极难摆脱。
    “新瓷你别急，我这就去为你找解毒的法子。”
    说罢，念奴娇转身便冲出屋子。
    宋新瓷目睹这一幕，脸上满是冷汗，痛得无法起身。
    她并未放松警惕，心神依旧关注着别院屋门。
    果然，不久后念奴娇便去而复返，她居高临下看着地上苦苦挣扎的宋新瓷，露出一个恶毒至极的笑容：“你竟真的受伤了。”
    宋新瓷咬牙切齿道：“是你要害我？！”
    念奴娇做无辜状：“怎会是我，明明是绣娘在衣服上下了毒，而且谷中所有人都知道她与你娘亲不和，想要害你也实属正常。”
    “你……”宋新瓷应是气到极致，喷出一口鲜血。
    “新瓷你是不知道，每次我看到你这张脸，都很想把它毁掉呢。”念奴娇蹲下身子，轻轻抚摸着宋新瓷的脸颊，“你跟你娘实在是太像了。”
    宋新瓷突然冷声道：“不，我和她从来都不像。”
    她的声音很冷，人很冷，剑更冷。
    绕指柔不知何时化作本来模样，直接刺入了毫无防备的念奴娇体内。
    年末有点忙，今日四千字，感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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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2章 美人泪

    宋新瓷出手向来狠辣，从不“心慈手软”。一剑封住念奴娇的心脉，紧接着自行挣脱缠魂丝，又在娇媚女子身上点了几下，封住其体内灵力。
    形势顿时翻转，可怜念奴娇刚说了两句狠话，就登时变作“阶下囚”，换成她无力瘫倒在地，只能勉强撑起上半身。
    “宋新瓷，你好狠的心！”
    “论心狠，我远不如你。”宋新瓷身上的玉白裙已被她用灵力撑得破烂，便随手拿起之前的衣物随意披上。
    她说：“我若真的受了伤，被你用缠魂丝害死，你刚好可以嫁祸给为我缝制衣裳的绣娘，从此葬剑谷便是你一家独大。”
    宋新瓷察觉到念奴娇的异常之处，突然再度出剑挑断了她的手筋脚筋，“死到临头还不老实？”
    念奴娇彻底没了翻身可能，只能可怜兮兮道：“你刚来葬剑谷的时候那么小，是我教你练剑，为你画眉，难道你真的再也不念那些往日情分了？”
    “我倒想要问问你，何时与覆天阁纠缠不清，又为何要把我炼心的消息透露出去。”
    “新瓷，你相信我，我从来没想害过你。”
    宋新瓷擦去嘴角的血渍，她本就没有中毒，方才吐血也只是假象罢了。她整理一番仪容，再度变回了那个一身清冷的女子，仿佛不带有丝毫感情。
    她说道：“你不愿说实话倒也无妨，等下我杀了你，再搜搜你的魂魄，自然能够知道答案。”
    念奴娇眼含泪光：“真的……绝情至此？”
    宋新瓷随手摄来一把椅子，坐着说道：“有件事其实我一直十分好奇，极乐天王要杀我时光明正大，孟凡要害我时口口声声都是为了我好，你害我时更是没有半分犹豫。
    “为何偏偏我要杀你们的时候，你们便纷纷痛斥我是绝情之人？”
    念奴娇眼中不断积蓄泪水，眼看就要落下，她说：“我与他们不同，我是真的爱过你，照顾过你。我这么多年没有孩子，一直把你和朱雀视为己出。”
    “你此时越是求情，就显得你要害我一事越是残忍。”
    “那我要如何做，你才能原谅我？”
    宋新瓷听了这番言辞，忍不住冷笑道：“你刚刚还要杀我，此刻却要我原谅你，实在可笑。”
    念奴娇眼泪汪汪：“你觉得可笑，我却只觉得自己可悲。”
    她说着说着，眼角已是有滴泪水将要落下。
    然而就在此时宋新瓷忽然出手，凌空“捏住”那滴清泪，以灵力将其层层包裹，然后引到了自己面前。
    她叹道：“先是缠魂丝，再是美人泪，你是真的……很想让我死啊。”
    泪珠被宋新瓷随手弹出窗子，只见它碰撞到屋外一颗百年老树，竟是瞬间轰得炸裂，方圆数丈所有生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枯萎。
    好狠的手段，她这是打算同归于尽。
    “不过如今你施展出这种手段，便说明你也不想活了，对吗？”
    只见念奴娇随着眼角流出那滴含有剧毒的泪水，自己的眼眶也突然开始充血，接着渗出两行血泪。
    美人泪便是这样一种奇毒，平日将毒种在自己眼中，施展起来毫无征兆。
    但是偏偏念奴娇此刻灵力被封，自身对毒药毫无抵抗之力，施展此毒无异于自杀。
    牡丹一般的美人显得狼狈不堪，仿佛刚被狂风暴雨摧残过的娇嫩花朵，她叹道：“为何你们母女都要拒绝到手的福分呢？”
    宋新瓷想起念奴娇曾经对自己的诸多善意，便也不再落井下石，耐心问道：“什么福分？”
    “易天行爱慕你娘，他或许还会相中你，你为何不心怀感激，反而偏要拒绝？”
    “你爱慕谁，谁就应该爱慕于你。这世上从来没有这样的道理。”
    这话击溃了念奴娇最后一道心防，“是啊，你说得对，你说得对……”
    她话锋一转，忽然恶狠狠道：“可有若一日，你爱的人偏偏不爱你，你又当如何？像你娘一样舍弃一切，自暴自弃？！”
    宋新瓷淡然道：“我不是秋清怜，尽管你们觉得我应该是她。”
    把话说到这里，她忽然有些意兴阑珊。
    至于念奴娇为何加入覆天阁，这些年又做了多少伤害葬剑谷的事情，宋新瓷已经完全没了兴趣。
    她只是觉得好奇，一个曾经对自己那么好的人，为何转头就要联手他人杀了自己？
    难道人真的可以翻脸如翻书？
    搜魂这种事，她不忍施展在念奴娇的身上，算是看在往日情分，自己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下一刻，绕指柔一剑划过，念奴娇殒命于此。
    宋新瓷不忍去看女人死状，可她还是感受到了一丝古怪，只见一道魂魄从其体内飘飘摇摇升起，然后浮现出一道古怪符箓，随即又立刻消散得无影无踪。
    “居然还有后手？”
    宋新瓷立刻认出那道符箓乃是一道禁制，一旦有人想要对念奴娇施展搜魂之法，便会立刻发作，引爆全身灵力、神念以及牺牲魂魄作为最后的反击。
    那临死一击威力极大，虽然不能杀死合道境的宋新瓷，却一定可以将其重创。
    覆天阁，念奴娇，简直狠到不可理喻。
    屋外有道身影匆匆赶来，乃是一脸担忧的朱雀。
    她冲进屋里，看见宋新瓷安然无恙便松了口气，可看到念奴娇尸体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有些伤感。
    朱雀想要为师父阖上双眼，却被宋新瓷出手拦住：“暂且不要碰她。”
    “她……真的背叛了小姐？”
    “是。”
    “她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嫉妒，她爱的易天行却不爱她。”
    “我想不通，只为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她却要嫉妒这么多年。”
    宋新瓷看着朱雀，忽然问道：“如果云逸并不喜欢你，或许有朝一日你便会理解念奴娇了。”
    朱雀听了这话先是一愣，随后居然鼓起勇气说道：“我喜欢他只是我自己的事，与他喜欢谁全然无关。”
    两女四目相对，气氛透着古怪，片刻后宋新瓷忽然泄了气一般，苦笑道：“他怎会不喜欢你呢，你送他的平安符，他想都不想便收下了呢。
    年末有点忙，今日四千字，感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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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3章 虎符之秘

    与此同时，参禅城，留仙栈。
    正忙着炼化铁浮屠的云逸突然打了个喷嚏，莫名有种大祸临头的预感。
    所幸这感觉转瞬即逝，他心有余悸地揉了揉心口，总觉得刚刚同心蛊一阵猛跳，不知是不是宋新瓷出了事情。
    不过随后他便笑着摇了摇头，合道境哪里用得着自己担心。
    他应该担心的，是与宋新瓷作对之人才对，比如念奴娇那个吃里扒外的奸细。
    上一世念奴娇藏得极好，此人奸诈狡猾，诡计多端，一身返虚境修为出神入化，关键是除了剑道之外还擅长毒术，可谓相当棘手。
    当时云逸被宋新瓷掳到魔宗，人生地不熟，因此被念奴娇趁虚而入，反而对其多有信赖，误以为她是魔宗中少有的好人。
    没想到后来此人作为内奸，不仅嫁祸绣娘，导致其自杀明志，而后又叛出葬剑谷，亲手杀了徒弟朱雀。
    称得上战绩彪炳。
    云逸想到自己之前提醒过朱雀，心想谷中多半没事。朱雀虽然修为不行，但心思深沉，只要自己在她心里埋个钉子，她便一定会一探究竟，而且对念奴娇多加提防。
    如此一来，自己也算改变了葬剑谷许多人的命运。
    心地善良的绣娘不必蒙冤而死，她这人面冷心善，虽然对云逸从来没什么好脸色，却为他做过一身喜服。
    也算有些恩情了。
    抛去无关思绪，云逸继续专心炼化铁浮屠。
    与不戒小和尚的五日约定将近，他这些天日夜修炼，总算把那三百道战魂通通超度，留下的战意则与神念融合成了三百道小剑。
    这些小剑平日里被云逸藏于紫金葫芦之中，成了又一道杀手锏。
    云逸甚至有种预感，假如自己将它们与天地睹方圆融合施展，威力之大就算碰到返虚境也未必不能杀掉对方。
    剑道一途本就特殊，不能以寻常修士眼光看待，越境杀敌那是常有的事。
    而随着他将三百战魂全部度化，藏在虎符之中的秘密也终于浮出水面。
    那里面居然藏着一份“大道机缘”，乃是禅宗正统——“伏虎道”。
    难怪慈蓝师太非要争夺此物，她定是知道其中机密，打算为宫澈争夺这份机缘。
    宫澈修炼的本就是八臂金刚，一旦有了“伏虎道”定会如虎添翼。
    只不过，这份大道机缘如今却是落在了云逸手中。
    云逸推测，苦哈哈大师的本命大道应该就是“伏虎道”，他当初有意将此道传给铁鸿，奈何铁将军油盐不进，非要留守月牙城。
    大师只能把虎符留给铁将军，希望他有朝一日看破红尘，便去浮生寺找他。
    可惜铁鸿即便腹背受敌，也不愿放弃月牙城，还把虎符交给了云逸。
    如今云逸好不容易勘破虎符秘密，对于如何处置这份大道机缘，却是暂时没有想法。
    主要是担心若是贸然修炼，会对自己的剑道一途有所影响。
    因此他决定不如先去浮生寺拜访苦哈哈大师，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把虎符交还大师，换取进入浮生密藏的机会。
    怎么想都不算亏。
    另一边叶念依也没闲着，一想到只要自己炼化珠子就能让灼灼重获自由，她便收起了贪玩性子，也开始没日没夜修炼起来。
    这期间云逸还提供了大量丹药作为辅助，因此少女的修行之路顺风顺水，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坎坷。
    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乃是当她把九转定魂珠上的妖气净化完毕，却发现自己修为刚好停在化神境边缘，只差一点便能突破。
    按照云逸的说法，这算是一桩好事。世上大多数炼气境可以平稳突破晋入化神境，但还有少数人会在此处遇到瓶颈，可一旦突破便会在化神境如鱼得水。
    云逸本人便是如此，当初他目睹崔无命身死，怒火滔天，这才找到了自己的破境契机。
    对于叶念依来讲也是如此，她本就修行较晚，基础太差，此时晚些突破反而有利无害。
    而且随着她自身修为精进，魂魄也稳固了许多。体内的南宫灼灼虽然不可离开，却偶尔可以清醒过来，在心神中与她说上两句话。
    灼灼也觉得修行一途不可心急，让叶念依戒骄戒躁，最关键的是……
    平日里一定要多看些话本！
    ……
    转眼五日之期已到。
    云逸和叶念依一早便动身前往浮生寺，抵达山门时发现一道小小身影端坐于一块巨石之上，他穿着一身简朴僧袍，手边放着一把比自己个子还高的戒刀。
    不是不戒还能是谁？
    小和尚感受到了两道熟悉气息，便主动跃下巨石，行礼道：“两位施主果然守信。”
    叶念依今日专门为不戒带了一根糖葫芦，小和尚不好意思地接了过去，边吃边给两人带路。
    云逸问道：“方丈愿意见我们？”
    不戒讲道：“我把慈蓝的遗物给了方丈，他老人家利用神通从中推测出了事情始末，愿意相信两位施主的说法。还叮嘱我把两位请过去，他要亲自给这位姐姐看下病症。”
    “既然如此，就有劳方丈了。”
    不戒还为二人简单讲了讲浮生寺的禁忌，云逸对这些自然了如指掌。
    浮生寺，现任方丈法号慧明，年纪比扶摇宗的道乘还要大了不少，修为应当也比其强上少许。
    说到此地规矩，反倒不似世俗寻常寺庙那样繁多，不仅女子也可入寺带发修行，而且对于僧人称呼也没有什么讲究。
    这里的禅宗讲究一个“自然”，只要来者带着善意，那便是客。
    在云逸看来，似是浮生寺这种门风，放在太平盛世那自然是一方魁首。
    光是能保四方百姓平安这一点，便足以让参禅城以及方圆千里成为富庶之地。
    可若是到了乱世，如此门风便反而成了漏洞，不知会收留多少心怀不轨之人，等到某日矛盾爆发，难免自我毁灭。
    上一世的浮生寺便是这样淹没于历史长流之中。
    守门弟子一见云逸和叶念依便要出口阻拦，不过话刚到嘴边就看到了因为个子矮小而被忽略的不戒。
    “见过不戒师叔。”
    不戒人小辈分却大：“这两位是方丈请来的贵客，就不需要什么观礼请帖了。”
    “是，小僧见过两位贵客。”
    云逸和叶念依也还了一礼，然后跟着不戒终于进入了浮生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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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4章 邀请

    作为屹立万年不倒的正道宗门，浮生寺不似扶摇宗立于群山之中，也不似正气宗手眼通天，占据独立一洲。
    它的山门已经有些旧了，门前的石阶也经过无数次修补，上面满是斑驳痕迹。
    它的建寺之地也不算灵力充沛的洞天福地，充其量只能算是略有灵气。
    里面的僧人看着慈眉善目，若是放到往常，还能经常碰到来此拜谒的世俗百姓。
    可就是看起来如此平凡普通的一座寺庙，却是正道禅宗的执牛耳者。
    不戒带着二人穿过松林，走过青石板路，两边有无数参天古树，相互交错，阳光透过树梢洒下纷乱光影。
    寺中则各处弥漫着诵经之音，与木鱼的敲击声交织，韵律之中透着肃穆。
    大雄宝殿作为浮生寺中“三院两塔一佛陀”中的“一佛陀”，其意义可想而知，乃是最为庄严神圣之地。
    方丈慧明就在此地打坐修行，传闻老方丈已经许多年没有出过宝刹，似是早就看腻了世间美景，人情百态，甘愿留在原地，手执青灯陪伴佛像。
    刚一进入大雄宝殿，叶念依便轻轻皱起眉头，感觉眉心处的桃花印记蠢蠢欲动，似是遇到了“天敌”一般的存在。
    殿前的慧明有所感应，立刻轻轻挥手，瞬间一道金光将叶念依笼罩其中，方才的不适感也随之烟消云散。
    不戒解释道：“大雄宝殿对精怪妖魔有些克制，是我事先有所疏忽，忘了告诉两位施主。”
    叶念依并不慌张，反而有些好奇，忍不住伸出手碰了碰身边金光，发现其好似并不存在，稍一触碰手便穿了过去。
    今日的大雄宝殿显得空空荡荡，不知是否平日也是这样，殿中只有方丈一人在此修行。
    慧明的模样和其他僧人没什么区别，都顶着一颗光头，只是蓄着两道雪白长眉，几乎快要垂到腰际。
    他一见二人便主动说道：“若我没有认错，这位应当是云逸云施主，这位则是叶念依叶施主。”
    云逸和叶念依行礼道：“晚辈见过方丈。”
    “无需多礼，说来老衲真是惭愧，慈蓝的确出自浮生寺，不料叛离之后居然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
    慧明方丈修为高深莫测，传闻他习得的神通多达百种，堪称行走的“藏经阁”。
    不戒也先是行了一礼，此时嘴边还粘着少许糖渍，有些不好意思道：“方丈能否先帮这位女施主看看病情。”
    “不必了，看来叶施主另有奇遇，等到晋入化神境怪病便可消除，若是能把那颗九转定魂珠炼化为本命法宝，那就更是再无隐患了。”
    叶念依听后眼前一亮，忍不住兴奋地说道：“多谢方丈指点。”
    说罢她转头看向云逸，眼中似有千言万语。
    云逸自然看出了少女的心思，轻声道：“珠子本就是为你找的，你留着就好。”
    “嗯。”叶念依乖巧点头，此时她也不与云逸客气了，心想反正自己欠他和灼灼太多，这些恩情只能慢慢去还。
    此时慧明方丈说道：“老衲还有一些疑惑，想请云施主解惑。”
    “方丈请说。”
    “我虽然能以‘他心戒’推测一二，却不明白慈蓝为何要对叶施主痛下杀手。”
    “这个……不瞒方丈，慈蓝在月牙城兴风作浪，乃是为了一枚虎符。”
    慧明双眼紧盯云逸，“那老衲还有一问，这虎符是否在二位施主手中？”
    云逸心想自己这次来浮生寺本就是为了虎符一事，而且慧明身具诸多神通，就算自己想要隐瞒，多半也是行不通的。
    于是他大大方方承认道：“就在我这里。”
    “原来如此。”慧明不知为何忽然露出一抹笑意，“因果缘分果然妙不可言，没想到虎符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我寺。”
    老方丈又问：“施主可是打算皈依佛门？”
    叶念依一听顿时慌了：“什么？！”
    云逸示意少女稍安勿躁，解释道：“晚辈尘缘未了，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慧明似是一眼便看穿了云逸的心思，叹道：“既然如此，施主不如拿着虎符去找慧凡吧，此物本就是出自他手，其中缘分也理应由他亲手了结。”
    “多谢方丈。”
    慧明微笑点头，又说：“不过叶施主因此平白受了生死劫难，我心中实在有愧。作为回报，浮生密藏开启在即，不如两位进入其中另寻机缘，如何？”
    云逸立刻道谢，这一次浮生密藏并未邀请太多人来寺中观礼，所以能够得到方丈的许可算是意外之喜。
    传闻其中功法典籍、佛法经书数不胜数，若是进入其中一定会有所收获，
    叶念依说道：“方丈你不用觉得愧疚，慈蓝是慈蓝，你是你。”
    “施主真是豁达，有此心境将来必成大器。”
    “多谢方丈。”云逸先是道谢，然后又说：“我与叶念依来此，其实还有一事相求。”
    “施主请说。”
    “可否让她在初祖庵带发修行，方丈无需烦心为她传道受业，只需护她平安即可。”
    叶念依虽然心中不愿，却也无法拒绝，她已经拖累云逸太多，实在没法继续赖在他的身边。
    不料慧明方丈并未答应，而是说道：“此事不必急于一时，两位不如等浮生密藏结束之后再做决定。”
    说罢慧明方丈叮嘱小和尚道：“不戒，带两位施主去厢房休息吧，此间二位若有任何需求，你都要尽心帮助。”
    不戒诵了声佛号，然后便带着云逸两人离开了大雄宝殿。
    只是在大雄宝殿中只剩方丈一人之时，他忽然眉眼低垂，满是伤感，独自在空空荡荡的大殿中自言自语道：“师弟啊师弟，你这般忙着寻找传人，莫不是大限将至？”
    “可你看中的铁鸿终究没来，只是来了个年轻人，依我看他红尘未断，实非良选啊。”
    大殿之中只有慧明方丈声音独自回荡，并无他人回应。
    他最后只能喟然一声叹息。
    不戒等人自是没有听到这些，他只是按照方丈吩咐，带着两位贵客往厢房走去。
    一行人刚走了没多远，突然被一位身穿僧衣，带发修行的女尼直接拦下。
    此人模样娇俏，即便身穿僧衣也难掩姿色，不过此时眼中满是杀气，倒是有些煞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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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5章 对峙

    虽说对方作僧人打扮，但云逸略加思索便将其认了出来。
    苏玉婷，大夏王朝赫赫有名的野蛮郡主，幼时便闯下大祸故而被送入浮生寺带发修行，另有重要身份则是宫澈的“后宫”之一。
    上一世云逸不曾与其打过交道，只是偶然见到意气风发的宫澈在酒楼与友人狂饮，然后被家中母老虎从酒桌上扭着耳朵带走。
    其中一人便是苏玉婷，出身高贵，性格跋扈，算是“臭名远扬”。
    从某些角度来说，就算是魔宗的宋新瓷，所作所为也比不上这位郡主“恶劣”。
    她性情暴躁，动辄责罚下属，偏偏自己又是个酷爱惹事的性子，出门走到哪里，是非就跟到哪里。
    比如曾经为某个老者“仗义出手”，直接打杀了他的两个不孝子女，结果最后才知道老人年轻时做的是采生折割的活计，所谓子女也通通是他拐卖回来再亲手养大的孩子。
    再比如学艺不精又非要行侠仗义，间接害死了保护自己的几名护卫，从此成了笑话。
    云逸以前还没发觉，现在仔细想来，苏玉婷简直就是话本里天生的女主角，娇纵蛮横，热心肠永远用不对地方。
    而宫澈此人也是男主角的戏份，红颜知己无数不说，每次碰到危险都能死里逃生，另有奇遇。
    反观上一世的自己，在魔宗当着牛马，帮着宋新瓷打天下，结果最后还只能做一对假夫妻。
    真是人比人，不如人。
    不过幸好自己重活一世，这次不但没有重蹈覆辙，还顺便夺走了宫澈的不少机缘。
    飞天秘境帮助自己筑基，意义非凡不说，自己还害宫澈没能娶到叶念依……
    如此想来，云逸居然觉得有些“良心不安”。
    可惜此人有没有“良心”这件事，有待商榷。
    苏玉婷手持利剑，娇声喝道：“就是你害死了慈蓝师叔？给我拿命来！”
    云逸一时间不知应该做出什么表情，他是发自内心讨厌这类所谓侠女，看似古道热肠，实则捅娄子从不手软。
    而且他稍一思考，便料到宫澈定是不知何时也来了浮生寺，还玩了一手恶人先告状，忽悠初祖庵的女尼率先发难。
    本来打算放你一马，你倒偏偏非要招惹我？
    实际上倒也不用云逸出手，不戒更是连法宝都不必亮出，小手挡在两人中间，便立刻将苏玉婷的剑气尽数拦下。
    小和尚老气横秋道：“苏师侄这是在做什么？！”
    苏玉婷怒道：“自然是要他杀人偿命！”
    “浮生寺乃是佛门重地，苏师侄既然在此修行，就应该知道这里的规矩。”
    不戒看着一团和气，却不是人人可欺的小包子，他遥遥一指点在苏玉婷的剑上，登时就让那柄价值不菲的法宝碎了满地。
    此时躲在一旁的宫澈及时出现，立刻化身人肉盾牌挡在不戒和苏玉婷之间，哀求道：“不戒师叔不要动怒，苏师姐也是为了给我师父讨个公道。”
    云逸躲在后面吃瓜很是舒爽，一旁的叶念依更是看得津津有味。
    这可比话本好看多了！
    不戒面对云逸和叶念依时呆萌可爱，此时却气势十足，喝道：“慈蓝已经叛出师门，她的死也是咎由自取，此事方丈已有定论，轮不到你们两个在此多话！”
    苏玉婷仍在骂骂咧咧：“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哼！”不戒一怒之下，一股沛然之力顿时散开，将苏玉婷和宫澈推得退后数步方才停下。
    宫澈将美人紧紧护在怀中，轻声说：“不戒师叔说得没错，玉婷你还是不要顶嘴了。”
    苏玉婷气得快要哭了出来，用手指着云逸骂道：“你杀了人还不肯认错？”
    云逸大感无奈，刚想说上两句，把这对烦人男女打发掉。
    不料叶念依却突然挡在云逸身前，开口说道：“你不必为难他，慈蓝要杀的人是我，杀了慈蓝这件事自然也要算在我头上才对！”
    “就凭你个黄毛丫头？！”
    “对，就是我这个黄毛丫头，你心心念念的慈蓝不仅设下毒计要我嫁给你身边的男人，计谋不成更是想要将我杀了！”
    “慈蓝师叔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你定是血口喷人！”
    叶念依冷眼看着狗男女，句句诛心：“宫澈，难道你跟我爹提亲一事自己已经全部忘了吗？比武招亲擂台之上还犹有你的血迹，难道你也不认？！”
    宫澈苦着脸说道：“在下确实曾经参加过比武招亲，但那些全部都是师命难违。”
    “呵，你师父说她可以为我治疗怪病，前提是我要嫁给你，这事你也不认？”
    “这……我也不知当时师父为何要这样说。”
    叶念依连珠炮似的问道：“你这也不认，那也不认，却偏偏要我去给慈蓝陪葬？！那我倒想问问，南宫灼灼为了救我，至今生死不明，这笔账又要怎么算？”
    宫澈低头道：“什么南宫灼灼，我不认识。”
    “你怎会不认得，她可是在擂台之上让你吃尽苦头，丢尽颜面！连你八臂金刚的法相也被她斩去一臂，这些你竟全都忘了？！”
    面对叶念依的步步紧逼，宫澈不由哑然。
    苏玉婷见状大怒，已是快要失去理智，全然不顾来此围观的僧人越来越多。
    她高声喝道：“无论如何你们都害死了慈蓝师叔，在浮生寺我不敢说要了你的性命，却可以把你们送到戒律院惩罚一番！”
    不戒一拂宽大衣袖，意味不言而喻，“我看谁敢？”
    云逸看了一会儿好戏，觉得叶念依不便继续和这两人骂战，早些与他们断了缘分才是正经事。
    于是他转而把叶念依扯到身边，开口说道：“慈蓝谋划这位叶姑娘婚事在先，不成便出手杀人，此事也是千真万确，你若不信可以用妄语戒来试试我说的话，可有半分虚假？”
    宫澈一见云逸便气到不打一处来，他自然记得这个突然出现在叶凌身边的程咬金，若非此人，恐怕自己此时已经当上了月牙城的女婿。
    又何苦来浮生寺受尽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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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6章 以彼之道

    新仇加上旧恨，宫澈想也不想便说：“你既然主动提起此事，便一定有避开妄语戒说谎的法子，我是绝对不会相信你的谎言！”
    其实宫澈这样想倒也没错，之前云逸和慈蓝师太便有过交锋，结果妄语戒对其毫无效果。
    他居然说自己无意争夺虎符，更不喜欢叶念依，这话鬼都不信！
    云逸反问：“妄语戒乃是浮生寺的得意神通，我怎么可能有办法将其破解？”
    宫澈说道：“无论如何，你都休想以此为由拒不承认杀人罪行！”
    “呵呵，那我倒是还有一个办法。”云逸突然话锋一转，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
    不戒自然相信云逸二人，慧明方丈都没能用“他心戒”看出慈蓝之死另有端倪，那就说明云逸和叶念依当真问心无愧。
    于是他问：“你有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云逸说道：“既然他觉得我有法子破解妄语戒，那便干脆不要测试我是否说谎，用妄语戒测测他不就行了？”
    叶念依心领神会，立刻附和道：“是极是极，听说妄语戒容不下丁点谎言，说谎者会灵力反噬而死，我想宫澈一定不会说谎的。”
    场中众人的注意瞬间转移到了宫澈身上，宫澈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竟觉得那些人的目光仿佛利箭，扎的他无地自容。
    他偷偷瞥了苏玉婷一眼，只见美人对他颇为信任，居然也说：“那就依你所言，若是宫澈说出真相，到时候你必须去戒律院自领责罚！”
    宫澈一听顿时心慌不已，真相是什么？真相就是慈蓝夺宝不成惨遭反杀，临死前还想要杀死叶家小姐！
    不，自己绝对不能说出真相。
    都怪苏玉婷这个女人，本来自己只是告诉她慈蓝之死，以此换取同情，也便于在浮生寺寻得一处栖息之地。
    谁知她一听说杀死慈蓝的凶手来了寺中，便立刻过来寻人晦气！
    宫澈低声说：“玉婷不可，我如今伤势未愈。”
    苏玉婷倒是贴心：“那就等你伤势好了咱们再来打烂他们的脸！”
    这两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云逸忽然意兴阑珊，便也不再咄咄逼人，主动对不戒说道：“他们既然不愿，咱们这便走吧。”
    不戒懒得去看那对男女，仍是一脸怒气，气呼呼地领着云逸和叶念依继续往西山厢房赶去。
    至于宫澈和苏玉婷之后如何自处，压根无人关心。
    等到不戒把人带到了僻静之处，他突然行礼道：“让两位施主受了委屈，是不戒做的不好。”
    叶念依赶紧扶起小和尚，宽慰道：“这怎么能是你的错呢？”
    云逸却说：“此事的确是浮生寺的处置方式不太妥当。”
    不戒闻言深深低头，一副做错事情的模样，哪里还有之前的威风凛凛。
    云逸继续说道：“慈蓝叛出师门多年，可我看初祖庵的女尼对她依然感情深厚，如果叶念依真的拜入初祖庵恐怕要受不少委屈。”
    不戒低声道：“我虽然辈分高，入门时间却短，也不知道慈蓝为何背叛师门。”
    “另外幸好我和叶念依是在寺中被这对疯男女捉住，这才只有一番口舌之争。若是在浮生寺外碰到他们，岂不是不由分说就要被其打杀？”
    “云施主你说得都对。”
    叶念依没有打断云逸的滔滔不绝，对他这副模样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貌似他上次用糖葫芦诓骗小和尚帮忙，也露出过这种表情。
    果然接下来就听云逸说道：“之前说好要带我们去见苦哈哈大师，这事可还算数？”
    不戒一听这个名字，顿时面露为难。他一路故意不提起此事，显然是有难言之隐。
    没想到云逸突然旧事重提。
    小和尚吞吞吐吐道：“倒也不是不能见，只是我这位慧凡师叔性情有点……古怪。”
    “此话怎讲？”
    “论辈分慧凡师叔比慧明方丈还高，据说当初应该由他来做方丈。可我这位师叔性格不太寻常，不仅不肯甚至还跑出了浮生寺。”
    叶念依问道：“那他后来回来了吗？”
    不戒说道：“人倒是回来了，只是性子更顽劣了，还染上了酒瘾，每天嚷嚷着要喝酒。偏偏慧凡师叔修为高强，除了方丈没人制得住他，只能默许他偷偷沾染荤腥，全当没有看到。”
    “没想到还是个酒肉和尚。”
    “是的，因此为了防止他打扰弟子修行，方丈便把他打发到了寺中偏僻处。”
    “什么地方？”
    “在灵植园打理药材。”
    浮生寺并不像扶摇宗那样重视丹道，故而寺中极少有人炼丹，所谓灵植园也只是个摆设。平日里都是打发犯错的弟子去挑水、浇园，甚至育肥，没想到苦哈哈大师却要常年在此。
    云逸说道：“或许大师是有一段不为人知的伤心事，你就放心带我们去吧，他若是懒得搭理我，我肯定不强求。”
    不戒见状只能同意：“唉，两位施主刚来浮生寺就被人栽赃陷害，真希望慧凡师兄能正常些，不要再给两位留下不好的印象。”
    他在前方带路，众人穿过一片松林，来到一块略显突兀的石台之上，双脚往上一踩便被传送到了另外一处。
    这浮生寺果然只是看着古朴简单，实则暗藏玄机，寺中各处都设有传送阵法，用起来相当方便。
    不久便到了不戒口中的灵植园，小和尚刚一靠近便觉得有些不适，隐隐嗅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酒味。
    云逸便说：“不如我自己过去吧，你和念依留在此处。”
    不戒想了想，觉得倒也不算失礼，平日里慧凡师兄坦胸漏乳，大肚皮完全不做遮掩，若是让女施主看到那才是真的丢人。
    于是他轻诵佛号，乖乖留在原地陪伴叶念依。
    云逸穿过篱笆院门，发现小院灵气盎然，不过表面来看并未种植什么灵草，反而只有几块菜地，应当是别有洞天。
    他高声说道：“苦哈哈大师可在？铁鸿让我来此寻找大师。”
    一道声音不知从何处传出：“他怎么不自己过来？”
    “他有事缠身，便托我将虎符送回浮生寺。”
    “唉，这小子终究还是没能看开……算了算了，有话进来说吧。”
    话音刚落，一道幽蓝漩涡凭空出现，紧接着一只手从中伸出，一把抓住云逸将其提溜到了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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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7章 苦哈哈

    云逸只觉得眼前一晃，发现自己瞬间来到了一片种满奇花异草的宝地，面前还有个和尚一手抱着酒坛，一手抱着西瓜。
    苦哈哈看着并不老，只是心宽体胖显得富态，他一对眉眼看着极其悲伤，可偏偏嘴角却天生上翘，仿佛在笑。
    他一见云逸便说：“虎符呢，拿来给我看看。”
    云逸闻言也不犹豫，果断从须弥戒取出虎符，递了过去。
    “奇怪，里面的三百战魂哪儿去了？”
    “实不相瞒，前阵子被晚辈通通度化了。”
    “那三百人战意滔天，我当年碰到他们都没能将其度化，你却有这份本事？”
    “晚辈机缘巧合之下学了名为小度魂经的神通。”
    苦哈哈闻言突然正式打量了云逸一番，“小度魂经？这神通在浮生寺都失传千年之久，居然被你学去了？”
    云逸面不改色：“运气好罢了。”
    “啧啧，你能有这份机缘属实难得，难怪铁鸿把虎符给了你。”苦哈哈忽然喝了口酒，把虎符又扔给了云逸，“既然给你了，你就好好收着吧。”
    云逸说道：“之前慧明方丈曾问我是否打算出家为僧，我已拒绝，所以……”
    苦哈哈打断道：“谁说这‘伏虎道’只能出家人修炼了，说是你的就是你的，等浮生密藏开启之后，你定要进去好好参悟一番佛法，不然恐怕这辈子都练不出什么。
    “你这一身剑道修为来之不易，确实也不适合改修佛门功法。再加上你桃花泛滥，一看就不是出家的料，算了算了，留在寺里也是祸害！”
    云逸虽然不能直接修行“伏虎道”，以免影响自身剑道。但它同时也是一份功法，强健体魄，修炼神魂皆是上上之选。
    比起之前在扶摇宗修炼的磨剑经不知高出多少档次。
    于是他不再推脱，感激道：“多谢大师传道！”
    “哈哈，不必拘礼，我只是给自己找个传人，你我可算不上师徒名分，你千万别想着赖上我就好。”
    云逸问道：“既然大师传道给晚辈，我能否问下缘由？大师明明是合道境的修为，寿命长达千年，为何急于为伏虎道寻找传人？”
    “此事可就说来话长喽。”
    云逸识相地递过一坛烈酒。
    苦哈哈一把抢过，神色黯然，悠悠说起了那桩往事。
    此事说来还与浮生密藏有关。
    浮生密藏前身乃是一间名为“悬空寺”的宝地，多年以前乌云禅师坐化涅槃，主动放弃了飞升境修为，并且把自己毕生所学，以及收藏的无数书籍秘典尽数纳于寺中。
    而后随着乌云禅师离世，悬空寺原本所在的高山也随之下沉，重入凡间，变成了如今的浮生寺。
    乌云禅师所留下来的那些遗物，则被封印在山中的一扇木门之后，这里便被后人命名为“浮生密藏。”
    它不遵循外力开启，每隔百年便开放一次。
    浮生寺多年以来一直遵循禅师遗言，并未敝帚自珍，每次密藏开启都会邀请外人观礼，也是为了传播佛法。
    浮生密藏共分三层，外形乃是一座浮屠塔。
    其中第一层藏着功法秘籍，第二层满是佛法真经，至于第三层则从不对外开放，其中秘密嘛……不值一提。
    苦哈哈摇了摇头，故意略过此处不讲。
    直到一百年前，正魔两道相安无事多年，世俗界大夏大炎各占据半壁江山，也不再掀起战事。
    为了团结正道人士，那一次浮生寺举办的观礼极为盛大，人数也是历次之最，恨不得散修都能进入浮生密藏进行观礼。
    但偏偏是这次善举，造就了一场灾难。
    云逸两世记忆都不曾知晓此事，好奇道：“灾难？”
    苦哈哈苦笑道：“是啊，那简直就是一场灭顶之灾。”
    那次浮生寺邀请众人观礼，不曾想其中却有不少人暗中与魔宗勾结。
    魔宗更是趁机汇聚力量偷袭浮生密藏，意图直接毁掉浮生寺的根基。
    那是一场苦哈哈至今都不愿回想的惨剧，血战三天三夜，浮生寺拼尽全力才勉强击退魔宗，可付出的代价也极为惨重。
    从一代禅宗领袖变成只剩“三院二塔一佛陀”。
    表面上看全都是拜魔宗所赐，可实际上寺内僧人却觉得是方丈着迷于传播佛法，有此欲念才会引来如此大祸。
    云逸并不认同：“浮生寺公开密藏乃是为了增强正道实力，本心并无任何过错。”
    苦哈哈叹道：“这世上没人比自己更了解自身想法的龌龊之处。”
    那一次魔宗重创浮生寺，不仅夺走了海量经书秘籍，上任方丈圆觉引咎辞去职务，把九环禅杖交给了徒弟慧明。
    而慧凡更是在与魔宗大战时伤到了大道根基，大开杀戒，滋生心魔，从此修为一日不如一日，注定飞升无望。
    因此慧凡才会行走人间，化名苦哈哈，想要给自己寻找一个大道传人。
    说到此处，苦哈哈将烈酒一饮而尽，忽然意兴阑珊，没了跟云逸继续讲述往事的兴致，便随手将他送出这方菜园。
    ……
    云逸虽然还有许多疑惑，比如浮生寺每次开启密藏都会提防魔宗，为何偏偏一百年前出了岔子。
    是否寺中出了奸细？
    可是苦哈哈闭门送客，云逸也没办法追问下去。
    便只能跟着不戒去了西山厢房。
    路上他向不戒打听了一番浮生密藏的消息，得知明日就是密藏开启之时。
    开启后共有三日期限，紧接着入口便会关闭，等到百年之后才会再度打开。
    不戒说他这一次也会进去涨涨见识，毕竟就算修炼到合道境寿命长达数千年，能够接触浮生密藏的机会也屈指可数。
    不戒还说西山厢房这边十分僻静，只住着寥寥几人，都是各门各派受邀而来观礼之人。
    幸亏这次并未邀请太多人，不然放到以前必定人满为患，恐怕两位施主还要与他人同吃同住，甚是不便。
    事实上，由于上次开放浮生密藏引来魔宗，正道死伤无数，故而很多人对此有了阴影，即便受邀也未必会来。
    说着说着便已经到了西山厢房，云逸放眼望去，有种回到了扶摇宗幽栖峰的熟悉感。
    这段时间经历了种种勾心斗角，有时云逸还真挺怀念幽栖峰的弟子房，以及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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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8章 剑阁伯约

    西山厢房坐落于静谧竹林之中，只有一条幽深小径通往其中，青石铺就的路面摩擦得光滑如镜。漫步其中时两旁翠竹轻摇，一池荷花若隐若现。
    叶念依极为满意，忍不住东张西望，见旁边还有几个房间，不由疑惑道：“那些房间也都住了人吗？”
    不戒介绍道：“本次浮生密藏发放的观礼请帖不多，大都是正道宗门，除此之外便只有大夏、大炎的皇族……”
    他刚要说，不料却被一道倚在门边的身影抢过话头：“正气宗的封默怎么还没来，我本打算与他切磋一番，可惜不知为何此人迟迟未至。”
    不戒连忙介绍道：“这位乃是扶摇宗弟子，伯约。”
    云逸一听这个名字，不由眼前一亮，居然还是“同门师兄”！
    而随着不戒说出云逸姓名，伯约此人也是一惊，居然直接冲到云逸面前，将其从头到脚打量一番之后，感慨道：“你就是胜了乘黄试炼，然后被魔宗妖女拐走的那个云逸？依我看平平无奇，好像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嘛。”
    由于云逸在扶摇宗修行时日较短，期间伯约作为剑阁大弟子又一直在闭关，所以两人从未打过照面。
    不过看伯约此人长得人高马大，性情豪爽，随身还背着一柄重剑，应当值得结交。
    其实扶摇宗年轻一代三位风云弟子，苏青、伯约以及孟凡，除了最后一位是个虚伪君子，前面两人将来都是扶摇宗的中流砥柱。
    云逸对伯约的态度透着亲近，“可惜我在扶摇宗没待多久，没能与伯约师兄一见。”
    “你还是别叫我师兄了，喊我一声伯约就好。你是不知，你与魔宗妖女不告而别之后，宗里简直乱成一团。有那么一群人非说你背叛师门，还要你归还乘黄试炼的彩头。”
    “这个……不告而别确实是我不对。”
    “有啥不对？！修真界强者为尊，是你的东西就是你的。再说了，清微师叔亲口告诉大家，他在你修行一事没出多大力，所以你这次离开也不算背叛扶摇宗。”
    云逸闻言相当惊讶，没想到伯约竟是这样的性情，更没想到自己离开之后清微等人居然依然护着自己。
    伯约越说越来气，没忍住骂了起来：“要我说孟凡和缥缈子这对吃里扒外的师徒才是真祸患，怎么如今人死为大，宗里那群人不去刨了那两人祖坟，反而只知道挑软柿子捏？
    “我只恨当初忙着闭关，没能亲眼目睹那场飞升境之战。要我说你爱上那魔宗妖女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那份敢于直面飞升境一剑的魄力，反正我是没有。”
    面对如此热情的“同门师兄”，云逸还是头一次生出了无所适从的感觉。
    叶念依听得津津有味，凑过来扮演起了捧哏：“原来云哥哥和宋姐姐在扶摇宗经历过这种事情。”
    伯约顿时更起劲了：“这你就不懂了，他俩一个是正道异军突起的修行天才，刚入门一个月就能越境杀敌，还从乘黄试炼胜出。另一个则是魔宗鼎鼎有名的圣女，二十岁入了合道境，这等修行速度简直丧尽天良！”
    “没错，太没天理了！”
    云逸没想到伯约是个大喇叭，叶念依又有意打听云哥哥的往事。
    于是这两人一个吹，一个捧，说个不停，听得云逸如坐针毡。
    他只能主动转移话题道：“其实前些日子，我曾经见过封默一面。”
    不念、伯约：“什么？！”
    “他有个师妹受了重伤，我想他迟迟没到也是出于这个缘故。”
    “我与他许久未见，如今他是什么修为了？”伯约闭关两年，只记得闭关前自己是化神境后期，封默则是返虚境后期。
    所以他一直想着自己一旦晋入返虚，就可以找封默请教一二。
    没想到云逸答道：“随手就杀了个魔宗的返虚境，依我看他晋入合道境应该已经有段时间了。”
    此话一出，场中顿时陷入一片沉默。
    伯约无奈道：“本以为我这次出关可以与他掰掰手腕，他却又领先我足足一个大境界。”
    不戒则是听说年轻一代又出了个合道境，轻声连诵佛号，显然也是受了不小的刺激。
    伯约叹道：“既生封宋，何生伯约啊！”
    此时厢房那边又出现一道身影，嘲讽道：“你有捶胸顿足哭爹喊娘的功夫，还不如抓紧时间修炼去。”
    云逸循声望去，只见那人身穿青色长袍，衣摆随风轻轻摆动，头戴碧绿玉簪，露出白皙颀长的脖颈。
    此人眉眼如画，略显柔美，笑容透着刻薄。
    正是正道五大宗门——青莲宗的风云弟子，莲芯。
    伯约与他是老相识了，立刻呛声道：“你在他们二人面前不也是喽啰一个，有脸笑话我？！”
    莲芯讥笑道：“你我还是不太一样的，我与你们扶摇宗的苏青类似，醉心丹道，修行高低对我等而言都是浮云。”
    “听你放屁，你炼丹吃丹同样是为了增进修为，在这里装什么清高！”
    “伯约你是不是找打？”
    “来啊，忍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如今天咱们就分个高下！”
    不戒见局势越来越乱，赶忙说道：“伯施主和莲施主，你们要冷静啊，千万不要打起来啊……”
    伯约把手按在小和尚的头顶，将其往后推了两步。
    云逸见状心道坏了，伯约这憨货不经意间触犯了不戒的忌讳。
    下一刻只见不戒怒目圆睁，哪里还有刚才软弱无力的模样，他二话不说便抽出戒刀，直指伯约：“你竟敢摸我光头，着实可恶！”
    好家伙，这是连施主都懒得叫了。
    伯约仍然一副看不起不戒的模样，“大人说话小孩子家家莫要插嘴。”
    不戒气得一刀斩下，念在对方乃是浮生寺贵客的份上，他这刀虽说势大力沉，却未尽全力。
    伯约倒是一直小瞧了不戒和尚，只把他当做孩童，被突如其来的一刀吓个够呛。
    他这几日在浮生寺早就手痒难耐，见不戒勉强算个对手，便也取出重剑开始反击。
    只是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偏偏一道剑气飞向了莲芯那边。
    莲芯立刻祭出一只雪白玉瓶，甩出一滴水珠，刚一碰到剑气便瞬间将其消融于无形。
    他咬牙切齿道：“你是故意的吧！”
    伯约一边跟不戒刀剑相拼，一边抽空笑道：“你奈我何，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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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9章 改命之人

    眼看莲芯也加入了战局，场面乱作一团，云逸颇感无奈，只能带着叶念依先去寻了间空厢房。
    叶念依忍不住偷笑道：“那几位应该都是正道宗门的重要弟子吧，怎么性子如此离谱。”
    云逸也笑道：“修行中人遇见境界相当的对手难免争强好胜，可以理解。”
    “可我看云哥哥你就从来不喜争斗。”
    “那是因为我境界低，掺和不进去。”
    “不是的，即便你与他们境界相当，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也只会吃瓜看戏。”
    云逸不禁哑然，心想叶念依说的不错，他如今只是看着年轻，两世为人早让他的心境成熟许多。
    热血上头，对他而言已是极为罕见的事情。
    让叶念依把包袱放下，云逸重返门口往竹林那边看了一眼，见那三人还在混战。
    不过他们还算知道分寸，出手并未破坏周遭景致，通通收敛了灵气，更多是在比拼招式。
    伯约和不戒的招式路子有些相似，都是大开大合，攻守兼备。
    莲芯则显然并不精通此道，偶尔还需以法宝相助，为自身解围。
    但云逸不会因此小觑莲芯半分，此人作为青莲宗的大弟子，自有独到之处。
    如果说苏青的丹道是为了治病救人，莲芯的丹道则是为了强化肉身。他此时看着文文弱弱，可一旦服用丹药便会立刻换个模样。
    若三人真的全力出手，谁能笑到最后还真是犹未可知。
    云逸正专心看戏的时候，听到一旁有人说道：“不戒对你颇为欣赏，伯约与你有同门之谊，莲芯看着高傲，但他师父的女儿却与你共患难。如此说来，这几位正道天骄居然全都与你有些关系。
    “云逸，横空出世的你，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呢？”
    说话之人乃是女子，做书生打扮，身材比起寻常女子要高大一些，一眼看去竟不禁想要喊声“夫子”。
    如今正道五大宗门已有三门弟子现身，正气宗封默一时来不了，那么这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正是天枢院——鹿紫薇。
    她衣着宽袍大袖，气质温文尔雅，青丝以浩然巾束起，增添了几分书卷气。
    以云逸的眼光来看，鹿紫薇身材高挑，尤其一双长腿轻盈修长，虽有宽松衣物遮掩，却别有一番风味。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令人颇为在意。
    那就是鹿紫薇的双眼蒙着一道布条，不知是否失去了视觉。
    面对这个奇女子，云逸罕见收起玩味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原因无它，上一世他与鹿紫薇算是宿敌。
    鹿紫薇作为天枢院弟子，同时还是大炎王朝的国师大人。
    她一方面作为大炎国师，与大夏王朝出身的云逸有利益冲突。
    另一方面她也曾组织正道中人对魔宗进行围剿，手段相当高明。
    因此云逸对其相当重视，与那边几个正道混不吝相比，鹿紫薇高深莫测，看着毫无修为，智计无双的她却是更为棘手的存在。
    鹿紫薇好奇道：“云公子似乎认得我？”
    云逸努力从上一世的记忆中抽离出来，转瞬便恢复常态，“只是好奇你为何认识我。”
    “只因我来自天枢院，这个理由可以吗？”
    “当然。”
    天枢院作为正道宗门，走的乃是儒家的路子，在大炎、大夏王朝都有下注。可以说各大宗门之中，天枢院在世俗的基础最为坚实，因此它的情报网也最是严密。
    云逸自从无名小镇以来，也算做过一些大事，自然会被天枢院记录在案。
    “话说回来，我似乎还没有介绍过自己。”鹿紫薇虽然眼睛被布条遮住，但她五感异常敏锐，直勾勾便盯着云逸那边，“我叫鹿紫薇。”
    云逸没有搭话，同时暗中做了个手势阻止叶念依开口。
    他深知鹿紫薇城府极深，这种人最喜欢把旁人当做黑白棋子，自己则是执棋之人，若是不小心被她算计，入了某个无解棋局，那才是最为憋屈的事情。
    所以最好不要与她扯上关系。
    叶念依虽然年纪轻轻，但通过云逸的反应也有所觉察，意识到这个女子是敌非友。
    鹿紫薇对云逸极有兴趣，主动说道：“此次浮生寺只邀请了五大宗门以及大夏、大炎的皇族来此观礼，大炎那边对浮生密藏没有兴趣，故而没有派人。
    “扶摇宗刚刚遭逢巨变，只能派大弟子前来。青莲宗掌门宋广林则突然不知去向，据说青莲剑意也被其送人，若我所料不错，云公子手中的那道翠绿小剑应该就是了。
    “至于浮生寺更是与云公子关系匪浅，公子不远万里送回虎符，此举可真是光明磊落。”
    云逸不耐道：“我不明白你说这些到底什么意思？”
    “我只是对你一直好奇，所以见了本尊便忍不住有些多话，公子莫怪。”
    “谈不上怪你，只是单纯觉得……有些聒噪。”
    鹿紫薇神情一变，她第一次接触云逸的情报时，便觉得此人透着古怪。
    如今终于见了真人，发现他竟是比情报中还要令人惊讶。
    世人对天枢院大多敬畏，云逸却对自己很不耐烦，似是颇有成见。
    亦或是……他是个妻管严，迫于宋新瓷淫威不敢与其他女子过多交谈？
    鹿紫薇越来越无法看透云逸，并且对他更为好奇。
    来自天枢院的她深知，无论敌对或是朋友都只是一时的关系，这世上没有恒久不变的利益，或许上一秒的友人下一刻便会兵戈相向。
    同理，假如云逸此人对自己有利，那便值得拉拢。
    更何况此人身上藏着诸多秘密，貌似还是改写过天命之人。
    尽管自己是被一个“盲人”盯着，云逸却觉得浑身难受，刚好那边的三人也终于停止胡闹，一拍即散。
    不戒向云逸和叶念依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莲芯则淡淡瞥了云逸一眼，直接回屋。只是他眼神颇为复杂，似是厌恶，似是同情。
    唯独伯约直接来到云逸身边，有意无意帮忙挡住了鹿紫薇那道近乎“审视”的目光。
    他豪爽道：“云逸你跟我睡一屋算了，我可是有满肚子问题要同你说。”
    云逸感受到伯约的善意，便也不再扭捏，点头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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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0章 密藏将启

    如此一来，叶念依住在鹿紫薇旁边，作为此处唯二的女子，她们的住处略微偏僻些。
    云逸则与伯约住在同一间厢房，莲芯就在隔壁。
    他刚一开始还觉得伯约这是有意保护自己，毕竟浮生寺人生地不熟，而且伯约刚刚似乎对鹿紫薇也颇有防备。
    不过很快云逸就发现自己的想法大错特错。
    这位剑阁大弟子压根就是一个剑痴！
    “云逸，早就听说你用的也是重剑，快取出来让我过过眼瘾！”
    “这倒不是不行……只是伯约你的表情，属实有些吓人。”
    “有吗？我、我这是心痒难耐！”
    云逸心想你这猴急的样子，和男人初次去青楼简直一模一样。
    他从须弥戒取出方圆剑放在桌上，伯约一看果然双眼发亮。
    “好兄弟，我能摸摸它吗？”
    方圆剑自行躲到云逸背后，显然不太愿意。
    伯约见状主动交出自己的佩剑，介绍道：“我这柄巨阙长四尺，宽五寸，你摸摸看！”
    云逸连连拒绝：“不必了，不必了。”
    “你可千万不要不好意思，你倒是摸摸它啊！”
    “真的不用了……”
    隔壁莲芯听到这番动静，面露讥讽，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落寞。
    “两个蠢货。”
    他觉得吵闹，便出手布置了隔音结界，自顾自打坐去了。
    伯约应是有所觉察，突然对云逸挤眉弄眼，然后设置了一层相同结界。
    他说：“这下就不怕隔墙有耳了。”
    云逸忍不住赞叹道：“伯约你还真是……够细。”
    “毕竟都是修道多年的人精，多些提防总没坏处。”
    伯约凑近云逸，压低声音说道：“扶摇宗现在的情况不太妙，道乘掌门有些独木难支，因此迟迟没能抽出手来调查覆天阁一事。”
    自从缥缈子死后，扶摇宗的书阁没了大长老，一时间书阁人心惶惶，其中弟子不知如何是好。
    大家都希望灵韵掌门可以再度出山，可老掌门作为飞升境只在那日惊鸿一现，然后便没了踪影。
    如此一来扶摇宗只好关闭山门，收缩属地。
    伯约其实原本打算再闭关两年，稳固一下返虚境修为，奈何宗门出了大事，被自家师傅强行唤醒。
    因此他这次来浮生寺观礼，一方面是为了表明态度，扶摇宗虽然出了变故，但依然是正道五大宗门之一。
    其次也是为了调查覆天阁一事，那个可以化出金刚法相的神秘飞升境到底是何来路，他与万都上人、缥缈子的目的难道只有摧毁天柱那么简单？
    伯约主动表明来意，推心置腹道：“没曾想居然在这里可以遇见你，我想着你这段时间在外游历，应该知道不少消息。”
    云逸也不藏着掖着，主动说道：“覆天阁不仅对修真宗门动手，同时也在暗中布局意图颠覆控制世俗两大王朝。”
    “什么？！他们的胃口也太大了。”
    “目前的形势远比想象中还要悲观，依我看大夏王朝的半壁江山应该已经落入他们手中。只剩下小皇帝仍在苦苦支撑，但我并不看好。”
    伯约虽然沉迷剑道，却并非不通人情世故之人，他立刻猜测道：“若是覆天阁统一世俗力量，再加上重创山上宗门，恐怕最后会创造出一个庞然大物。”
    “没错，这也是我最为担忧之处。不过目前敌暗我明，我所知道的信息也实在太少，所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有理，毕竟修真界以实力说话。”
    ……
    不戒离开厢房之后，突然接到方丈传音，让他再去山门一趟，接一位贵客回来。
    小和尚一时摸不着头脑，却也不敢忤逆师父，便赶忙去接那位师父口中的“贵客”。
    此人衣着华贵，自称苏信，来自大夏王朝。
    不戒虽然并不认识苏信，但看他手中有一封观礼请帖，便立刻猜到这位应该是大夏的皇族。
    于是他再次扮演起了领路人的角色，将苏信带去了大雄宝殿。
    赵无相心中偷笑不已，他自然看得出不戒小和尚乃是罕见的“无漏种子”，心想这小孩多半就是浮生寺的下任方丈了。
    只可惜，浮生寺大劫将至，恐怕等不到小和尚撑起责任的那天了。
    他一边行走，一边打量浮生寺各处，不由感慨这看似普通的地方作为禅宗圣地，屹立不倒已有万年，期间不知培养了多少僧人。
    可惜每况愈下，虽然近看并不明显，若是“远观”便可发现人心已经散了，三大院貌合神离，如今只留着一副架子，还要靠百年一次的浮生密藏攫取声望。
    不戒感受到“苏信”气息并不纯净，心中有些厌恶，觉得此人似乎带着恶意。
    不像云施主和叶施主那般清澈纯粹，令人如沐春风。
    当然，糖葫芦也是拉高好感度的重要道具。
    进入大雄宝殿，慧明方丈与苏信简单聊了几句，言明这次浮生密藏并未邀请太多人，苏施主可以在寺中休息一夜，明日一早便可进入密藏观览群书。
    不料却被苏信婉言拒绝了，他说自己身娇体弱，平日里过惯了奢侈日子，实在不便在寺中久留。
    如此一来慧明方丈也不强留，任由其直接离去了。
    送走苏信之后，不戒小和尚掐着手指算道：“之前送出去的观礼请帖都有回复，说是要来的那些施主除了封默，已经尽数来了。”
    慧明方丈叹道：“百年前那次大战伤了元气，从此许多正道中人也不再信任咱们浮生寺，真是可叹。”
    “我看扶摇宗的伯约师兄不错，他自家山门出了变故，但还是派他前来观礼了。”
    “是啊，不戒你要把这些人全都记住，以后打理浮生寺可不是只靠修为就行。”
    “方丈你最近怎么怪怪的，总是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慧明方丈笑着摸了摸不戒的脑袋，小和尚强忍不适，看在长辈的面子上没有发作。
    “我老了，慧凡也老了，这座浮生寺也老了。这里需要一些新鲜血液，或许还要经历诸多疼痛，才能重新迎来属于佛法的时代。”
    他蹲下身子，为不戒轻轻整理衣领，“而你，必须活到那一天的到来。”
    提前祝大家跨年夜快乐~希望新的一年平安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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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伏虎道

    次日，浮生密藏如期开启。
    慧明方丈不仅加固了七百里禁，同时还将浮生寺山门彻底关闭，护宗大阵也直接开启到极致。
    显然这是一百年前吃过大亏，故而这次格外小心。
    密藏大门设于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之上，由数条铁索小道连接，刚好通往山腰一处凸起平台。
    从远处看，一片云雾缭绕之中，巍峨山峰似要刺破长空。而那些铁索犹如悬挂半空的细线，盘旋曲折，伴随着山风低吟，时不时发出“叮咚”的碰撞之声。
    传闻以前僧人若要进入浮生密藏，需要放弃法宝不用，而且也不能使用御空术一类的神通，必须一步一步走到山腰。
    以此表达心诚。
    山腰处设有一道不起眼的木门，谁都想不到那就是密藏入口。百年之期已到，门扉此时已经敞开，露出其后的一片金芒。
    门前则有两名僧人镇守，看气息都是返虚境。
    云逸等人由不戒引领至此，另有寺中一些优秀弟子也会进入其中。三天的时间绝不算长，因此浮生寺也只能遴选一些合适的弟子进去修行。
    慧明方丈已经在此恭候多时，自从昨夜送走献王苏信之后，他便早早来了此处。
    独自守候密藏开启之时。
    老方丈的眼神透着伤感，似是恍惚间看到了往日此地一片兴盛的场景。
    若不是魔宗突然袭击浮生密藏，何至于如今这般……荒凉。
    慧明方丈简单讲述了一番密藏来历，以及其中大体布置。比如一层乃是功法秘籍，二层则是佛法经书，三层无法开启，也希望各位不要前去尝试。
    除此之外便是一些老生常谈了，像是密藏之中不得动武，需自觉保护典籍经书等等。
    等到说完这些禁忌，方丈大手一挥，率先进入密藏之中。
    随后便有僧人引导众人陆续上前，穿过那道木门。
    云逸自然与叶念依同行，刚一进入先是被夺目金光微微刺痛双眼，等到视觉恢复之时，才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此地布置。
    原本以为浮生密藏就是一间大号的藏经阁，比起扶摇宗的书阁可能强不了多少。
    如今看来，自己属实想岔了。
    只见浮生密藏内部呈螺旋状，四面八方堆满了各类典籍，层层叠叠，宛如漩涡。
    古籍、秘笈、手稿，各类文献按照特定秩序排列，构成一片无尽书海，以螺旋状向上蔓延。
    浮生密藏对外宣称共有三层，但实际上每一层都有数十丈高，宽度也有数千米，故而进来的人大多被分散各处，全然不似寻常藏经阁那般拥挤。
    第二层与第一层的区别在于，整体缩水了一些，故而站在底处向高处张望，发现此处整体有些像是一根竹笋。
    笋尖的部分自然就是第三层，那里看着要比前两层小了不少，不过上面覆盖着一层禁制，细看发现满是金色经文。
    由于密藏只开启三日，故而所有人进入之后立刻争分夺秒寻找适合自己的书籍。
    云逸思虑再三，决定听从苦哈哈大师的叮嘱，直接前往二层修习佛法。
    叶念依则执意跟着云逸，在少女看来，无论哪层的书都比不上话本好看，所以也没什么值得纠结。
    至于伯约、莲芯等人都选择留在一层，对自身功法进行查漏补缺。
    不得不承认，浮生密藏之中灵气盎然，而且身处其中便会有“醍醐灌顶”之感。
    对于修行者来说，这是极为难得一种状态。放到平日里，恐怕一年半载才能碰上一次。
    “醍醐灌顶”乃是禅宗说法，其中醍醐意指佛法真谛，灌顶则往往带来启发，使人顿悟。
    在此状态加成之下，修行佛法简直一日千里，对于天赋极高的修士来说，一日或许抵得上数年苦修。
    来到浮生密藏二层，此处比一层要空旷不少，只有少数僧人在这里寻找心仪经书。
    云逸边走边看，一时间倒也不知应该从何看起。
    就在他看见小和尚不戒便在不远处，打算上前请教的时候，发现须弥戒中虎符突然有所感应。
    于是他跟随指引转身走入一间书房，果然从中翻找出了一本《伏虎真经》。
    显然这就是可以为“伏虎道”打下基础的关键经书了。
    云逸仔细翻看，这才发现伏虎道颇有妙用。
    由于自己修行较晚，而且时间也短，故而体魄方面一直有所不足。
    尽管之前在扶摇宗以“磨剑经”做过弥补，可现在一旦入了化神境，磨剑经便显得鸡肋起来。
    然而佛门功法最重体魄，伏虎道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刚好可以为云逸填补这方面的空缺。
    换而言之，扶摇道果为云逸带来了“技”，无论天地睹方圆还是墨月还天，都是天下一等一的剑术神通。
    而伏虎道则会为云逸淬炼出一份“力”，使其力道无穷。
    《伏虎真经》与虎符中蕴含的“伏虎道”天生亲近，当云逸按照经书方法修炼，虎符中的“伏虎道”自行化作一道金光流入体内，四处游走。
    有趣的是，云逸现在虽然只是化神境，距离合道境尚有很长的路要走，但他体内已经隐隐出现了大道根基。
    这得益于扶摇道果的作用，帮助他在炼气境便打下了“大道痕迹”，为将来合道做下铺垫。
    这份大道虽然目前连雏形都没有，更不可能预测出未来走向，但它对于“伏虎道”却是极为排斥，似乎生怕它会鸠占鹊巢。
    方圆、青莲、扶摇三道剑意也有所感应，在葫芦里胡乱折腾，显得有些暴躁。
    云逸见状只能引导“伏虎道”来到自己的右臂，这才总算让身体的不适感减轻了一些。
    而随着他不断阅读经书，对上面的内容体会越来越深刻，“伏虎道”也渐渐安稳下来，居然留在右臂之处不再动弹。
    如此大约过去半日，云逸借助“醍醐灌顶”进度飞快，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伏虎道已经炼化大半。
    他虽然拒绝了走上苦哈哈大师的“大道”，却借此机会将体魄打磨淬炼，彻底弥补了先天不足。
    云逸已是心满意足，刚打算离开这间书房，去翻看其他经书，结果靠近门扉时却看到有道熟悉身影正好走过。
    那人身佩邪啮剑，一眼便可认出。
    “苏信？”云逸心中一惊，不明白这位大夏王爷怎会起死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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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2章 跟踪

    按照云逸对封默的了解，此人与宋新瓷有颇多相似之处，都是同辈中人的佼佼者。
    宋新瓷杀人从不手软，挫骨扬灰加上搜魂索魄，突出一个从来不给对手留下半点生路。
    这也是她能够在魔宗的恶劣环境下成长至今的根本原因。
    而说起封默，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作为正气宗的核心弟子，大天师的唯一传人，封默其实是在七岁才被过路的老天师收为弟子。
    在拜入仙宗之前，封默父母早逝，家产被人夺走，只能在外流浪。
    什么人间疾苦、人情冷暖，他都一一品尝过其中滋味，因此养成了沉默寡言的性格。
    他向来不喜言谈，做人做事全凭本心。
    典型的人狠话不多！
    因此献王苏信算计霆霓在先，险些害其死亡，有了这等深仇大恨。封默为了给师妹出口恶气，绝对不会留手。
    正如他一掌拍死天残门的影子，干净利落，不给对方丝毫逃命机会。
    他一剑枭首苏信的时候也绝对出了全力，不可能让他使用换命符或是其他保命法宝。
    苏信一定死了，绝无可能活下来。
    那么眼前此人又会是谁？
    云逸不由陷入沉思，将月牙城的事情重新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其中有条尤为关键的线索，那就是苏信死后，无论尸身还是宝剑邪啮全部消失不见，而返虚境的铁鸿居然没能发觉此事。
    这倒是让云逸不由想起一个人来。
    上一世他与此人打过诸多交道，算是各有胜负。此人阴诡毒辣，偏偏还有一手出神入化的“无相神功”，故而相当棘手。
    此人就是覆天阁——赵无相。
    “无相神功”可谓神奇，易容方面功效甚至还要强于宋新瓷的天衣无缝之法，一旦施展成功，自己便会真正化身成他人，无论如何都看不出破绽。
    但无相神功的施展要求也极其严苛，必须从死者身上取下热乎面皮，再借由秘法以面皮吸收死者灵力道基。
    一旦面皮制作完成，赵无相便可以将其佩戴在脸上，然后化身为面皮原本的主人。那时他的自身气息，乃至于神念魂魄，也全部与面皮一致，即便被合道境探查也不见端倪。
    天衣无缝之法本质上只是易容，遇见境界远高于自己的人便会暴露。
    无相神功却不然，他是将自己彻底化作他人，包括境界、气息以及各种特征，故而可以随意使用那人的本命法宝。
    好比云逸其实也可以易容成苏信，却绝对无法直接使用邪啮剑，必须将它炼化之后才可佩戴。
    上一世云逸曾经有过一个重要推测，并对其做过验证，那就是“无相神功”的本质是将死者魂魄炼成面皮，佩戴时便可以那人的三魂七魄遮掩自身。
    此功法的上限堪称逆天，一个炼气境戴上合道境的面皮，便可以取而代之，不得不说此法放眼整个修真界都是魔宗中的魔宗，邪道中的邪道。
    故而它的下限也同样恐怖，首先面皮只能使用一次，一旦摘下便会立刻崩坏。其次一旦使用境界较低的面皮，自身修为也会随之强行降低。
    按理来说，只要赵无相只佩戴同境界或是更高境界的面皮，便可以避免功法下限极低的困扰。
    可架不住此人心性变态，最喜欢假扮他人游戏世间。
    打打杀杀在他眼中都是下流，鸠占鹊巢、兵不血刃才是上上之流！
    他曾多次杀害山下门阀中的青年传人，取而代之，然后将家族底蕴挥霍一光，其间还不忘帮忙照顾一下妻子，自诩为天下一等一大善人。
    他甚至也曾假扮过正道宗门的仙子，处处招蜂引蝶，引得门内弟子恨不得纷纷献上生命，却不知自己跪倒的那捧石榴裙，其实装着一个男人。
    ……
    眼看“苏信”渐渐走远，云逸心头怀疑越来越重，于是便悄悄跟了上去。
    由于不知“苏信”到底是不是赵无相，也不确定他是否认识自己，云逸便用天衣无缝之法给自己换了一副面孔。
    正是刚刚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某个僧人。
    叶念依并非第一次看到云逸改头换面，所以只是微微惊讶，轻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云逸沙哑道：“疑似见到一位故人，我去打探一二，你就留在这里等我。”
    “那你小心。”
    在叶念依忧心忡忡的目光下，云逸快步走出书房，然后装出一副寻找合适经书的样子，不紧不慢地跟在苏信身后。
    他如今顶着一颗光头，放在二层中不算引人注目，旁人也以为他只是浮生寺的普通僧人。
    “苏信”行走的速度不快，他似乎在寻找些什么，故而走走停停，时不时还抬头看一眼第三层的方向。
    云逸见状心中一沉，心想如果此人真是赵无相，那便说明覆天阁也盯上了这里，或许不久后此处会有一场恶战。
    自己的运气着实不佳，先是好不容易在扶摇宗得到乘黄试炼的优胜，还未来得及庆祝便被覆天阁的人打断。
    这次进入浮生密藏修行多半也不会太平，而且到时候高手过招，没准还会殃及池鱼。
    但是渐渐还有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从云逸心中升起。
    上辈子自己和赵无相就是死敌，包括自己坠落绝天涯都与覆天阁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那么这次两人必定依然敌对，迟早要分出个敌死我活。
    既然如此，如今敌明我暗，岂不是暗中出手的大好机会。
    云逸心中不停盘算，以他对赵无相的了解，此人的修为难以界定，上限可以是合道境，下限则可以是炼气境，全看面皮儿是什么成色。
    而且赵无相本身算是一个“魂修”，其魂魄相当稳固，堪称某种程度的不死。
    只要给他一线喘息，即便他当前使用的面皮被千刀万剐，他也可以立刻脱身，从而戴上另一副崭新面皮，身体状况也恢复到全盛时期。
    更让云逸头疼之处，在于赵无相手中恐怕至少有三张以上的合道境面皮。
    若是想要正面冲突将其击败，相当于要接连击杀三个合道境，这种事情恐怕要慧明方丈、苦哈哈大师联手才能做到。
    这就是“无相神功”的神妙之处，只要赵无相神魂不灭，只要他手中仍有可用面皮，他便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难缠，着实难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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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3章 谁是螳螂

    云逸又跟了一段路，发现“苏信”似有所觉，突然停步。
    他却没有跟着一同停下，而是与其擦肩而过，轻声诵了句佛号，然后继续行走，最后转弯走入一间书房。
    “苏信”眼高于顶，没有理会陌生僧人，他会贸然停下也并非因为察觉到有人跟踪，只是隐隐有种不祥预感，好似自己正在被人暗中算计。
    云逸进入书房之后再次施展天衣无缝之法，又将自己变成了另一副光头模样。
    这一次他有心试探，主动把自己的面容调整成了铁鸿。
    他若无其事走了出来，故意在“苏信”面前大摇大摆经过，其间目不斜视。
    而“苏信”的反应顿时让云逸更加确信，此人绝非苏信死而复生，而是他人假扮。
    因为他居然对铁鸿这张脸毫无反应！
    云逸并未多做停留，直接走向另外一边，刚好碰到一身扶摇宗打扮的伯约。不知为何这个大老粗也上了二层，难道佛法比剑诀好看？
    天衣无缝之法只能瞒过高于自身一个大境界的修士，因此伯约一眼便看出对面的光头乃是某人做了伪装，再仔细一看，便隐约看出此人轮廓。
    奇怪，怎么有些眼熟？
    云逸生怕露馅，赶忙走到伯约面前，刚好挡住了“苏信”的视线。
    他说道：“小僧见过伯约施主。”
    伯约仍有些迷糊，“云……”
    云逸心道，恐怕不是什么伯约施主，而是伯约是猪才对！
    他连忙抢过话头说道：“施主提到的那本《方广大庄严经》在此有一孤本，我这就带你去看。”
    此时伯约已经看清云逸模样，就算再迟钝也猜到他乔装打扮定有原因，于是故作洒脱道：“那可太好了，免得我这边没头苍蝇似的一通乱转。”
    这一幕自然全部落在赵无相眼中，他看得出那个扶摇宗弟子乃是返虚境修为，故而不敢施展神通，只能隐约听到他俩说了些什么。
    貌似在找经书，倒是没什么可疑之处。
    于是赵无相收回目光，他现在带着苏信的面皮，故而修为也倒退成了化神境，用起来真是不太趁手。
    他继续在二层溜达，似是在寻找合适的经书，实则不知不觉距离通往第三层的阶梯越来越近。
    此时云逸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已经带着伯约去了一处颇为隐蔽的书房。
    由于浮生密藏着实宏伟巨大，无数典籍分别藏在诸多书房之中，故而此处只有他们二人。
    云逸撤去伪装，解释道：“刚才那人乃是大夏王朝的献王，但前不久他已经死了，是我亲眼所见。”
    伯约皱紧眉头，搓了搓下巴说道：“会不会是假死脱身，你修为低所以没看出来？”
    “杀他的人，是封默。”
    “那就不可能是假死了。”
    云逸心中翻了个白眼。
    伯约不好意思道：“你盯着他，就是单纯好奇此人真实身份？”
    “还有他来这里的目的。估计来者不善，他占据苏信的尸体和身份，应该不止为了一张进入浮生密藏的请帖。”
    “你觉得他另有图谋？”
    “他在二层乱晃，似乎是在随意翻看经书，其实却在暗中留意过往僧人，显然是想摸透密藏中的防卫布置。”
    伯约恍然大悟：“魔宗中人？百年前来搅合一次不过瘾，这次还要卷土重来？”
    云逸犹豫片刻，说道：“恐怕不是魔宗，我担心可能是覆天阁的人。”
    其实他此时心中已经十拿九稳，那人一定就是赵无相！
    伯约将信将疑：“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咱们现在怎么办，立刻通知浮生寺的人？”
    云逸无奈道：“只怕已经晚了，我提醒你这些，是希望你能给我做个帮手。”
    他现在是有苦难言，假如真是覆天阁对浮生寺有所图谋，那便说明还有一个飞升境未曾出手。
    所以云逸必须小心谨慎，否则会有性命之忧。
    他心头的不祥预感越来越重，总觉得这次浮生密藏恐怕要出大事，心中对独自一人的叶念依自是牵挂不已。
    伯约此人倒是爽快，他看出云逸的难处，便说道：“我相信你，接下来如何做都听你的！”
    云逸看着这个与自己虽有同门之谊，其实却从未打过交道的粗犷剑客，心中不由有些感动。
    “咱们先去找叶念依，就是昨日与我一同过来的妹子，她那里或许有克制来犯之人的一样东西。”
    两人目的达成一致，立刻马不停蹄往叶念依所在的书房赶去。
    期间云逸开始盘算，“无相神功”的本质乃是一门关于魂魄的法术神通，那么只要把他困在“献王苏信”的这个身份之中，对自己将大有益处。
    一个化神境的赵无相，还能掀起多大风浪？
    但此事说着容易做起来难，首先不能杀死“苏信”，否则赵无相会立刻魂魄离体，换个面皮重新再来。
    其次还要有一样让他魂魄困在这幅面皮中的道具。
    刚巧，这一世叶念依来了浮生寺，还与云逸去过黑云山，从中取得了九转定魂珠。
    此物正是赵无相的克星！
    此时浮生密藏一片清净，看似一滩死水，但却有场风暴正在暗中积蓄力量。
    慧明方丈原本坐镇一层中央，不料有个僧人突然急匆匆赶来，悄声说道：“方丈，菩提塔走水了。”
    “快去组织僧人救火，原因查明了吗？”
    “有师兄刚好捉住了纵火之人，乃是初祖庵的苏玉婷。问题那火不似凡火，烧起来没完没了，这可如何是好？”
    慧明方丈闻言一阵头大，想不通苏玉婷为何要做此事，这些年她在初祖庵带发修行，性子已经收敛许多。
    他正发愁，又有一个僧人快步走来，说道：“寺中有人到处放火，而且还破坏掉了各处传送法阵。”
    “是谁？！”
    “名叫宫澈，乃是慈蓝的弟子。”
    慧明方丈一听顿时了然，原来还是慈蓝作下的孽，她当初叛出浮生寺，寺中看在多年情份上没有派人追杀。
    没想到如今她的弟子又来作怪！
    他虽然心中怒极，但表面仍不动声色，突然在浮生密藏中传音道：“寺中起火，凡是浮生寺弟子，通通离开此处，先去救火。”
    同时慧明也不忘安抚客人，又说：“各位贵客还请继续观览群书，不必多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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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4章 谁是黄雀

    只见各位僧人纷纷化身流光，依次离开此处，不戒的身影也在其中。唯独慧明方丈并未动身，依旧坐镇于此。
    云逸见状心想，果然来不及了，恐怕暗中那人已是图穷匕见。
    他和伯约立刻加快脚步，先是找到了藏身书房的叶念依。
    “念依，把九转定魂珠借我一用。”
    叶念依向来会看眼色，之前云逸易容出去她就料到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此刻也不扭捏，直接取出珠子递了过去。
    云逸收好宝贝，又让两人跟上自己脚步，开始沿着之前“苏信”曾经走过的路匆匆赶去。
    此时浮生密藏之中一片混乱，故而众僧人并未留意云逸一行人的异常之处。
    云逸等人居然一路畅通无阻，直接来到了通往第三层的阶梯处。
    原本这里应该有僧人把守，可此时一片空荡，显然赵无相已经上去了。
    云逸暗中嘱咐道：“要小心了。”
    “嗯。”
    众人拾阶而上，随着登上浮生密藏第三层，发现面前空空荡荡，只有天花板上绘着偌大的金色封印。
    这封印仿佛是由金色丝线织成，其本源与外面的七百里禁完全相同。只不过它的形态稍小一些，看起来封印之力也更为凝练。
    其上刻着经文，每一笔都蕴含着庞大力量，连带着光芒若隐若现，空气中随之弥漫着一股沉重气息。
    此处便是浮生密藏的顶端，半透明状的封印之上，隐约可以看见一尊巨大佛陀坐镇此处。
    佛面慈悲，双目微垂。
    它通体散发着佛光，与金色封印交相辉映，有种超脱尘世之感。
    而此时此刻，“苏信”已经率先一步登上此处，正抬头看向封印。
    在他的对面则是突然现身此地的慧明方丈。
    “还请施主就此停步。”
    赵无相装模作样道：“方丈莫怪，本王实在是心中好奇，见到此处无人看守，便忍不住上来看看。”
    慧明说道：“这第三层只有一个封印，还请几位离开吧。”
    “方丈越说本王越是心痒了，浮生密藏其中居然还有封印，可否请教一二？”
    “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也不知道封印之后是什么。”
    “居然连方丈也不知道？难道这些年浮生寺就没想过一探其中究竟？”
    慧明方丈答道：“不瞒王爷，此处封印存在数千年，其间从未变过，只有飞升境才能将它打开。”
    赵无相惊讶道：“飞升境？”
    “正是。”
    “那就难怪了。”
    赵无相叹了口气，摇头转身，刚好目光与云逸等人接触到了一起。
    他轻笑道：“这几位也是和我一样，心痒难耐才非要上楼一探究竟吗？”
    云逸点头道：“正是如此，既然此处除了封印便什么都没有了，我们这就离开。”
    慧明方丈再没多说什么，只是盯着几人背影，等待他们彻底离开此处。
    赵无相此时眼中突然闪过一抹厉色。
    电光石火之间，浮生密藏二层的某个角落，突然冲出一道身穿破烂僧服的古怪僧人，此人径直冲向慧明方丈，见面便是一拳挥出。
    “怎会是你？！”慧明方丈虽遭突袭，却反应极快，立刻出手抵挡。
    一时间两人纷纷施展出各自大道，慧明方丈乃是“降龙道”，施展开来顿时化身降龙罗汉，一手抵住对方做擒龙状。
    偷袭的神秘人则仿佛化身一头壮硕白象，象牙透着森森锋芒，抵在慧明的掌心处，两者一时间居然不分上下。
    慧明大为疑惑：“慧伤，你不是死在了百年前？”
    名为慧伤的邋遢僧人放声大笑：“师兄，可笑你们浪费百年光阴，却还是没能查明当年惨剧的真相！”
    与此同时，早有准备的云逸也对准赵无相突然发难。
    他一出手便竭尽全力，三道剑意齐出，更有伯约这个返虚境在旁掠阵，可谓气势汹汹！
    赵无相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人偷袭，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便立刻决定放弃这副面皮，回到合道境的修为。
    可他这次没能如愿，因为不知何时云逸已经凑到身前，把一颗珠子按在了赵无相的额头之上！
    云逸喝道：“念依，动手！”
    叶念依一直躲在三人最后，此时听到指令，立刻开始驱使九转定魂珠。
    这些日子她不停利用小度魂经炼化妖气，顺便将九转定魂珠也祭炼大半，只等晋入化神境便可以彻底把它炼成本命法宝。
    故而她现在对珠子如指臂使，灵气一动便立刻施展出了九转定魂珠的部分威能。
    顾名思义，正是定魂之能！
    可怜赵无相没有料到世上还有如此克制自己无相神功的法宝，一时间发现面皮居然摘不下来，仿佛自身魂魄穿上了献王苏信的三魂七魄，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
    他目眦欲裂，自从逍遥人世间千年以来，还从未吃过这等大亏！
    情急之下，赵无相心生一计，打算即刻自尽爆体而亡，这样一来自己就能摆脱那枚古怪珠子，然后利用其他面皮卷土重来。
    没料到云逸突然说道：“伯约，封住他体内灵气神念，绝对不能让他自尽！”
    伯约对此早有准备，上前就是一顿禁制打在目标身上。他作为返虚境，修为远超化神境的“苏信”，故而道道禁制都牢固无比，使其完全无法挣脱。
    此刻赵无相终于忍不住出口骂道：“你怎会知道无相神功的命门所在？！”
    云逸用力按下压下九转定魂珠，使其嵌在赵无相的额头眉心之处，叶念依则不停施法维持珠子的定魂之力。
    他冷声道：“之前在扶摇宗的时候，我就怀疑万都上人这个老毒物死了上千年，怎么莫名其妙又复活了，偏偏千年间还从未兴风作浪过，原来是你这个东西作怪！”
    赵无相难以置信道：“你居然认得我？”
    “我当然认得你，赵无相，就算你化成灰我也认得你！”
    “可恶至极，若是让我得以解脱，定要将你挫骨扬灰！”
    伯约见状问道：“要不要我把他一剑杀了？”
    云逸立刻拦住：“不可，若是杀了他才是正中下怀，他刚好趁机换张面皮。”
    如今终于计谋成功，以九转定魂珠困住了赵无相，只是此人对云逸来说有如烫手山芋。
    杀又杀不得，放也放不掉，只能这样困着，另寻其他解决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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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5章 慧极必伤

    百年之前，浮生寺的方丈乃是圆觉大师，其座下有三位弟子。
    一为慧明，慈眉善目，有“长眉尊者”的美誉。他入门最早，年纪也最大，对门下师弟向来照顾，故而人脉最广，最得人心。
    二为慧凡，大腹便便，常常被人称为“苦笑弥勒”。他是个不老实的性子，经常下山晃悠，破戒更是常有的事，经常因此被罚，算是戒律院的常客。
    三为慧伤，英俊潇洒，虽顶着一颗光头，却透着出尘之姿，仪态非凡。他修行最晚，进度却丝毫不慢，年纪轻轻便入了合道境。
    这三位师兄弟分别修炼“降龙道”、“伏虎道”以及“乘象道”，在浮生寺的鼎盛时期被人称为“龙虎象三合道”，可谓名声赫赫，在魔宗更是令人闻风丧胆。
    一门弟子三合道，另有方丈大师修为更高，当时的浮生寺也算曾许正道第一流。
    只可惜这一切都在百年前那次浮生密藏开启之时，化为虚有。
    苦哈哈在与云逸讲起当年往事的时候，其实对于诸多细节都是含糊其辞，并未言明。
    而且在外人看来，浮生寺受到重创也只是因为遭受魔宗偷袭，却从未想过……是否在浮生寺内部出了问题。
    问题的症结就出在慧伤身上。
    他不知何时与魔宗沆瀣一气，也是他帮助魔宗中人摆脱了浮生寺的诸多盘查，一半伪装成散修受邀而来，另一半则偷偷潜入山门。
    因此魔宗出现的时候浮生寺才会毫无防备，死伤惨重，以至于圆觉方丈以死相拼，这才重伤魔尊，使其被迫撤退。
    也正是在这场战斗之中，慧凡也伤了根基，从此无心长生。
    一转眼的功夫，浮生寺便只剩下了慧明一人，他接过师父传下的九环禅杖，从此孤孤单单，独自苦守大雄宝殿，日夜受着记忆煎熬。
    曾经人声鼎沸，门下弟子其乐融融的浮生寺也从此走向没落。
    原本团结的三大院隐隐开始有分崩离析之势，原因无它，慧伤乃是初祖庵首座，慧明并未向外透露慧伤师弟背叛宗门一事，也因此埋下了祸根。
    初祖庵弟子经过多方调查，发现自家首座进入浮生密藏之后便再也没有出来，于是他们都觉得首座死在了密藏之中。
    偏偏慧明方丈乃是出家人，不可说谎，更不愿说明真相，于是慧伤之死就成了一桩悬案。
    慈蓝当年叛出师门也与此事有关，慧明内心有愧，这才没有追究。
    可是慧明从未想过，偷袭圆觉、当了叛徒的慧伤并未死去，反而在浮生密藏中藏了整整一百年！
    他看着这位曾有手足之亲的师弟，再也难以掩饰脸上悲痛，两根白眉也显得尤为悲伤。
    慧明问道：“你竟然这般执迷不悟？”
    慧伤的僧衣已在百年间变得破破烂烂，他一边与师兄角力，一边哈哈大笑道：“是我不悟，还是师兄你未曾开悟？！”
    “慧伤慧伤，当年师父为你取名慧伤，便是有意警示于你，慧极必伤，如今看来你是丝毫没往心里去。”
    “师父为何就一定是对的，如今师兄做了方丈，难道不知浮生寺维持所谓正道名声，私下做了多少龌龊之事吗？”
    “成全大义必须牺牲小我。”
    “可谁来定义世间大小？”
    慧伤加重手上力道，空中那头白象竟是隐隐开始压制降龙罗汉。
    他朗声说道：“师兄，我们全都错了。什么正魔、什么善恶全部都是虚妄，唯独天地才是真实，只要我辈寻得通天之道，那便从此再也不必拘泥于人心善恶、正道魔宗！”
    慧明眼中的悲痛终于渐渐淡去，他难过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发现只是自己一厢情愿。
    原来自己和师弟早就不是同道中人了。
    或许慧伤说得有些道理，毕竟慧凡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才会从那之后心灰意冷，再也无心钻研佛法。
    但这番道理，至少在自己这里是说不通的。
    慧明心意已决：“既然师弟决意入魔，师兄只能……送你一程了！”
    他长眉纷飞，怒目圆睁，手中禅杖覆着一层佛光蓦地飞出，同时空中那尊降龙罗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两只手掌重重扣住白象的两根巨牙。
    稍一用力，竟是将其生生掰断！
    合道境之中亦有高低，如今看来，慧明作为三位师兄弟中最为年长的那个，浸淫合道境多年，自身修为也要略高一筹。
    慧伤则刚好相反，他背叛师门之后本就大道不稳，又在浮生密藏假死藏了百年，说是全身上下只剩一口灵气也不为过。
    此消彼长之下，场间局势已有定数。
    赵无相眼看自己无法挣脱定魂珠的束缚，只能寄希望于慧伤挫败那方丈老头。
    可惜事与愿违，他便只能开始思考挣脱之法。
    覆天阁的大计只差一步，他还有一事必须要做。
    赵无相看似认命，实则暗中观察云逸等人，终于发现那个叶念依修为最低，却是控制九转定魂珠的“罪魁祸首”。
    因此他灵机一动，豁出命来突然咬破舌头，冲着叶念依喷出一口血水！
    伯约见状立刻用剑挡住那滩不知是否藏着剧毒的血水，而云逸则愤怒控制住赵无相的下巴，威胁道：“我虽然不敢杀你，却有千百种办法可以折磨你！”
    赵无相哈哈大笑道：“晚了，已经晚了。”
    因为就在刚刚伯约与云逸被自己转移心神之时，他总算偷偷打开了一道符咒，扔在地上。
    云逸最先察觉到异常，见到地上符箓之时面露惊讶。
    他惊呼道：“大衍遁一符？！”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遁去其一。
    作为修真界最强符咒之一，它的作用不在攻伐或是防守，而是另外一个看似简简单单的效果。
    那就是可以将本身化为一处道标，将持有另一道符咒之人传送至此。
    转瞬之间，一道磅礴气势从大衍遁一符中直接杀出。
    慧明方丈与慧伤见状已是纷纷停手，皆是震撼不已。
    来者竟是飞升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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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6章 降临

    云逸曾在扶摇宗远观一尊金刚法相，以天下无敌之势挥拳砸击天柱，其势隆隆，声音有如天崩。
    如今大衍遁一符传送而来的这人，气势磅礴如出一辙。
    他身穿粗布麻衣，黑发掺了少许白色，狂放不羁于半空狂舞。
    世间以武入“金刚法相道”者，唯此一人而已。
    来者正是萧布衣！
    随着大衍遁一符被一股无名火焰燃烧殆尽，萧布衣彻底现出真身，凌空而立，他眉眼透着杀气，令人不由心生敬畏。
    慧明方丈与慧伤见状也纷纷默契收手，转而全神戒备做出防御姿态，尽管他们都很清楚，自己绝对承受不住这个男人的随手一拳。
    萧布衣身姿挺拔如松，抬头看向浮生密藏顶层的那处封印，发出一声冷哼。
    “找了多年都没下落，原来被你们藏在这里。和尚果然滑头，竟能想出这种办法隐藏天柱。”
    慧明一听对方乃是冲着天柱而来，此刻也顾不得生死，立刻提起禅杖挡在封印之前。
    他劝说道：“施主何故破坏天柱，此举百害而无一利！”
    萧布衣甚至懒得去看狼狈至极的赵无相，他淡淡说道：“那是你眼界不足，看不出其中利害。”
    “还望施主三思啊！”
    “让开吧，念你是浮生寺僧人，我不想与你为难。”
    萧布衣话音刚落，一股沛然之力便将合道境的慧明直接扫到一旁，老方丈颤颤巍巍站起来时，居然已经提不起半点战意。
    对手实在太过恐怖，以至于他生不出与之一战的心思。
    慧伤则识相地闪到一旁，将封印完全露了出来。
    此时浮生密藏之中，众人都望向半空中的那道身影，伫立苍穹一般的封印之下，显得渺小至极。
    但随着此人屏气凝神，摆出一副拳架，瞬间密藏之中近乎无限的灵力被其吸纳一空。
    三层所在更是灵力骤然变得浓厚，以至于空气都浓稠起来，使得呼吸困难无比。
    “呼……”萧布衣呼出一口浊气，身后霎时浮现一尊金刚法相。
    此法相与禅宗众法相同根同源，但此时慧明生不出丁点亲近，只觉得无比绝望。
    为何他能以此道飞升？为何都是佛陀，偏偏浮生寺却拦不住他？
    萧布衣的法相没有八只臂膀，眉间也无三眼神通，他的金刚之道乃是最为纯粹的一种。
    以武入道，以自身呼应金刚之道！
    随着他全力一拳击出，浮生密藏那处数千年未曾破损过的封印受到重创，化作无数丝丝缕缕，端坐于封印之上的佛陀也浑身遍布裂痕。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佛陀与封印尽数碎裂。
    而伴随着此处封印崩毁，异变突生！
    慧明方丈眼中浮现出惊恐之色，其实他一直并未说谎，他的确从未亲眼见过封印之后的事物。
    仅仅只是有所耳闻。
    可百闻不如一见，当他真正看到封印之后的那片黑色，还是不觉为之心颤不已！
    那仿佛是墨汁，仿佛是乌云蔽月的黯淡夜晚，仿佛是艰难爬上悬崖一角却发现此处只是山崖半路的绝望。
    它如江河一般奔涌而下，滔滔而至，不给人们任何逃离此地的机会。
    此刻浮生密藏化为一只宝瓶，而那物则是瓶口打翻的一只砚台。
    无边墨色覆盖此处，渐渐遮蔽了所有人的视觉、神念。
    云逸瞪大眼睛看向萧布衣那边，只见他完全没有受到影响，身形一飞冲天，破空而去，直接钻入了封印的最深处。
    叶念依张大嘴巴，似乎在呼唤云逸，奈何声音也被墨色尽数吞噬，压根传不出去。
    两人的视线隔空相对，透着惊慌。
    此时随着墨色侵染浮生密藏，此处空间也再也不是之前那般稳固，先是摇晃，然后居然开始倒转。
    无数经书典籍随之纷纷飘散在半空之中，仿佛落难蝴蝶，狼狈至极。
    再然后，
    云逸便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了。
    黑暗吞噬了整个浮生密藏。
    浮生寺中众僧人正忙着救火，幸好之前封锁山门，所以此时没有多少趁火打劫之人。
    即便是早已破戒多年，无心钻研佛法的苦哈哈也有所感应，身影瞬间来到密藏大门之外。
    只见那道金门已经变成了乌黑之色，连光线都能吞噬其中，透着诡异。
    苦哈哈略加思索，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莫名笑了两声，然后便苦着脸冲了进去。
    ……
    浮生寺遭逢巨变，参禅城却一如往昔，还是那副模样。
    都说山上山下有着云泥之别，可如今看来山上修士过得好坏，其实与山下没有多少干系。
    他们打生打死，无论谁胜谁负。
    世俗中人都更担心今年稻子能有多少收成，以及酒坊那边是否有余。
    王神来已在参禅城饮了好几日的酒，却无论如何都喝不腻。
    这一日他喝光了城南所有酒肆的存货，腰间银钱也所剩无几，无奈之下只能来到留仙栈。
    随着他步入此地，原本脾气滂臭的貔貅掌柜如临大敌，立刻施法关闭门窗，甚至还在外面挂了块“掌柜外出”的牌子。
    似是生怕有人误闯进来。
    王神来似是来过，随便找了张桌子扑通坐下，呼喝道：“小二上酒！”
    貔貅虽然心中不满，却还是赶忙送来一批上好酒水，吐槽道：“青天白日你来我这里干啥！”
    “自然是喝酒。”
    “若不是我家主人有所叮嘱，我非要把你扔出去不可！”
    王神来自然不会与一只小小貔貅置气，可旁边的书童却不乐意了。
    作为一头在东海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老鳖，他和龙王都有几分交情，可不是什么好脾气。
    书童骂道：“借你两个胆子你也不敢！”
    貔貅顶嘴道：“我是看在我家主人面上，不然把你们这对酒鬼王八通通吃了才好！”
    “呦呵，反了天了！”书童撸起袖子就要动手，“你爹碰见我都要给我几分薄面，你小子口气倒大！”
    此时王神来忽然看向浮生寺那边，笑道：“确实反了天了。”
    书童和貔貅修为都远远比不上已入仙人境的王神来，一时大眼瞪小眼，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王神来“站得高些”，自然看的也比别人清楚。
    在他看来浮生寺不仅出现了飞升境的气息，甚至连天道也有所感应，将目光投向了此处。
    正所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也不知云逸那小子能不能化险为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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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7章 无识界

    浮生密藏仿佛卷入一片墨色漩涡，天旋地转，众人眼前一片漆黑，神念也变得无比迟缓。
    等云逸有脚踏实地之感的时候，发现赵无相已经不知去向，叶念依也同样被暗流冲散。
    在这里他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因此心中情绪渐渐被放大，恐惧惊慌变得尤为明显。
    直到他的手臂忽然传来一阵温热之感。
    云逸立刻反手扣住对方，然后心中不由惊讶起来，只因从触感来看此人似乎是个女子。
    那人似是在黑暗之中如鱼得水，丝毫不受影响，突然凑到云逸耳边说道：“别怕，是我。”
    云逸闻言反而更加警惕，随时打算唤出剑意，“鹿紫薇？”
    “云公子不如放松一些，如今我们身陷囹圄，应当联手互助寻找生路才对。”
    “你似乎并未受到影响？”
    “我这双眼睛早就瞎了，自然对这种情况再熟悉不过。”
    云逸不解：“你的眼睛真的瞎了？”
    鹿紫薇笑道：“千真万确，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你就当我这人有些特异之处，虽然眼瞎了，却依然有办法读书。”
    两人上辈子就打过交道，云逸自然不会相信这番敷衍说辞，一言点破道：“你可不是瞎子，你那双眼睛看得比任何人都透彻，更何况有些人眼睛没瞎，心却瞎了。”
    “公子这是猜的？还是当真。”
    “随你怎么想了。”
    鹿紫薇有些惊讶，一直以来她都藏得极其严实，却被人轻而易举点破了自身修行的关键之处。
    不过此时不是纠结这种事情的时候，她依然被云逸拉着手腕，而且可以感受到男人身上的杀气并未减弱。
    似是鹿紫薇胆敢有丝毫异动，都会引他立刻出手杀敌。
    云逸可不是什么怜花惜玉的翩翩公子。
    鹿紫薇见状主动说道：“你我目前所处之地乃是‘无识界’，此地无色无相，最易滋生心魔。我知道你想问我从何得知，我便和你简单讲讲书中对它的记载。”
    根据天枢院记载，无识界首次现世乃是在万年之前。
    传闻佛陀飞升之处就在灵山，而那次无数修士聚集灵山也是为了寻找仙人遗落之物。
    没想到最后他们几乎把灵山从上到下翻了个遍，没能找出什么法宝传承，却发现了一处透着古怪的封印。
    为了破解此处封印，当时有一位合道境修士不惜牺牲自己，自爆而亡。
    云逸听到此处，不由震惊道：“合道境……自爆？”
    修真界的合道境修士虽然不少，却也谈不上多。只要跻身此境，本身性命便于大道长河相连，可以说是想死都难。
    扶摇宗一战虽然死了两个合道境，但缥缈子乃是被宋新瓷追杀至大道长河，连人带着大道一同斩去，以“太上忘情”吞噬“无情道”。
    万都上人则是死于飞升境灵韵的随意一剑，来不及做出半点反抗。
    这两人死得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宋新瓷和灵韵没给他们自爆而亡的机会。
    合道境修为的修士一旦自尽，引爆的不仅是灵力、神念，更有自身大道，相当于将其领悟的“道”强行剥离，其威力之大可想而知。
    鹿紫薇补充道：“此人与禅宗有怨，他想以此举从此断了禅宗一脉根基。而且他修炼的乃是‘舍己道’，堪称天下无双，世所罕见。”
    “舍己道”，若要伤人，必先舍己。
    这样一位合道境的自爆，瞬间就将封印彻底损毁，从而引得其中的无识界“流”了出来。
    与如今浮生密藏的情况如出一辙。
    云逸终于说出了自己最为困惑之处：“无识界到底是什么？”
    鹿紫薇答道：“顾名思义，是空，是无，是什么都没有。”
    “若我记得不错，浮生寺的根本理念便是三界唯识，而这里却是无识界，岂不是完全背道而驰。”
    “正是，此处只有一片虚无。”
    云逸听后喃喃自语道：“殊不知对于修行中人，虚无才是最为可怕之物。一生所求到最后发现全是虚妄，最易滋生心魔。”
    这也是返虚境的最大难题。
    鹿紫薇点头道：“没错，而且对于修行中人而言，一片虚无的无识界也是最具诱惑之物。因为只要你有所求，便会觉得无识界之中藏着所求之物。只要你有所困惑，便觉得其中会有解答。
    “无识界会悄无声息放大所有人心头的欲望，返虚境觉得这里藏着可以合道的秘密，合道境则觉得这里藏着飞升之秘。
    “到头来这里看似什么都没有，却又好像什么都有。”
    云逸感慨道：“无即是有，空即是色。”
    简而言之，一个人欲望越强，无识界对他的吸引也就越强。
    云逸问道：“灵山那场灾难，后来怎么样了？”
    鹿紫薇讲道：“那次无数修士纷纷闯入无识界，想要一探究竟。到最后只逃出来一些修为高深之人，其余则尽数留在了其中。
    “只可惜书中没讲无识界到底藏了什么，只说后来有位法号‘一晌’的和尚用一口钵将无识界收于其中，算是解了此难。”
    云逸听过一晌和尚的名号，此人乃是浮生寺一代赫赫有名的方丈，说是中兴之祖也不为过。
    看来一晌和尚将无识界收入铜钵之后，便一直封印在浮生密藏，而且为了防止再有合道境自爆引发灾难，他这次设下的封印乃是飞升境才能打破。
    却没想到，万年之后它还是重见天日了。
    云逸叹道：“如此说来，你也不知如何才能离开此处？”
    鹿紫薇发出一声轻笑：“自然不知，所以只能找你帮忙了。”
    “我只是一介化神境，你却好像对我很有信心。”
    “你是逆天改命之人，自然与他人不太一样。”鹿紫薇话锋一转：“而且依我看来，这个无识界的规模远不如灵山那次，破解的难度应该也会小些。”
    云逸无奈：“问题在于我现在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又从何谈起破解一事呢。”
    鹿紫薇却说：“我有办法让你看清此处，只不过在做此事之前，我想先听听你对眼前局势的看法。”
    她这话多少带着试探之意，言外之意如果云逸与自己不是一路人，自己也就不会出手相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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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8章 破妄瞳

    此时云逸暂无其他选择，一番深思熟虑之后，主动分析道：“方才打碎封印之人来自覆天阁，他们之前曾在扶摇宗昙花一现，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摧毁天柱。”
    鹿紫薇微笑不语。
    云逸说道：“因此通过这位飞升境的言行举止不难推测出，浮生寺的天柱就在密藏之中，所以这里才会被无识界封印守护。”
    “那你打算如何对待此事呢，出手阻止覆天阁吗？”
    “我从不会做自不量力之事，我现在只想带着一些人活着离开……当然，假如能顺便给覆天阁添些堵，或者打探一些关键信息，那就更好不过了。”
    鹿紫薇笑道：“换做普通人觉得此时此刻活着都难，偏偏你还想要更多。”
    云逸说道：“既然现在我还活着，你又主动找上门来，便说明事情一定还有转机。”
    “转机自然是有的，不过对手是个飞升境，就算咱们有再多算计也都无济于事。”
    对于这个观点两人达成共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计谋都是虚妄。
    云逸分析道：“其实我两次见到这位飞升境都有相同的困惑，他似乎总是来去匆匆，从不与人搏命。”
    鹿紫薇说道：“这就是事情关键所在了，按理来说萧布衣作为飞升境，完全可以逍遥天地间，没必要这样藏头露尾。”
    的确如此，藏头露尾这个词无论如何都不该用在飞升境身上，但萧布衣偏偏就是如此。
    攻打扶摇宗之时，赵无相先是假扮万都上人吸引火力，然后由他暗中全力出手，这才把天柱打得摇摇欲坠。
    此番谋划浮生密藏，又是由赵无相化身苏信潜入此处，再用大衍遁一符将萧布衣召唤出来。
    以萧布衣飞升境的本事，他完全可以无所顾忌去往扶摇宗或者浮生密藏，一拳一拳将两个地方通通砸烂。
    而不该像是这般束手束脚。
    除非，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云逸隐隐有所猜测：“天道？”
    鹿紫薇突然用一根手指按住云逸嘴唇，两人一触即分，她悄声解释道：“不可直呼其名，具体缘由与你所料差不多，萧布衣已是飞升境却未被天界记录在案，因此他闹出的动静越大，就越容易被天界注意到。”
    “然后呢，他会怎样？”
    “按照天枢院的说法……他会被强行带回天界。当然，对于萧布衣来去匆匆我还有另外一个猜测。”
    “什么？”
    “人界灵气不足以填补飞升境所需，因此他们每次出手消耗甚巨，只有去天界才能得以恢复。”
    云逸说道：“所以人界数万年以来，飞升境全力相搏的记载屈指可数。”
    鹿紫薇：“不过这两点都是分析得来，尚未得到验证。”
    云逸：“这就已经足够。如此说来，萧布衣需要尽快对天柱全力出手，应该没工夫搭理咱们这些臭鱼烂虾。”
    鹿紫薇：“所以我们需要尽快行动，寻找出路，否则在这里待的时间越长，变数也就越多。”
    “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有没有办法让我不受无识界影响？”
    “办法自然是有的，只是你我需遵守君子之约，至少在无识界不得背叛对方。”
    “你似乎很担心我对你出手？”
    “你对我是否带着敌意，你自己最清楚不过。”
    鹿紫薇说完用手在云逸眼前一抹。
    下一刻，无尽的黑暗便被驱散，云逸终于看清了自己此时的情况。
    他竟是站在一片紫色星云之上，脚下的星辰如同涌动海浪，最后汇聚成了星光斑斓的天幕。
    此地寂静得只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一种难以抑制的孤独感莫名涌出，瞬间占据全部心神。
    云逸猛地惊醒，这才发现自己险些陷入其中不可自拔。
    他惊讶望向鹿紫薇，发现这位女夫子早已摘下眼罩，露出了一对同样泛着紫色光泽的诡异双眸。
    “你的眼睛……就是破妄瞳？”
    鹿紫薇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真是稀奇，这世上知晓破妄瞳的人没有几个，你却偏偏是其中之一。”
    “只是偶然听说。”
    “呵呵，这话骗我也就罢了，若是碰上天枢院的长老可千万不能乱说，会被他们抓走问清楚到底是从哪本书看到的。”
    云逸不以为然，“我只知道破妄瞳可以破解世间所有幻术，却不知它还能作用于无识界之上。”
    鹿紫薇叹道：“其实在此之前我也并不知晓。”
    “既然你能看清这里的本来面目，为何不自己想办法离开？”
    “因为没有把握。”
    “还是说你施展破妄瞳的时候会暂时失去修为？”
    “你……算了，就当是这样吧。”
    作为天枢院的当代天骄，显然鹿紫薇藏着许多底牌，不然她也不会以瞎子、毫无修行的模样示人。
    她藏得越深，看着越弱，越是说明此人绝不简单。
    放在上一世，就算云逸打死自己也绝对想不到，他们二人居然有合作的一天。
    鹿紫薇疑惑道：“你真的不认识我？”
    云逸反问道：“你觉得呢？”
    “应当没有，但为何你能看破我的诸多伪装？”
    “这世上的无解之题多了去了，难道你非要它们全都有个答案。”
    “这话倒是没错，与其追寻毫无意义的答案，此时活下来才是要紧事。”
    云逸总算看清无识界的本来面目，却一时还是找不到离开之法。
    此处有如无垠星空，置身其中便觉得自己无比渺小，方向感在这里也完全失去作用。
    唯一的好消息，是随着他看清此处，化神境修为也总算恢复。
    云逸伸手指着远处几颗星辰，“那些是什么？”
    鹿紫薇答道：“是坠落此间的修士，我来寻你之前，也是看到你这颗星辰与我距离最近，这才刚巧找了过来。”
    “既然如此咱们不如一边救人一边寻找出路？你的破妄瞳施展起来有没有其他限制，比如帮助他人破解幻术越多，你就越虚弱。”
    “那倒不会，不过我们时间有限。而且还有一点我现在颇为担忧。”
    云逸抢答道：“灵山那次所有人都死在了无识界，说明此处一定藏着杀机，可你我现在却完全没有头绪。”
    “是极。”鹿紫薇眼中泛着异彩，看起来对此处十分好奇。
    好奇永远是人类最大的“特点”，放到天枢院它通常被叫做“求知欲”。
    而修士更是将这个特点发挥到了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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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9章 杀机

    此次覆天阁乃是有备而来，如果云逸所料不错，寺中各处纵火都是出自宫澈之手，用来分散僧人注意。
    但也多亏他们如此谋划，使得浮生密藏中的大多数人全部离开救火去了，其中剩下的修士并不算多。
    如今飞升境萧布衣与几位合道境暂时不知去向，按照鹿紫薇的说法，无识界对那些人的影响有限。
    可是对于合道境之下的修士而言，无识界极难摆脱。
    此时无识界一片平静，暂无波澜，于是云逸和鹿紫薇一路相安无事，不久后便寻到了距离最近的一处“星辰”。
    只见其中莲芯正盘膝而坐，双眼紧闭，表情极为纠结。
    鹿紫薇说道：“他的情况与你刚刚如出一辙，暂时被无识界蒙蔽了知觉神念，必须把他叫醒才行。”
    贸然靠近一位全神戒备的返虚境，这事说起来容易，其实有些风险。
    云逸刚一靠近，便发现此处笼罩在一股诡异气息之下，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药香，他心想应该是莲芯设下了某种禁制以作防备。
    这种情况下硬闯过去绝非良策，云逸稍微想了一想，灵机一动突然将青莲剑意唤了出来。
    翠绿小剑与莲芯乃是同宗同源，应该可以稍微减少他的戒备之心。
    果然，随着青莲剑意靠近莲芯，他脸上疑惑之色稍缓，似乎感受到了小剑上的善意，表情也渐渐松弛。
    莲芯虽然五感神念在无识界的影响下变得迟缓，但他勉强察觉到一股与自己本源极其相似的力量正在靠近。
    如果来者乃是青莲宗的同道，那对方应该没有恶意。
    正想着，莲芯感到眼前似是被人轻轻一抹，随后变得豁然开朗。
    他终于看清了无识界的真实模样，紧接着见到了出手相助的云逸和鹿紫薇。
    莲芯看着青莲剑意被云逸收回，眼神莫名有些复杂，不过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立刻问道：“接下来怎么做？”
    鹿紫薇赞叹道：“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
    云逸指了指远处的那些光点，说道：“一边救人一边寻找出路。”
    莲芯点了点头，说道：“若是再碰到返虚境的修士，由我出手叫醒他就好。”
    三人接着循着下一个光点走去，发现伯约正在其中拄剑而立，嘴里还止不住念念有词，也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
    “这个傻子。”莲芯向来看不上伯约，身形如风直接冲上前去，祭出一朵莲花扣在伯约头顶，以神通将其束缚。
    鹿紫薇则趁机用破妄瞳助他恢复清明。
    云逸见到此情此景不免有些心悸，心想多亏最先发现自己的鹿紫薇并无恶意，否则当自己被无识界困住五感神念之时，整个人的修为只能发挥出十之一二。
    刚刚假如莲芯真的厌恶伯约到了极致，弹指间便可以轻而易举取走对方性命。
    简直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伯约如梦初醒，一脸糊涂：“这还是浮生密藏吗？我这是被弄到什么地方了？”
    莲芯说道：“瞧瞧，这就是个傻子，事到如今不想着如何活命，却非要刨根问底。”
    伯约不服气道：“死也要死个明明白白。”
    他话音刚落，无识界骤变突生。
    只见脚下紫色的星河云海忽然莫名其妙转为红色，仿佛由无穷无尽的鲜血铺成，而原本此处神秘诡异的氛围也变成了阴森恶心。
    云逸见状如临大敌，感慨道：“看样子接下来才是无识界真正的杀机。”
    鹿紫薇以瞳术辅助几人，显得有些费力，“你应该已经猜到是什么了。”
    “多半是……心魔。”
    随着云逸说完，众人面前的血水之中突然浮现出几道漆黑身影，虽然看不清模样，但从轮廓看来与这边四人一模一样。
    莲芯率先反应过来，“无识界……心魔……这个地方还真是针对修行中人。”
    他这话一点没错，从气息来看，面前那几道心魔的修为应该与本人完全一致。
    但假如没有鹿紫薇的破妄瞳相助，众人目前都还处于感官神念极为迟缓的状态下，面对自己的心魔必定难以取胜。
    灵山的那次灾难，诸多修士应该就是死在了各自心魔之手。
    伯约倒是毫不惧怕，显得战意盎然，举起手中巨阙上前便是一剑挥出。
    出乎意料的是，心魔并未一拥而上，而是只有伯约的心魔出手接下此剑。
    至于其他心魔，则纷纷盯着各自的目标。
    云逸一番观察之后，从中发现了一些疑点，便说道：“鹿紫薇，你的心魔好像并无修为。”
    鹿紫薇点头道：“按理来说她与我的修为完全一致，所以应该是四个心魔中最不必在意的那个。”
    莲芯则盯着自己的心魔，说道：“他似乎对我的手段极为了解，我所具备的法术神通，他也通通知晓。”
    云逸：“毕竟自己才最了解自己。”
    此时伯约与心魔过了几招，狼狈退了回来，“这怎么可能打得过，我的每一招他都知晓罩门所在，这么打下去只能是平手。”
    云逸：“可他们在无识界灵力无穷无尽，若是一直保持平手，迟早咱们会被耗到灵力枯竭。”
    鹿紫薇突然说道：“还有一个坏消息，云逸你的心魔貌似有点古怪。”
    按理来说云逸的心魔应该是化神境修为，可现在看来它明明是返虚境的气息，而且手中提着三尺青锋，也与方圆剑的模样规格完全不符。
    莲芯疑惑道：“难道这个心魔不是云逸的？”
    伯约却说：“不，的确就是云逸，只是不知为何剑道完全不同。”
    对于这个问题，云逸却是有苦难言。
    他自然认出心魔就是自己，只不过……更准确来说，却是上一世的自己。
    返虚境、青锋剑，虽说是魔宗用天材地宝堆出来的修为，却也依然是货真价实的返虚境。
    云逸叹道：“这下恐怕更麻烦了，本来心魔在无识界就占优，偏偏我的心魔还变成了返虚境。”
    鹿紫薇偷偷瞥了云逸一眼，她自然心中有所猜测，为何化神境的云逸却有一个返虚境的心魔，此人身上当真疑点重重。
    不过目前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想办法破局才是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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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0章 心魔

    四个心魔与本体的修为性格完全相同，伯约最为鲁莽，已与心魔战于一处，打得难解难分。莲芯那边也在一番试探之后，分别祭出完全相同的法宝互相角力。
    鹿紫薇的心魔毫无出手之意，她站在四个心魔的最后方，幽紫色的双眼死死盯着本体，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云逸则与心魔各自按兵不动，似乎都觉得对方有些出乎意料。
    伯约与莲芯越打越发现不对劲，自己所思所想皆在心魔意料之中。同样自己也可以预测心魔的下一步行动，因此每次过招都是不相上下。
    如此拖延下去，心魔的力量无穷无尽，本体却在无识界中愈发虚弱。
    伯约有些急躁，心想区区一介心魔，如果自己不能斩杀对方还谈什么合道。
    于是他全力出手，祭起巨阙化为一座小山，对着目标重重砸下。
    可惜心魔早有防备，也立刻以巨阙剑全力防御，竟是硬生生抗住了这泰山之力。
    伯约气得骂道：“这还怎么打？！”
    莲芯那边也不甚乐观，他发现心魔遇强则强，遇弱则弱。而且每当自己服用丹药加强能力，心魔也会随之变强。
    他无奈叹道：“以前就有师兄弟说我动起手来太过缠人，我当时还不信，非要今日自己亲身经历才知此话不假！”
    两人都有一种有力使不出的无奈感，着实难受不已。
    幸好云逸渐渐发现了心魔的活动规律，说道：“既然你俩奈何不了各自的心魔，不如试试互换对手？”
    伯约和莲芯听后俱是眼前一亮，“好主意！”
    如此一来两人身形一闪，突然互换方向，巨阙与宝莲也分别攻向对方的心魔。
    霎时场中局势发生改变，变成了两对“伯约与莲芯”互相斗法。
    虽说暂时分不出胜负，但起码不至于虚耗灵力，徒劳无功。
    而随着云逸出口指点那边两人，自己这里也突然有了变化，返虚境心魔居然趁机拔剑袭来。
    化神境与返虚境相差属实太大，云逸也不犹豫，立刻三道剑意全力出手。
    只见玄黑、翠绿、雪白三道剑影将心魔笼罩其中，纷纷盘旋进攻，看着甚是烦人。
    如此一来心魔的攻势也被化解，只能忙着应对这些恼人的剑意。
    他指尖轻弹，接连击飞青莲、扶摇两剑，随后又以青锋点在方圆之上，总算将它们彻底击退。
    此时鹿紫薇开口提醒道：“你的心魔所用乃是葬剑谷的‘降龙剑经’，戮龙指威力奇大无比，不可正面应对，应当以灵活身法躲避。”
    云逸自然对自己再了解不过，他手持方圆与心魔战成一团，并不直掠其锋，而是以闪避为主，偶尔寻找空隙进行反击。
    “小心这招月落乌啼，破绽在他足底，快快过去运功抵挡，同时反手以剑刺他涌泉穴。”
    鹿紫薇虽然看似毫无修为，也不出手，但她一眼就能识破心魔的招式，并且立刻出言提醒云逸做出应对。
    再加上云逸本就知道自己藏着哪些本领，因此一时间居然以化神境与返虚境打了个平分秋色。
    这就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之道。
    再看对面的心魔鹿紫薇就没有这些作用了，她压根认不出云逸施展的那些招式，白猿剑法乃是猴老大自创得来，压根不会被记录在书中。
    而云逸炼化的三道剑意也是史无前例，进攻手段离奇古怪，令人防不胜防。
    因此心魔鹿紫薇只能站在原地，什么用处都没有。
    鹿紫薇本体看到这一幕心中又是庆幸又是郁闷，心想假如自己与云逸为敌，岂不是也会站在那里像根木头。
    血海之中变得热闹起来，剑气法宝四处横飞，威力皆是不俗。
    心魔云逸忽然变招，一剑掀起无边血浪，霎时一股血色巨浪遮天蔽日拍向本体。
    鹿紫薇指点道：“这是翻龙式，此剑后面还会跟着屠龙式，你要小心了！”
    云逸见状心中一凛，知道这是自己上辈子最爱用的杀招之一。
    他将方圆剑挡在身前，一剑用力斩下，登时将血浪劈出一条通路。
    紧接着迎面而来的乃是一条金光熠熠的五爪金龙，正是心魔云逸人剑合一化作龙首，在无边血浪的掩护之下一剑刺来。
    这招乃是葬剑谷的成名绝学，也是云逸压箱底的招式之一。
    云逸深知此刻自己若是不出奇招，必定难以抵挡，防守之势也会立刻崩溃。
    于是他祭起紫金葫芦，将其中蕴养多日的三百战意通通召唤了出来！
    只见葫芦口对准龙首，下一刻便有无数金光纷纷疾射而出。
    这些小剑自然难以击溃龙首，却使它速度慢了少许。
    与此同时云逸一掐剑诀，手持方圆剑凌空而立，一边控制小剑削弱屠龙式的威力，一边召回力竭的剑意重新灌入灵力。
    鹿紫薇也不闲着，口中不停说着屠龙式变换的罩门所在。
    每当有小剑刺中罩门，那条金龙的赫赫威势都会被削弱一分。
    云逸与心魔的招式套路完全不同，对战思路也是完全相反，他从不想着一招制敌，而是以源源不断的剑势消耗对方。
    同时自身战意越来越强，不仅没有被返虚境修为吓到，反而隐隐还有几分反超的势头。
    鹿紫薇看着这一幕，眼中不停闪烁异彩，一来不懂云逸的心魔为何境界高出本体，二来不懂为何本体并不惧怕心魔，反而拿捏对方游刃有余。
    她自然不知云逸重活一世，这次修行稳扎稳打，步步扎实，对于上一世的自己更是压根看不上。
    凭借外力得来的境界，终究不如自己苦苦修行。
    云逸突然将三百小剑分为三道攻势，分别以青莲、扶摇、方圆领衔而动，仿佛化作三条灵动小蛇，立刻将金光龙首缠绕其中，一时间打得难解难分。
    而云逸本体则手持方圆剑突发冷箭，冲向心魔，这一剑竟是带着两败俱伤的气势。
    似是要与对方不死不休！
    心魔明明境界高出对方，可谓稳操胜券，此时却偏偏退了半步，似是疑惑对方为何胆敢做出这种以命换命的举动。
    云逸见状心中颇多感慨，算准了“自己”会因为看不透自己而选择退避。
    上一世我步步谨慎，生怕行错做错，引祸上身。
    殊不知祸事从来都躲不过，一往无前才应当是我云逸践行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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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1章 无边去路

    剑者，开双刃身直头尖，横竖可伤人，击刺可穿甲。凶险异常，生而为杀。
    云逸必须承认，自己上一世并未领悟剑道精髓，施展剑术也有如花架子，徒有其型，内里却是一团棉花。
    他打定主意以命换命，步步紧逼，更可以根据自己对心魔的了解见招拆招，提前预判他的行动，一时间居然不仅不落下风，反而快要将返虚境的心魔逼上绝路。
    鹿紫薇发现自己的双眼已经快要跟不上云逸出剑的速度，他的三道本命剑意如指臂使，三百小剑则如云雨飘摇，一边卸去心魔的攻势，一边乘势追击。
    如此打法当真难缠，云逸深知心魔的弱点所在，故而总能与其保持微妙距离，既不让他使出绝招，或是抱着必死之意与自己硬拼。
    也不给他喘息之机，让他抽空再施展出类似屠龙式的招数。
    不过，云逸毕竟修为不如心魔，长此以往下去必定还会露出破绽。
    鹿紫薇也知道事态紧急，便立刻出口提醒另一边的莲芯和伯约，“你们别再藏着掖着了，快点把自身弱点告诉对方！”
    那边两人抽空对视了一眼，明显都有一些不愿，只不过这种情绪转瞬即逝。
    因为他们知道当下只有信任对方，才能找出一线生机。
    无奈之下伯约率先说道：“巨阙剑的防守密不透风，唯有肋下三尺偶尔会露出破绽。”
    莲芯见状也不藏着掖着，说道：“杨枝宝瓶受过暗伤，就在瓶底，你以剑气攻击此处，他必定不敢抵挡。”
    这两句话看似平平无奇，实则两人都把自己的弱点暴露给了对方，希望对方可以借此压制心魔。
    由此可见伯约与莲芯只是嘴上喜欢吵架，实则还是把对方当成了正道可以结交信任的友人。
    否则一旦这些破绽暴露，偷袭杀害对方简直轻而易举。
    对于返虚境而言，只要被他抓住丁点破绽都极其致命。
    因此场中局势顿时有了变化，伯约稳稳压制莲芯心魔，莲芯也步步紧逼伯约心魔。
    不消多时，两人各自使出杀招，纷纷击中各自心魔。
    本以为这场颇为折磨的战斗终于结束，不料受伤的心魔并未消失，只是站在原地低下头颅，仿佛陷入了沉睡。
    而他们体内的灵气也开始逐渐恢复。
    伯约见状又砸了几下心魔，发现他们的身体也变得虚无缥缈，无法以蛮力使其受伤。
    鹿紫薇喊道：“除非你们死了，不然心魔会一直存在！你们快去帮云逸一把，然后咱们需要趁着心魔恢复之时寻找出路！”
    伯约闻言立刻望向云逸那处战场，飞剑横空，剑意纷飞，打得真是无比热闹。
    他掐出剑诀，将巨阙剑祭出，莲芯则身姿飘摇，稳稳站在巨阙之上，连人带剑冲了过去。
    可怜云逸心魔本就捉襟见肘，此刻又被两名返虚境联手偷袭，立刻招架不住被其一剑穿心。
    顿时身体化作虚无，头颅也低了下来。
    云逸早就料到心魔不死不灭，故而并不惊慌，转头看向那个唯一活着，却也没有出手意思的鹿紫薇心魔。
    鹿紫薇早就确定“自己”不会出手，说道：“不用理会她，咱们快去那个方向！”
    她伸手一指，众人顺着看去，只见无边血海的边缘不知何时出现了许多佛塔。
    或者在此处应当叫做“浮屠”才更合适些。
    而且在众多佛塔之后，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道粗壮金光，似是蓄势待发。
    云逸一眼认出那就是天柱，只是不知为何光亮远不如扶摇宗那根。
    鹿紫薇也不知道缘由，但此时也来不及多想，立刻跟着一行人开始赶路。
    三个“已死”心魔则被留在原地，脑袋纷纷悄然旋转，双眼盯着本体去路，看样子只要他们恢复力量，随时都会追赶过去。
    ……
    叶念依一直觉得自己运气又好又坏，天生桃花仙体，但魂魄随时离体。
    好不容易找到了治病的法子，却又落入这般险境。
    就在浮生密藏被无识界吞噬的那一瞬间，她最担心的事情，就是独自面对敌人。
    未曾想偏偏自己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她竟然和赵无相被困在了一处。
    或许是叶念依直到被黑暗吞噬，也不忘记用九转定魂珠封印赵无相所导致，两人相距只有数步，可对于从未真正有过实战的少女来说，此时境地堪称绝对凶险。
    最初她受到无识界影响，五感完全封印，全凭本能苦苦支撑，告诫自己千万不能疯掉。
    好不容易撑到此界发生变化，睁眼便看到血海翻腾，被这一幕吓得险些回不过神来。
    早知道平常多看点恐怖话本，也好有个心理防备。
    不远处赵无相也随之恢复五感，瘫坐地上奄奄一息，额头仍镶嵌着那枚九转定魂珠，显得硕大无比，好似在脑门开了第三只眼。
    他有心趁机逃离此处，可惜偏偏想不出办法。
    自己被苏信的面皮困在化神境无法抽身，身上的禁制却都是伯约亲手所留，靠蛮力绝对无法打开。
    除非……
    除非那边的小丫头能够主动帮自己解开定魂珠的压制，这样一来自己就可以趁机换个面皮。
    赵无相心中打着如意算盘，他喊道：“你的云哥哥怕是摊上大事喽！”
    叶念依强忍惧意，“你这话什么意思？”
    “此处乃是无识界，无边无际，一旦进入其中还会滋生心魔，修为越高也就越是危险。”
    “你既然和那个打破封印的人是一伙的，应该知道如何离开。”
    “说来倒也简单，既然这无识界乃是用来保护天柱的，那么它存在数千年肯定也是借助天柱的灵气才可做到……因此只要打破天柱，无识界自然也就破去了。”
    “既然如此，你只需要等着那位神通广大的同伴打碎天柱不就行了。”
    赵无相说道：“说着轻巧，你好好看看这片血海，稍后就会从中孕育出此间所有人的心魔，包括你我。而且这心魔不死不灭，你我能不能活着撑到那时候都还难说。”
    叶念依明显有些动摇：“心魔？这可如何是好。”
    “小丫头，只要你把我头上的珠子取下，我就有办法保护你我安全，没准还能顺便帮你救出你的云哥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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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2章 危局

    叶念依又不是三岁小孩，自然不会相信赵无相的鬼话。
    此人修为高深莫测，若是让他换上一张合道境的面皮，肯定立刻翻脸不认人，毫不犹豫便杀了自己和云逸。
    赵无相看少女不上钩，便主动说道：“我可以立下大道誓言，这样你总能相信了吧。”
    叶念依好奇道：“什么是大道誓言？”
    “简单来说，就是在我的大道之上刻下一行字，比如绝对不能杀你与云逸。这样一来只要我违背誓言，大道便会立刻反噬。”
    “哼，你这话里全是漏洞，你只说不杀我和云哥哥，却没说不能伤害我们。”
    “好好好，那我就改成不能伤害，这样总行了吧。”
    “这样还是不够，你应该再加上一些条件，比如也不能怂恿别人伤害我们。”
    “小丫头，你当大道誓言是开玩笑吗？！在大道长河留下只言片语都需要消耗本源之力，字数当然越少越好，你说那么多还不如直接要了我的命呢！”
    叶念依闻言有些不好意思：“我又不懂这些。”
    赵无相劝道：“时间紧急，我这就立下大道誓言，然后你帮我取下珠子！”
    不料叶念依并不应允，而是面露不屑道：“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立下大道誓言需要恢复一定修为，所以需要我先拿下珠子，你才能开始发誓？”
    赵无相没想到眼前少女如此难骗，立刻改口道：“怎么可能，我这就准备开始许下大道誓言了。”
    “呵，那你开始吧。”
    “小丫头你到底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就是觉得你这人功法奇特，换个面皮就能立刻变成另一个人。那你许下的大道誓言恐怕也不做数，毕竟我又不知道你手里的面皮会哪些大道。”
    赵无相：“……”
    叶念依：“你为什么不吱声，是被我戳穿说不出话了吗？”
    “既然你不愿意合作，那边的心魔就由你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什么心魔？”
    叶念依立刻回头，只见两道黑影已经从血海之中钻出，从身形来看一人是自己，另一人则是苏信的模样。
    而从气息来看，自己的心魔自然是炼气境，苏信则是化神境。
    叶念依顿时慌了手脚，光是面对一个心魔就已经足够费劲，何况现在还多了一个。
    最大的问题在于赵无相压根帮不上忙，因此苏信的心魔没法处理。
    赵无相说道：“现在给我解开封印还来得及。”
    叶念依咬紧牙关道：“反正横竖都是死，我才不要上你的当。”
    “那就随你便吧。”
    赵无相说完开始闭目养神，好似并不在意心魔。
    “烂人一个！”叶念依没忍住骂了一句，眼看那两道心魔冲着自己这边攻来，只好咬紧牙关，硬着头皮接招了。
    自己的心魔看起来笨笨的，出手也没什么章法，就是扔过来一堆符箓之类的小玩意儿。
    苏信心魔则出手狠辣，邪啮剑直奔赵无相的喉咙刺去，显然打算一剑封喉，直接取走本体性命。
    就在这关键时分，赵无相毫无畏惧，反而微微露出一个笑容。
    只是这缕笑意，随着叶念依的身体挡在前面，硬生生吃下心魔这记攻击，并且转而将其一脚踹出七八丈远之后，骤然凝固。
    赵无相骂道：“你这丫头到底怎么回事？！”
    叶念依回头瞪了赵无相一眼，说道：“之前被你一顿胡说八道，险些上了你的当。这世上恐怕压根没有什么大道誓言，就算有也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做到的事情。”
    赵无相气得干瞪眼。
    “你说了那么多，就是为了打消我的警惕，趁机让心魔直接杀死你，这样你就可以魂魄离体换张面皮。若不是之前我仔细听了云逸的话，还真就着了你的道！”
    “……小丫头心眼真多。”
    “她是小丫头，姑奶奶我可不是！”
    赵无相这才发现少女的语气不知不觉发生了变化，不再像是之前那般软软糯糯。
    正是刚一进入无识界便已苏醒的南宫灼灼！
    此时苏信心魔卷土重来，叶念依的心魔也跟着过来，不过看起来没有多少攻击力。
    南宫灼灼白眼一翻，又是一脚将其踢飞，至于叶念依的心魔也挨了一脚，只是力道稍微轻些。
    如此看来无识界虽然诡异，却并非毫无漏洞，对于一些“特殊人群”，它的作用反而有限。
    似是云逸的心魔莫名其妙变成了前世的自己，因此他知晓心魔弱点所在，心魔却对崭新的自己一无所知。
    鹿紫薇更是做出人畜无害的样子，心魔同样如此，毫无伤害性。她反而成了无识界中最安全的那个人。
    还有叶念依这个一体两魂的存在，心魔按照本体的模样而生，却忽略了化神境的南宫灼灼。
    可怜赵无相此时心如死灰，原本以为就算自己忽悠不成，等到心魔成型，自己安心等死便能解此危局。
    却不料凭空冒出来个化神境小姑娘力挽狂澜。
    他认真打量着叶念依，心想这丫头天生魂魄不稳，可一旦解决这个问题，却是个魂修的好苗子。
    这世上可不是所有身体都能一体两魂，换成其他人，此时早就分不清魂魄到底是谁，彻底疯了。
    偏偏只有这桃花仙体碰上了桃花精魄，才能出现这等奇迹。
    眼看南宫灼灼总算“打死”了两个心魔，她刚松口气，就见那些心魔隐隐又有再度醒来的架势，不禁着急起来。
    赵无相说道：“心魔在这里不死不灭，别费劲了，另想办法吧。”
    南宫灼灼气呼呼道：“还能怎么想办法，这个鬼地方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怎么可能找的到出口！”
    “既然找不到出口，那就只能拖着喽。”
    “老东西，你最好别再暗中捣鬼，不然姑奶奶有的是法子让你吃尽苦头！”
    赵无相自然不信，刚想再说两句，突然发现场景再度有了变化。
    只见一座座佛塔自脚下血海中“破土而出”，仿佛雨后春笋，透着一股诡异。
    南宫灼灼目瞪口呆看着眼前一幕，突然发觉脚下有异动，连忙拎着赵无相闪到一旁，然后就看见自己刚才站立之处钻出一截佛塔。
    她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赵无相被少女拎在手里，一脸生无可恋，解释道：“合道境已斩却心魔，故而在无识界中不会滋生另一个不死不灭的自己，但此间却会因为他们的心相而发生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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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3章 虎象不再

    血海无边，佛塔林立，远处有一道金色巨柱冲天而起，霎时将无识界好似点燃一般。
    那光亮竟可灼热皮肤，海水也因此渐渐沸腾，翻滚中隐约露出埋藏其中的森森白骨。
    真是一副末日景象。
    云逸等人无路可走，只能循着无识界中唯一发生变化的地方而去，尽管明知那里可能存在强敌。
    他们不断加快脚步，因为身后的心魔随时可能恢复，再度追赶过来生死相搏。
    随着距离那片佛塔越来越近，伯约最先察觉到异常，迅速大喝一声：“散开！”
    其余几人闻声迅速闪到一旁，躲避到距离各自最近的佛塔之后。
    紧接着不远处突然一股力量炸裂开来，威力极强，竟是直接将附近的石制佛塔通通碾成齑粉。
    目光穿透烟尘，隐隐看到其中有两道法相正在不断互相碰撞。
    其中一人乃是慧伤的乘象道，另外一人则是一头吊睛黑额猛虎，而且与云逸的右臂有极强感应。
    正是苦哈哈大师。
    当年名满天下的龙虎象三合道，如今却同室操戈，可见浮生寺没落已成定数。
    慧伤之前已与师兄慧明全力一战，他躲藏在浮生密藏百年，本就狼狈不堪，此时虽然有着合道境的修为，自身状态却只剩十之一二。
    那头白象法相更是两根象牙都被掰断，看着无比凄惨，似乎只剩气势唬人罢了。
    但作为他的对手，苦哈哈的状态也未必好到哪里。
    他在百年前伤了大道根基，之后便无心修佛，这百年来合道境的修为在岁月磨损下也到了崩溃边缘。
    不然他也不必费心到处寻找传人。
    故而伏虎道的黑虎法相其实也是强弩之末，甚至隐隐透着虎落平阳的苍凉之意。
    两位合道境已经过了百招，身上俱是伤痕累累，但谁都没有主动停手的意思。
    慧伤一边出手，一边出言讥讽道：“你还和从前一样，明明贪心世俗诸般乐趣，却偏偏自苦当个和尚。”
    苦哈哈并不受其影响，“你又何尝不是，明明考取功名入朝为官，亦或是带兵出征做个封疆大吏，都更适合你这颗脑袋。”
    “所以我后悔了，我看腻了浮生寺之下虚假的平静，受够了用大道理掩盖微末伤痛。”
    “浮生几何，一晌贪欢。或许师弟和我都不适合此道。”
    “既然如此，你为何偏偏还要拦我？”
    “抛去这些玄而又玄的理念不谈，百年前你偷袭圆觉方丈在先，损我道基在后，这笔账我还是要和你算上一算。”
    慧伤大笑道：“嘴上说着慈悲为怀，说白了还是个记仇的小人。”
    苦哈哈叹道：“我这是假和尚，真性情。不似师弟你隐忍多年，真和尚，假性情。”
    两人看似叙旧，实则手上力道并未减少半分，每次碰撞都会将血水掀起滔滔巨浪，那些佛塔更是倒了霉，坏了一座又一座。
    南宫灼灼早已带着赵无相离开了风暴中心，可站在远处看向那边争斗还是觉得一番心悸。
    合道境全力出手的动静着实太大，稍微擦到都有性命之忧。
    赵无相此时虽然无限狼狈，却也对那边的虎象之争起了兴趣，边看边点评道：“看来这血海乃是因为慧伤心境而生，此人早就坠入魔道，满身慈悲法全都被他念成了杀人经。”
    南宫灼灼则说：“那佛塔就是苦哈哈大师的心相喽，他嘴上说着不修佛法，实则心中却还是装着这些。”
    “世人就是如此，嘴上一套心上一套，无论什么境界都是一样。”
    此时云逸无心去看那场合道之战，满心担忧叶念依的处境，他一番搜索之后，总算发现了藏在另一处佛塔之后的两道身影。
    鹿紫薇见状问道：“找到与你同行的那个小妹妹了？”
    云逸点头：“我去接她。”
    伯约和莲芯都全神贯注看着战场，对于返虚境来说，能够亲眼目睹合道境交手乃是难得的机会，非常有助于自己未来进行合道。
    云逸小心避开争斗余波，一番辗转之后终于抵达目的地。
    南宫灼灼一见云逸兴奋无比：“你可算来了！”
    云逸自是一眼就认出了灼灼，立刻关心道：“你和念依有没有事？”
    “幸好心魔只有念依的修为，不然还真是说不定呢。”南宫灼灼立刻告状道：“还有这人一个劲的骗我，幸亏本小姐机灵。”
    赵无相闻言翻了个白眼，心想您哪是什么本小姐，明明是姑奶奶才对。
    云逸确认赵无相的禁制没有松动，额间的九转定魂珠也相当稳固，这才松了口气。
    赵无相挑衅道：“你不敢杀我，难道就这样困我一辈子？”
    云逸却说：“如果有些事情你能交待，其实你我也未必要做一辈子的敌人。”
    “你想问些什么？”
    “覆天阁破坏天柱到底为了什么？”
    “如你所见，自然是为了天柱损毁之后引发的后果。”
    “你似乎说了一句废话。”
    赵无相笑道：“真相就是如此简单，只是你们不敢相信，觉得覆天阁过于丧心病狂不是吗？！”
    云逸冷声道：“那理由呢，如此做的目的是什么，难道只是为了让人间生灵涂炭？”
    “你还是不了解这世界的真相，这里早就已经生灵涂炭，怎能说是覆天阁一手导致？”赵无相看向天柱那边，发现萧布衣应是已经开始处理掉了那边的麻烦，得以全力出手。
    他说道：“结果早已注定，如果注定无法更改，那不如让它来的快些。”
    随着他话音落下，苦哈哈与慧伤的虎象之争也已经到了尾声。
    那两人不顾一切的一次又一次碰撞，体内灵气终于干涸，各自大道也彻底到了破碎边缘。
    慧伤说道：“总有一日，师父和两位师兄都会知道我没有做错。”
    苦哈哈却是洒脱道：“世间人人都是向死而生，难道知道结果注定要死便全都不活了吗？”
    “口舌之争已是无济于事，此间胜负只待后人评判。”
    “我对胜负没有兴趣，只觉得今日能揍你一顿，也算出了百年前的那口恶气，痛快！”
    半空中的虎象法相渐渐黯淡，最后彻底消失，两道身影随之坠入血海之中，再不见丁点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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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4章 天柱碎裂

    随着苦哈哈与慧伤二人身死道消，无识界中再次发生异动，只见血海倒涌，佛塔尽碎。
    更令人心生绝望的是，不死不灭的心魔已经彻底恢复，数道身影正从远处向着这边急速奔来。
    云逸等人迅速汇合，打算故技重施，两两结成一组，各自帮助处理对方心魔。
    虽然有了计划，但其实所有人心里却相当没底，谁也不确定自己还能再杀心魔几次。
    一次手到擒来，两次捉襟见肘，那三次呢……是否还能如愿以偿？
    再加上无识界变幻莫测，随着苦哈哈与慧伤的心相消失，此地渐渐变成了一片荒芜的本来模样，脚下全是森森白骨，不知是不是当年灵山一事死在其中的修行中人。
    这次心魔来势汹汹，寥寥几道身影却有着千军万马的气势，仿佛身后带着无数死在此间修士的怨念。
    鹿紫薇见状也脸色一变，没了之前胜券在握的模样，叮嘱道：“各位勿要隐藏实力了。”
    伯约说道：“还藏什么，裤衩子都快让心魔看穿了。”
    莲芯面露鄙夷：“粗鄙。”
    “都这时候了，还不许我过过嘴瘾？”
    “真是粗鄙。”
    “跟你说话就是来气，不过没关系，稍后我会好好收拾一番你的心魔，也算是间接揍了你一顿！”
    按照计划，云逸依然负责对付自己的返虚境心魔，但他隐隐有种预感，之前的策略恐怕这次无法奏效。
    那些心魔似乎还有少许智慧，居然可以从之前的失败吸取实战经验，对自身缺陷进行补足。
    对于这一点，从云逸心魔在距离这边尚有一段距离，便开始蓄力就能看出。
    他这是打算一招制敌，再也不给对方纠缠机会！
    云逸见状不由感叹麻烦。
    就在大战一触即发之时，突然一根禅杖从天而降，径直插在森森白骨之中，霎时一股佛光荡漾开来。
    一袭僧衣随后出现在禅杖旁边，老僧耷拉着两道白眉，满脸悲伤。
    他已感受不到两位师弟的大道，自是悲痛不已。
    不过悲痛归悲痛，慧明方丈一边诵经一边撑起一方神圣天地，周身仿佛被一口铜钵扣下盖住，那些金色经文更是织成一道道保护，将所有人保护其中。
    诸多心魔纷纷出手，但面对这合道境全力设下的禁制只能束手无策，稍一碰触金色经文便立刻化作半透明状，纷纷低下了头颅。
    慧明方丈手持禅杖立于中心，他把手伸向半空一抓，便有两道残留气息来到掌心。
    那是两团大道气息，其中一道完好无损，另外一道则只剩一半。
    慧明稍加考虑，将只剩一半的那道送入云逸右臂，另外一道完整气息则被他收入袖中。
    云逸发现右臂之上隐隐浮现出一副袖珍黑虎法相，自身体魄也随之更上一层楼，不仅弥补了修道较晚，后天之躯饱受磨损的问题。
    甚至还让右臂多了一份禅宗神通的力道，水准已是与返虚境相差无几。
    慧明方丈叹道：“既然慧凡师弟选择了施主，还望施主不要辜负此道。”
    云逸行礼道：“晚辈一定。”
    老方丈抬头看着天柱，感慨道：“浮生寺由乌云禅师创立，创派之时便屹立山巅，这对后人来说既是一种荣耀，也是一份厄难。”
    云逸不解：“厄难？”
    “盛极必衰，此乃世间之理。浮生寺万年前便在最高处，因此之后注定由盛转衰，一代不如一代，就算出了一晌这等惊才绝艳之辈，也只能少许减缓衰败速度罢了。”
    慧明方丈似是自言自语，“可无论如何，到我这里没能守住基业，我都已是罪人。”
    云逸思虑再三，说道：“世间有盛极必衰的道理，也有否极泰来的时候。”
    “是啊，所以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为浮生寺保留火种。”
    天柱那边传来隆隆之声，其上裂缝也肉眼可见地增多。慧明方丈先是一脸痛苦，而后渐渐平息，似是已经接受现实。
    终于，随着“咔哒”一声轻响。
    天柱碎裂！
    并无天摇地动的景象，它就只是简简单单的碎裂，在半空中化成无数金色碎片，然后又纷纷变成齑粉。
    但浮生寺所在之洲突然开始颤动。
    此时浮生密藏之外，一洲之地陷入诸多灾乱之中，风沙雨雪胡乱降下，花草树木衰败半数，妖魔鬼怪盘踞之地阴气更盛，原本光明正大之处黯然失色。
    而修为高些的人还发现了一件尤为恐怖之事，那就是……
    天仿佛塌了半分。
    虽无证据，眼不可察，但确实有此感觉。
    参禅城此时已经乱了阵脚，黎明百姓都猜测天生异象，是不是要有灾难降临，故而人心惶惶。
    唯独王神来在关门大吉的留仙栈淡定吃酒，恍若未觉。
    貔貅瑞兽揶揄道：“都说天塌了有个子高的人顶着，你怎么一点自觉都没有？”
    王神来面无表情道：“第一，天若想塌那就让它塌了，为什么要撑着？第二，凭什么个子高就要第一个遭罪？第三，万一还有个子更高的呢？”
    他说：“天翻地覆与我何干，不如吃酒不如吃酒！”
    浮生寺刚刚灭了大火，又逢天灾，一时间众多僧人不知如何是好。
    不戒仰头望天，守在密藏入口处，心中疑惑越来越多。
    不懂方丈为何之前要自己出去救火时，还多说了一句，勿要回来。
    更不懂在这天地变色之时，自己渺小如一粒沙尘应当如何自处。
    浮生寺动静之大，以至于九洲全都有所感受，一时诸多目光纷纷看向此处。
    宋新瓷也察觉到了这点。
    此时她已经将葬剑谷从里到外清洗了一遍，把念奴娇暗中培植的势力连根拔起。
    明明已经做了许多，可她心里却止不住地战栗，让她不由去想，是否云逸那边出了事情。
    宋新瓷心想：“若能知道他在何处就好了。”
    这念头一闪而过，同心蛊似是有所感应，开始微微颤动，居然真为宋新瓷指明了云逸所在的大致方向。
    正是浮生寺所在，也是方才生出天地异象的中心之地。
    按照上次离别时的说法，他应该会去黑云山寻找九转定魂珠，为何却跑到了浮生寺那边？
    宋新瓷实在放心不下，便决定过去找人，临走时还带上了剑臣准备好的诸多“回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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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5章 天道

    天柱损毁，万年以来难得一见。
    动静之大连天界都有所察觉，一股神秘力量忽然笼罩了浮生寺所在的一洲之地，同时从中迅速搜索破坏天柱之人。
    最终这道气息锁定了无识界的那道身影。
    萧布衣一番全力出手，总算砸碎了一道天柱，直呼痛快。
    他突然感受到自己似是被某种力量锁定，并不惧怕，而是面露嘲讽道：“木已成舟，你奈我何？”
    无识界随着天柱破碎已经开始摇摇欲坠，随着神秘力量侵入其中，瞬间生出无数粗壮锁链，上覆紫气，一看便是仙家宝物。
    这些锁链虽然无人操控，却仿佛已经生出神智，自行窜向半空中的萧布衣，想要将他困在其中。
    云逸见状心想自己和鹿紫薇的猜测果然没错，萧布衣此人来历神秘，作为飞升境却在人间悍然出手，果然因此引起了“天道”注意。
    天道降下的锁链对云逸等人并无敌意，虽说气势骇人却不会误伤无辜，显然只是针对萧布衣而来。
    萧布衣早有预料，以金刚法相与天道锁链纠缠，豪迈大笑道：“多少年过去了还只会玩这套，你真是没多大长进！”
    他嘴上这样说，实际上周遭锁链所经之处，大道已被尽数封锁，隐隐形成了困兽之斗之势。
    这样下去不消片刻它们就可以将萧布衣困死其中！
    电光石火之间，萧布衣突然逼退锁链，一拳重重砸出一方虚空，无识界随之发出一阵剧烈摇晃。
    “老子懒得陪你耍，咱们有缘再会！”
    他似是自言自语，身影便要冲入虚空远遁而去，不过临走前并未忘记赵无相，抽空对准“苏信”的额头点了一指。
    随着萧布衣离开此处，那些锁链也纷纷钻入虚空跟着离开，只剩无识界一片飘摇。
    赵无相被那一指戳死，魂魄总算挣脱苏信面皮的束缚，不知去了何处，下次出现又会是何种面貌。
    九转定魂珠则孤零零留在地面，被南宫灼灼弯腰捡起，吹了吹上面的尘土然后小心收好。
    慧明方丈感慨道：“这无识界濒临破碎，浮生密藏也会随之一同消失。”
    云逸等人并未受到影响，乃是因为受到方丈保护。此刻金色光圈之外灵力紊乱，乱流威力之大就连返虚境都难抵挡。
    慧明方丈最后深深看了此处一眼，眼中满是不舍。
    尽管这浮生密藏见证了浮生寺的光辉，尽管两位师弟都埋骨于此，但凡事总有一个结束之时。
    留恋只能徒增伤感。
    他运起降龙道的神通，化作一条苍龙带着所有人冲出了无识界。
    不戒仍在山腰木门外苦苦等候，见到一道龙影冲出顿时松了口气。
    慧明方丈送出云逸等人之后，重返浮生密藏入口处，发现里面全然不见之前的金色，只剩玄紫之色纷乱无比，似是随时都要爆发。
    “唉。”他叹了一声，双手合十，随后密藏大门关闭，苍龙盘虬其上化为封印。
    无识界终于毁于乱流，轰鸣之声不绝于耳，幸好被封印拦住，故而没有波及到山外的这方天地。
    浮生密藏就这样随着无识界一同化为乌有。
    浮生寺从此再无百年举行一次的观礼，寺中的顶梁柱也只剩慧明方丈一人。
    不戒凑到虚弱无比的方丈身边，小心翼翼扶着对方，眼中满是心疼。
    慧明一见不戒，神情变得温柔，“慧凡与慧伤都已圆寂了。”
    “方丈你要保重身体啊。”
    “放心，还能陪你一段时间，就这样把烂摊子留给你个半大孩子，我就算死也不会放心的。”
    慧明方丈轻咳两声，他冲着云逸一行人说道：“浮生寺接下来将会关闭山门，退隐修真界，各位施主请便吧。”
    来自正道宗门的几位弟子纷纷行礼，急忙赶回各自宗门禀报此事去了。
    飞升境攻打天柱引来天道惩戒，此事放在三界九洲都是值得关注的大事。
    伯约临走前叮嘱云逸道：“有空记得回来看看。”
    云逸点头：“一定。”
    莲芯与云逸交流不多，只是意味深长地点了一句：“你和她……好自为之。”
    云逸先是一头雾水，随后意识到莲芯作为宋广林的弟子，口中的“她”应该指的就是宋新瓷了。
    这人嘴上不饶人，实则却是个热心肠。
    最后只剩鹿紫薇并不急着离开，而是冲着浮生密藏那边啧啧感叹：“可惜了那些典籍，有些孤本连天枢院都未曾见过。”
    说完她又看向云逸道：“此番一别，或许下次见面就是敌人了？”
    云逸反问：“为何这样说？”
    “那你怎么对我总是抱有戒心，我倒一直有个问题困扰许久，难道你是个妻管严，不敢与其他女子来往？”
    “这……”
    鹿紫薇挥了挥手，忽然对答案意兴阑珊，转身潇洒离去，“罢了罢了，你的答案听了也没什么用。”
    随着此间友人亦或故人各自离去，便只剩下云逸和叶念依两人。
    云逸惊讶道：“你似乎修为有所突破？”
    南宫灼灼似是对浮生寺的佛意有些抵触，出来之后便将身体还给了叶念依。
    叶念依点头道：“我也不知为何，稀里糊涂就晋入了化神境，与九转定魂珠的感应也加深不少。”
    “如此说来，你的怪病应当已经痊愈了？”
    “嗯。”少女不知为何有些失落。
    云逸看出她的情绪，便也不提后续之事，只说离开浮生寺之前还要看看寺中有无需要帮忙之处。
    毕竟自己也算是苦哈哈的半个传人，总不能拿了好处掉头就走。
    两人结伴下山，回到浮生寺中，发现只是过了一日不到，这里便好似彻底换了一番模样。
    大火烧毁了半数寺院厢房，大批弟子受人鼓动陆续离开，其中初祖庵早就因为慧伤一事对寺中颇为不满，居然强行救走了宫澈与苏玉婷，然后彻底占据面璧山一处。
    似乎是打算从此分家，自成一派了。
    不戒以及众弟子有心阻拦，却被方丈通通拦了下来。
    慧明说道：“都各自去吧，从今以后寺中便再难护佑你等了。”
    说完他带着不戒回到了大雄宝殿，将慧伤留下的“乘象道”与自身的“降龙道”通通传给了小和尚。
    方丈似是一下子老了许多，他低着眉眼说道：“不戒，今日我便将这两道传授于你，希望你可以融会贯通，早日领悟一晌大师传下来的‘般若龙象道’。”
    不戒磕头道：“弟子必定不辜负师门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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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6章 下山

    萧布衣连连出拳，一边破碎虚空一边落荒而逃，身后则有无数天道锁链如跗骨之蛆紧咬不放。
    眼看锁链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萧布衣不急反笑：“堂堂天道怎么像条咬人的狗？！”
    一根覆着雷霆紫光的巨锁似是激怒，突然用力刺向那个一袭布衣的狂妄之徒。
    作为飞升境不入天界，也不受天道驱使，居然还敢在此大放厥词？
    然而就在锁链即将触碰到萧布衣的关键时分，一只手莫名其妙出现，不知从何处钻出，竟然直接一把攥住了链条。
    雷霆发出轰鸣，天道之力竟因此有了片刻迟滞。
    这就已经足够。
    下个瞬间萧布衣速度再快几分，身影消失，而且这次明显有高人相助，还帮忙遮掩了气息。
    以至于天道锁链震开那只古怪手掌之后，居然一时找不到萧布衣的去向。
    这些锁链没了目标，开始纷纷化作虚影消失。
    至于它们的主人如今作何心情，那就没人知道了。
    萧布衣只觉得无比爽快，逃到一处白云皑皑的无人山巅，放声大笑道：“痛快！痛快！”
    有道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可惜还是引起天道察觉，他之后必定对你多加留意。”
    “那又如何，若是日后真的被他逮到，大不了以命相拼，身死道消。”
    “你倒是想得开。”
    此时萧布衣看着狼狈，实则胸中燃起一股争胜之火。他早年以武入道，飞升后便觉得天下无敌，颇为无趣。
    不料今日总算见到了天道的恐怖手段，以及阁主的仙人神通，因此重燃斗志。
    那天道锁链铺天盖地，上覆九天神雷，若是碰上不消片刻便会魂飞魄散，大道磨灭。萧布衣逃出无识界时曾与其过了一招，现在仍感到修为一片动荡，不知何时才能恢复。
    而且刚刚若无阁主出手，自己迟早要被锁链逮住，后果不堪设想。
    萧布衣抬头望天，愤恨道：“天界天道，仙人境，总有一日……”
    ……
    浮生寺闭门谢客，七百里禁尽数融于护山大阵之中，恐怕没有几十年的休养生息，是绝对不打算重开山门了。
    不戒小和尚似乎一下子长大了不少，主动将云逸和叶念依送到了山门之外，乖巧行礼道：“这次多亏两位施主出手相助。”
    云逸安慰道：“若不是方丈消耗修为保护我等，也不至于因此受伤。”
    “方丈说，从今以后我和众多僧人都要闭关修行，否则难以面对接下来修真界的风波。”
    “是啊，这世道只会越来越乱。”
    “方丈还有句话想要告诉云施主。”
    “请说。”
    “若是有朝一日施主查明覆天阁的底细，还望通知寺里一声。浮生寺，必定不会冷眼旁观。”
    云逸听后心想覆天阁此番作下如此大孽，就算慧明方丈是个泥人脾气，此刻也受不了了。
    百年前慧伤背叛，魔宗来袭，未必就与覆天阁毫无关系。
    虽然现在尚无证据，但很有可能就是那次袭击浮生密藏，才让覆天阁确认天柱藏在第三层的封印之后。于是又让慧伤蛰伏百年，只等今日来此破了天柱。
    结合上一世的记忆，浮生寺满门合道境全部牺牲，门下三院各有心思，直接将偌大宗门一分为三。
    而不戒小和尚则哪方势力也不愿意加入，孤身一人发奋修行，最后虽然入了合道境，可心性也因此发生剧变，成了赫赫有名的杀人僧。
    如今看来，浮生寺至少还剩一个慧明方丈，主心骨仍在，已经算是好了许多。
    云逸看着不戒少年老成的模样，突然想起前两天他明明还是个爱吃糖葫芦的孩子，不免有些心疼。
    他说：“我接下来要去魔宗一趟，不戒你若是有事找我，便让人带信去葬剑谷。”
    不戒恭敬行礼道：“小僧记住了。”
    他并不问云逸是否要加入魔宗，也不在意云逸是不是魔宗中人。如今在小和尚眼中，已经没有什么正魔之别。
    龙虎象三合道之一的慧伤入了魔道，摧毁浮生密藏的那人用的是金刚法相，这世间哪里还有什么正即是正，邪就是邪的真理。
    慧明方丈不信，不戒从此也不再信。
    叶念依忍不住摸了摸小和尚的光头，难得对方没有闪躲，她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对方，只能说：“不戒，你要加油！”
    说完，云逸和叶念依便转身下山。
    不戒站在山门目送两位只是萍水相逢的施主，眼中泛起泪花。
    他下定决心，自己一定要早日进入返虚，再参悟“般若龙象道”，以后决不允许再有人如此欺辱浮生寺。
    苦难与挫折，永远是让人成长最好的催化剂。
    下山的路上，叶念依忍不住问道：“云哥哥你接下来真要去魔宗？”
    云逸说道：“是，这是我对她的承诺。”
    “所以说，你其实是去找宋姐姐？”
    “没错。”
    “那我能不能一起去啊？”
    云逸早就料到少女会有此问，说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你和南宫灼灼分开，然后确定一下九转定魂珠能否治好你的怪病。”
    叶念依突然语气一变，原来是南宫灼灼又出来了，她说：“事先说好，我和小叶子可要形影不离的。”
    云逸说教道：“她和你不一样，她的家在月牙城，那里还有她的亲人。”
    “有什么不一样，我还有猴老大芝老二两个亲人呢，不也是陪你出来饱经风霜？”
    “明明是你非要跟我出来，怎么说的好像是我把你诱拐出来的一样。”
    南宫灼灼说道：“我不管，反正你要对我负责。”
    千年的桃花精一旦不讲理，还真是让人无从招架。
    云逸此时也有些头疼：“大夏王朝那边动荡不安，献王一死，朝中只剩小皇帝和端王掰手腕，接下来少不了争斗，月牙城作为边陲重地肯定难免卷入其中。”
    “我知道，所以你和叶城主一开始打算把念依送到初祖庵，可现在那里明显不是什么好去处，宫澈和什么苏郡主都在那里。”
    “罢了，容我再想一想，咱们先去参禅城办正事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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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7章 心事

    浮生寺闭门隐世不出，天地更是生出异象，一时引得参禅城一片人心惶惶，幸好此地仍有大夏王朝的驻军，这才控制住了情形，不至于引发大乱。
    但与前些日子人声鼎沸的繁华景象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那时候城中虽然到处都是僧人严防死守，见到魔宗中人就抓，整体却透着一派喜气洋洋，都知道浮生密藏开启乃是大好事。
    作为供养浮生寺的属地之一，城里的住户也都觉得脸上有光。
    然而此时浮生寺遭逢巨变，城中流传着好几个版本的说法。比如魔宗暗中来袭，其实已经占领了浮生寺。
    再比如初祖庵的姑子早就生了反意，联合外人在寺中到处放火，当真可恶。
    作为浮生寺一事的亲历者，云逸只能说这些流言半真半假，既不能全盘相信，也不能通通否认。
    不过这个正道宗门以后何去何从，这就不是他担心的事情了。
    两人再次来到留仙栈，打算在这里暂住几日，一边等叶念依病情稳固，一边思考接下来如何安置她。
    出乎意料的是，作为修真界鼎鼎有名的“连锁客栈”，此时留仙栈居然也挂出了闭店的牌子。
    叶念依遗憾道：“什么情况，我还想看看他家的貔貅掌柜呢！”
    云逸无奈：“只能换个地方了。”
    两人刚想走，突然留仙栈大门打开，露出貔貅掌柜的小小身影，它老气横秋道：“开业了开业了，你们是要住店吗？”
    叶念依眼前一亮，赶忙冲了进去，同时不忘用心声提醒灼灼快来看貔貅。
    云逸紧随其后，进店后却闻到一股酒气，谈不上臭，但也绝对不算好闻。
    他双眼一扫，便看到角落有个文士正在大快朵颐，心中顿时了然。
    此人来历不凡，不然不会让留仙栈主动闭店，专门招待于他。
    云逸说道：“这是五日的房钱，劳烦掌柜安排一下。”
    貔貅问道：“还是上次那间如何？”
    “最好不过。”
    “跟我来吧。”
    叶念依跟在貔貅身后，依旧对它的尾巴很感兴趣，总是忍不住想要伸手摸摸。
    云逸却发现那名文士身边的小书童始终盯着自己，意味不明，因此心中有些提防。
    他那眼神什么意思，怎么好像在说——算你小子走了狗屎运。
    等到云逸和叶念依进入房间，鳖精书童忍不住问道：“先生真要收他为徒？”
    王神来不悦道：“都问了多少遍了，不收他难道收你？”
    “那我肯定乐意。”
    “想得倒美。”
    “可我真的看不出他有什么独特之处啊。”
    “你觉得他长相如何？”
    “倒是还算英俊。”
    “这就够了。”
    “什么？！”
    “我看他顺眼，收徒就不需要理由。”
    鳖精想了半天都依然难受，可怜巴巴道：“先生的言外之意是，嫌我长得太丑喽？”
    ……
    云逸虽然觉得古怪，却并未多想。那名文士看着气度不凡，多半不是什么歹人。
    他和叶念依回到房间之后，便说道：“灼灼你可以出来了。”
    南宫灼灼憋了好久，早就等不及了：“念依你先把珠子扔一边儿去！”
    叶念依闻言赶紧照做，下一刻只见屋中凭空出现许多桃花，而随着这些花瓣聚拢，最后形成了一个少女模样。
    不是南宫灼灼还能是谁。
    两个好久没有“见面”的少女赶忙抱到一起，兴奋地转了两圈。
    云逸见状轻咳两声，说道：“先别急着玩闹，念依你驱使一下九转定魂珠，我要看看你的魂魄情况。”
    此时叶念依并无太大变化，只是眉心的桃花印记消失不见。她赶忙拿起珠子，然后按照云逸的引导开始炼化宝贝。
    云逸以神念观察对方，发现叶念依的离魂怪病应当算是好了。
    之所以这么说，乃是因为叶念依如今是化神境修为，又有法宝相助，魂魄自然稳固。
    不过她的魂魄比起常人来说还是有些不同。
    那就是如果她可以随意控制魂魄活动，只要有九转定魂珠的辅助，就完全不必担心魂魄一旦离体便回不来的情况。
    这种天赋倒是与魂修的“阴魂阳神”有异曲同工之妙。
    另一边的南宫灼灼则没有变化，依旧是化神境后期的修为，加上一副没心没肺的性子。
    两个少女凑到一起简直有说不完的话，一会儿讨论途中所见所闻，一会儿讨论哪家新出了话本特别好看。
    云逸放下心来，叮嘱叶念依别忘记炼化珠子稳固魂魄，然后便退出房间，给她们两个留了一些独处空间。
    接下来自己将要前往葬剑谷，那里与月牙城或是浮生寺不同，人心诡异，对于这两个心思单纯的姑娘来说绝对不算什么好去处。
    但把南宫灼灼留在外面，云逸实在是放心不下，这个惹祸精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惹出大麻烦。
    因此假如云逸想不到两全其美的方法，便只能将叶念依送回月牙城，自己则带着灼灼前往魔宗，到时候两人难免分别。
    她们或许也是料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聚在一起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都在担心经此一别再难相遇。
    云逸忍不住叹了口气，此番经历浮生寺一事，虽然自己并非寺中僧人，却也不太好受。
    他看着右臂上的袖珍黑虎印记，发自内心觉得苦哈哈大师的一生令人唏嘘。
    修行一途总是如此，有舍有得。
    凡人都以为修为越高便可以天高海阔，殊不知注定一人能否逍遥自在的从来都只是心性。
    就连那人人向往的天界，或许也藏着不为人知的一面。
    鹿紫薇不许自己提起天道，应是擅自提起这个字眼便会引起它的注视。
    这是否说明天道已经有了神智，甚至化身？
    覆天阁所做之事，其实也与它们的名字一样，要这世道天翻地覆。
    他们与天道为敌，所以才要打碎天柱。
    而人界相比天界而言灵力稀薄，连维持飞升境修炼都难，自然更难留住仙人境，包括修为深不可测无法定义的天道。
    这期间必然有些联系，对那些修为至高者有所束缚，所以他们才不得不如此行事。
    想到这里，云逸忽然有个疑惑。
    人间尚有仙人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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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8章 王神来

    答案当然是有。
    只是很少有人记得他，千载时光弹指一瞬，昔日好友有些羽化登仙，有些兵解转世，更多的则是埋骨某处，从此生死两隔。
    因此王神来酷爱饮酒，常把佳酿当做世间最好的朋友，不会离去，不会分歧，更不会在某一天倒戈相向。
    当云逸心事重重离开房间，便看到那边饮酒的文士一动未动，只是手边的空酒坛多了几个。
    他冲着自己这边举杯道：“小友不妨来饮上几杯？”
    云逸早就发现对方似是冲着自己而来，心想与其推脱倒不如前去试探一番对方来意。
    于是他也不扭捏，直接坐到文士面前，“在下云逸，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王神来。”文士亲自为云逸斟满酒杯，“称我一句‘先生’就好。”
    旁边的书童看在眼里，气在心上。
    人比人不如人，我兢兢业业伺候你这么久，何时见你给我倒过酒？
    云逸感受到鳖精那道不善的目光，便问：“这位是？”
    “小小书童，不值一提。”
    书童气得一跺脚，那边的貔貅掌柜忍不住偷笑。
    鳖精忍不住嘟囔道：“什么小小书童，难道我没有名字吗？”
    王神来笑道：“你大字不识几个，居然还有名字？”
    “那……就算我没名字，你就不会给我取一个吗？！”
    “也好，云逸，不如你来给他取个名字吧。”
    云逸惊讶道：“我？”
    王神来点头：“自然是你，此间又没有第二个人也叫云逸。”
    “是不是不太合适？”
    鳖精一听怒了：“你不愿意就算了！”
    “我倒不是不愿。”云逸只是觉得此事有些不妥，书童显然是王神来的仆从，自己给他取名算什么事。
    不过王神来此人风度卓绝，看着并不在意此事，于是云逸思虑片刻，说道：“叫经纶如何？”
    鳖精两眼一瞪：“经纶？什么意思。”
    王神来悠悠说道：“唯天下至诚，为能经纶天下之大经，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
    “听着不错，这名字我喜欢。”
    鳖精虽然一知半解，却觉得这两个字朗朗上口，越读越是心喜。
    接着王神来用酒水凌空写下“经纶”二字，往书童那边用力一推，霎时两个字便刻入书童的眉心之中，也令书童的本体虚影顿时暴露。
    两个酒水写下的名字实则烙印在了鳖精魂魄深处，从此形影不离，若要取下便要遭受剥离修为之痛。
    可山水精怪一旦有了合适的名字，从此以后修行一途也将顺风顺水。
    王神来说：“你将来若是得道，勿要忘了云逸的赠名之恩。”
    鳖精此时收起顽劣性子，郑重其事对云逸行了一礼：“多谢赐名。”
    云逸终于发现书童身上透着妖气，认出他乃是一只鳖精化为人形。自己既然为他取了名字，就算是从此掌握住了对方命脉。
    如此一来反倒是云逸一头雾水，不明白自己怎么摊上这种怪事。
    他小心翼翼问道：“我是不是曾经见过先生，亦或是……先生以前就认得我？”
    王神来颔首道：“自是有过一面之缘。”
    云逸微微皱起眉头，先是打量了一番对面喝酒的文士，又仔细看了看喜不自胜，正冲着貔貅挤眉弄眼的书童经纶。
    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问道：“难道先生是那位骑青牛的老丈？”
    经纶忍不住抢答道：“总算认出来了，我就是那头被你们骑了一路的牛！”
    王神来放声大笑：“哈哈，既是故人，当浮一大白！”
    云逸此时也放下心来，心想来者修为深不可测，随意点化精怪跟在身边更是仙人手段，自己贸然揣摩对方心意反而不美。
    不如有话直说。
    王神来看出云逸满是疑惑，便说：“饮了此杯，放下心来，随我画中一叙！”
    说罢他大袖一挥，抖出一副画卷，打开之后发现乃是一副水墨山水。
    云逸刚放下酒杯，便被一股力量直接牵引进入画卷之中，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身处泼墨山水之中。
    古朴石桥跨越清浅溪流，此间烟雨蒙蒙，远处山峦若隐若现。两旁松柏挺拔，沿着一条石径蜿蜒通往山上。
    面前不远处有朵硕大灵芝高耸入云，其下有杨枝簌簌，溪水潺潺。
    王神来端坐其中，挥手示意道：“来这边说话。”
    云逸见灵芝之下摆着两个蒲团，便主动坐在另一只上。
    他恭敬道：“不知先生有何指教。”
    “你我有段缘分。”王神来手指轻弹，竟然将放在云逸须弥戒中的方圆剑直接取了出来，搁在两人面前。
    “您认识南宫飞天？”
    王神来仔细看着方圆剑，眼中似是有些追忆，说道：“他拜师寻道之时，我曾点拨于他。”
    云逸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文士乃是南宫飞天的师父，难怪对自己颇多善意。
    不过南宫飞天千年前就已经是飞升境了，那他的师父……修为岂不是更加高深莫测？
    云逸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王神来这个名字似乎也有些熟悉。
    三界九州曾有一位奇人，面对天界降下的通天阶梯，他悍然拒绝不说，还亲手斩断了通天之路。
    如此仙人境，才是真逍遥！
    只不过年代过于久远，且不知是否被天道刻意隐瞒压制，总之此人事迹并未广为流传，时至今日更是早就被人淡忘。
    云逸问道：“我能否冒昧问一句，您是……仙人境？”
    王神来笑道：“准确来说应当是，剑仙。”
    果然是他，以画入剑的绝世剑仙，万载以来只有这么一人。
    云逸属实没有想到，南宫飞天居然和王神来还有一段师徒情谊。
    王神来颇为欣赏地看着云逸，“你一身剑道乃是自己领悟而来，很是有趣，而且与我的大道也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云逸：“请先生指点。”
    “以你现在的修为，还远远谈不上看清‘剑’的本质，故而可以采百家所长，弃之所短。青莲灵动，扶摇纯粹，方圆厚重，各有各的妙处，你能够一一领悟它们的不凡之处并加以驱使，这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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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9章 拜师（上）

    “先生的意思是，我需要再多见识一些剑道，然后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条道路。”
    “是也不是，常人修行往往走的都是前人老路，一本经书，一份大道传承，便让他们轻松入了合道境。却也从此只是合道境，再难有所寸进。”
    王神来这番话可谓惊世骇俗，他瞧不起大道传承，正魔两道各大宗门在他眼中更是误人子弟。
    他说：“我希望你能走出一条新路，勿要拾人牙慧。”
    云逸苦笑道：“晚辈如今还只是化神境，考虑这些是不是为时尚早？”
    “不早不早，假如你以寻找自身大道为目的而修行，什么狗屁境界只是为修士分个三六九等创造的说辞罢了。”
    “寻觅一条前所未有的路，我在此之前真是想都不敢想。”
    “这有何难，南宫飞天不也自创了‘自然而然道’，若非他这辈子困于一个‘情’字，想必此时也已是仙人境了。”
    王神来以食指轻轻拂过方圆剑的剑身，感慨道：“本以为大道不孤，也算有人同行，可惜最后还是剩我一人。”
    此时云逸惊讶发现紫金葫芦中的剑意似是感应到了王神来的存在，居然纷纷躁动不已。
    它们并非跃跃欲试想要出手，只是对此人颇为亲近。
    仿佛全天下的剑意都对王神来如此。
    于是云逸打开葫芦，将剑意纷纷放了出来，几道小剑纷纷绕着王神来转了几圈，最后停在周围，一副静坐听讲的样子。
    王神来笑道：“这三个小家伙都很不错，将来可以蕴养出剑灵，你要务必珍惜。”
    云逸：“晚辈记住了。”
    “还有你右臂的伏虎道，与你倒也有些机缘，你虽然将来不会与它合道，却未必不能将它与剑道融合，化为己用。浮生寺这次的手笔也属实不小，居然舍得用一份大道机缘与你结下善缘。”
    对于此事云逸也相当惊讶，伏虎道作为浮生寺三分之一的重要传承，就这样给了自己一个外人，而且看慧明方丈不似作伪，至少到目前为止对自己没有提出过任何要求。
    王神来说：“不过你练剑的法子属实笨了一些。”
    他说的自然是磨剑经了。
    “要想让方圆剑在你手中露出本相，可不是你一下一下磨剑就能做到的。”
    云逸端坐听讲。
    王神来道：“天下剑者，无非分为形、意两派。重形轻意往往笨拙，重意轻形太过缥缈，故而形意二者必须兼具，缺一不可。
    “你对剑意领悟颇高，不然也不会轻易收服青莲、扶摇两道剑意，化为己用。不过在形之一途，你还需加倍苦练才能有所精进。”
    云逸不懂：“如此说来我用磨剑经也不算错？”
    王神来：“功法只是表面，问题在于真正需要打磨的不是剑身，而是剑形。你必须先知道方圆剑为何是这般形状，才能打磨得恰到好处。否则稍有偏差，未来合道便是千里之遥。”
    云逸恍然大悟，磨剑经没错，只是自己打磨的方式错了。
    磨剑的根本目的不是将方圆剑打磨得锋锐无双，而是要让它契合自身剑道才对。
    王神来指点道：“了解剑形最简单的法子莫过于亲手打造一柄称心如意的宝剑，铸剑刚好可以解决你现在的困惑。”
    云逸问道：“剑意又该如何修炼？”
    “这就要从你的本心出发了，青莲剑意如沐春风，扶摇剑意清澈高远。赠你这两道剑意的机缘都给足了你修炼空间，有朝一日你找到本心，便可以融入它们之中。”
    “那方圆剑意呢？”
    “它虽然源自南宫飞天，但与你心性最为契合，其实已经和你的本心相差无二了。”王神来饮了一口酒，“至于修炼剑意嘛，其实也有捷径，那就是增长见识，多看看别人的剑意。”
    王神来作为三界九州中最懂剑的人，一边论道，一边凌空随手画出一柄柄小剑。
    那些小剑虽然没有实体，可细细感受却发现它们形意双全，这便是最为奇妙之处。
    明明无形却好似有形，随意绘出却好似有意。
    一柄小剑名为“敕令”，模样娇小，短小有如匕首，通体泛着金紫之光，看着贵不可言。
    王神来随手弹了一下剑柄末端，敕令瞬间化作一道流星刺入云霄，硬是在水墨山水中炸出来一串不同寻常的色彩。
    雷纹漫天，轰鸣声一浪高过一浪，仿佛放了一场绚烂烟花。
    在云逸看来，敕令气息与萧布衣相差无几，起码也是飞升境的水准。结果却被王神来用来演示，当普通烟花一样随手放了。
    真是好大的手笔。
    王神来说：“画人之道难在画骨，画剑之道难在画魂。一柄形意双全的剑，必定会孕育出属于它的剑灵。以你现在的修为而言，孕育剑灵实在太难，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加快进度。”
    “最简单的法子莫过于杀生，杀得多了，剑身自然也就沾染魂魄。但这不算正途，更好的法子乃是用‘濯剑泉’洗涤剑身。”
    云逸一听倒吸一口凉气，濯剑泉此物贵不可言，比起天品磨剑石还要珍贵许多，放在天元商会那是近千年都没人出售过的宝物。
    “请问先生这样做不会揠苗助长吗？”
    “并非如此，有些苗根基太浅，贸然拔起自然露怯。有些苗则根基深厚，帮它早些长高反而有利无害。”
    王神来接着说道：“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形意才是剑之本质，二者合一练到极致便可生出剑灵。至于什么剑罡、剑气、剑域、剑招，都只是借着剑施展出的花花架子。”
    云逸心领神会道：“如此说来，我如今当务之急是借助铸剑领悟剑形，再以磨剑经继续磨剑。至于剑意，则需要多多见识其他剑道高手的剑意。”
    此时王神来终于图穷匕见：“我这里刚好有个去处，其中有铸剑大师，也有用之不尽的濯剑泉。至于剑意更是近乎无穷无尽，全部收在我的纵横楼之中。”
    话已至此，他就差把“快来拜师”四个大字写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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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0章 拜师（下）

    云逸此时哪还领悟不到对方的真正意图，连忙从须弥戒中翻找合适的拜师礼，找来找去只有一坛曾经带去飞天秘境的酒酿。
    他行了一个拜师礼，递上美酒，说道：“仓促间来不及准备更好的酒，还望先生见谅。”
    王神来接过酒一饮而尽，笑道：“缘分便是最好的酒，从今往后叫我师父！”
    他收过的弟子屈指可数，大多都是不凡之辈。
    比如南宫飞天便在千年前崭露头角，成为了那次正魔之战的胜负手，而后又在成名后翩然归隐，从此不知去向。
    若非云逸通过记忆找到了飞天秘境，恐怕直到现在世人也不知南宫飞天是死是活，对他的评价也越来越接近传说中的人物。
    未曾想他留下的剑道居然会被云逸继承，而且为其带来了一份天大机缘。
    王神来喝得兴起，难得见他脸颊浮上两坨红色，正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心中平淡如往常，他自然千杯不倒，可现在有了喜事，心中愉悦，便难免有了醉意。
    他扶起云逸，说道：“我行走人间向来孤身一人，收徒传道也只看心情。你千万别把我当做那种又要传授本事，又要养活弟子的老师。”
    云逸闻言笑道：“我能照顾好自己，师父不必担心。”
    “你我投缘，名为师徒，但我不会要求你做些什么，你只需随心所欲修行下去就好。”
    “师父这么说的话，我倒是有个疑惑……为何偏偏选我？”
    这是云逸的真心话，他觉得自己资质平平，远不如宋新瓷封默那些绝世天才。为何师父不远万里而来，先是化作骑牛老汉装作与自己偶遇，如今又在参禅城等待自己拜师。
    如果说两人的相遇只是巧合，他是打死自己都不会相信的。
    仙人境修为通天，天地人三界来去自由，自己却总能与他相遇，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王神来解答道：“只因我从你身上看到了一种崭新的道，万年以来大多合道境走的都是旧人老路，忒没劲了。偶尔有些人也能找到令人眼前一亮的道，可惜多数半路夭折。”
    云逸此时尚且不懂，“我对于自己的道其实还没有什么想法。”
    “没想法那就对了，你见过的大道太少，现在即便有了一些想法，多半也是偶然瞥见前人之道而生出的感悟。”王神来酒气上涌，打了个嗝，“此事不急，修仙一事不争朝夕。”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说道：“还有，事先说好，你的因果我不会沾染。”
    云逸心领神会，知道师父指的多半是覆天阁一事，于是他说：“原本就是弟子自己的事情，而且我与覆天阁到底是敌是友，在没有搞清楚他们的目的之前，尚未确定。”
    “喔？倒是有点长进，我还以为你与他们有深仇大恨。”
    “目前的确是敌非友，不过随着见识增长，或许对它的看法也会发生变化。”
    “这就对了，不要贸然把话说死。剑者一往无前，却不代表不留退路。”
    云逸问道：“那接下来师父是否要带我去某处修行？”
    王神来点头道：“这是自然，我这人向来只有一炷香的热情，要抓紧时间教你一些东西才行。不然有天等我倦了，可能你就找不到我了。”
    “弟子有个不情之请，我能否再带两个人？”
    “你是指那个看着机灵的小姑娘，还有她体内的桃花精魄？”
    “原来师父全都看出来了。”
    “带上吧，那个小姑娘与我投缘，至于桃花精魄更是与南宫飞天有些关系，于情于理，我也该照拂一二。”
    云逸：“多谢师父！”
    王神来大袖一挥，霎时两人便离开这幅水墨画卷，回到了留仙栈的酒桌两旁。
    书童经纶见状立刻上前，接住半空中的画卷，娴熟将其卷起并重新收好。
    貔貅掌柜在旁边目睹这场景，以往对鳖精颇为不屑，现在反而有些羡慕。
    原本只是东海中一个平平无奇的精怪，如今却被人点化，还赐下名字，真是走了天大的狗屎运。
    王神来今日酒兴极佳，自然要多饮几杯。
    云逸便回了房间一趟，把叶念依和南宫灼灼带了过来。
    叶念依性子乖巧，颇识大体，用不着他叮嘱。但南宫灼灼还是要点拨两句的，比如外面的王神来前辈修为有天那么高，你可千万别放肆。
    南宫灼灼不以为然，反驳说姑奶奶也是老江湖了，还用你教这些人情世故？
    果然，两个少女一见文士模样的王神来，立刻纷纷表现出温柔宁静的一面，南宫灼灼更是狗腿子一般抢走了经纶的工作。
    开始帮忙倒酒。
    王神来乐得享受，说道：“小丫头修为又有精进，不错不错。”
    叶念依已经知道面前男子就是那天遇到的骑牛老人，故而也不生分，主动说道：“先生要带我们去什么地方？”
    “三界之外。”
    南宫灼灼一听立刻露了本相，叽叽喳喳道：“三界外？那是什么地方！”
    “顾名思义，就是不在三界之中。”
    王神来当初扮成老者，就和叶念依说了许多哑谜废话，如今依然风格不改，总是忍不住逗逗这些晚辈。
    叶念依倒是不着急，又问：“那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择日不如撞日，等我喝完这顿酒就启程。”
    南宫灼灼不太乐意：“这么急啊，我还没逛过参禅城呢。”
    叶念依安慰道：“没事的灼灼，我前些日子已经买过不少话本啦。”
    王神来瞥了灼灼一眼，感慨道：“南宫飞天性子孤傲，半生与剑作伴，半生与酒为友。怎么生了个女儿却是这种性格？”
    南宫灼灼反驳道：“他就是个酒鬼，有什么好的。再说了，谁说过看话本就不能入道了。”
    这话倒是把王神来噎住了，不过他还真没见过“与话本合道”的修行中人。
    老剑仙示意云逸也多喝两杯，说道：“当年南宫飞天孤身入山访仙，毫无修为，走了没多久便被困在寒雾之中。
    “他那时准备了不少干粮酒水，其中有瓶烧刀子。他应是打算喝酒驱寒，结果一下子勾起了我的馋虫。所以说啊，他若不是个酒鬼，我才懒得指点于他。”
    云逸听起这些往事，不禁想到那个为了患病妻子进山寻访仙人的南宫前辈，可惜他后来得了道，妻子却没能等到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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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1章 她是我娘子

    宋新瓷总是来去匆匆，所以葬剑谷并未对她的离去有任何反应。
    而且这几日宗主以雷霆手段肃清葬剑谷内奸，不知多少人为此惊惶不已，生怕大祸临头。
    她好不容易走了，众人也能松口气。
    如今谷中只剩左剑侍绣娘独揽大局，她性情温和，四大护法中的朱雀也不是什么嗜杀之辈，还是这样的上司比较得人心。
    朱雀作为谷中唯一知道宋新瓷去向的人，心中其实不免有些失落，总觉得小姐不讲义气，自己偷偷出去找云逸。
    不过转念想到那两人的关系不明不白，不清不楚，既是假夫妻又像真情人，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掺和进去比较好。
    免得把局势弄得更乱，到时候反而不好收场。
    “也不知道灼灼怎么样了。”虽然被那个混世魔王折磨过一段时间，可等到闲下来的时候，朱雀还是不觉牵挂对方。
    殊不知这些情绪尽数落在绣娘眼中，作为年长的过来人，她一眼便看出朱雀装着小心思，似是朦胧情思，只是不知她心念着谁。
    至于宋新瓷此番归来之后表现反常，更是让绣娘无比确认，这位魔宗天骄也被情字缠身。
    自古情关难过，也不知她能否渡过难关，可千万不要和秋清怜落得相同下场。
    ……
    宋新瓷按照同心蛊的感应前往浮生寺，此地作为天柱碎裂的中央地带，此时一片混乱。
    山门紧锁不开，还以禁制封锁，显然并不欢迎任何客人。
    她思考一番，觉得云逸应该不在其中，他又不是浮生寺的弟子，这种关键时刻不可能留他在寺内。
    于是宋新瓷转而去了山下的参禅城。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她此番出行依然选择易容。
    其实以她现在的合道境修为已经可以横行无忌，但她还是习惯如此，对外人盯着自己面孔的行为颇为不适。
    有些美人喜爱恃美扬威，恨不得全世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有些美人则恰恰相反，她更希望把这份美丽留给所爱之人独享。
    抱着恶作剧的心思，宋新瓷这次用天衣无缝之法把自己变成了“云逸”的样貌，连衣物也改成了玄墨长袍，可谓扮得惟妙惟肖。
    之前在无名小镇中，云逸假扮宋新瓷有九分相似，连极乐天王都能轻而易举骗过。
    当时宋新瓷便觉得颇不服气，不明白为何云逸模仿自己竟是那样得心应手，连一些细小动作都十分到位。
    现在她对云逸也有相当了解，终于扮做他的时候也能达到类似程度。
    参禅城如今没了七百里禁，城门的盘查反而变得严格了些。可能是城中由于天象异变产生了许多纷乱，故而临时加强了城内治安。
    宋新瓷对此并不介意，她大摇大摆走过城门，不料有个守门兵士居然主动对他说道：“难道是我眼花了，我怎么记得仙师已经进过城了？”
    他正是当日与云逸聊过几句的那名兵士，家中三代人都守城门。由于云逸那时与他多聊了几句城中情况，而且没有什么架子，所以他才对其印象颇为深刻。
    宋新瓷一听心中顿时一定，看来云逸定是来过这里，不然怎会被人认出。
    于是她对那名兵士微笑道：“前些天有事出去了一趟，请问小哥城里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兵士叹道：“还不是那场天象异变闹得，浮生寺关了山门，搞得山下人心惶惶，都觉得天快塌了。”
    他说完又问：“前些天你没去浮生寺凑热闹吗？我还以为你是冲着浮生密藏而来的呢。”
    “刚好错过了，呵呵。”宋新瓷问道：“请问城中哪里适合投宿？”
    “像你这种修行中人，若是不缺灵石自然是去留仙栈。”
    “原来如此，多谢。”
    宋新瓷礼貌道别，只是临走莫名其妙在对方肩膀拍了一下，然后才向着兵士指点的方向走去。
    在她离开之后，兵士满脸疑惑，总觉得这个眼熟的仙师怎么感觉有些不太一样了。
    可具体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他心中疑惑未解，突然发现自己的肩颈处舒服了不少。
    自从那场异变过后，参禅城便出了不少怪事，似是不少魑魅魍魉没了压制纷纷作怪。便是从那时开始，兵士总觉得疲惫不堪，尤其是肩颈部位，已经几乎快要抬不起来。
    不过就在那位仙师轻轻一拍之后，他的疼痛顿时消除。
    兵士隔着头盔挠了挠脑袋，浑然不知刚刚一只骑在他肩上的恶鬼被宋新瓷拂得无影无踪。
    若是换成以前，宋新瓷绝对不会随手做这些在她看来毫无意义的事情。
    甚至于寻找云逸也有效率更高的法子，比如抓个浮生寺僧人搜魂，若是抓一个问不出答案，多抓几个总有线索。
    但她这些时日不知不觉心性有了些许变化，为人处世时常会想起云逸，心想他碰见这种情况会如何做。
    改变，早已发生在无形之中。
    宋新瓷在城中寻了片刻，总算找到了那处灵气盎然的留仙栈。
    心间的同心蛊轻轻颤动，似乎在说另一只蛊虫就在这里。
    这心跳扰得她有些脸红，一些前所未有的情绪仿佛化作不小心触碰到的蛛丝，驱之不去，越是挣扎就缠得越乱。
    宋新瓷调整了一番情绪，这才走进留仙栈，出乎意料的是，她还来不及询问掌柜关于云逸的消息。
    便见到那个男人正与一名文士相对饮酒。
    我担心你是不是出了意外，结果你却在这里大口喝酒？！
    宋新瓷既松了口气，又莫名涌上一股心火。
    不过她并没有发作，只因察觉到了那个文士的古怪之处。此人深不可测，合道境的探查居然对他毫无作用。
    原因无非两个，一个是他身上有藏匿修为的法宝，另一个则是他的修为比合道境还高。
    王神来自然看到了门口又走进来一个“云逸”，而且一眼便看破了她的天衣无缝之法。
    他弹了一下醉醺醺的云逸，指着那边打趣道：“呵，那边怎么又来了一个你，难道是你的同胞兄弟？”
    叶念依和南宫灼灼也喝了不少，乍一看宋新瓷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云逸却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笑着介绍道：“她是我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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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2章 同心往事

    王神来喝的半醉，此时心中颇为无奈，说道：“怎么我好不容易相中两个徒弟，俱是英年早婚？！”
    云逸主动迎向宋新瓷，以天衣无缝之法撤去她的伪装，笑道：“你怎么来了？”
    宋新瓷本有些不满，可一见云逸的笑容，怨气便散去大半，“我察觉到浮生寺的天柱被人打断，担心你在这边遇到危险。”
    “我确实卷了进去，不过还好没有性命之忧。快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新拜的师父。”
    云逸有些醉意，故而对待宋新瓷比以往大胆不少，居然主动抓住她的柔夷，牵到桌前坐下。
    女子脸颊微红，轻轻挣扎两下，见他抓得太紧挣脱不得，便也只能作罢。
    顶着场中众人的目光，宋新瓷故作镇定，主动说道：“宋新瓷见过前辈。”
    王神来摆了摆手：“勿叫前辈，太显老了，叫我先生就好。”
    叶念依和南宫灼灼连忙凑了过来，一时间弄的宋新瓷不太习惯，她平日里多是孤身一人行走天下，朱雀与她又毕竟有主仆之别，故而举止不会这般亲近。
    可这两个少女毫不见外，借着酒劲一左一右便抱住了宋新瓷的两条胳膊，一口一个“宋姐姐”，甜的腻人。
    南宫灼灼告状道：“云逸差点瞒着你留在浮生寺做和尚！”
    这话纯属瞎说，宋新瓷自然不会当真，云逸狠狠瞪了南宫灼灼一眼，心想这丫头真是找到机会就搞事。
    自从她发现王神来与南宫飞天有段渊源，顿时觉得多了个大靠山，现在更加无法无天了。
    不像叶念依那般乖巧懂事……
    云逸正想着，便听到叶念依说道：“姐姐，我们在浮生寺碰到一个叫鹿紫薇的女人，她好像对云哥哥有非分之想呢。”
    “噗。”云逸没忍住喷出一口酒水。
    书童经纶眼神透着鄙夷，似乎也对云逸此人有了崭新看法。
    王神来则忍不住哈哈笑道：“仔细看来你和南宫飞天还是不太一样，他是个痴情种子，你却是个多情种子。”
    师父这番话出自真心，他递给云逸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顺便瞥了一眼桌旁的三名女子。
    一个清冷，一个娇憨，还有一个混世魔王，全都与云逸有着一段难以割舍的缘分。
    云逸有些不好意思，他重活一世只想逍遥度日，未曾想不知不觉竟结下了这些缘分，当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幸好宋新瓷并未把两个少女的那些话放在心上，好不容易把两个粘人精打发掉，她终于得空问道：“先生可是仙人王神来？”
    “云逸，你娘子的眼光可比你厉害多了。”
    “确实。”
    宋新瓷得了答案，心中有些疑惑便也迎刃而解。难怪云逸如此与众不同，还知晓不少隐秘，原来他之前用来敷衍朱雀的“仙人”当真存在。
    作为魔宗圣女，宋新瓷的见识广泛，自然知道王神来虽然在人间已经销声匿迹数千年，可他只要没死，就极有可能是这人间至高至强者。
    云逸并不知道宋新瓷已经联想到了诸多往事，不过就算他知道了，也会觉得这个误会刚好可以遮掩自己重生的秘密。
    叶念依和南宫灼灼酒量不佳，一番闹腾之后便回屋休息去了。
    经纶不爱饮酒，作为千年鳖精他实在不懂这种臭烘烘的水有什么好喝的，于是也找了个借口与貔貅掌柜斗嘴去了。
    场间便只剩云逸三人。
    王神来打量了一番面前二人，感慨道：“当年南宫飞天苦心寻道，为了给妻子卿卿治病，只可惜晚了一步。”
    当初云逸夜间突破化神境不成之时，曾见到一段关于南宫飞天的记忆，宋新瓷则在同心蛊的作用下也看到了那些场景。
    故而两人闻言都有些感伤。
    王神来讲道：“不过他并未放弃妻子，到处寻找复活她的法子。其中一个办法名叫‘同心蛊’，他走遍九洲才总算找到了一对蛊虫。”
    云逸惊讶道：“同心蛊？”
    “对头，正是你们夫妻二人体内的蛊虫。”
    “师父你看出来了？！”
    此地已经被王神来设下禁制，故而这番话只有三人才能听闻。
    他悠悠叹道：“可能这就是缘分吧，那对同心蛊没能救活卿卿，南宫飞天因此意志萎靡了许久，不过后来他把蛊虫丢到了哪里，我却是全然不知了。”
    宋新瓷讲起一段往事：“传闻同心蛊在千年前曾是合欢宗所有，后来还失踪了一段时间。”
    说起合欢宗，云逸并不陌生，作为曾经魔宗中实力最强的宗门，合欢宗当年可谓风光无二。可惜后来在一场正魔大战中伤了根基，从此不仅销声匿迹，宗门更被改成了极乐门。
    宋新瓷说：“作为修真界四大奇毒，关于同心蛊的记载一直都是绝密。我也是灭了极乐门之后才了解到这段往事，当时同心蛊应该是被圣女送了人，不过不知为何后来又还了回来。”
    听她这么一说，关于南宫飞天与同心蛊的往事便被串了起来。
    千年前南宫飞天寻找救活卿卿的法子，合欢宗圣女却倾心于他，甚至不惜将同心蛊也借给了他。
    可惜这法子终究没能起效，于是南宫飞天便把蛊虫还给了合欢宗。如此悠悠百年过后，蛊虫又机缘巧合落入了秋清怜手中。
    结果秋清怜没把蛊虫用在宋广林身上，最终反而让云逸和宋新瓷中了此毒。
    云逸问道：“师父可有办法解了此蛊？”
    王神来摇头道：“同心蛊自有独到之处，一旦在心脉扎根便无从化解，而且一只死掉之后，另一只也会随之死去。若说解法，恐怕只有一个。”
    “什么？”
    “自然是等到飞升之后舍了这副皮囊，也就不会受其影响了。”
    云逸闻言叹道：“竟要等到飞升境才能解开此毒吗？”
    王神来不以为然：“你家娘子二十岁就是合道境，白日飞升指日可待，你着什么急。”
    “也对。”
    宋新瓷突然发问：“你就这么想解开同心蛊？”
    她声音透着冷意，让云逸瞬间清醒了不少。
    他看着眼前女子，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将她的身影与上一世认识的宋新瓷重叠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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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3章 夜语声声

    明明她的长相模样没有变化，身形气质似乎也是一样。
    却为何与上一世的宋新瓷给人一种判若两人的感觉？
    是我变了，是她变了？
    云逸心中了然，原来重活一世之后，自己不是自己，她也不是她了。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王神来看出此间微妙情绪，大袖一挥，竟是拿着一坛酒不知去了哪里，只留下一句话：“明日一早便动身离开。”
    宋新瓷一对眼眸落在眼前男子身上，其中含着几分问询，也有些许幽怨。
    面对她的质疑，云逸没有急着回答，而是说道：“不如一同逛逛参禅城？你应该也是头一次来这里吧。”
    “好。”
    两人并肩走出留仙栈，此时屋外日头已落，明月高悬。
    一阵晚风拂面而过，夹着些许湖水清凉与荷花幽香。云逸带着新瓷去了城中河畔，与前几日的热闹不同，如今这里冷冷清清，只有零星几个路人。
    云逸寻了处高阔屋檐，确定四处无人之后，便与宋新瓷一起坐在上面。
    月色。美人。两颗心的距离似乎也靠近少许。
    宋新瓷主动递过一枚须弥戒，说道：“里面的东西是给你的，戒指别忘了还给我。”
    云逸接过用灵力往内一探，顿时惊讶道：“这么多天品磨剑石？竟还有一方天心木打造的剑匣？”
    “嗯，算是你送我这柄绕指柔的回礼。”
    “这就见外了不是。”
    云逸面不改色的收起须弥戒，抬头看向夜空，觉得今晚的繁星甚是好看。
    宋新瓷不满道：“我说过须弥戒要还回来的。”
    “我送你一枚戒指，你也送我一枚戒指，这才公平。”
    “云逸，以前我从没发现你的脸皮居然这么厚。”
    “这有什么，若是厚脸皮能用来合道，我起码也是个合道境了。”
    明明知道他是故意逗弄自己，宋新瓷却偏偏笑不出来，认真问道：“刚刚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给我答案。”
    云逸自然知道她指的是哪件事，于是也严肃回答道：“我并不急着解开同心蛊，只是担心拖累你将来的修行。”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既然做了决定，我便不会后悔。”
    “可是当初我假装中了秋姨下的蛊，你明明很是恼怒。”
    “那次是她偷偷给你我都种了同心蛊，可这次是我亲手为你下蛊，自然不一样。”
    云逸明知故问：“有何不一样？”
    宋新瓷忽然反客为主，盯着云逸不放，看得他有些不好意思。
    她一字一句说道：“若是两人心悦对方，两心相知自然是美事。可若是彼此之间只有厌恶，两心相知便只剩恶心。”
    云逸笑着取出剑匣，又把方圆剑放入其中，感慨道：“刚刚好。”
    宋新瓷不满道：“你每次都是这样，顾左言他。”
    “我没有顾左言他，我想说，跟你在一起刚刚好。”
    “嗯？”
    “嗯。”
    宋新瓷忽然扭过头去，幽幽道：“我又不是傻子，我知道无名小镇把你卷入生死风波，是我自私。所以你恨我怨我，也都是人之常情。”
    云逸却说：“可命数就是如此，福兮祸兮向来难以捉摸。我从未怨过你，那一日如果没有碰到你们母子，或许我会留在小镇落脚，然后当夜死得不明不白。”
    “那你为何总是躲着我？”宋新瓷只是在感情方面有些迟钝，却绝对不傻，“若不是扶摇宗遇到你，或许你我再无相遇之日。”
    “我那时只是想要追求一段没有你的生活。”
    “为什么？”
    “你我修为差距悬殊，若我跟你回了魔宗，只能成为你的牵线木偶。新瓷，你曾经一定也是这样想的，不是吗？”
    宋新瓷没有反驳，因为的确如此。
    她不甘心道：“那你为何后来又变了想法？”
    云逸答道：“因为你对我的态度变了，当我们变得平等，我不必总是仰视你，我才可以心安理得出现在你的身旁。”
    宋新瓷无言以对。
    “夫妻之道在于举案齐眉，而不是两人捆绑在一起便是夫妻。”
    云逸看着身边人，不禁想起上一世的宋新瓷，她永远独自屹立山巅，孤高自傲，一心只想飞升去往天界。
    她忘了人间七情六欲，也渐渐忘了自己，只剩“成仙”一事仿佛诅咒缠绕己身，却好似从未想过飞升成仙之后又该如何。
    若是得道成仙是为了逍遥自在，那么现在的她，或许早就是自由身了？
    宋新瓷感受到身边人的目光，如月色明亮清澈，不含一丝杂质。
    他的眼中没有欲念，似是只有怜惜，还有些许迷茫。
    但曾经的厌恶已经消失不见。
    宋新瓷心结悄悄打开，她问：“灼灼和念依都安然无恙，接下来你会陪我回魔宗吗？”
    云逸为难道：“我也没想到自己又拜了师父，应该要跟他去个地方练剑……”
    “那这次我陪你一起。”
    “什么？”
    “只是想通了一些道理，以往我总是想着带你走，却从没想过跟着你走，其实两人也会在一起。”
    云逸忽然轻笑，眼中满是温柔。
    宋新瓷说道：“你我或许本该如此，你陪我一路，我伴你一程，若是有朝一日走散了，起码不留遗憾。至少此时此刻，我是想要跟你一起的。”
    “谢谢。”云逸忍不住伸手揽住对方，温香软玉在怀，她也并未挣脱，两人就这样相互依偎，静静看着夜空那轮满月。
    月色朦朦胧胧，痴痴缠缠，两人耳中只剩对方心跳与呼吸，鼻尖萦绕着彼此味道。
    参禅城到了夜里人声变得稀稀拉拉，只剩蝉鸣狗吠，并不吵闹。虽说浮生寺已经关闭山门，但住户还是习惯夜里挂出一盏灯笼，算是为了祈福驱邪。
    难得温馨静谧。
    宋新瓷的声音突然响起：“你的手不要乱动。”
    云逸委屈道：“衣服布料有点滑，我的手是不小心滑下去的。”
    “我看有句话你说的不对，如果厚脸皮可以合道，你起码也是飞升境，可以去天界当厚脸皮神仙了。”
    “那到时候等你飞升成仙，我也不必孤零零留在人间，倒也不错。”
    “你这人……油嘴滑舌。”
    “别乱说，我可是世上少有的正人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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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4章 画中世界

    一夜无事。
    次日众人离了留仙栈，跟随王神来前往东海。
    仙人手段自是不同凡响，王神来在参禅城外寻了一处江牍庙，以笔凌空画了一叶扁舟。
    白光闪过，江渎庙似是有神灵受其感召，转眼间便以法力将小舟顺着江湖送入了东海。
    今日东海起了怪风，风浪甚大，书童经纶便化出原型，将小舟扛在背上，自己则在水面之下缓缓游动。
    它也不知该去哪里，只能漫无目的随意闲逛。
    这艘小舟看着不大，实则内里五脏俱全，装着云逸和几位妙龄女子丝毫不显拥挤。
    王神来此番归来带了不少酒水，临行时恨不得把参禅城的美酒全部搬空。至于消耗银钱从何而来，那就要从吃瘪的貔貅掌柜说起了。
    可怜小貔貅不敢拒绝，它家主人受过王神来的恩情，叮嘱过只要遇见此人必须有求必应。
    南宫灼灼生在飞天秘境，长在其中千年，从未见过海水模样。自幼体弱的叶念依更是如此，连月牙城外都没去过，谈何见过大海。
    因此两个小姑娘最是兴奋，冒着浪花非要站在船头，叽叽喳喳不停。
    王神来见此情形忍不住笑道：“我从前也像她们一样兴奋过，只是距离现在太久，已经忘了那是什么感觉。”
    云逸应道：“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你小子只有这时候才像个书生。”
    宋新瓷瞥了云逸一眼，心想第一次见面他也是这般吟诗作对，令吃喝嫖赌四恶人掉以轻心，自己才能一剑将他们通通解决。
    云逸说：“以前确实打算入朝为官来着。”
    “哈哈，庙堂里修的也是神仙，其实和你现在也没什么区别。”王神来忽然话锋一转：“知道为何要把你带来东海吗？”
    云逸答道：“我以为是师父在东海有个落脚地，平日里住在这边。”
    “差不多，不过还有其他用意，你再猜猜。”
    “总不能是怕我反悔，所以特意把我带到天涯海角。”
    “算你聪明，我这条船可叫贼船，上来容易下去就难喽。”
    云逸反倒来了兴趣：“师父为何怕我反悔？难道是准备了难题给我？”
    王神来答道：“我这里有幅画卷，画中一载，人间一旬。而且进去容易，出来却难。”
    宋新瓷惊讶道：“画中一载，人间一旬？那岂不是在其中修炼事半功倍？”
    “倒也没那么神通广大，不然我随便收些天才进去，岂不是用不了多少年就能培养一群飞升境了。”
    云逸若有所悟道：“既然画中与外界时间流逝有快有慢，进入其中肯定也有许多限制吧。”
    王神来笑道：“是极，这幅画一旦开启，在人间只能维持一个月的光阴。换而言之，你在画中最多只有三年时间，若是无法出来，到时便会跟随画中事物一同消逝。”
    “您刚刚说‘出来却难’，能否透露一下如何才能离开画卷。”
    “世事难料，我也不知你进去之后画卷会发生何等变化。因此如何离开……我也无法确定。”
    云逸问：“假如我没能按时出来，您应该不会作壁上观吧？”
    “那可不一定，没准我刚好喝酒昏睡过去，忘了此事呢。”王神来眉毛一挑：“小子怕了？”
    “这有什么好怕的。”云逸并不畏惧，他应道：“我去！”
    宋新瓷此时问道：“请问先生我也能跟着进去吗？”
    王神来笑道：“你这是担心云逸到时候找不到离开的办法，所以想跟在他身边？”
    “也不全是，主要是……难得见面不想分别。”
    “你不远万里来找云逸，若是不让你跟他一同进去反倒不美。不过丑话说在前面，进去之后或许有些事不会如你所愿，你可不许后悔。”
    宋新瓷点头道：“晚辈绝不后悔。”
    南宫灼灼那边听到船中话语，带着叶念依匆匆赶来，忙不迭问道：“画里都有什么啊？”
    王神来故作高深，偏不回答。
    灼灼恨不得拔他胡子，闹腾道：“烦人，你怎么老是卖关子！信不信我偷摸把船上的酒水全都倒了！”
    这话算是戳中了仙人命门，王神来赶忙答道：“画中有座铸剑山庄，乃是依照我年少印象所做。其中有纵横楼、濯剑泉等等，可谓机缘无数。”
    云逸问道：“除了好处还有什么，难道里面没有任何危险？”
    “这个嘛……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南宫灼灼吐槽道：“先生你是不是憋着坏呢？！”
    王神来打了个哈哈，故意略过不谈。
    灼灼又与叶念依商量了一番，说道：“听着里面就像话本一样，我俩也想进去看看。”
    王神来却说：“小孩子家家凑什么热闹，这画可不是随随便便想进就进的，你们还是老老实实随我修行去吧！”
    “啊？去哪儿啊！”
    酒鬼剑仙轻轻叩了两下船板。
    化作巨鳖的经纶说道：“我家老祖在东海睡了千年，后背变成了一座小岛，鸟语花香，灵气馥郁，刚好可以用来修炼。”
    南宫灼灼和叶念依听后虽然有些不情不愿，却也没得商量。
    云逸安慰道：“不去也好，万一我到时候找不到离开画卷的方法，你们都要跟着一起遭殃。”
    南宫灼灼道：“我自然不相信你了，不过宋姐姐却是靠谱得很呢~”
    说着说着她就又贴到了宋新瓷身边。
    对于这种自来熟宋新瓷属实没什么办法，只能冲她宠溺一笑，并未把人赶走。
    王神来见状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全被云逸看在眼中。
    他笑道：“既然如此，我祝两位早去早回。”
    说罢王神来手指轻弹，一幅画卷从船舱深处自行飘来，打开之后竟有一丈长短，其中景色堪称巧夺天工，仔细看去里面的小人竟是栩栩如生。
    似是生怕云逸反悔，王神来再不给他犹豫的机会，大袖一挥便把云逸和宋新瓷通通送了进去。
    完事之后他将画卷随手收起，扔在旁边。
    南宫灼灼好奇道：“先生先生，那画里到底有什么玄机啊？”
    王神来答道：“只是我记忆中的一些故人和一段旧事罢了。”
    “如此说来，那铸剑山庄从前乃是真正存在过的地方？”
    “当然。”
    “后来呢？”
    “自然是没了。”
    王神来忽然酒性大发，便让两个少女勿要打扰，自己玩去，还不忘嘱咐道：“若我喝醉了休得吵闹，睡上一年半载也就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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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5章 师父挖坑徒弟填

    画中景色巧夺天工，颇为不凡。
    隐匿于云雾缭绕的山峰之中，一处幽静小院恬淡而立。院门半掩，四周古木参天，绿藤缠绕，鸟语花香。
    小院简单，只有两间木屋，一张石桌以及几个石凳，不过看似随意布置，却暗藏玄机。此时桌上摆着一壶刚沏好的热茶，茶香四溢，与周遭花香、林间清风混在一起美不胜收。
    云逸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莫名出现在这间小院之中，宋新瓷则躺在房中床上，盖着被子，脸色惨白透着病态。
    他见宋新瓷紧闭双眼，似乎仍未醒来，便主动走出屋子打量了一番此处光景。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小院之中，金色光辉与山间云雾交织显得如梦似幻。四周环境幽静，耳边只有自然之音，衬托的一草一木仿佛都透着仙气。
    云逸运起体内灵气，发现自己是化神境修士，便主动御剑高高飞起。
    如此一来视线越过山林，隐约可见远方山脚挨着一座城镇，以及就在城镇之后不远处，还有一座凌空而立的“天空岛”。
    岛上插着一柄通天撼地的巨剑，若是云逸所料不错，那里应该就是师父口中的“铸剑山庄”。
    之前听名字还以为只是一个小山庄，没想到规模如此庞大，还真是出乎意料。
    不过云逸心头仍有诸多疑惑，那就是自己如今身处何方，又为何在此。
    他正想着，突然听到屋中传来一些声响，便赶忙回去。
    只见宋新瓷已经挣扎着坐了起来，只不过满面病容，紧皱眉头，似乎只是如此轻微的动作便已经耗尽她的全部力气。
    云逸见状赶忙扶她坐好，又拿了枕头抵在腰间，关心道：“你怎么样？”
    宋新瓷微微摇头：“修为全都没了，而且这副身子病痛缠身……似是，时日无多。”
    “怎会这样……”
    “不要大惊小怪，依我看体内气机若是保养得当，最多还能支撑三年，刚好与先生设下的时限相符。”
    云逸松了口气：“看来你这身病应该出自师父手笔了。”
    画中世界独立于三界之外，自有它的诸多妙处。此处乃是王神来所创，里面内容都是他以笔绘出，故而进入画中的人只要经由他稍加点缀，就会变成画中的一份子。
    只不过画中的身份也全由王神来看心情安排，无论好坏，画中人都只能接受。
    宋新瓷说道：“先生应是担心我以合道境修为扰乱此处，所以才会将我变成这样。”
    云逸却是另有一番看法：“恐怕不止如此，我真没想到师父已经是仙人境了，居然还这般恶趣味。他是故意把你我设置成类似南宫飞天和卿卿的处境，以此助我领悟方圆剑的剑意。”
    宋新瓷顺着思路说道：“或许还有更深层次的意思，就是让你早日看破人间情爱，放下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一心修剑。”
    云逸想了想王神来之前提起南宫飞天的时候，时常咬牙切齿恨其不争，于是附和道：“难说。”
    “那你打算怎么办，把我扔在这里自生自灭？”
    “师父说了，我的事他懒得管，那感情之事我也肯定不听他的。再说了，我终究不是南宫飞天，你也不是卿卿。”
    宋新瓷连连咳嗽，好不容易缓过来一些，问道：“我们如今在哪里？”
    云逸解释道：“似乎是山中隐居的状态，山脚就是人间城镇，往北不远则是铸剑山庄。”
    “我想出去看看。”
    “也好。”
    云逸细心为宋新瓷披上外衣，穿上鞋子，然后扶着她便往外走。
    傍晚的山风已有些许凉意，她仍未适应这副身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云逸见状立刻将她揽入怀中，以灵力撑起一方无风无雨的结界遮风挡寒。
    宋新瓷看了半晌，忽然叹道：“好像死在这里也不错。”
    云逸问道：“你喜欢这里的话，我们不如多留一段时日。反正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
    “不会耽误正事吗？”
    “我可能偶尔会下山打探消息，毕竟对于画中世界咱们现在知之甚少。”
    “嗯，那就听你的。”
    云逸扶着娘子在石凳坐下，以灵力探查她体内状况，发现果然奇怪。
    “不戒乃是禅宗修行天赋中最为稀有罕见的‘无漏种子’，优势在于无论他吸纳多少灵力，都可以尽数化为己用，不会浪费半分。而你现在的状况和无漏种子刚好相反，四处漏风。”
    “我自己也能感受到一些，这病不是先天根骨受创或者后天得病造成，若是找不到病根便完全没有治好的希望。”
    云逸苦笑道：“好不容易治好了念依，结果你现在又染上了怪病。”
    宋新瓷倒是洒脱：“画中的你我毕竟不是真的，这病等我恢复合道境自然也就不存在了，所以你不必挂怀。”
    这话倒是没错，画中世界乃是王神来亲手布置，按理来说此处绝对不可能存在真正伤害云逸两人性命的东西。
    而他如此安排，也一定有他的深意。
    可惜仙人的心思哪有那么好揣摩，云逸苦思冥想半天也没个结果，只能继续用灵力探查宋新瓷的体内状况。
    没想到又有意外收获。
    他兴奋道：“我好像找到病根所在了，你体内灵台穴有一道剑气，似乎就是它把你害成如今这样。”
    “剑气？”
    “奇怪，这道剑气蕴含的力量相当驳杂，竟然不像是一个人留下的……”
    云逸忽然惊讶道：“这道剑气似乎蕴含着上百种不同力量！”
    宋新瓷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看来这就是先生为你出的难题了。”
    “师父要我抽丝剥茧为你解开所有剑气，不然你的怪病就一日好不了。”
    “那你能做到吗？”
    “目前不能，这些剑气中的成分我只认得极少数，若要把它彻底拆分必须要认出全部才行。”
    “只有去铸剑山庄才能解决这个问题了。”
    云逸忍不住埋怨道：“唉，师父有什么难题直接布置就行，何苦非要你白白受罪。”
    宋新瓷却不以为然：“身体虽然遭罪，但心上却舒服很多。我正好放松一下心神享受生活，至于烦心事就全都交给你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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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6章 隐居

    夜幕降临，繁星点点，小院被柔和月光包围，显得宁静安逸。此间若是无人打扰，的确有几分遗世独立，超然物外的意境。
    只可惜宋新瓷身患怪病，身体仿佛成了筛子，无论多少丹药都无法助她恢复，连“辟谷丹”都的药力都不能吸收。
    如此一来云逸还要劈柴做饭，做些吃喝为她温养身体。
    他自从修行以来哪还做过这些事情，一时间手忙脚乱，连连感慨原来起灶做饭比炼丹还要难上几分。
    宋新瓷帮不上忙，只能在一旁看他忙里忙外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
    凡俗不知天上之乐，天上仙人亦不懂凡间之乐。
    ……
    两人如此平凡度日，几天后。
    云逸在山中偶然救了一个受伤的樵夫，顺便跟他打听了一番消息。
    这才得知山脚的小城叫做铸剑城，乃是依附铸剑山庄而建。名字虽然平平无奇，但放在世间却是金字招牌。
    谁都知道铸剑山庄最擅长“铸剑”一道，初代庄主更是带着整座山庄一同飞升，堪称天下最懂剑的地方。
    对此云逸倒是有些印象，只不过那应该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当时铸剑山庄非正非魔，不在两道之中，却独自享有盛名，丝毫不亚于如今的正气宗。
    原来画中世界乃是铸剑山庄的鼎盛时期，没想到王神来居然与这里还有一段缘分。
    宋新瓷的修为比云逸高出不少，眼界自然也比他广，结合信息立刻分析出此时至少是数千年前，当时修真界的修士远不如现在众多。
    因此当时出现了不少大能，个个顶天立地，合体大道也都是世上一流。
    不似现在，有些合道境的所谓“合道”，其实只是些不入流的微末小道罢了。
    原因无他，合道境乃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合道的人越多，最好的大道也就被瓜分得差不多了。
    她看出铸剑山庄底蕴深厚，那座凌空而建的天空城更是不同凡响，如此说来那里的确对云逸颇有助益。
    云逸知晓此事之后，并未急着过去，反而变得更加沉着冷静。
    宋新瓷见状也不催促，心想反正他心中肯定已有打算。
    又过了几日，铸剑城中有件小事渐渐流传开来，那就是城外的无锋山来了个神医，看着年纪轻轻，不过治病救人那是一把好手。
    无论你是伤筋动骨，还是内脏有损，一颗丹药下去立即见效。
    而且神医从不收钱，只是要些山下常见的生活用品。比如前几日樵夫老张就送过去一个木头浴桶，以此给自家老娘换了枚治病仙丹。
    显然这就是云逸打的如意算盘了。
    既然画中世界在几千年前，自有它的不凡之处。但修真界千年演化，也有一些新鲜事物渐渐发展起来。
    丹道便是其中之一。
    倒不是说丹道突飞猛进，远胜从前。而是指经过数千年的研究，丹道已经发展到可以治疗诸多病症的程度。
    以往都是一颗仙丹可治百病，但制作成本堪称恐怖。现在却是药效打折，专治某一方向，好处是成本也因此降了下来。
    这些都是苏青曾经亲手传授云逸的知识，两人虽然分开有段时间，但云逸还记得这些。
    于是这几日他开炉炼丹，一边寻找压制宋新瓷病情的法子，一边顺便帮帮山下百姓。
    渐渐知道山上住着神医的人越来越多，每日都有几个人来此寻医，居然有了几分门庭若市的感觉。
    这天云逸忙了一日，直到夜里才送走那些病人，转头便看到宋新瓷生火做饭，搞得自己满脸黑灰，狼狈不堪。
    他哪里见过魔宗圣女如此模样，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同时不忘递过一条沾了水的手帕。
    宋新瓷一边擦脸一边瞪他：“原本以为无名小镇炼心的时候就已经够狼狈了，没想到现在还不如那时。”
    云逸宠溺道：“说来也是奇怪，明明你当时扮做丑丫照顾娘亲，应该对这些粗活很是得心应手才对。”
    “还不是这副身体实在太虚，用起来不够得心应手的缘故。”
    “哈哈，那就还是老实歇着吧，这些琐事让我来做就好。”
    宋新瓷有些低落：“就是想帮点忙。”
    云逸笑道：“我不累。”
    “琐事做多了也会心烦。”
    “我不烦。”
    宋新瓷叹了口气，轻拍自己的脸颊道：“奇怪，好像身子虚弱之后，脑子里也多了一些平日里绝对不会有的想法。”
    云逸说道：“是啊，以往你是高高在上的仙子，绝对不会在意别人是否心累心烦。”
    “哼，快点烧水去！”
    “哈哈，急了不是。”
    两人说笑几句，云逸便动身烧水去了。
    昨日他突发奇想自己在飞天秘境的时候曾经泡过药浴，似乎可以激发药性却不伤身，于是便想这个法子能否对宋新瓷有些效果。
    也多亏这几日求医之人不少，故而这座小院现在什么都不缺，日常用品等物一应俱全。
    吃穿不愁，日子清净，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倒也不错。
    不仅云逸这样想，宋新瓷其实也有些迷恋这样的生活。只可惜画中世界终究是一场镜花水月，过分沉迷最终只会竹篮打水。
    因此两人俱是看破而不说破，只等时机合适便动身前去铸剑山庄。
    云逸烧了许多热水，混着药材倒入浴桶，等到水温合适时便呼唤宋新瓷过来沐浴。
    宋新瓷伸手试了一下水温，发现刚刚好，然后便淡淡看着云逸。
    她说：“咦，你怎么还在？”
    云逸无辜道：“外面风大，我能不能留在屋里呆会儿？”
    “你说呢？”
    “好吧，那你慢慢洗。”
    屋外自然没风，就算有风对于化神境能有什么作用，难道着凉感冒不成？
    云逸关好屋门，借着烛火隐约看到宋新瓷的影子，见她褪下衣物，笨手笨脚进了澡盆。
    他说：“我就在门外，有事记得喊我，不要不好意思。”
    宋新瓷闷声道：“嗯。”
    今夜月明星稀，云逸望向远方凌空而建的铸剑山庄，那边每日都会传出类似打铁之声，有如雷鸣，透着古怪。
    云逸把这些事放在心上，隐隐预感会有大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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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7章 入浴

    宋新瓷把自己埋在浴桶之中，脸颊绯红，不知是被热气熏得，亦或是其他什么原因。
    她无来由想起南宫灼灼曾经说过，云逸在飞天秘境炼气的时候，朱雀每日也会为他准备药浴。
    想到这里她不禁微微撅起嘴来，有些不快，可转而又觉得自己似乎没资格这样。
    情不知所起，当时自己只把云逸当做棋子，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他做更多？
    有些事情，悔恨时便已经来不及了。
    云逸却不知道浴桶中的那个人装着满腹心思，他等了一炷香，在屋外轻轻敲门道：“该添热水了。”
    宋新瓷赶忙把身体往下缩了缩，只露出一颗脑袋在外，然后才轻声说道：“进来吧。”
    “哎呀，我倒是想闭着眼睛，这样你也放心些。可是就怕不小心把热水浇在你的身上，那可就罪莫大焉了。”
    “烦人，谁让你闭眼睛了。”
    云逸手里端着一壶热水，顺着浴桶边缘倒入。其间他忍不住看了美人一眼，呼吸不禁乱了分寸。
    只见一团水汽氤氲之中，宋新瓷似是害羞，轻闭双眼，细腻水流拂过肌肤，所过之处微微泛红。
    浴桶中泡着不少药材，味道复杂，不过最突出的一股香气还是来自宋新瓷本身。这味道云逸简直再熟悉不过，此时气氛暧昧，他的五感仿佛也被放大了许多，竟是有些沉迷其中。
    水波不兴，虽然宋新瓷已经尽力把身体藏在水下，双腿微微蜷曲，可还是露出了如玉肩头，长发如墨色瀑布垂落其上，显得娇柔。
    她自是无比害羞，如今自己失去修为，架不住云逸却依然是化神境。
    有件事她心知肚明，有些画面是遮掩不住的，他只要以神念稍加探查便能看个通透。
    因此这个大亏，无论如何自己都吃定了。
    除非……云逸真是个十成十的正人君子。
    宋新瓷察觉到云逸的目光久久未曾转开，忍不住撩起一碰水，怒道：“还没看够？”
    云逸回过神来，厚着脸皮道：“咳咳，我看药效好像还不错……那个我先出去了，你有事喊我。”
    “烦人！”
    “嗯嗯。”
    偷看娘子被人抓包，云逸此刻有些心虚，于是敷衍了两句便草草离开。
    他将屋门关好，防止有风吹入其中，然后忍不住望着月亮想道：“为何上一世两人的关系就能处成那样？”
    可惜明月繁星统统没有应答。
    等到宋新瓷洗完，穿好衣物缩到床铺之中，云逸这才进屋开始倒水整理，做这些的时候还不忘在心中感谢一番朱雀。
    照顾人的差事当真不好做。
    做完琐事，云逸进屋关门，吹熄蜡烛，确定周围设下的阵法一切如常之后说道：“早点睡吧。”
    宋新瓷仍在害羞，背对着云逸说道：“我、我身体好像好些了。”
    云逸兴奋道：“那应该是药浴起了作用，以后咱们每天都泡上半个时辰。”
    “嗯，我有些倦，先睡了。”
    宋新瓷毕竟有病在身，躺下之后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直到这时云逸才轻手轻脚靠近对方，以灵力探查她体内的情况，发现那缕罪魁祸首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他这几日简单分析了一番剑气，发现其中蕴含着九十九种大道，堪称恐怖。
    世间合道者大多专一，而且穷极一生能够参透一条大道已经实属不易，走到极致更是可以飞升成仙。
    但这道剑气蕴含大道颇多，显然是王神来的手笔，这让云逸不禁感叹。
    酒鬼剑仙到底掌握了多少剑道，是否这天下的剑，他已尽数见过？
    虽然没法治好宋新瓷，但云逸还是以灵力为她梳理体内气机，希望她的身体不至于太早垮掉。
    两人在画中世界只有三年时间，至少这期间不能出事。
    一夜过去，宋新瓷醒来的时候发现小院里吵吵嚷嚷，不免有些惊讶。
    以往来这里求医的人都是毕恭毕敬，哪里会这般吵闹。
    她忍不住望向窗外，只见两个人正围着云逸，各自滔滔不绝说着什么。
    云逸忙着晾晒药材，稍后还要生火做饭，于是一边忙活一边应付那两人。
    其中一个胖乎乎做管家打扮的男子说道：“神医就跟我走一趟吧，我家小姐怪病缠身，实在是不便来山上看病。”
    云逸淡淡道：“我从不出诊，这是规矩。”
    “哎呦，规矩毕竟是死的，人却是活的，您就不能改改规矩。”
    “既然你家小姐出身显赫，怎么不去找铸剑山庄帮忙，偏偏要来找我？”
    “这个……主要是仙家都有各自规矩，我们一介凡人也没法子啊。”
    “铸剑山庄能有规矩，我就不能有了？”
    另外一个瘦巴巴的男人一听立刻怒道：“闭嘴，休要侮辱神医，你家小姐千金之躯来不得，难道我们神医就要自降身份去伺候你？”
    胖乎乎怒道：“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瘦巴巴说道：“你明明就是这个意思！”
    “你胡说八道，我家小姐病情多重你又不是不知！”
    “我当然知道，前几日她还跟着姐妹出城踏青了，病情可真是重！得！很！啊！”
    “我家小姐就是那次出门受了寒不行吗，再说你来凑什么热闹？”
    “我跟你可不一样，我是带着诚意来的！”
    “怎么，神医不收诊金，难道你还要用金银珠宝打动神医不成？”
    瘦巴巴得意洋洋道：“我家小姐亲自来了，光是这一点诚意十足，就不知道甩了你家多少出去！”
    好家伙，一击必杀，一锤定音。
    只见瘦巴巴管家去了院外，从轿中请出一位头戴斗笠，白纱遮面的女子。虽然看不清面容，但从身段来看应当不差。
    女子娇柔，入院之后便冲着忙碌不停的云逸行礼道：“徐双双见过公子。”
    宋新瓷偷偷打量着屋外女子，莫名有种自家宝贝被人觊觎的不悦感。她心想多亏自己执意入画，否则云逸还不知道在这里多快活。
    那个男人也是惹人生气，怎么什么都不做都有女子主动凑上来。
    难道我以前还是低估了他？
    宋新瓷又看向云逸，发现他一身白衣，一手拿着烧火用的蒲扇，笑容和煦，乍一看的确算是个翩翩公子。
    “嘁。”宋新瓷翻了个白眼，莫名想起两人初次见面，他似乎说了一句。
    “真的好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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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8章 喂粥

    宋新瓷自然不知，云逸两世为人，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
    魔宗女子个个热情大胆，当年不知多少人芳心暗许，碍于宋新瓷这位女阎罗的面子才不敢表露真心。
    若是只把云逸当成一个专情于某人的乖巧书生，那可真是大错特错了。
    他目光毒辣，一眼便看出徐双双压根没有生病，只是装模作样而已。
    不过他并不点破，说道：“徐小姐请坐吧，我忙完手头的事便来给你看病。”
    徐双双忍不住面露喜色，在瘦巴巴管家往石凳铺了一层软垫之后，这才坐下。
    她一双眼眸似是长着钩子，死死盯着云逸不放。
    宋新瓷隔着窗台托腮而坐，一副看戏的样子。
    另一个胖乎乎管家见对头捷足先登，也顾不上什么礼仪，立刻跑出院子，应是急忙去山下接自家小姐去了。
    坊间传闻神医乃是青年模样，英俊潇洒，而且多半是修行中人，如此男子实属良配啊！
    决不能让别人抢去！
    小院总算清净下来，云逸熬了一锅热粥，里面放了不少上等药材，乃是给宋新瓷用来补身体的药膳。
    等他做完，徐双双忍不住赞叹道：“神医竟然还会做饭，真是好手艺呢。”
    “只是略懂而已。”
    “那神医现在就要用膳吗，要不要我回避一下？”
    “不必了，你坐在这里就好。”
    云逸端着热粥走进屋中，看见宋新瓷坐在窗边，一副我刚刚没有偷看的模样，不禁笑道：“什么时候醒的？”
    宋新瓷敷衍道：“刚醒。”
    “先洗漱还是吃粥？”
    “院里有外人，我懒得出去。”
    “那就喝粥吧，我刚刚试了温度，不烫。”
    宋新瓷突然眼珠一转，故意拉长声音说道：“相公你喂我~”
    云逸吓得两手一抖，险些把粥打翻。自从认识宋新瓷以来，自己倒是偶尔会叫她娘子，占占嘴上便宜，何时听过她主动喊自己相公？
    这画中世界难道还能修改人的性情？
    还是说宋新瓷早就被人掉包了？
    宋新瓷瞪了云逸一眼，压低声音威胁道：“你不肯？”
    “肯肯肯。”云逸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宋新瓷故意这番作态，乃是为了恶心院中女子。
    他坐在娘子对面，用勺子盛了一勺热粥，轻轻喂到对方唇中。
    宋新瓷虽然嘴上厉害，实际上从未被人这样伺候过，现在反而开始脸红，吃了一口便说：“我还是自己来吧。”
    云逸反客为主道：“娘子是觉得烫吗，那我吹吹。”
    院中女子和管家只能透过窗子看见神医似是正在给人喂饭，却看不清那女子是什么模样，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管家轻声道：“听这意思神医已经成亲了？”
    徐双双面露不甘：“怎么可能，终究是我来晚了一步。”
    屋里宋新瓷过完嘴瘾之后，自己反倒成了下不来台的那个，只能闭紧嘴唇，闷声说道：“不吃了。”
    云逸笑道：“你都喊我相公了，我当然要喂你吃完这碗粥了。”
    两人你来我往纠缠半天，眼看宋新瓷已经濒临发火边缘，云逸便不再逗她，把粥碗塞到她的手里，说道：“娘子慢慢吃，我去给人看诊了。”
    只不过等他走出院外的时候，徐双双已是打算离开。
    瘦巴巴管家连忙解释道：“我家小姐突然身子又爽利了，就不劳烦神医看诊了，我们这就回去。”
    云逸自是了然：“也好，慢走不送。”
    徐双双眼含秋水，哀怨地看了云逸一眼，不甘道：“神医已经成亲了？”
    “正是。”
    “我看那碗粥似乎是药膳，你娘子是得病了吗？”
    “这就不劳挂怀了。”
    徐双双碰了钉子，心中仍有不甘，忍不住往窗户那边看了一眼，想要看看自己到底输在了什么样的女人手中。
    不料宋新瓷刚好听不清屋外动静，忍不住探出头去看，刚好被徐双双看个正着。
    徐双双瞪大双眼，尽管只是匆匆一瞥，却有惊为天人之感。
    只见屋中女子虽有病容，可肤如凝脂，眸如秋水，简直美的不似凡人。
    她咬牙轻声叹道：“输给这样的女子，倒也不冤。”
    说完她便努力再不去看云逸，带着管家转头走了。
    一段插曲总算结束，云逸突然凑到窗前，宋新瓷躲闪不及刚好撞上他一对满是笑意的眼眸。
    云逸说道：“这下解气了。”
    “谁、谁生气了？”
    “真是嘴硬。”
    “我才没有嘴硬呢。”
    云逸的视线落在对方红彤彤的嘴唇上，感慨道：“是我说错了，看着挺软的。”
    宋新瓷气得瞪了他一眼，赶忙关上窗子，然后发现芳心如小鹿乱跳，砰砰声不绝于耳。
    她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又似乎听到云逸仍在窗外说些什么，恨不得再长出两只手捂住耳朵。
    朱雀说得没错，男人就是这样，给他三分颜色就敢开染坊。
    云逸不再逗弄宋新瓷，生怕做的过火，把她气到离家出走，到时候那副破烂身体被小风一吹，恐怕要半个月下不来床。
    他看家中剩了些木料，便决定在院里打造一架秋千。
    没办法，宋新瓷碍于身体抱恙不能走远，只能在院里找些乐子了。
    云逸叮叮当当忙着，并不知晓那位徐家姑娘下山之后刚好碰到了胖乎乎管家一行人。
    她想起方才见到的绝美女子，便忍不住提醒对方道：“别费心机了，人家神医已经成亲了。”
    另有一妙龄女子掀开花轿遮挡，惊讶道：“什么？！”
    “是个天仙一样的人，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两人这边正说着，有位少年背着竹篓，看模样里面装了不少画画用的物什。
    他笑问：“请问神医可在山中？”
    胖乎乎管家看对方气度不凡，恭敬答道：“就在山腰处。”
    “多谢。”
    少年郎道了声谢，然后开始往山腰走去。他听说无锋山来了个神医，心想这里肯定会有趣人趣事，于是便决定过来看看。
    退一步来讲，就算碰不上什么有趣的事，看看风景做上一幅山水写生也算不虚此行。
    不过方才看了一段“二女争夫”的好戏，想必那位神医不会让自己失望。
    于是少年又加快了几分步伐，似是生怕对方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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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9章 年轻师父

    与此同时，画外世界，一道极其庞大的神念突然扫过九洲各处。
    青莲宗的莲芯，扶摇宗的伯约都并未感到，就连宗门之中合道境的掌门长老也都毫无察觉，可见这神念来历恐怖。
    不过神念并未伤害任何人，它就像是一道目光，只是轻飘飘地扫视众生，想要在其中寻找可疑之人。
    伯约和莲芯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曾经去过浮生密藏。
    当然，来自天枢院的鹿紫薇也不例外，同样受到神念扫视。不过与其他两人不同，她竟然对这道目光隐隐有所感应。
    或许是平时习惯扮做盲人，因此其他感官异常灵敏，在神念掠过自己身体的时候，她居然汗毛倒竖，有种从未出现过的惊恐之感。
    幸好天枢院的现任宗主就在身旁，做夫子打扮的老人家轻轻拍了两下爱徒肩膀，那种不详之感顿时褪去。
    宗主名为丘浩然，乃是正道五大宗门中难得的“老不死”，已经活了上千年，甚至比扶摇宗的灵韵还要大上不少。
    按照辈分，道乘和慧明方丈见了他都要尊称一声师叔才对。
    鹿紫薇有师父陪伴身旁，总算冷静下来，轻声问道：“刚刚那道目光……来自上界？”
    丘浩然捋须道：“出了天柱崩坏这种大事，他们也该忙一忙了。”
    “天界既然在大肆搜查，是否说明他们仍未没抓到萧布衣？”
    “呵呵，多半是了。”
    师徒二人谁都不敢提起“天道”二字，只因一旦说出这个禁忌之词，便会引起天道感应。
    若是凡夫俗子祈福消灾也就罢了，若是说些大不敬的话语，恐怕还要遭到天劫惩罚。
    炼精化气难在“筑基”，炼气化神难在“冲关”，炼神返虚难在“归真”，返虚合道难在“心魔”，合道飞升难在“天劫”。
    总而言之，飞升境之下碰上天劫那是九死一生。
    鹿紫薇说道：“我想了好久，覆天阁如此行径恐怕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她伸手指了指上方。
    丘浩然叹道：“下棋最怕碰到的就是这种愣头青，若是让他赢了一切好说，输了就要掀棋盘。”
    “那咱们应该如何应对？”
    “修真界的争斗说白了还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道理。天上的事自有天上的人操心，咱们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
    “可我发现他们已经开始把手伸到世俗两大王朝之中了。”
    “这就是你合道的必经之路了，不妨以大夏、大炎作为棋盘，和他们手谈一局。”丘浩然看着已是无比苍老，“遇见事情不要慌乱，宗门永远是你的后盾。”
    鹿紫薇得了这句话心神稍定，叹道：“只可惜光凭我一人恐怕很难斗得过他们，大夏那边居然不知不觉已被端王苏岑一手遮天了。”
    丘浩然说：“俗话说得好，三个和尚没水吃。你现在才一个和尚，不如去找个伴儿。”
    “弟子还真有一个人选，只是想要拉他入伙有些难度。”
    “这话从何说起？”
    “他已经成亲了，而且看着……有些惧内。”
    ……
    天地良心，这话若是让云逸听到，一定大呼冤枉。
    我什么时候惧内了？
    相公给娘子打副秋千难道也是惧内？
    这是爱护懂不懂，难得宋新瓷有这般虚弱的时候，两人的身份地位彻底调转。若是错过这次良机，云逸可不确定什么时候才能追赶上宋新瓷的脚步。
    此刻云逸正忙着制作秋千，乐在其中。
    只不过他为了方便修整木料，居然还用上了方圆剑和青莲剑意，这就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
    登山观景的少年赶到神医居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令他难以置信的情形。
    一柄放在铸剑山庄都能位列十大神剑的宝剑，就那样平平无奇插在地上，仿佛只是一块生锈的旧铁片罢了。
    而令多少弟子向往不已的一缕剑意，正颇为灵动地游走在木桩之上，一边打磨倒刺一边还刻下花纹。
    暴殄天物！
    这神医到底什么来头？！
    少年打量了一番此间布置，发现周围果然设了阵法。不过为了表明自己并无恶意，他没有刻意避开阵法，而是光明正大走到了门外。
    隔着栅栏说道：“请问这里是神医居吗？”
    云逸一听忍不住笑：“居然还起了个神医居的名头。”
    他放下手中的活，直接喊道：“进来说话吧。”
    少年闻言这才推开院门走了进来，只见眼前小屋虽然简陋，却弥漫着一股药香，而且种了不少安神的花花草草，倒是不失为隐居的好去处。
    云逸看了眼少年，不看不要紧，这一看目光便落在对方脸上久久收不回来。
    这眉眼，这神态，怎么越看越是眼熟。
    最关键的是少年说道：“打扰神医实在不好意思，在下执着于丹青一道，常常云游四海到处写生。这无锋山我经常过来，却从未听说过这里住着神医，所以听闻此事有些心痒，忍不住过来看看。”
    少年背着竹篓，里面装着纸墨笔砚，还有不少画卷。
    云逸怎可能还认不出对方。
    这明明就是少年时候的王神来啊！
    少年王神来疑惑道：“神医似是认识我？”
    云逸收回目光，摇头道：“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看你身上带着剑气，应该是铸剑山庄的弟子吧。”
    “神医好眼力！”少年王神来看云逸年纪约莫比自己大了几岁，而且还娶了亲，因此言语中极为尊敬。
    这反倒让云逸有些不太习惯，心想怎么这时候的师父如此稚嫩，而且看着体内灵气不多，也就是普普通通的炼气境。
    这要遇上多大的造化才能成为后来的仙人境？
    同时云逸也隐隐猜到了这幅画卷的关键所在，王神来绝对不会无的放矢，他故意把自己扔到铸剑山庄附近，就是为了让自己经历一段往事。
    其中或许隐藏着可以助他参悟大道的信息。
    而这位少年王神来的到来，显然是给自己一个光明正大前往铸剑山庄的理由。
    想到这里，云逸不禁感慨师父真是好手段，凭空在三界之外创造一片桃源，而且还能以丹青之道操纵描绘画中人的经历。
    这等手段和“老天爷”也没什么区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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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0章 注视

    就在云逸正想着如何接近少年王神来，找机会进入铸剑山庄的时候。
    殊不知画外世界的王神来突然放下酒壶，睁开双眼，与天界降下的那道神念对峙起来。
    神念不知出处，但必定是仙人手笔，此时它牢牢锁定了王神来所在的这艘小舟。
    叶念依和南宫灼灼也曾进入浮生密藏，故而都被天道瞥了一眼，似乎是在判断他们是否也与破坏天柱一事有关。
    但天道并非冲着两个少女而来，它更在意的，是那个叫做云逸的男子。
    只是奇怪，云逸此时不知去向，气息全无，竟是好似已经跳出三界之外。
    王神来面色如常，一手拎着酒壶站在船头，仰头看向天空。他的视线飘得极远，已是飞到了天界之中，刚好与某人遥遥相对。
    面对他这近乎挑衅的举动，一缕天光缓缓降下，刚好将王神来一人笼罩其中。
    有道声音从天上传来，“王神来，你还是不愿入天界吗？”
    王神来喝了口酒：“早就和你说了无数遍，我不去。”
    “可这不符合规矩，你已是仙人境，人间已无你立锥之地。”
    “规矩？我此时仍站在这里，便说明你的规矩对我来说毫无用处。”
    事实证明天界确实拿王神来没什么办法，不然也不会任由他当年斩断通天阶梯，独自留在人间这么多年。
    天道乃是三界之中规则显化，王神来则是最擅长杀伐之道的剑仙之首，故而谁也不能奈何谁，这些年一直维持着微妙平衡。
    原因无它，若是动手三界必定震荡，山崩海啸不必多说，恐怕不仅人界遭殃，天界和地界也要被迫卷入其中。
    “执迷不悟。”天道拿王神来没有办法，再度搜索一番云逸气息之后，没能找到，只好作罢。
    天光转瞬即逝，仿佛从未出现过，南宫灼灼和叶念依压根没有感受到它的降临，也没有听到王神来与天道的那番对话。
    若要感知天道动向，起码也要合道境才能窥探一二。亦或像是鹿紫薇那般，有些奇怪手段。
    王神来冷哼一声，看了眼地上的画卷，心想云逸啊云逸，师父可是帮了你一个大忙。
    对于修行中人来说，天道凝视绝对算不上什么好事，尽管它只是无形之物，却会如乌云压顶一般笼罩在修士身上。
    也意味着此人的一举一动，从此都在天道的监视之下。
    和天界做了许多年的死对头，王神来深知所谓天道、神仙，其实远远做不到全知全能那般神通广大。不然覆天阁也没法子兴风作浪了，每一步都会被天道事先料到。
    “这是万年难得一见的大争之世，机缘遍地，却也凶险万分。”他忽然来了兴致，提溜着两个少女开始修炼。
    “你们两个休想浑水摸鱼，赶紧给我起来修炼！”
    南宫灼灼和叶念依正翻看着先生画作，没想到老酒鬼突然变了个人似的，俱是有些惊讶。
    王神来问道：“经纶，距离那座仙岛还有多远？”
    经纶答道：“按照如今的速度，还需要三天三夜。”
    “刚好，你俩给我通通下船去，以气御水跟上小船。”
    王神来说到做到，一挥衣袖便把两名少女赶下了船。可怜两人毫无准备，纷纷落水，喝了口齁咸海水这才回过神来，各自运起灵力凌水而立。
    “小叶子好好想想九转定魂珠如何运用，其中‘魂修之法’变化万千，灵活运用未必不如其他大道。南宫灼灼你则收起心猿意马，抱元守一，细心感受晋入返虚境的契机。”
    “知道了先生。”两个少女无力反抗，只能乖乖听话，以灵力化作绳索挂在船尾，以此打磨自身修为。
    做完这些，王神来忍不住捡起地上画卷，一边把玩一边想道：“云逸应该已经遇上了少年的我，不知那段往事能否给他一些启发。”
    ……
    画中世界，云逸已与少年王神来聊了许多，颇为投缘。
    王神来此时正是舞象之年，心性单纯，没几句话便被云逸套出了自身底细。偏偏他毫无觉察，还对这位云兄相当欣赏。
    原来他不仅来自铸剑山庄，更是山庄的少主。
    说来奇怪，作为天下剑道魁首宗门的继承者，王神来从小就不喜欢剑，认为剑乃凶器，透着不祥。因此他一直未修剑道，反而到处观景写生，在丹青一道颇有造诣。
    谁能想到王神来天生反骨，从前居然是个不喜欢剑的人。
    可惜世道无常，偏偏他最后却成了一代剑圣。
    王神来也不闲着，一边聊天一边帮忙搭好了秋千，这倒是帮云逸省去了不少功夫。
    等到两人忙完的时候，已经约莫是正午时分。
    云逸猜测宋新瓷一直没有动静，应是早上醒的太早，故而吃过药膳之后又睡了过去。
    她身子太虚，一旦睡着如同死人，连院子里叮叮当当的声音都不能将她吵醒。
    王神来对云逸十分好奇，问道：“云兄和尊夫人来无锋山这边，只是单纯为了隐居吗？”
    云逸心想你问的刚好，便主动解释道：“倒也不全是，我娘子身患怪病，乃是被一道古怪剑气所伤。因此我一路带她来此，乃是为了去铸剑山庄寻医问道。”
    “唉，铸剑山庄都是一群只懂打造杀人兵器的大老粗，恐怕没人懂得治病救人。”
    “其实只要我能分析出娘子体内剑气的大道成分，多半便能将她治好。”
    “这么说的话，纵横楼应该对云兄有所帮助。”
    云逸问道：“可惜我这边身无长物，还请少庄主为我解惑，如何才能请铸剑山庄出手相助。”
    少年想了想答道：“纵横楼乃是宗门重地，若要进去的确需要交换一些天材地宝才行。”
    他说着说着眼前一亮：“我看云兄的这柄剑模样古怪，但剑意非凡。如果你愿意让山庄研究一番，我爹……掌门和长老他们多半不会反对。”
    他说“多半”，便是觉得光凭一柄方圆恐怕不够。
    此时有道声音突然传来，“若是再加上这柄剑呢？”
    宋新瓷不知何时已经醒来，她缓缓走到云逸身边，将绕指柔取下递了过去。
    王神来连忙行礼：“这位应该就是尊夫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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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1章 八苦剑

    云逸和宋新瓷见到少年师父如此知礼懂礼，都莫名有种恍若隔世之感，心想这人是如何变成了后世的那个酒鬼剑仙？
    “你我一见如故，何必见外。”云逸突然觉得与师父平辈论交倒也有趣，便为宋新瓷介绍道：“这位小兄弟名叫王神来，颇擅丹青之道。”
    他故意没说铸剑山庄少庄主的身份，乃是看出少年王神来对此极为抵触。
    宋新瓷自然一眼就看出云逸憋着坏心思，对着少年模样的剑圣先生行了一礼，然后便施施然坐在秋千之上，轻轻试上一试。
    她赞叹道：“倒是挺稳当的。”
    云逸思量再三，认为画中世界就像一个话本，其中故事如何发展完全不会影响到外界。
    想到这里他便不再纠结，灌注灵力于绕指柔之中，将它变作本来模样。
    王神来见状惊讶道：“好奇特的剑，估计山庄里的人都会对它很感兴趣。”
    铸剑山庄之中人人“铸剑”成痴，最喜欢收集天下剑道以及各类宝剑，因此云逸手中的方圆剑和绕指柔刚好可以作为敲门砖。
    云逸介绍道：“这柄剑叫方圆，这柄则叫绕指柔，我用它们向宗门交换资源如何？”
    王神来笃定道：“绝对没问题，山庄里的人对宝剑毫无抵抗之力。到时候我帮云兄跟庄主美言几句，保证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少年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与云逸莫名投缘，而且见他不远万里而来，乃是为了给妻子求医之后更加欣赏。
    他看云逸对娘子的态度相当宠溺，还轻轻为她推着秋千，觉得这两人真是一对神仙眷侣。
    想到这里，王神来忽然来了灵感，便取出笔墨纸砚开始作起画来，不久便绘出一副此间景象。
    男子微笑和煦，女子虽然眉头轻皱，似是身体有碍，但眼中充满对当下的眷恋。
    少年对作品颇为满意，颇有不虚此行之感。
    云逸难得见到“师父”作画，自然不会打断，等他完成之后方才问道：“你也到了成亲的年纪，难道家里没有给你谈婚事吗？”
    王神来小脸一红，语气有些低落：“我爹醉心铸剑，早就不管这些小事了。恐怕他连我现在多大年纪都不记得。”
    “庄主……竟是这样的一个父亲？”
    “呵，我爹他是一个合格的庄主，却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亦或父亲。”
    铸剑山庄的现任庄主名为烛庸，并不姓王，王神来乃是随了母亲姓氏。
    此人痴迷铸剑，乃是天下一等一的铸剑大师，更是极为罕见以铸剑合道的绝世高人。
    他合道那日铸成了生平最满意的作品，“八苦剑”，只是铸就此剑的代价相当残酷。
    王神来本觉得与只有一面之缘的云逸讲起那段往事未免有些唐突，可他此时心中郁闷，再加上这件事其实也并非什么秘密。
    山上山下几乎人人皆知。
    于是王神来忍不住说道：“我爹铸造‘八苦剑’的时候，因为太过沉溺剑意之中，以至于身陷五阴炽盛的情况，无法摆脱。”
    云逸倒是听说过八苦剑，只不过后世此剑已经失踪了。
    至于“五阴炽盛”，乃是出自八苦的说法。
    分别为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和五阴炽盛。
    在云逸看来，五阴炽盛与返虚境的心魔有些相似，一旦沾染便会身心失衡，神智混乱。
    他感慨道：“五阴炽盛对于修士来说极为恐怖，稍有不慎就会断送长生之路。”
    王神来点头道：“是啊，所以在他最为绝望的时候，我娘选择以身祭剑，一来为他驱除八苦剑的五阴炽盛，二来则是为了唤回他的神智。”
    铸剑师以身祭剑的事情并不罕见，但那都是发生在传闻之中，只有真正出现在自己身边，才会清楚这是何种感受。
    云逸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段往事，“还请节哀。”
    王神来洒脱道：“过去那么多年，我早就想通了。只是母亲故去之后，父亲虽然恢复了清醒，却也难以承受丧妻之痛，只好醉心铸剑之道，变得更加沉默寡言。”
    云逸听后顿时了然：“所以你愿意出手相助，也是不想我与娘子阴阳相隔。”
    “是了。依我看嫂夫人风姿绰约，绝非凡人，云兄心性良善，也不似恶人，真是不忍见你二人分别。”
    少年王神来已经摆脱了低落情绪，他收起画卷，又留下一枚手指大小的“小令”，说道：“它可以带你去铸剑山庄，你准备好后随时过来。”
    云逸接过说道：“多谢。”
    “不必，你和山庄也算各取所需。”王神来作完画，也就没了留在此地的兴致。
    少年来得蹊跷，走得洒脱，转眼就消失在小院之外。
    这里只剩云逸和宋新瓷两人，保持缄默的宋新瓷终于开口说道：“难怪先生要让我身患怪病，原来是为了让你以此进入铸剑山庄埋下伏笔。”
    云逸一边轻轻推着娘子，一边心事重重道：“不知为何，心中有种不祥预感。”
    “少年先生看着像个画家，若非遭逢巨变，绝无可能变成剑圣王神来。”
    “正是如此。”
    两人想到了一起，云逸问道：“你对铸剑山庄了解多少？”
    宋新瓷摇头道：“极少，我只知道这山庄来历神秘，出了个举宗飞升的神奇人士，之后又在一朝一夕间突然消失，从此了无音讯。”
    云逸说：“有人说铸剑山庄的庄主修为通天，因此带着山庄去了天界。还有人说山庄遭了天谴，所以才会灰飞烟灭，什么都没留下。”
    “毕竟是几千年前发生的事情了，传到现在说什么的都有，还真是分不清哪种说法才是真相。”
    “咱们也不用着急，反正接下来要叨扰铸剑山庄一段时间。”
    宋新瓷微微仰头看着云逸，眼神透着揶揄：“只是一段时间？”
    云逸笑道：“起码三年，反正到时候一定要想办法留在庄里。”
    这画中世界虽然只是在描述一段往事，但里面的人物栩栩如生，因此云逸对这里越来越感兴趣，不知铸剑山庄的那些绝世宝物是否也会在画卷之中一一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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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2章 小令

    少年王神来留下的“小令”只有手指大小，看似一柄小剑。可一旦灌入灵力，立刻就会变大，化为一柄足以承载两人御剑的飞剑。
    这柄小令与铸剑山庄相连，故而只能飞往那边，却去不了其他地方，乃是山庄特意为王神来打造的独特飞剑。
    就怕这位醉心丹青之道的少爷哪天碰上杀机，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了。
    倒不能说铸剑山庄杞人忧天，只是自从世人修仙以来，便有心术不正之人想方设法掠夺资源，故而被称为魔宗。
    这些人觊觎铸剑山庄已久，偏偏山庄这些年既不属于正道，也不加入魔宗，这种行为自然被他们视作墙头草，都有趁机拿住山庄把柄，逼它加入己方的念头。
    云逸手握小令，稍加感受便弄懂了它的用法，同时心中不由感慨铸剑山庄真是出手阔绰。
    小令气息不同寻常，所化飞剑速度奇快无比，恐怕返虚境都难追上。这种保命宝物若是放在后世，绝无可能这般轻易送人。
    看来我家师父从小就大方。
    少年王神来的不请自来，算是解决了云逸和宋新瓷的燃眉之急。
    两人商量了一番，决定宋新瓷继续留在无锋山这边居住，云逸则两头往返，反正铸剑山庄距离这边并不算远，御剑飞行只需一炷香的功夫也就到了。
    另外为了宋新瓷的安全着想，云逸打算在小屋附近再多打造几套阵法，遮掩此处行踪。
    如此一来，除非云逸刚好就在，平日里上山的人压根找不到这间房子。
    宋新瓷完全没有意见，乐得清静。
    她并不在意自己能否进入铸剑山庄阅览群书，只觉得此刻难得没了修为，倒不如静下心来好好感受一番隐居生活。
    无锋山的小屋虽然没有葬剑谷的新瓷别院光鲜亮丽，可她住在这里莫名心安。
    至于修行一事，她打算暂不去想。
    既然达成了共识，云逸便开始着手准备前去铸剑山庄修行一事，花了一日功夫专门下山采购生活用品，把小屋堆得满满当当。
    宋新瓷见状忍不住笑道：“怎么好像你要一去不回的样子。”
    云逸却说：“有备无患，等我明日一走，还不知那边会是何种情形，只怕到时候对你照顾不周。”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这些天我觉得身体比以前有力气了些，可以照顾自己了。”
    “那不行，你还是要多多休息，有什么活等我晚上回来再做。”
    宋新瓷看着眼前男子，心中忽然萌生出一种“贪婪”之感，希望他能一直这样爱护自己。
    不过这种想法转瞬就被她摈弃在外，只是画中世界罢了。
    等回到人间，应该是合道境的自己对他多有照顾才对。
    云逸问道：“你是不是又在胡思乱想？”
    宋新瓷：“我的表情……这么明显？”
    “你先是笑，然后皱眉，接着又笑，换成谁都能看出来有问题的吧？”
    “就你聪明，烦人。”
    宋新瓷转身上床，盖上被子，将后背对着云逸，一副不想搭理你的模样。
    云逸笑着摇了摇头，干脆在地铺盘膝而坐，开始吐纳灵气。
    没错，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打地铺。
    宋新瓷身子太虚，他实在放心不下，便只好日日夜夜盯着对方。
    但同床共枕这种事对他俩而言未免言之过早，谁都没有做好准备。
    两人在无名小镇拜过堂成过亲，唯独没有进过洞房。
    因此宋新瓷对云逸多有提防，平日里占点小便宜也就算了，想一口吃掉那是绝对没门！
    云逸自然知道她的小心思，并不气恼，只觉得好笑。
    就你现在这副身子，说是弱不禁风也不为过，谁会动你，谁敢动你？
    谁舍得动你。
    如此一来两人像是达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既像是一对夫妻正常生活，却又互相保持着距离。
    也算是某种意义的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次日一早云逸便准备好了药膳，还特意用法术保温，若是被其他修行中人看到他把神通用在这种地方，一定会哑然失笑。
    咱们修行就是为了超脱凡俗，怎么你还越修炼越世俗了呢。
    之后云逸又检查了一番小屋附近的阵法，确定此处绝对安全，不会被人打扰之后，这才终于开启小令，御剑离开。
    化神境的修为放在修真界的妖孽面前自然不算什么，但其实平日里哪能接触到此境修士。
    再加上布置阵法的时候还有宋新瓷帮助，因此就算返虚境来了无锋山，都要掂量掂量自己。
    宋新瓷只是没了修为，合道境的经验却还在。
    她一夜翻来覆去睡得很不稳当，早早便醒了，只是一直没有吱声。
    直到云逸御剑离开之后，她才敢打开窗户目送对方。
    此情此景让她不由想起南宫飞天与卿卿的那段回忆，同时心中对太上忘情道的体悟也越来越深。
    云逸好像变成了一个外出务工的普通丈夫，自己则是在家中等候的平凡妻子。
    这感觉既真实，又因为太过真实而显得虚无缥缈。
    她蹙起眉头，心想用情越深，忘情越难。
    自己现在到底是对是错？
    ……
    云逸还是低估了小令的速度，他几乎只用了几个呼吸的功夫，便从无锋山的山腰转移到了半空中的铸剑山庄门前。
    最关键的是此等宝物并非一次性，只要往里灌入灵气，便能再度使用。
    守门弟子一见云逸便拱手行礼道：“少宗主已有吩咐，还请这位客人随我来吧。”
    少年王神来办事靠谱，早已将云逸的事情告诉了宗内长老。
    至于宗主烛庸，他忙着闭关铸剑，完全找不到人。
    王神来虽然不学铸剑，却是山庄从上到下的心尖尖，从小便受到万众宠爱。
    长老一听他在外面交了个朋友，而且还有两柄即便是少宗主都未曾见过的宝剑，便把云逸当做贵客对待。
    这些年铸剑山庄来过许多客人，有的是为了买剑，也有人是为了卖剑。
    因此云逸用剑交换资源之事不算什么。
    再者说了，铸剑山庄上上下下全都醉心铸剑之道，也没有什么功法值得他们敝帚自珍。
    这倒是令云逸颇为惊讶，本以为接近铸剑山庄要花费不少心思，没曾想如此轻易便达到了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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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3章 铸剑山庄

    铸剑山庄规矩不多，与正道魔宗的正经宗门不同，这里的弟子并不专心修行，只是把修行当成了铸剑的辅助。
    故而此处没有门第之间，当云逸主动将方圆剑和绕指柔交给长老之后，立刻就被山庄当成了半个“自己人”。
    这里的人个个都是“剑痴”，即便是伯约的性格放在这里都显得无比正常。
    那位长老一见到方圆剑立刻两眼放光，连连感慨头一次见到剑意与剑身融合如此精妙稳固的作品。至于那柄绕指柔也让他赞不绝口，直言这柄剑在“巧”之一途可谓另辟蹊径。
    云逸出手大方，毫不担心两柄宝剑被山庄夺走或者损坏，故而铸剑山庄对云逸也是以诚相待，承诺庄里的所有资源可以任他取用。
    只不过有个小小的条件。
    那就是铸剑山庄想为两柄宝剑各自打造一把仿品，作为收藏。
    一想到这里只是画中世界，云逸毫不犹豫便答应下来。
    如此一来双方可谓各取所需，主客尽欢。
    由于少年王神来不必铸剑，算是山庄里最大的闲人，因此带领云逸的活计也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少年对此并不反感，反而颇为开心。
    难得碰到一个聊得来的同龄人，他也想与云逸多说些话。
    按照云逸自己的说法，他来山庄主要就是为了纵横楼。刚巧王神来平日里最爱去的地方也是纵横楼，铸剑他虽然不感兴趣，可看书却是难得的乐子。
    离开议事堂后，云逸提出想去纵横楼看看，目前寻找解除娘子体内剑气的方法至关重要。
    而且此事也关乎云逸寻找自身剑道。
    于是王神来一边带路，一边为云逸介绍山庄。
    铸剑山庄凌空而立，宛如仙境，一座座阁楼错落有致，隐于云雾之中，若隐若现。
    山庄中央有一柄通天撼地的巨大宝剑，上面缠绕着九九八十一根粗重铁索，剑身有宝光流转，仿佛是天界巨人才能挥舞的神兵利器。
    剑名“飞升”，出自初代庄主之手。顾名思义，它就是举庄飞升的关键。后来老庄主入了天界，却把宝剑留在了人间。
    山庄内部则奇峰耸立，湖光水色相映生辉。在此地飞升之前，这里名叫“玉璞山”，乃是一处金木水火土五行俱全，五行丰盛的绝妙宝地。
    用于铸剑的天材地宝，很多就产自这里。故而这里简直就是打铁人的天选之地。
    不过与类似扶摇宗的大型宗门相比，铸剑山庄虽然独特，面积却只有十分之一不到，其中的门人弟子更是不足千人，堪称稀少。
    王神来虽然对铸剑毫无兴趣，对山庄的归属感却相当强烈。
    他讲道：“咱们铸剑山庄最出名的莫过于磨剑山、濯剑泉，前者养剑形，后者淬剑意。云兄千万不要错过这两处，对你修炼剑道一定大有好处。”
    云逸问道：“这样会不会有些冒犯？”
    “不会，剑山泉水都是自然所生，几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而且云兄的那两柄宝剑相当不凡，对庄子的师兄师弟也有点拨之用，怎么算都是山庄更占便宜。”
    王神来相当大方，继续讲道：“另外就是纵横楼了，其中藏书包揽世间万千宝剑、剑道，就连天枢院在这方面也要望而生叹。不过，假如云兄想在其中寻找修炼剑道的功法秘籍，可能就要大失所望了。”
    云逸摇头道：“这倒不必，我只需要粗浅了解那些奇妙剑道的出处原理即可。”
    “也对，依我看嫂夫人体内剑气透着古怪，伤她之人似乎是故意留她一条性命，等人破解这道难题。”
    云逸听后心想，果然还是自己了解自己，这剑气就是你老人家亲手留下的。
    少年王神来摇头晃脑继续说话，并未意识到云逸看向他的眼神透着怪异，“只可惜我们山庄没人擅长治病疗伤，众多长老师兄即便精通剑道，更多也只是将其运用在铸剑一事之上。”
    云逸说道：“我接下来可能会多有叨扰，还望庄里莫怪。”
    “这个你就放心吧，只要云兄不做有损山庄利益的事情，就算留在这里五年十年也不是不行。”王神来话锋一转：“其实纵横楼里有个老人家，他就一边帮忙整理书籍，一边待在这边不走，已经几十年啦。”
    “他并不是铸剑山庄的人？”
    “听说年轻时是个剑客，后来宝剑断了，心思也随之淡了，现在只喜欢看书。”
    铸剑山庄这般大方，自然也有支撑它这么做的充足底气。
    首先作为天下第一的铸剑宗门，世上多少剑修都要讨好这里，寄希望于铸剑山庄可以打造出专属于自己的那柄绝世好剑。
    其次这里不属于正魔两道，本就远离纷争中心，只需要留意魔宗之中那些不法之徒。
    第三则是山庄内部实力相当强大，庄主烛庸乃是快要飞升的绝世强者，门内甚至还有两位合道境的长老，这等阵容遇上正魔各自最强的宗门都可与之一战。
    王神来接着说道：“除了这几处地方之外，还有三处禁地，平日里还望云兄不要误闯。”
    云逸虚心道：“请讲。”
    “一处名为打剑窟，我爹就在那边闭关，其中还有一柄尚未出世的宝剑。云兄你不妨仔细听听，那些打铁之声便是打剑窟传出的。”
    “原来如此，那另一处地方呢？”
    “名为剑炉，乃是在庄子地下，不过我估计云兄也不会闲着没事溜达到那边。那里乃是葬剑之地，里面全是废料，以及金铁汁水，除此之外压根没什么稀奇。”
    云逸又问：“还有最后一处？”
    王神来点头道：“此地名为剑气林，不过这里并不像其他两处禁地那样死板，若是云兄想要进去看看，事先打声招呼就好。”
    “听名字似乎是收藏宝剑的地方？”
    “正是，其中满是铸剑山庄这些年收藏的神兵利器，以及庄主长老等人打造的，可以入林的作品。”
    “这种地方一定会被外人觊觎。”
    “唉，说来山庄为了这事烦躁了好些年，里面的剑放着不用也是可惜，但又实在不想送给心术不正之人。”王神来叮嘱道：“需要注意的就这三个地方。”
    云逸郑重其事道：“我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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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4章 纵横楼

    此时两人已经来到了纵横楼前，火红朝阳映照在琉璃瓦上，宛如火焰。
    而更令人震惊之处，在于这座九层高的木质小楼通体笼罩在庞大纷乱的剑意之下，且每层屋檐的八角都悬挂着一柄气势不凡的利剑。
    王神来介绍道：“纵横楼里的书籍不可拿到外面，不然就会引发‘除夕剑阵’。”
    “除夕？剑阵？”
    “镇压纵横楼的核心名叫除夕剑，正是传说中曾经击杀上古凶兽‘夕’的那柄神剑。”
    “世上竟然真有除夕神剑？”
    “当然。”
    云逸心中无比震惊，心想原来自己一直都在井中观天，有些传说明明就在身边，自己居然毫无觉察，甚至还在怀疑它的真实性。
    可铸剑山庄越是家大业大，云逸也就愈加怀疑，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竟会在一夕之间人间蒸发。
    以他当下的眼光来看，纵横楼悬挂着七十二柄“辅剑”以及一柄立于顶层尖端的“主剑”。
    剑身呈火红色的“主剑”自然就是除夕剑，这柄剑气势汹涌，即便只是远观也感受到上面的金火之气，似乎对于妖物精怪天生带着压制。
    这样一柄宝剑，恐怕只有合道境才能发挥它的全部实力。
    而那七十二柄“辅剑”更让云逸大开眼界，它们虽然只是剑阵中的辅助，本身品阶却全都不差。
    挑出任意一把也有“希声剑”或者“金乌剑”的水准，返虚境方可使用，到了合道境也不会拖后腿。
    光是纵横楼就有如此数量的宝剑，不得不说铸剑山庄真是家大业大。
    王神来看出云逸似乎有话想说，却又迟迟没说出口，便主动问道：“云兄还有疑惑？”
    云逸摇头道：“只是心生感慨，铸剑山庄有如此多的绝世宝物，却允许我一介外人来此修行。与修行界的其他宗门相比，这等做法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哈哈，有些话说了云兄你别在意。昨日我将你的事情告诉山庄之后，长老他们立刻派人调查了你的来路。”
    “一夜便查完了？”
    “并不完整，只知道你为了给娘子治病不远万里而来，目前在无锋山当起了神医，可见心性不差。”
    云逸猜测铸剑山庄消失是否与引狼入室有关，便问：“万一那只是我装出来的假象呢？”
    王神来不以为然：“人会撒谎，剑却不会。铸剑山庄以剑为生，对剑意的感知自然无比敏锐。若我所料不错，云兄养着三枚剑意，一青一白一黑。”
    “这都被你们看出来了？”
    “长老说，你这三道剑意清澈无比，也未沾染太多杀气，可见你心性良善。”
    云逸没想到自己轻而易举进入山庄的背后，其实早就被人查了个底朝天。
    不过他并不失落，只觉得省却了一番麻烦。
    王神来见云逸疑惑尽消，便带他进入了纵横楼。
    正如他所说，只要不将楼中物品带出，那看起来无比恐怖的“除夕剑阵”便只是个摆设，绝对不会发动。
    此时楼内有不少弟子正在翻阅书籍，其中大多是在寻找灵感，或是打算仿制名剑，在这里记忆剑图。
    严格来说，这里的氛围倒是与浮生密藏的二层有些相似。来此的人都不是为了修行，而是为了求知。
    因此楼中一片安静，无人发出声响，全都静心看书，看到王神来也只是微微一笑当做打过招呼。
    王神来压低声音道：“九层楼的藏书不分高低，云兄可任意取阅。”
    云逸的目光不由被一个忙着整理书籍的老人吸引过去，问道：“那位就是留在楼中许多年的隐士高人？”
    “没错，他自称剑仆，每日只在这里打理藏书，外事从不过问。”
    话音刚落，一道声音忽然从两人耳边响起：“两个小家伙背后议论老夫干什么？”
    王神来叹了口气，无奈带着云逸过去行礼，“剑仆前辈，这位是山庄贵客，这段时间会常来这边看书。”
    剑仆看着白发苍苍，不修边幅，放在外边说是疯子都有人信。
    他并未停止手里的活，说道：“随他便，不要坏了这里的规矩就好。”
    剑仆甚至懒得多看云逸两眼，一个区区化神境他还不放在眼里。
    显然这又是一位合道境的高人，云逸自然不敢有什么脾气，又与王神来低声讲了几句，两人便决定各自寻找合适藏书去了。
    后世的南宫灼灼和叶念依绝对想象不到，此时的王神来最爱看的书籍其实和话本差不太多。
    乃是一本名为《江湖游剑录》的奇书，其中讲了许多性格各异的剑客，每每看到精彩绝伦之处，王神来都会情不自禁开始作画。
    这就是纵横楼的奇妙之处了，换成其他正经宗门，藏经楼里肯定放的都是正经功法。
    唯独这里搜罗天下一切关于剑的书籍，无论里面讲了什么，只要以剑为主，便会收录在此。
    云逸一边闲逛，只觉得眼花缭乱，心想这里的藏书要自己住在这里三年五载，才有可能看完。
    他心想干脆先从一层东侧看起，便随手拿了一本名叫《云罗剑》的小书。
    书册只有薄薄数页，上面画着宝剑模样，记载了详细参数。想必过上不久，方圆和绕指柔也会被同样的方式记录下来，收藏于此。
    除此之外书中还讲了与云罗剑配套的“云罗剑道”。
    云罗剑出自女子剑仙之手，练剑之前乃是一名织女。后来修行入道，以牵丝织机领悟剑道，开创了这一流派。
    正所谓：旷哉宇宙惠，云罗更四陈。此道蕴含天地之理，意在宇宙之大，虽是女子所创，意境却是非凡高远。
    别看书中只是记载了寥寥数语，光是这几句话就足够让云逸参悟许久。
    幸好他现在要做的并非彻底领悟前人剑道。
    实际上达到如此水平也不是光凭看几句话就能做到。
    起码也要扶摇道果，亦或是伏虎道蕴这样的机缘才能帮助人直接悟道。
    故而云逸只需要将剑道的关键核心背诵下来，务必达到“仿佛亲眼见过”的程度即可。这样一来等他回到无锋山，就可以分析宋新瓷体内剑气，从中抽丝剥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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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5章 并非忘情

    云逸这边专心看书，并不知道老剑仆正暗中盯着自己，确定他并无出格举动之后，这才收回了目光。
    王神来不知何时与剑仆凑到了一起，传音道：“这下放心了？”
    剑仆说：“这小子是冲着楼中万千剑意而来，与我倒算是同道中人。”
    “你自己来路不明，赖在我家不走，最是可疑，现在却盯着别人像在看贼。”
    “少庄主你这就不懂了，我受了铸剑山庄恩惠，自然不会看着此地进入宵小。”
    “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你千万莫往心里去。”
    王神来显然与剑仆颇为熟络，传音几句之后便各自看书去了。
    云逸并未留意这些，毕竟此处只是画中世界，而他留在这边的时间有限。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尽可能多了解一些剑道。
    纵横楼中时辰过得飞快，日升日落只在须臾。
    转眼天便要黑了，云逸刚好已经彻底背下来了《云罗剑》，便决定告别此处。
    王神来见状也放下手里的《游剑录》，打算亲自送云逸离开，毕竟云兄乃是第一次来山庄修行，自己还是要贴心一点。
    两人并肩离去，剑仆则帮忙收起了那两本书。拿起云罗剑的时候，老人家没忍住嘟囔道：“娘们的剑道有甚好看？”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他指尖化剑，轻轻比划。
    几道剑气化作针线，丝丝缕缕缠绕指尖，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小网。
    他居然真能施展出云罗剑道！
    一旦入了合道境，便会与自身大道绑定融合，对其他大道天生带着排斥。若非苦心参详，绝不可能达到轻易施展他人大道这种程度。
    可见此人嘴上说着瞧不起，实则不知偷学了多少光阴。
    另一边王神来送云逸下山，说道：“为何不把嫂夫人接来这边，如此往返也太耽误功夫了。”
    云逸笑道：“我看山庄里男子居多，而且都是修士，收留她一介凡人反而多有不便。”
    “这个倒是，庄子里的师兄师弟都跟木头似的，一个个做了那么多年的单身汉，从来不懂什么是人情世故。”
    “我刚刚已经记下了一本剑经，正好回无锋山参悟一番，等到消化之后再来叨扰。”
    “也好，下次来的时候我带你再去其他几个宝地看看。”说着，王神来又将那柄今早云逸交还的小令递了回去。
    “此令可以多次用于往返铸剑山庄，云兄还是收好吧。”
    云逸也不矫情，接过道谢。
    两人又聊了几句，已经到了山门那边，只好分别。
    王神来目送云逸身影飞远，心想这位云兄弟真是个妙人，居然就这样把两柄宝剑交给了山庄，临走的时候问都不问。
    而且他为人做事很有分寸，虽说与铸剑山庄做了一笔交易，却不愿意多拿半点好处。
    殊不知在云逸看来，少年王神来此人更是有趣。
    他作为自己在铸剑山庄的领路人，心思细腻，把那些规矩禁忌讲得头头是道。
    若是换个角度来看，仙人王神来境界太高，点拨作为化神境的弟子未免大材小用。
    可少年王神来却可以为徒弟做引路人，在画中世界完成传道授惑的任务。
    也算不枉师徒一场。
    铸剑山庄与无锋山相距数百里，云逸唤出青莲剑意，与其御风而行，速度倒也不慢。只用了大约半个时辰，便赶回了山腰小屋。
    看见此地阵法并未引动，一切如常，云逸总算松了口气。
    说实话他今天读书时难免有些心不在焉，偶尔还会担心宋新瓷的状况如何。
    比如她有没有好好吃饭，家中是否安全。由此可见情之一字的确是修行路的大敌，令人从此心神不宁。
    但是此间之乐，也只有当事人最有感受。
    宋新瓷把自己照顾得很好，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该睡睡。尽管只能在一方小院之中行动，她却丝毫不觉得厌倦，只觉心安。
    这里无须勾心斗角，也没有某种庞大压力逼迫自己加紧修行，好像慢了一步便会坠入无尽地狱一样。
    什么正魔之争，什么正道天骄封默，什么魔尊易天行，什么覆天阁，已经统统被她抛到脑后。
    如此恬淡平静的环境，反而让她可以静下心来，用一种以往从未想过的角度，重新审视自身所合的那条大道。
    “太上忘情道”与“无情道”有诸多相似之处，故而当初缥缈子还觉得宋新瓷与自己有大道之争。
    两者的相同之处，在于最终都要达到无情无爱的境界，修士唯有断情绝爱，才能斩断因果，从而得到大自由。
    可其实两者达到这一步的方法，却是截然不同。
    无情道讲究一个摒弃情感，遇到会使自己心神不稳之人，第一时间想到的方法便是将其斩杀。
    太上忘情道则完全相反，它可以多情而无情，看似贪嗔痴，实则如一面湖水不起波澜。宋新瓷更是选择了一种先结情缘，再斩情丝的路子，不相爱如何忘情。
    不过这几日宋新瓷对于“太上忘情道”又有了新的体会。
    她终于发现“情”之一字若只是用来指代“男女之情”，未免太过小气。
    爱一个人，爱几个人，爱此间山水，爱天下苍生，其实都是“情”。
    如此说来，忘情也并非单纯放下一个人，几个人。而是要看透人间种种，明心见性。
    以平等的情感对待众生，得以超脱，才能不为情所困，不为情所扰。
    宋新瓷一边略显吃力地荡着秋千，一边体悟大道。
    云逸回家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白衣女子悠闲自在，口中哼着小曲，他不禁哑然失笑。
    看来自己的担忧实属多余，宋新瓷是一个可以享受孤独，完全自洽的女子。
    而且不知为何看她气质似乎有了些许变化，虽说依然毫无修为，整个人却透着出尘之感。
    这是悟道才有的景象。
    云逸将手放在女子腰间，将她轻轻往前推动，“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我在那边寒窗苦读一无所获，你在家里吃喝玩乐反而就悟道了。”
    宋新瓷心安理得享受着这一切，“谁还不是个修行天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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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6章 疗伤

    过目不忘，对于修行中人来说算是最基本的本领。
    比起经书内容晦涩难懂，稍有不慎练错一个字就会走火入魔等种种难关，把那寥寥几百字背下来简直就是最容易的事情。
    云逸先是做了一桌热饭，然后在餐桌上将《云罗剑》的内容复述给宋新瓷。
    娘子毕竟是合道境，领悟道韵和自己不在一个层次，有她帮忙想必可以加快不少速度。
    事实证明宋新瓷的确天赋不凡，她一边小口喝粥，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听着云逸讲经，没多久便把云罗剑的外在内里分析个七七八八。
    宋新瓷心不在焉地喝着粥，说道：“云罗剑道的核心在于将剑气化成丝线，再将这些丝线织成万物。这法子用法极其广泛，攻守兼备，甚至可以化作一身剑气软甲用来防御。”
    云逸说道：“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剑道，今日算是开了眼界。”
    “这倒没什么稀奇，葬剑谷绣娘修的大道与此类似，只不过她更注重将剑化为绣花针，用起来才更得心应手。”
    云逸自然知道绣娘的修炼路子，可惜他却要装作不知，如此小心翼翼还真是有些辛苦。
    宋新瓷丝毫没有察觉到云逸的小心思，继续讲道：“依我看云罗剑道的难点主要是一个‘柔’字，如何将剑气凝成丝线，轻盈却又结实，其中难度堪称匪夷所思。”
    “若你恢复修为，能够尝试做到吗？”
    “能倒是能，不过肯定做不到云罗剑应有的那番气象。”
    云逸感慨道：“突然理解师父为何如此大费周章，让你我来此修行了。若是继续留在外面坐井观天，不知多久才能意识到世上还有如此奇妙的合道境。”
    宋新瓷深以为然：“先生的确好手段，而且按照他的布置，你在接触这些大道的同时，我也会从中受益。”
    此时云逸看见娘子嘴角有粒白米，便伸手为她拭去，温柔道：“等你吃完，咱们再看看你体内的那道剑气。”
    宋新瓷忽的脸红，强作镇定地喝完最后一口粥，“这就开始吧，刚好验证一下咱们的计划是否可行。”
    云逸看出她这是有些羞涩，故意转移话题，不过也不点破，乐在其中。
    只可惜疗伤并未想象中那般顺利，主要问题在于云逸对云罗剑道的体悟太少，即便是粗浅运用也难以做到。
    他倒是能够从宋新瓷体内剑气中找到“云罗剑”的那部分，可是云罗剑道就像是一根丝线缠绕在剑气主体当中。
    若是强行抽离只会让宋新瓷痛不欲生。
    最好的做法只能是耐着性子抽丝剥茧，顺着云罗剑道将其取下。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云逸没有前去铸剑山庄，他深知贪多嚼不烂的道理，如今自己连“云罗剑”都没能消化一二，再去浏览其他书籍也是白费工夫。
    这期间宋新瓷也没闲着，她的领悟速度比起云逸快上不少，便将自己的感悟传授给云逸，帮助他加快理解。
    而且云罗剑本就是女子所创，宋新瓷对其中的“柔”体会更深，自然得心应手。
    如此平淡度日直到第七天，云逸终于醍醐灌顶，他以指尖释放剑气，竟然可以将其凝聚成一缕丝线，总算有了一些眉目。
    “咱们再试试。”云逸急急忙忙把宋新瓷拉进屋中，让她盘膝而坐，自己则坐在娘子身后，双掌分别抵在她的双肩。
    这次云逸将自身灵力按照云罗剑道的方法化成丝线，轻轻探入娘子体内，顺着经脉缓缓游向那道古怪剑气。
    有趣的是，古怪剑气中的云罗剑意感受到与自己同源的气息，居然自行从剑气中剥离出来，最后又被云逸牵引出宋新瓷体内。
    刚一接触到外界气息，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逸不知不觉间已是满头大汗，见状笑道：“这果然就是解开难题的方法。”
    宋新瓷脸上似是多了一抹红晕，显得不再那么苍白无力。她转头看到云逸一脸傻气，忍不住笑着给他擦了擦额头。
    云逸仍然激动无比：“我算了一下，如果每七日我能领悟一份剑道，那么两年左右便可以驱除你体内的全部剑气。”
    宋新瓷温柔道：“不必那么急躁，以免走火入魔。你现在只是化神境，揠苗助长或许会导致返虚境的心魔格外强大。”
    “还有一个好消息，我似乎已经隐隐摸到了归真的边缘。”
    “嗯？”
    炼神返虚的难关就是“归真”，修士在前两境分别将灵气、神念修炼到了圆满，然而若要晋入返虚境，就需要把它们尽数归真。
    至于何为归真，顾名思义与“返璞归真”意义相同。如果说炼气、化神都是在雕琢打磨一块璞玉，那么返虚则是将这块璞玉恢复到最原本的样子。
    大道至简，返璞归真，这是在为将来合道做下准备。
    自从云逸含怒与献王苏信一战，总算破关成功，晋入化神境。他这段时间一直以神念淬炼剑意，其实不知不觉早就迈过了初期、中期的阶段。
    右臂的伏虎道补足后天体魄，三道剑意助他在化神境一往无前。云逸隐隐有所预感，或许自己参悟九十九个剑道的时候，也就到了晋入返虚的时候。
    而且他的情况与普通修士大为不同，炼气境本就无比扎实，更是在体内蕴养出了方圆剑意。如今他的化神境更是另辟蹊径，早早就接触到了诸多剑道。
    这份见识与经验将成为他在返虚境修行时的最大助力。
    宋新瓷看着云逸孩子般兴奋不已，也罕见地没有泼他冷水，只是笑着看他盘算计划。
    他说若是诸事顺利，三年时间绰绰有余，期间还可以借用铸剑山庄的资源磨炼一下方圆剑的形意。
    他还说若是宋新瓷身体渐渐好了，不如也去铸剑山庄转转，一定颇有助益。
    一直以来，宋新瓷都觉得云逸是个老气横秋的家伙，似是总是装着数不尽的烦忧，也不知他为何要这样，亦或是只有面对自己的时候才会如此。
    可如今云逸领悟稀奇剑道后的欣喜，显得尤为真实，好像这才是修行途中最单纯的乐趣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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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7章 剑仆

    纵横楼的剑仆最近心中郁郁，颇有不吐不快之感。
    问题源头乃是一个名叫云逸的小子。
    此人约莫每隔七日便会来上一次，专门寻找讲解剑道的书籍。可问题在于，他每次只看一天，之后的几日完全不见踪影。
    俗话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这是一天打鱼七天晒网，这种心性能在剑道一途走得长远，那是绝无可能！
    除此之外，让剑仆早早在心里给云逸判了死刑，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那就是他每次看的书籍都与上次不同，仿佛只花一个白天便能参透一份剑道。
    真当自己是举世罕见的绝世天才不成？
    剑仆倒也不是没给过云逸机会，为了不冤枉对方，每次云逸离开之后，他都会确认一下臭小子看了一天的那本书有无蹊跷。
    先是《云罗剑》，然后是《天子剑道》，接着是《玉女素心剑》、《达摩剑》，甚至连偏门的《辟邪剑》他都看过。
    这些书剑仆也都看过，因此更清楚贪多嚼不烂的道理，越发怀疑这个年轻人练剑的目的。
    一肚子花花肠子，练出来一副花花架子，若真是碰上硬茬子岂不是要闹出大笑话。
    剑仆甚至为此私下找王神来谈过，言外之意是让少庄主管管那位来历不明的朋友，而且以后少和他来往。
    免得被其带坏。
    王神来知晓此事之后，只是神色平淡地反问了一句：“那你觉得他有没有变化？”
    剑仆没有说谎：“变化确实有，但变来变去只是个化神境，或许与这些剑道无关。”
    “你在纵横楼看了这么多年书，若是论及剑道，连我爹的见识都未必如你，难道你就看不出云逸的独特之处？”
    “他连自己的剑道都没找到，能有何独特之处？”
    王神来懒得同他废话，“你这是带着偏见，觉得他没有专心悟道，有辱此楼藏书。”
    “没错，老夫就是这个意思。”剑仆忽然想了个主意：“不如我去试试那小子，这样一来就不会冤枉他了。”
    “不可，他是我的朋友，你向来目中无人，不如装作看不见他就好。”
    “不行不行，我守着纵横楼这么多年，唯独看他不顺眼！”
    剑仆虽然名叫“剑仆”，却不是给铸剑山庄做仆人的意思。他自称剑仆，乃是心甘情愿为一柄剑去做仆人，只不过这柄剑到底是什么神兵利器，山庄之中无人知晓。
    烛庸当年并不赶走剑仆，也是看在旧人情分。而且剑仆承诺，只要他在山庄一日，便会守护纵横楼一日。
    因此这个老家伙真想做些什么，王神来压根无力阻挡。
    他刚想去提醒云逸小心，没曾想剑仆速度更快。
    此人爱剑成痴，向来想一出是一出，转眼就冲到了云逸身边，见他正在专心致志读着一本《诗剑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看我怎么说的来着，他果然又换书了！
    剑仆没好气道：“七日来一次，每次都换一本书，你看得懂？”
    云逸继续看书：“看不懂。”
    剑仆被这句话噎了一下，“你小子还算诚实！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喔。”
    “那我问你，为何不专心读懂一本，像你这样反复放弃，如何才能彻底领悟一份剑道？”
    “我换书自然是因为读懂了。”
    剑仆怒道：“你刚刚还说你看不懂！”
    云逸无奈道：“所以我回家之后一直都在参悟啊。”
    “几天的功夫就能读懂？”
    “这个……多亏我娘子帮忙，她脑子比我好使。”
    “好好好！”
    剑仆连说了三声好，此时此刻已经没了听孟浪小子胡说八道的兴致，他决定直接出手试探。
    只见老人并指为剑，指尖先是出现一缕丝线，他对着云逸轻轻一弹，这道丝状剑气迅速冲其面门刺去。
    这招倒是没有杀气，显然也并不想让对方受伤。
    云逸眼前一亮，立刻认出这就是“云罗剑道”，于是他同样并指为剑，居然同样凝成一缕丝线，刚好接住老人的那根。
    两条丝线稍一碰触，便缠成一团，难解难分。
    剑仆面露惊讶，随后撤去丝线，转而指尖凝聚出了一道金黄剑气，上面泛着一股贵不可言的气息。
    子曰：“唯天子受命于天，士受命于君。”
    云逸认出这道金贵剑气乃是“天子剑道”，看了剑仆一眼，不过并未言语，而是以相同的手法再次与其交锋。
    这两人转眼间互有试探已经足足两次，虽说各自都在抑制攻势威力，可还是难免发出一些动静，引得纵横楼中不少人看向这边。
    作为纵横楼的“一把手”，剑仆自然不能带头破坏规矩，便只能一把按住云逸肩头，将他带到了楼外的一处空旷场地。
    此处乃是悬崖之上，往外便会掉下铸剑山庄，故而罕有人至。
    剑仆终于可以放手施展，这次他双手各自施展两种不同剑道，一个清纯天真，一个佛意无边。
    云逸自然没法子做到这种程度，只能笨拙地先以《玉女素心剑》抵挡，然后再用《达摩剑道》去解开另一招的攻势。
    剑仆虽然面上没有表情，可心中已是连呼痛快。
    自从他进入纵横楼修行之后，还从未像今天这般与人动手。
    此种切磋剑道与性命之争截然不同，看似轻描淡写，实则一攻一守，互拆攻势，酣畅淋漓。
    云逸心中同样惊骇不已，想不到剑仆居然每种剑道都可施展，而且看得出他处处留手，压根没有施展出那些剑道的真正威力。
    两人如此又切磋了数招，云逸的那点底子总算被彻底掏空，面对又一道前所未见的剑意，毫无拆招方法，干脆两手一摊不再反抗。
    剑仆见状立刻收招，叹了一句：“打得太过尽兴，一时竟忘了你还没学过这个。”
    云逸抱拳行礼道：“老前辈可有指教？”
    “指教谈不上，只是看你每次看的书都不一样，怕你贪多嚼不烂，耽误了楼中藏书。”
    “这个……晚辈确实学得有些吃力。”
    “吃力？七日就能参悟一道剑意，你这可一点都不吃力。老夫起码要花上一个月，才能勉强做到像你这般！”
    云逸好奇道：“那您现在领悟了多少？”
    剑仆瞥了云逸一眼，突然问道：“有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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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8章 都在酒里

    这倒是把云逸难住了，自从他进入画中世界以来，买过柴米油盐，却从未想过再往须弥戒里添些美酒。
    宋新瓷从不饮酒，自己对这杯中之物也是可有可无。
    没想到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声音，乃是王神来不知何时跟了过来。
    “我有酒，我有酒！”
    他忽然变出两瓶美酒，分别递给剑仆与云逸。
    剑仆闻了闻：“你小子实在小气，怎么不把你爹收藏的那些拿出来孝敬我。”
    云逸不懂此道，分不清酒水好坏。不过当他看到王神来再度变出一瓶美酒，已经忙不迭喝了起来，心中顿时无比感慨。
    少年师父哪里都不像后世的王神来，唯独饮酒这点一般无二。
    从小就是个酒鬼！
    王神来急切道：“酒给你了，云兄刚才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剑仆闻言直接席地而坐，啜饮一小口，然后答道：“三百二十一种，不多不少。”
    云逸和王神来也随之坐下，他惊讶道：“前辈应该已经是合道境了吧，如此接触其他大道，难道不会影响到自身修行？”
    王神来也有同感，“就是就是，你总说云逸贪多嚼不烂，可你如此做法岂不是比他还严重千万倍？”
    “两个小孩子懂什么。”剑仆大手一挥：“我合的那条道没什么意思，懒得练了。”
    云逸：“所以您是要改修其他剑道？”
    “也不是，就只想涨涨见识。”
    这话属实没有什么说服力，能成为合道境的修士哪个不是心比天高，怎会甘心自毁前程。除非他与苦哈哈一样，受了暗伤，有着不得已的缘由。
    云逸想了想，对于合道境修士而言，剑仆若不是参透了自身大道，并且发自内心认可这份大道，便绝无可能“合道”，可见他之前的话不能当真。
    王神来问道：“说什么长见识，你明明就是在寻找一份剑道，只是到现在也没有眉目！”
    剑仆嘶哑着喉咙笑道：“不愧是少庄主，还真是骗不过你。”
    “你在楼里呆了那么多年，刚才的说辞也就骗骗云兄这种来了没多久的新人。”
    “小子，我还没问你呢，你为何要涉猎大量剑道？要知道这些剑道全都‘名花有主’，多半已经没了给你合道的位置，你若是想要青出于蓝，那更是难上加难！”
    云逸解释道：“一来是想看看世上剑道都是何种模样，免得自己总是坐井观天。二来则是我娘子被一道古怪剑气所伤，那剑气蕴含着九十九种剑道。”
    剑仆瞪大双眼：“一道蕴含着九十九种剑道的剑气？！”
    “正是。”
    “老夫不信！”
    王神来附和道：“真没骗你，前些天我和师兄还去探望过云兄的夫人。那道剑气当真蹊跷，简直就是神仙手笔！”
    剑仆闻言这才相信，“可怕！我苦心参详剑意多年，如今一口气也只能同时施展出五种剑道，仅此而已！”
    他了解到云逸娘子体内的剑气之后，顿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连连喝了两大口酒。
    老人吐出一口浊气，安慰道：“你小子倒也不用心急，仙人若真是想要害你娘子性命，直接杀了就行，何苦花费心思留下这样一道剑气。”
    王神来和铸剑山庄中不少人都说过类似的话，希望云逸不要放弃，只要坚持下去，有朝一日定能治好娘子的病。
    云逸点头笑道：“知道，晚辈一定继续努力。”
    明知这里只是画中世界，可云逸这些天对铸剑山庄却生出了几分归属感。这里的人简单纯粹，实在是让他喜欢。
    王神来忽然说道：“老头，你也该讲讲你的故事了吧？”
    剑仆面色一暗：“我的故事老掉牙了，有什么好听的。”
    云逸：“晚辈也想听听。”
    王神来：“不说就把酒还给我！”
    酒自然是不会还回去的，剑仆今日难得心情畅快，看着两个小辈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知道自己若是不说，这两人肯定时不时就要来惹自己心烦。
    于是他将美酒一饮而尽，云逸见状则识相地递过自己手中还有大半的酒瓶。
    剑仆接过边喝边讲：“我年轻时在一个不入流的宗门修行，门里就几十个人，当时修为最高的人是我师父，就是个返虚境。”
    他嘴上这么说，表情却对那个微不足道的宗门写满追忆，提起师父的时候更是透着尊敬。
    “师父有个女儿，也是我的小师妹，当时倾心于我，我们二人还定下婚约。可惜就是这件事引得一个畜生不满，偏偏他不服却不说出来，反而勾结外人。”
    剑仆说得没错，这的确是个狗血的故事。
    被他当成家的地方，一夕之间惨遭灭门，不留活口，满门上下只有他侥幸活了下来。
    那是师父师娘豁出性命为他争取的一线生机，希望他与小师妹能逃出生天，也算给宗门留了火种。
    只可惜小师妹受了重伤，虽然两人活着逃了出去，她却已经支撑不住，没多久便断了气。
    到最后只剩剑仆一人。
    可他既然活了下来，就不会做个懦夫，从此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在那之后他苦心修行，每时每刻都在筹谋复仇一事。
    先是杀了炼气境的仇人，顺藤摸瓜找到后面的化神境高手。
    然后他再杀掉那些化神境，接着又被返虚境的修士盯上。
    不知经历了多少生死一线的苦战，最终他修炼成了返虚境，也亲手杀了那个当年杀死师父的仇人。
    可他所杀之人，亦有亲朋好友。
    大仇得报之后，剑仆自己又成了他人报复的对象。
    而且这次想要向他寻仇之人，乃是一名合道境。碰上此人他不仅毫无胜算，甚至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王神来听到此处，一拍大腿，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我知道了，你来纵横楼浏览群书，就是为了寻找此人的剑道！”
    剑仆像是在看一个傻子：“我已经见过这个合道境，又何必在书中找他？！”
    “哦，好像也对。”
    云逸说道：“前辈当初只是返虚境，又是如何从合道境手中逃出生天的？”
    剑仆眼中闪过一抹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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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9章 惊鸿一瞥

    越境杀敌，这算不得什么稀罕事情。
    炼气境击杀化神境，化神境力挫返虚境，这些情节不必去话本里找，光是云逸本人就干过不少。
    但还从未听说过返虚境越境打杀合道境的传说。
    修真六大境界，其中有个人尽皆知的说法，那就是六大境界还分为上三境和下三境。
    炼气、化神、返虚只是下三境，得道成仙的基础，微不足道的前三步。
    而上三境，合道、飞升、仙人，那才是实打实的得道成仙。
    世人之所以很少提起这个说法，乃是因为绝大数人都停在了下三境之中。因此才会把六个境界放在一起，才让飞升成仙显得没有那么遥远。
    但无论如何都无法掩盖一个事实，那就是上三境和下三境的差距乃是天地之遥，云泥之别。
    甭说一个返虚境妄图杀死合道境，就是十个返虚境也做不到。
    更何况合道境除了肉身强悍之外，自身更与大道合体，若要彻底杀死还要抹除大道，更不是返虚境可以做到的事情。
    因此当剑仆碰到那位合道境高人的时候，注定毫无胜算。
    剑仆悠悠讲道：“当时我被那名合道境追杀，他明明可以直接把我杀了，却偏偏没有这样做，任由我身受重伤狼狈逃窜，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心里痛快一些。
    “冤有头债有主，杀害师父师娘的人我已经杀了，可我就是觉得不甘。虽说冤冤相报永无止境，但凡事都有一个源头。
    “我的死的确可以成为这段仇恨的尾，终结这一切。因为我没有后人，更没有徒弟，再不会有人为我复仇，死了便是死了。”
    云逸忍不住叹了口气，心想山上山下从来都没有什么区别，修真中人也和江湖中人一般无二。
    谁都放不下仇恨，谁都希望用别人的死来终结一段孽缘。
    而自己又何尝不是，想要跳出仇恨又怎会那样简单？
    王神来说道：“他明明可以杀你，却故意不杀，因此生了变数？”
    剑仆点头：“后来我逃到了一处草原，居然刚巧碰到个过路的合道境，是个剑仙。他本不想管，但刚好看到我被仇家打断四肢百骸，听到仇家同我讲起了这段仇恨到底因何而起。”
    云逸：“难道还有隐情？”
    “我原本以为这些杀戮的起因，乃是我千不该万不该对小师妹生出爱慕之情。假如没有此事，小师妹多半会嫁给那个畜生，宗门也就不会遭逢巨变。”
    “可这件事并不是真正的因？”
    “仇家和我师父本就有怨，如今他晋入合道境不屑出手，便安排了自己的返虚境徒弟去杀旧日仇敌。呵呵，自己徒弟杀了曾经的对手，这样他才觉得畅快。”
    “后来你又杀了他的得意弟子。”
    剑仆哈哈大笑：“所以他既想杀我，又想给我留一条生路。条件是让我拜入他的门下，从今往后做他的关门弟子，哈哈，简直荒唐！”
    王神来撇嘴道：“有时候真是很难理解合道境都在想些什么，这些人是不是修行修的脑子出了问题？”
    他这话不仅冲着剑仆和他故事中的那个合道境，同时也冲着自己的父亲烛庸。
    云逸也深有同感，在他看来宋新瓷也是相当难以理会的一位合道境。似乎修士为了合道，不得不将自身三观融于大道，因此为人处世愈发极端。
    剑仆继续讲道：“过路的那个合道境是个好管闲事的剑仙，偏偏听我那仇家讲完了这桩惨剧的起因。他越听越是来气，居然留了下来。”
    云逸：“他要救你？”
    “不，他要请教对方的大道。”
    剑仆眼中泛着一股异样神采，仿佛那日他看到的场景再度浮现在了眼前。
    那是他头一次看到合道境之争，整个人自然激动不已。
    本以为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没想到合道境之中亦有高低之分。
    辽阔草原上，忽有大风悍然吹过，卷起千万根草，其中不少拍打在剑仆脸上、身上，甚至心上。
    而后风停，万籁俱静。
    天空有只鸿雁孤身南飞，轻鸣一声，声音竟传遍四面八方。
    眼前那人，也伴着雁鸣出了剑。
    天上鸿雁似是看到可怖之物，被惊起远飞而去。而在合道境剑仙面前，有道长逾百米，宽约三丈的巨大鸿沟随着这一剑降临于世！
    寥寥一剑，便划出了一道深浅难测的深渊！
    惊鸿一瞥！
    仇家同样是合道境，虽然竭尽全力以命相搏，却也没能挡住这一剑，连人带着大道一同陨灭。
    王神来鼓掌道：“好潇洒的剑仙！”
    云逸恍然大悟：“所以前辈在纵横楼待了许多年，其实是为了寻找这位剑仙的身份？！”
    剑仆说道：“没错，恩人来去匆匆，对我不曾理会。但我记得他的剑道，毕生难忘，即便从那之后我苦修百年，也找到了自己的大道，却还是久久不能忘怀！”
    云逸：“你不是为了报恩，只是想搞清楚那一剑的来历。”
    “我想知道他是谁，我想知道那样的一剑如何才能施展，除此之外这世上再没有什么事情，值得我去在意！”
    “干了这杯！”云逸听着来劲，一把夺过王神来的酒瓶，和剑仆碰了一下，同饮此杯。
    王神来顿时急了：“给我留口，给我留口。”
    剑仆说道：“剑乃凶器，与之有关的大道也多数与杀戮有关。可一心复仇之人，是极难走到至高处的。”
    云逸：“因为复仇只能一时让人上进，若是太久反而使人堕落。”
    “大道无穷无尽，复仇与其相比只是小道，等到要杀的人死了，那仇恨又该何去何从？”
    “所以仇恨只是让人走下去的动力，却永远成不了脚下的那条路。”
    剑仆忽然看云逸顺眼了许多，觉得他倒是可以做个知己，“你如今也见识过了不少剑道，它们说白了都是杀人之道，只是方式各有不同。”
    云逸闻言顿时陷入沉思，良久不言。
    王神来和剑仆见状也纷纷不语，闷头饮酒。
    片刻后，云逸叹道：“我娘子身受剑气所困，我修行剑道乃是为了治好她的病症，解她之苦……前辈说世上剑道都是杀人之道，难道真的从未有过……救人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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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0章 救人剑

    剑仆感慨道：“剑本来就是杀人器，杀人救人都看用剑的人如何去想。我自练剑以来，只用剑杀人，却从未想过用剑救人。”
    王神来摇头：“我却觉得剑乃是斩断因果之器。”他忽然来了兴致，去而复返，归来时拿着画具，当着剑仆的面开始画起了那惊鸿一瞥。
    云逸的兴趣并不在此，而是依旧停留在“救人剑”上。
    他忽的想起南宫飞天，那位惊世绝艳的剑仙也找了一辈子的救人之道。可手中的剑只能助他杀敌，却无法救回他的卿卿。
    因此只能遗憾。
    即便有朝一日南宫飞天成了仙人，他也依旧遗憾，只剩遗憾。
    杀人，无法让人圆满。
    或许他最终就是想通了这件事，才会主动兵解，散去修为，将“自然而然道”也还给了人世间。
    ……
    谁都没有想到，今日三人一场对谈，居然会给云逸带来如此大的冲击。
    剑仆喝了不少酒，将陈年往事说了个痛快，不久后便回到纵横楼继续寻找剑道去了。
    在他看来，自己的余生只有这么一件大事。只要找到那位神秘剑仙的来历，他便心满意足。
    他自称剑仆，其实是那人剑道之仆。
    王神来看出云逸的古怪之处，便又在原地陪了他一会儿，却见云逸双眼痴痴看着远方，思绪不知飞到了何处。
    他不言不语，只是指尖偶尔会动弹几下，似是比划着什么。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万一他不小心钻了牛角尖，走火入魔那可如何是好。
    王神来见状轻声问道：“今天不看书了？”
    云逸闻言突然起身：“不看了，想去山下走走。”
    “我陪你？”
    “这倒不用，我自己一人就好，可能直接就回无锋山那边了。”
    王神来热脸碰了冷屁股，不免有些气恼。兄弟看你心情不好，想要带你出去转转，结果你小子却不领情！
    若是换成平时，云逸一定会冲着王神来歉意一笑，可是今天他没有这么做，而是心事重重地离开了铸剑山庄。
    山庄大门除了直接通往山下的传送阵之外，还有一条粗壮铁索可以下去。
    只是平日里没人会走这条“路”，风大危险不说，主要是走起来颇为狼狈，毫无神仙气概。
    修为低的用传送阵，修为高的则御空飞行，故而一年半载也难得见到一个人走一趟铁索路。只有偶尔铸剑山庄开门收徒，才会把此处作为一项试炼开放。
    不过云逸今天打算试试。
    守门弟子见状忍不住出言提醒：“那铁索许久没有保养过，只是个样子货，你可千万小心点，别掉下去啦。”
    云逸应道：“知道了。”
    守门弟子不再多说，心想大家都是修行中人，就算半路出了岔子，直接祭出法宝也不算晚。反正铸剑山庄建在空中，摔下去的功夫也足够他做出反应了。
    云逸却压根没想那么多，只是单纯想试试这条凡人眼中的通天之途。
    修士把去往天界视为最终目标，可对于山下的凡夫俗子而言，飘在半空之中的铸剑山庄就已经是无数人终其一生的梦了。
    铁索踩在脚下有些发虚，有时一脚落下仿佛踏在云端，软绵无力，偶尔一阵风儿吹过，还会轻轻摇晃。
    虽说幅度不大，可换成普通人却难免吓得手忙脚乱，并且因此越来越乱。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云逸曾在问道石阶有过刻骨铭心的感受。上山折磨的乃是体魄与意志，但有时咬咬牙也就撑过去了。
    下山却远非如此，每一次落脚都要琢磨，不然就要落得从山上跌落的凄惨下场。
    如今云逸仿佛又找回了初次炼气修行的感觉，一步一步走得极为扎实。
    他伸手轻轻拂去眼前浮云，偶尔有飞鸟掠过身边，发出清凉鸣啼，顿觉天地之宽。
    眼看山脚的铸剑城由小转大，城中的诸多细节也渐渐清晰。
    云逸不由感慨，看来自己真没来错。
    这几日他越发确定，画中世界没有无用“闲笔”。
    师父既然将这些人记在画中，保留着对他们的记忆，就说明他们有着某些作用。
    王神来已是仙人境，数千年的岁月，有些事情早就因为过于久远而早已淡忘。因此他只能把这些人和事画下来，每每翻看，都是一次回忆。
    可画中世界的意义又不止于此，因为这里除了山水景象无比真实之外，里面的人也都栩栩如生，仿佛真的活着。
    纵横楼的剑仆有段故事，如果自己只是把他当成一个“画中人”，那便永远都听不到他的故事。
    如今眼前的铸剑城也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而且每一个人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有着一段属于自己的生活。
    王神来既然画了他们，就说明他也曾经来过此处，看过这里的每一个人。
    铸剑城规模不大不小，往大了说比不上月牙城、参禅城那般，往小了说却又比瑞江府大了少许。
    由于这里挨着铸剑山庄，故而城中的金铁之气颇重。
    似是恨不得人人佩剑，做剑客打扮。
    云逸由南门入城，随意漫步城中，见市集那边最为热闹，叫卖声此起彼伏，各色摊贩沿街而设，商品以“剑”为主，也算琳琅满目。
    他看上一枚碧绿玉簪，状似青蛇，尖端又似曲剑。
    店家赞叹道：“客人眼光真是厉害，一眼就看见了小店的镇店之宝！”
    云逸轻笑，心想恐怕你这店里每一样东西都是镇店之宝。他想到宋新瓷可能会喜欢，便直接买了下来。
    做完此事之后他觉得有些奇怪，明知画中世界只是虚幻，可自己刚刚给出的灵石却是货真价实。
    摒去无关思绪，云逸继续漫步老城，又循着打铁之声去了一间铁匠铺。
    此处气味与铸剑山庄极为相似，闻着有些呛人。打铁之人身材强壮，动作铿锵有力，虽然不是修行中人，却也算是个练家子。
    他只是瞥了云逸一眼，没有说话，继续专心锤炼着手里的铁条。
    云逸并不在意，月牙城的步炼金也是性情古怪，可能整日与金铁之物打交道的人脾气都不太好。
    等他走出铁匠铺，忽然又被一阵吵嚷声吸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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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1章 山下风波

    山上修士与江湖武夫区别之大，有如云泥之别。
    铸剑山庄以“打铁”入道，自有一套得道成仙的法子，故而无数山下剑客无比向往，纷纷聚在铸剑城等候一份天大机缘。
    只可惜山庄向来很少收徒，即便偶有长老下山招揽门徒，也只会带走那些铸剑一道颇有天赋的苗子，而不会留意武学天赋奇高，自诩为剑仙胚子的年轻人。
    这些人心有不甘，又不肯放弃拜入宗门，便都留在了山脚小城，久而久之这里便出现了一些其他城镇未曾有过的现象。
    比如铸剑城人口不多，其中武馆却开了不少，这群人每日争勇斗狠仿佛孔雀开屏，就希望铸剑山庄能多看自己两眼。
    云逸自从登上问道石阶以来，便注定不会走武夫入道的路子。
    不过他今日忽然有些兴趣，循着吵嚷声凑到了武馆附近，看见两拨人正在对峙骂战。
    这些人分别身穿黑白两色服饰，身上配着三尺青锋，一看就都是练剑武夫。
    更让云逸惊讶的是，身穿黑衣的那群人中，为首的一道身影颇为眼熟，那人是个女子，自己似乎见过。
    “奇怪，叫什么来着？”
    云逸想了半天才记起来，这名叫做徐双双的女子曾经去过无锋山，还没病装病想要和自己套近乎。
    不过最后被宋新瓷恶心走了。
    他忍不住笑了笑，心想徐双双装病倒是一把好手，如今看她手持利剑，一个人骂对面一群毫不费力，哪里还有丁点身体抱恙的模样。
    从两拨人马的争吵声听来，穿黑衣的来自“飘雪馆”，穿白衣的来自“清风馆”。两家武馆都是以剑为主，原本井水不犯河水，不过最近因为招生的事闹得有点僵。
    徐双双口齿伶俐，声音虽然不大却很清晰，“以往收徒弟都是各凭本事，怎么你们清风馆还搞起了挖人墙角的事情？！”
    为首的白衣剑客应道：“谁都知道你老子右臂被人砍了，没法传授弟子剑术，那就怪不得门下弟子改投其他武馆，各位说对不对。”
    场中有人附和叫好，还说在武馆学东西是要花钱的，又不是拜祖宗，你教的不好还不许别人反悔了？
    云逸听着也觉得这话没错，拜师武馆和山上宗门收徒不太一样，后者一旦拜入宗门，会得到宗门的大量修行资源，自然不可轻言背叛。
    但武馆就没有这么多说法了，拜师学艺要交束脩，学不到东西跑路也是人之常情。
    徐双双脸色铁青：“对，我爹右臂是被人砍了，可那人明显是冲着铸剑城的武馆而来，保不准哪天就去找你家晦气，你在那边幸灾乐祸个头啊！”
    云逸听得有些糊涂，便问身边看热闹的一位仁兄：“飘雪馆主的右臂怎么了？”
    吃瓜男子生了一副热心肠，解释道：“前几天的事情了，城里来了个古古怪怪的剑客，时不时就去挑战武馆高手。这人下手没轻没重，最爱斩人手臂。”
    “古怪剑客？”
    “自称鬼公子，大家都叫他剑鬼，我看也跟见了鬼差不多，人模鬼样。徐灿的右臂就是被他砍掉了，那场面叫一个血腥。”
    吃瓜男子早就见怪不怪，又说：“铸剑城里妖魔鬼怪多了去了，都是为了拜入铸剑山庄而来，一个个标新立异，生怕仙师看不到自己。要我说这群人压根走错了方向，你老老实实铸造一柄宝剑出来，比啥都好使！”
    云逸赞叹道：“小哥真知灼见！”
    吃瓜男子：“嗨，不瞒你说，我观察铸剑山庄收徒也有十来个年头了。”
    “我看兄台年纪不大，居然留意此事已有十多年？”
    “那是，我六岁那年也想拜入铸剑山庄，从那时候开始就留意仙师收徒的规矩了！”
    云逸捧着对方：“还请指教。”
    吃瓜男子乐在其中：“铸剑山庄重在‘铸’字，那群人却天真以为重在‘剑’字，这实在是大错特错。”
    “高！”
    “一般一般。”
    此时武馆那边的闹剧已经接近尾声，两边一番骂战，目的无非是抢些学生。
    “飘雪馆”这边全靠大小姐徐双双撑场面，可一旦动起手来就要露怯，所以也只能喷些口水，看看能否挽回一些想要离开的学生。
    最后“清风馆”的人还是带走了十来个人，走时洋洋得意，仿佛得了一场大胜。
    吃瓜小哥一边发出“啧啧”声，一边说道：“唉，这些武馆也真是无趣。”
    云逸：“何出此言？”
    “最初创立武馆的那些人，都是拜师铸剑山庄不成，结果只能留在铸剑城，想方设法讨个生活。结果后来这群人开了武馆，还打着只要在武馆出人头地，就能让山庄高人高看一样的名号，实在可笑。”
    “此言有理，若是武馆真有那么神通广大，那些馆主岂不是早就拜入宗门了。”
    “你能看透这一点，很不一般啊。”见此处无瓜可吃，小哥意兴阑珊，摇头晃脑便离去了。
    围观群众一哄而散，反倒是云逸走得慢了一步，不小心与徐双双视线相对。
    那女子表白失败之后也不气恼，看到云逸居然气势汹汹杀了过来。
    云逸心想难道这是兴师问罪来了，打算随时以法术脱身，他可不想沾染这些烂桃花。
    不料徐双双见面就行大礼，说道：“家父身受重伤，还望神医出手相助！”
    云逸松了口气，问：“现在情况如何？”
    “断了一臂，虽无性命之忧，但整个人精气神失了大半。”
    这情况实属正常，让一名剑客失去了持剑的手臂，这跟要了他的性命也没什么区别。
    云逸猜测自己前些日子沉迷剑道，即便回到无锋山也会遮掩行踪，不露真身，还把山腰的神医居用阵法隐藏起来。
    所以徐双双才会一直找不到自己。
    徐双双看云逸似在犹豫，突然想要下跪磕头，“求神医救救家父！”
    云逸见状手指轻抬，一股灵力顿时将徐双双强行扶了起来。
    他想到自己今日本就无事，便决定破例过去看看。而且画中世界遍地机缘，一饮一啄皆有用意，走这一趟也未必就是白跑。
    于是云逸说道：“前面带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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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2章 鬼公子

    武馆众人看到小姐对那年轻人态度恭谨，也都猜出此人来历不凡，因此对其多有恭敬。
    云逸并不在意世俗眼光，只是觉得徐双双作为女子，能屈能伸，心性难得。
    不必困于情爱，不必宥于过去。自由洒脱，敢爱敢恨。
    有徐双双在前面带路，云逸颇为悠闲，路上还不忘打量一番武馆布置。发现这里的弟子身法不错，所修剑法应该以灵动为主。
    等到了后院厢房，一股浓郁药味扑面而来。
    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那个中年男子自然就是病人。
    他名叫徐灿，自幼学了一身剑法，行走江湖惩强扶弱，好不快活。后来向往天上剑仙，便留在了铸剑城，还在这里安稳扎根，娶了婆娘生了孩子。
    不曾想前几日遭逢无妄之灾，被一个古怪剑客直接斩断了持剑的右臂。
    如此一来，拜入铸剑山庄再无可能，仿佛这一生对剑术的追求都成了镜花水月。
    受不了这身心打击，他一夜之间生出不少白发，如今更是躺在床上神志不清，不知何时才能恢复正常。
    云逸并未系统学过医术，他能救人只是凭借丹术而已。
    因此他不必为徐灿把脉看相，只需要粗浅探探他的体内气息，便已经把症结看得一清二楚。
    徐双双焦急道：“我爹还有救吗？”
    云逸说道：“手臂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他现在是过不了自己那关，觉得从今往后再也不能练剑，这才成了这副模样。”
    “这么说来……他患的乃是心病？”
    “正是。”
    “神医可有办法？”
    “他的右臂还在吗？”
    徐双双连连点头：“我就猜到我爹的右臂有用，早就把它放在了冰窖里面。”
    云逸笑道：“倒是机灵，拿过来吧。”
    徐双双一听事情还有转机，顿时兴奋无比，脚上动作也快了不少，赶紧呼喊着那位眼熟的瘦巴巴管家端来茶水，自己则忙着取父亲右臂去了。
    瘦巴巴管家曾与云逸打过交道，刚一见面还有些不好意思，连连道谢：“有劳神医，有劳神医。”
    云逸并不在意，吩咐道：“取一杯清水过来，不是我喝，是用来治病。”
    “好说好说。”
    等到这对主仆取来一截右臂与一杯清水，云逸接过先是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右臂搁置了一段时间，其中经络已经坏了大半。
    不过幸好血肉并未腐烂，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下一刻，只见云逸取出一枚红彤彤的“生肌造血丸”，融在水中，然后以灵力均匀抹在右臂之上。
    那节死气沉沉的右臂居然开始焕发生机！
    徐双双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然后连忙捂住小嘴，不再出声。
    瘦巴巴管家则是恨不得立刻给云逸磕几个响头，高呼仙人手段。
    这就是山上山下的区别了，修行中人的丹药放在凡人手中乃是生白骨的灵药，但其实放在修真界算不得什么珍贵宝贝。
    云逸见怪不怪，等右臂彻底恢复之后，突然出手解开徐灿伤口处的绷带，并指为剑削下一片腐肉，然后迅速将右臂对准贴合上去。
    等到徐双双反应过来，以及徐灿发出一声痛哼的时候，胳臂已经安了回去。
    “嘶，疼死老子了！”原本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徐灿猛的坐起，看见自己完好无损的右臂一脸惊讶，“我这是在做梦吗，怎么梦里还会感受到疼痛？”
    徐双双冲着自家老爹的眼眶就是一拳，“赶紧醒醒，这不是做梦！”
    云逸见状终究没能忍住笑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一个大孝女。
    徐家父女这才回过神来，赶忙向神医不停道谢，还许诺要什么给什么，就算把女儿送过去做妾也完全可以。
    云逸自然不会接受，心想怎么还恩将仇报了呢。
    他目光看向地面的那片腐肉，只见它离开徐灿的身体之后居然化成了一滩脓水。
    云逸皱眉，猜测出手的那个鬼公子应是有些修为傍身。
    他正想着，忽然听见屋顶有些动静，于是抬头看去。
    只见一道剑气突然刺破瓦片，冲着徐灿而来，不过剑尖并未对准要害，而是依然冲着右臂。
    云逸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徐家父女显然对这招毫无抵抗之力，他便只能屈指一弹，直接将那道剑气打了回去。
    屋顶之人发出一声闷哼，应是吃了大亏。
    云逸见他想逃，身形一动便追了上去。直到此时徐双双才知道神医不止是神医，自己当初“求亲”的举动属实有些孟浪了。
    “恩公小心啊。”最后千言万语只能凝成这样一句话，也不知道他听到没有。
    云逸的确听到了，只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并未放在心上。
    一段萍水相逢的缘分而已，没必要开花结果。
    他不紧不慢跟在那名杀手身后，始终与他保持着一段微妙距离。
    两人也渐渐从铸剑城转移到了城外的荒郊野岭。
    依云逸看来，那名杀手勉强算是个炼气境，全力刺出的剑气只是堪堪入门，放在凡人眼中还算高明，但放在修行界还远远不可登堂入室。
    而且此人身法诡谲，应当就是那个自称鬼公子的古怪剑客了。
    鬼公子发现身后那人如跗骨之蛆，完全甩脱不得，因此自己也不敢贸然回到落脚地，生怕引来更大的麻烦。
    等到了城郊僻静处，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身说道：“阁下这是要赶尽杀绝？”
    云逸笑道：“你我无仇无怨，倒也不必。”
    “那你跟着我作甚？”
    “我坏了阁下的好事，自然是来补偿一下的。”
    鬼公子眼珠一转，突然身形化作三道，分别往不同的方向逃去。
    云逸见状轻轻摇头，神念一动，并未去追任意一道身影，而是悠悠然走到方才鬼公子的落脚处，冲着地面重重一踏。
    紧接着此处便被他踩出一方小坑，而其中有个脑袋刚好就在云逸脚下，口中不停发出“饶命饶命”的字眼。
    云逸挪开脚，蹲下身子，笑面虎似的问道：“说吧，为什么要斩去那些剑客的手臂？”
    此时鬼公子身在坑中，逃无可逃，哪里还有丁点逃跑可能。
    只能乖巧答道：“我也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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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3章 杀人亦是救人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
    这八个字说的光明正大，算是杀手界用途最广的一句箴言。
    问题在于你收的是谁的钱，消的又是哪门子灾？
    云逸自然不会相信这种敷衍之语，脸上笑意更浓，“不会好好说话？那我就只能用些手段喽。”
    鬼公子之前面对世俗武修高高在上，此刻却反倒好似变成了可怜巴巴的七岁孩童，眼含热泪道：“行有行规，有些事情我是真的不能说啊！”
    “遇见弱者讲实力，碰上强者就讲规矩，你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云逸在脚边男子的额头轻轻弹了个脑瓜崩，威胁意味不言而喻，“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点头摇头即可。”
    鬼公子连连点头，应是同意了。
    云逸先问：“有人雇你斩断剑客的右臂，却又不伤他们性命，乃是为了让他们从今往后不能用剑。”
    “嗯嗯。”鬼公子忙不迭地点头，心想自己这样可不算坏了规矩。
    是他自己猜出来的，又不是我告诉他的！
    云逸似是自言自语道：“可他为何不把人直接杀了，可能因为他有所忌惮。能够雇佣你这种炼气境，想必此人对修真界应当有所了解……让我想想，他是不是冲着铸剑山庄而来？不杀人是因为害怕杀心过重，引得宗门不喜？”
    鬼公子又在点头。
    “这人做法还真是肆无忌惮，难道他以为只要把城中剑客的手臂斩断，就没人和他争抢入门资格了。”
    鬼公子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只要有一线机会，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云逸摇了摇头：“如此心性就算入了山庄，也走不长远。”
    “长不长远那都是后话，起码要进去再说。”
    “怎么突然肯开口说话了，是不是同伙已经将此处团团围住了。”
    “公子高明！”
    云逸站起身来，目光扫视周围山林，发现其中人影斑斓，果然藏了不少杀手。
    鬼公子仍被困在土里，抬头叫嚣道：“实话和你说了吧，我们乃是天意楼的杀手。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你若是知难而退，或许还能留你一条生路，毕竟我们不做亏本买卖。”
    天意楼？名头倒是挺大，可惜云逸没有听过，这应该是几千年前的杀手组织，这种组织向来活不长久，说不定某天惹上不该惹的人，也就灰飞烟灭了。
    鬼公子又说：“天意楼有天地两部，地部都是炼气境的高手，天部更有化神境的高人。我看你也是修行中人，识相的话就退上一步，别来纠缠。”
    若是按照云逸以往的性子，还真是懒得接过这烫手山芋。不过他今天心情不佳，正苦恼剑道如何救人一事，所以听鬼公子这么一说，反而不想走了。
    “喂，你有没有专心听我说话？！”
    云逸嫌他聒噪，便冲着鬼公子的嘴巴踢了一脚沙土，顿时将其封住，人间一片清净。
    做完这些，他习惯性想要拿剑，结果想起方圆还留在铸剑山庄那边，不禁有些不太适应。
    云逸云淡风轻道：“徐家的因果我接下了，有什么招数都亮出来吧。”
    话音刚落，密密麻麻的暗器纷纷从树林中射了出来。
    云逸先是细心感受了一番，发现其中没有夹杂着修士法宝，便随手将其破去。
    不过紧接着就有一柄匕首突然出现在云逸后颈，用力一刺打算直接斩落此人的大好头颅。
    只可惜云逸上辈子作为“魔宗”出身，对于这些杀手的下三滥手段实在太过熟悉，对此早有准备，一只手刚好伸到脑后，用两根手指夹住了那柄匕首。
    杀手一击不成，立刻扔下法宝远遁。
    云逸懒得去追，直接将匕首掰成两截，将带着尖端的那截轻轻一弹，随后远处一棵老树之上有人发出一声痛呼，身子骤然掉落。
    世俗与修士差距实在太大，鬼公子这些人放在世俗乃是已经炼成“一口真气”的绝顶高手，可是现在面对云逸却和小孩子没什么两样。
    林中杀手纷纷掂量了一下各自斤两，觉得未必可以拿下此人，便决定不再出手，而是悄悄逃遁，作鸟兽散。
    云逸冷眼看着那些人逃窜离开，并未追击。如今他看那些人的眼光，就像合道境眼中的自己。
    和蝼蚁没什么区别。
    地上的鬼公子发出“唔唔”声，似是有话要说，云逸便又冲他踢了一颗石子，为其解开嘴上的封印。
    鬼公子连连吐出口中的泥巴，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你是何方高人，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你这么做是救不了徐家父女的，而且他家原本只是断掉一根手臂也就算了，如今可能还要添上不少人命。”
    云逸没有说话，似是陷入沉思。
    鬼公子又说：“这世间就像是一团乱麻，行侠仗义哪有那么简单。你现在倒是痛快，但你总不能护着他们一生一世吧。有朝一日等你走了，天意楼自然会把这笔账连本带利讨回来的。”
    这话倒是也有几分道理。
    无论山上还是山下，人人都想快意恩仇，但这份自由的背后，必须充满鲜血。
    鬼公子威胁道：“住手吧，你救不了徐家的，而且还很有可能引火上身。徐双双管你叫做神医，光是这个称呼，就足以让天意楼查出你就住在无锋山，家中还有一个足不出户的娘子了！”
    云逸听后不禁摇头苦笑，叹道：“佛陀难渡赖死鬼，宝剑难救不活人。”
    鬼公子：“你想通了就快点把我放出来吧！”
    云逸：“我是想通了，却没说要放你出来啊。”
    “？”
    “人修行的久了经常会忘记一件事，‘自己’也是一个人。因此与他人生死相争的时候，救己就是救人，杀人就是救人。原来我一直都想错了，剑道本就不止是杀人道，也可以是救人道。”
    “你走火入魔了？”
    “就是想告诉你，其实我能救徐家父女。只要找到这场杀戮的根源，比如雇佣你的人，比如天意楼，只要与他们讲讲道理，立下规矩，若是说不通也可以全部杀掉，这就是救人了。”
    鬼公子顿时急了：“那若是老天爷要杀一个人，那是天意！你又如何去救？”
    云逸忽然做了“嘘”的手势，伸手指了指天，轻轻摇头。
    意味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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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4章 你悟性不行

    天若有意，那便有了心性。有了心性，那就有了弱点。
    所以天不该有意。
    宋新瓷独自留在山上，从清晨等到黄昏，眼看天色越来越黑，她虽然并不害怕孤身一人，却还是有些奇怪。
    臭男人总是早出晚归，但从来不会彻夜不归，怎么今天迟迟没有回来？
    随着体内剑气被驱除一小部分，宋新瓷的身体好了少许，起码不像之前那样，只要稍微多动一些便会浑身无力。
    她今天没有荡秋千的心情，便无聊地生起了火，打算给云逸做顿饭菜。
    这位魔宗圣女想一出是一出，立刻系上围裙，一头栽进厨房开始忙活。
    药膳费时费力，她就不打算做了，而且如果真的霍霍了云逸的那些宝贝药材，没准还会被他数落。
    厨房的水缸养着条鱼，墙上挂着腊肉，还有不少鸡蛋，青菜则在院里种了一些，不如简单做做就好。
    云逸忙了一天，回家的时候特意在山间逗留了片刻，散去身上的血腥气味。
    他素来喜净，知道宋新瓷也是一样。
    不过当云逸来到山腰，视线穿过结界看到小屋冒着火光的时候，心中顿时吓了一跳。
    他身形一闪，情急之下将这段时间学习的剑道结合在身法之中施展出来，竟是瞬间挪移了数十丈之远，倒是与“缩地成寸”的神通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见冒着火光的地方乃是厨房，有道身影正在其中忙活。
    云逸不禁看了眼天上明晃晃的月亮，心想这也没有天生异象啊，怎么宋新瓷突然有兴趣做饭了。
    此时宋新瓷正忙着对付那条鱼，鱼肉粘在锅底，越翻越乱，越乱越翻。
    宋新瓷何曾这般手忙脚乱，一边用力铲着锅底，一边嘟囔道：“奇怪，绣娘以前就是这么做的啊。”
    此时一道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绣娘真是这样做鱼？那你小时候可真不容易。”
    宋新瓷猛地回头，果然看见云逸站在厨房门口一脸坏笑。
    她恼羞成怒道：“不用你帮忙，你快出去快出去！”
    云逸挑眉：“你确定？”
    说完他就被宋新瓷赶了出来，独自坐在小院的石凳上。
    等了少许功夫，宋新瓷终于陆续端了几盘饭菜出来。云逸起身想要帮忙，却被女人的严厉眼神制止。
    显然厨房里有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云逸才懒得去触霉头，看得出宋新瓷乃是专门为自己做了这桌饭菜，立刻埋头苦吃。
    宋新瓷则摘了围裙，又洗了洗手，这才坐到对面开始小口吃饭。
    两人上一次如此这般，似乎还是身在无名小镇的时候。
    宋新瓷本不会做饭，这些手艺乃是扮做丑丫的时候，为了照顾娘亲才学的。
    那时候她封锁修为，炼心合道，算是陪着娘亲看尽了人间疾苦。
    云逸边吃边说：“还是以前的味道。”
    宋新瓷面色稍缓：“我身子好些了，以后我来做饭就好，不过柴火还是要你负责。”
    “这个好说。”
    “嗯。”
    “那个，锅里的鱼要不也端出来尝尝？”
    宋新瓷眼睛一瞪，“想吃自己盛去！”
    作为一个厨子，最残忍的事莫过于将失败的饭菜端上餐桌，那是一场心灵的折磨。
    云逸却不这么觉得，娘子难得给自己做饭吃，他视若珍宝。
    眼看云逸进了厨房，叮叮当当一顿忙活，最后端出来一盘惨不忍睹的鱼肉。宋新瓷真想捅瞎双眼，当做完全看不见。
    “其实味道不错。”云逸挑着鱼刺，小心翼翼吃着鱼肉，“你要不要尝尝？”
    “不吃，一看它就来气！”
    “你在无名小镇的时候应该没做过鱼吧。”
    “那时候家里一贫如洗，你又不是没有见过。”
    云逸笑道：“见过，而且印象深刻。”
    他挑出一块无刺的鱼肚子，塞进宋新瓷口中。娘子看着嫌弃，却还是老老实实嚼了两口，感慨一番味道的确不错，总算达成了自我和解。
    云逸说：“做鱼不能急，要等油热了再放进去。而且下手要快，期间不能乱翻，不然就会变成这样了。”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神色一凝。
    宋新瓷看出云逸有些不太对劲，便问：“怎么了？”
    “就是感慨修行似乎也是一样，有时候越是焦急，越是怀疑自己的境界到底是何种程度，就越不能胡乱折腾，不然只会变得像这条鱼一样。”
    虽然之前云逸在外面吹了风，可宋新瓷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他身上的血气，便说：“杀人也是一样，手起刀落，下手要痛快，犹犹豫豫只会搞得乱七八糟。”
    云逸惊讶道：“这你都闻出来了？”
    宋新瓷微笑：“难道还能是我杀鱼留下的血腥味？”
    是啊，就算云逸两世为人，双手沾上的鲜血也绝对比不上魔宗圣女。
    正魔两道打打杀杀多年，魔宗内部又是一盘散沙，宋新瓷其实远比云逸更懂“剑器乃是杀人道”的道理。
    于是不等宋新瓷发问，云逸便将今日经历的种种讲了出来。
    包括从剑仆那里听到的旧事，以及自己不久前刚刚连根铲除了一个叫做天意楼的杀手组织。
    那群人嗜杀成性，说不通道理，云逸便只能斩了为首那人，还亲自给他们选了个新首领，鬼公子。
    宋新瓷听后说道：“还以为你有多大感悟。”
    云逸连忙斟茶，一副学生模样，“娘子请讲。”
    “你既然去过浮生寺，有没有听过一个老掉牙的禅宗故事？有个老和尚带着弟子在外游历，沐浴时发现澡盆里有很多虫子，老和尚便让弟子清理一下。”
    “没听过，你继续。”
    “弟子困惑，说清理就会犯下杀生戒，这可怎么办。老和尚告诉他，我只是让你清理澡盆，何时说过要你杀生了。”
    云逸忽然感觉娘子身上仿佛笼罩着一股佛光。
    宋新瓷问道：“听懂了？”
    云逸答道：“娘子的意思是，只要我的心不在杀生上，就算做着类似杀生的事情，也可以保持本心。”
    宋新瓷摇头。
    云逸：“还不对？那答案到底是什么？”
    宋新瓷开口说道：“我的意思是，我想沐浴了！而且咱家澡盆也生了虫子！”
    云逸有如醍醐灌顶：“明白了，娘子你进屋歇息，我这就去搞定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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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5章 无规矩不成方圆（上）

    又是一夜无事。
    次日云逸赶到铸剑山庄的时候，发现王神来正在门口徘徊，带着焦急神色。
    他迎了上去，问道：“山庄里出事了？”
    王神来却说：“你可算来了！”
    云逸一打听这才知道，昨天在他离开之后，方圆剑便时常躁动不安。这可吓坏了负责观摩宝剑的陈师兄，还以为自己哪里做错了，这才惹恼了宝剑。
    王神来原本打算连夜送剑去无锋山，但生怕打扰嫂夫人休息，这才作罢。刚刚他想着若是云逸迟迟不来，自己便去找他。
    两人往存放方圆剑的剑气林赶去，期间云逸解释了宝剑出现异状的缘由。
    王神来听后恍然大悟：“原来你昨天与人动手了，难怪，方圆剑应是受你感召。”
    云逸：“以前听说那些剑仙一声‘剑来’，就能万里之外唤来神剑，难不成我也有此道天赋？”
    “虽说我很想打击你一番，不过今日对你来说是个好日子，还是算了。”
    “此话怎讲？”
    “以你区区化神境的修为，居然能让方圆剑隔着那么远产生感应。这只能说明一种情况，那就是宝剑渐渐蕴养出了剑灵。”
    王神来所言非虚，对于修士而言，驱使神兵利器都有着距离限制。这是因为不同境界修士的神念范围有限，一旦离开范围便会失效。
    千里飞剑取人首级，万丈之间春风化雨，那都是合道境才能施展出来的手段。
    只因那时修士已与大道契合，手中法宝更是与大道牢不可分，故而即便相距甚远，两者也可借由“大道”产生联结。
    铸剑山庄距离山下虽然只有百里之遥，但方圆剑情况也比较特殊。它被保管在剑气林中，此处剑气纷纷，气息复杂，本就容易隔绝修士感应。
    但方圆剑还是察觉到了云逸的杀意，并且随之所动，这说明它一定有不凡之处。
    王神来说道：“剑灵与大道相似却不完全相同，其中诸多神妙，只能慢慢体会。”
    云逸听后颇为激动，原本只是用方圆与山庄交换一些修行资源，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剑气林位于山庄西北角落，此处种满翠竹，绿意盎然。
    林中竹影婆娑，仿佛无数剑客正在练剑，剑气凌厉。但仔细看去又发现压根什么都没有，只是错觉而已。
    偶尔一两缕轻风穿过竹林，竹叶轻轻摇曳，发出沙沙声响，有如剑气破空之声，仿佛只是听到都会令耳朵刺痛。
    这里便是铸剑山庄的禁地之一，无数藏剑都保存于此。
    其中有些宝剑不便以剑匣存放，便插在竹林地面，剑气不受剑鞘压制，于是便有了剑气无处不在的景象。
    葬剑谷的剑冢有些相似，但存放在那里的剑多半徒留其形，其意则早已枯死，显得死气沉沉。
    可剑气林则不同，这里的剑仍泛着剑气，存有剑意，仿佛每一把都是活生生的利器，故而显得生机勃勃。
    负责守护禁地的人修为高深莫测，看着比纵横楼的剑仆还要强上几分。
    此人应该就是王神来口中的陈师兄，样貌平平无奇，但是谈吐不太寻常。
    他跪坐在方圆剑前，口中不停喃喃说着：“好剑啊好剑，让我再摸摸你的身子可好？”
    嚯，这人活到后世，与伯约倒是同道中人。
    方圆发出一阵震颤，明显不太愿意。
    就在一人一剑拉扯不停的时候，方圆剑忽有所感，竟是突然自行从泥里拔出，瞄准一个方向就要冲去。
    陈师兄连忙握住剑柄，轻描淡写将其抓住，劝道：“都闹了一个晚上了，咱就安静一会儿不行吗？”
    “都说了你家主人过不了多久肯定会来，你怎就那么心急呢？”
    他虽然劝着，但方圆这次好像铁了心要离开，挣扎起来也比昨夜闹出的动静还要坚决。
    随着王神来和云逸的身影从竹林那边渐渐浮现，陈师兄恍然大悟，终于松开了方圆。
    原来是主人已经来了，难怪像个受了气的孩子。
    宝剑厚重有如大铁片，尽管这段时间已经打磨得初具剑形，可冲入云逸怀中的时候还是险些将他撞得吐喷出一口老血。
    云逸轻轻抚摸着这个陪伴自己历经生死的伙伴，安慰道：“没事的，昨天只是杀了几个人，怕弄脏你所以特意没带。”
    方圆似乎是在生气，扭了几下剑身方才安静下来。
    陈师兄紧随其后，颇为羡慕地看着云逸，见方圆在他手中无比乖巧，不由感叹道：“此剑灵智只是初开，与主人心意相通。不过还算不上货真价实的剑灵，故而只会‘时灵时不灵’。”
    王神来好奇道：“我记得云兄刚把这把剑交给山庄的时候，它貌似还没有诞生剑灵的迹象？”
    陈师兄笑道：“咱们铸剑山庄人杰地灵，而且我与几位师弟研究方圆的时候给它用了不少天材地宝，这才促使这一天提前到来。”
    云逸抱拳道：“多谢师兄。”
    “和我不必客气，你今日来得正好，我有件事想要问你。”
    “师兄请讲。”
    “你是否知道方圆剑如今的模样并非它的本来样子？”
    云逸点头道：“知道，其实我并不是方圆的第一任主人，乃是偶然从前辈手中得来。”
    陈师兄却说：“你是不是它的第一任主人并不重要，依我看方圆身上并无其他人残留的大道痕迹。现如今它就是你的剑，而你也是它唯一的主人。”
    “师兄的意思是？”
    “是时候为方圆打磨剑身了，依我看把它传给你的人心思通透，正是为了有天将方圆彻底传给下一任剑主，才会特意把它变成了这副大铁片似的样子。”
    王神来在一旁感慨道：“有理，适合上任剑主的方圆却未必一定适合你。所以他把方圆剑变成‘尚待打磨’的模样，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让你把它彻底打磨成适合自己的一柄神兵利器。”
    云逸愣在当场，一直以来他只当自己修为不够，所以无法让方圆显露出本来面目，却从未想过这是南宫飞天刻意为之。
    那位修炼“自然而然道”的仙人，应是早就猜到方圆剑不会一直蒙尘，所以才为它留了这样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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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6章 无规矩不成方圆（中）

    千年之前，方圆剑曾在南宫飞天手中大放异彩。
    这柄名不见经传的宝剑曾以龙血洗涤剑身，更是斩杀数条恶龙以证剑道。故而至今剑身的龙鳞纹路依旧清晰可见，对于世间龙族也有压制作用。
    根据铸剑山庄的一番研究，他们认为方圆若是展现出真实样貌，同时剑主晋入合道境，那它的品阶绝不会低。
    甚至放在剑气林都有可能是位列前三的神剑。
    这点让铸剑山庄尤为心痒，他们不知此等神剑出自何人之手，第一任主人又会是何等惊才绝艳的人物。
    只可惜这个问题云逸无法给出答案，因为如今他身处画中世界，这个时间南宫飞天尚未出生，按理来讲方圆剑也不曾现世。
    陈师兄虽然有些遗憾，却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在修行中人看来，天大地大，三界广袤，不知藏着多少尚且未被发掘的神器。
    若是非要刨根问底，才是落了下乘。
    说来有趣，云逸虽然与方圆剑朝夕相伴已有一段时间，但他其实对这柄剑的了解并不多。
    猴老大对方圆剑如指臂使，却从未与云逸讲过这柄剑的来头以及战绩，仿佛那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可陈师兄却在研究方圆剑的时候发现了不少“大事”，此剑屠过邪龙，只是其中一桩。
    另外这柄剑应该还与许多神剑有过较量，剑身上留下了或深或浅数道痕迹，由此可见这柄剑叱咤风云的那个年代，还有一些可以与之媲美的存在。
    陈师兄不禁心神驰往，恨不得去那个年代一探究竟。
    而更让陈师兄心生敬佩的一事，就是方圆剑明明曾经开过锋刃，最终却抹去剑灵，封锁形意，变成了如今大铁片的模样。
    那名剑客要有何等的胸怀，才能做到这一步？
    要知道对于用剑之人而言，他们手中的剑不仅是杀人利器，更是挚爱亲朋。
    多少剑仙即便到了身死道消之时，宁愿选择藏起佩剑，也不愿将它传给其他人，便是因为无法割舍。
    而方圆剑的前任剑主不仅舍得这柄剑，甚至还为下一任剑主保留了重塑方圆剑的机会。
    此等恩情已与传授大道没什么区别了。
    云逸听着陈师兄对方圆剑赞不绝口，心中不禁也对南宫飞天多了几分感激。
    自从自己重生以来，抢先一步夺走了宫澈的机缘，在那之后数次生死之间，都是凭借方圆剑才能逆转战局。
    不过说来也巧，南宫飞天按照辈分如今成了自己的师兄，这何尝不是一段奇妙缘分。
    更有趣的是，作为南宫飞天与云逸未来的师父，此时的王神来还是少年模样。
    他与陈师兄商量了一番，对云逸说道：“我们都觉得你应该去磨剑山修炼一阵，期间还要辅以濯剑泉洗涤剑灵，这样才能让方圆剑尽快重现于世。”
    云逸说道：“可这些修行资源实在太过珍贵。”
    陈师兄打断道：“这个你不必多虑，只要你愿意将方圆剑重塑剑身，而且这一过程需被记录在册，就算与我铸剑山庄两清！”
    王神来附和道：“宝剑认主一直以来都是山庄面临的难题，越是具备灵性的宝剑，一旦失去主人下场也就越是凄惨。或者抹去剑灵，回炉重造，亦或是跟随剑主身死道消。”
    陈师兄点头道：“因此你的这柄方圆剑对山庄极为重要，或许可以帮助我们找到一条从未有过的路。”
    铸剑山庄如此坦诚，云逸便也不再扭捏，跟随王神来御风前往磨剑山。
    云逸进入铸剑山庄修行以来，一直只在纵横楼那边看书，其余几个福地则从未去过。
    剑气林五行属木，翠竹根根剑气滔滔，随意折下一根放在凡间都是“神兵”，可见其不凡之处。
    濯剑泉五行属水，剑炉五行属火，打剑窟五行属金，也各自凝聚五行之力，可谓人间极致。
    磨剑山则五行属土，放眼望去虽然名字里带了一个“山”字，可其实说是一片无字石壁更为合适。
    这无字石壁表面平整光滑，极为坚硬，极难留下痕迹。而且即便在上面刻下伤痕，不消几日便可自行愈合，重新变回完好无损的模样，可谓神乎其技。
    这便是世上所有磨剑石的“祖宗”，那些不同品级的磨剑石说白了都是此物的替代品。
    唯独这座磨剑山，这片高逾百丈，站在其下一眼难望尽头的宝地，才是货真价实的磨剑之地。
    王神来受人所托，负责记录打磨方圆剑一事，他为云逸解释道：“传说这座磨剑山原本乃是一座货真价实的大山，后来被人一剑斩成了这般模样。”
    云逸不由叹道：“磨剑山本就是世上数一数二的坚硬，要何等神兵利器才能将它劈开？”
    “小时候觉得传说都是哄孩子的假故事，修行之后才知道，能被称为传说的存在，才是真的高不可攀。”
    在王神来的授意之下，云逸取出早已跃跃欲试的方圆剑，飞身对准眼前的无字石壁挥出一剑。
    剑气在先，一遇石壁霎时消散，无法造成任何损伤。
    剑罡在中，与石壁稍一碰触便通通反弹回来。
    剑锋在后，擦过石壁只留下一道火花，以及一阵令人磨牙的金铁摩擦之声。
    云逸一剑挥出毫无作用，还险些被反弹之力所伤，顿时惊讶不已：“好厉害的磨剑山，若是寻常武器砍在这上面，恐怕一剑下去只剩剑柄了。”
    王神来笑道：“普通的剑自然不配用这座山峰打磨。”
    方圆剑无功而返，战意源源不绝传出，似是还要与这块臭石头较量较量。
    云逸仔细检查了一番方才剑身与磨剑山相触的位置，发现那里已有一道微不可查的磨损。仿佛古朴石块经过打磨，终于隐隐露出了其中的璞玉。
    王神来则是触摸着无字石壁，发现上面并非完好无损，而是留下了一道极轻极浅的剑痕。
    他神色变得凝重，感慨方圆剑的潜力恐怕比他料想中还要强上几分。
    化神境的修为就能驱使宝剑在磨剑山留下痕迹，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王神来因此来了兴趣，取出笔墨打算将云逸磨剑的场景记录下来。
    云逸则释放出了青莲、扶摇、方圆三道剑意，全力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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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7章 无规矩不成方圆（下）

    云逸手持方圆剑施展白猿剑诀，三道颜色、气息各异的剑意则伴在身旁，随着宝剑每次挥舞盘旋而动。
    青莲灵动，似是风中落叶，一落一摇，装作不经意擦过磨剑山，留下一道道火花。
    扶摇则直来直去，时而积蓄力气，时而突然激射而出，撞在石壁之上发出一声脆响。
    方圆稳重，伴随云逸手中宝剑而动，只在剑锋碰触磨剑山的时候才会突然附身其上，加大力道。
    此刻磨剑山仿佛化作一个无法击倒，而且不会还手的敌人。让云逸可以毫无后顾之忧，一次次的全力出剑，酣畅淋漓。
    王神来大袖泼墨，笔走龙蛇，洋洋洒洒记录着此间情景。
    只见那柄大铁片模样的方圆剑每次出剑落剑，形貌都有微妙变化。宽大剑身逐渐变窄，方形剑尖也终于渐渐有了锋芒。
    它变得越来越像是一柄剑。
    云逸早已陷入物我两忘的境界，手中不断挥剑，至于那些变化则完全没有落入他的眼中。
    此时此刻他轻闭双眼，好像回到了飞天秘境之中，在猴老大的指导下一次次笨拙挥剑，用心感受着宝剑本身。
    可若是仔细看去，他的白猿剑法其实又有了一些变化，显然是融入了自身这段时间的感悟。
    白猿剑诀讲究一个“抱元守一”，除了这四个字的原本含义，剑招大开大合本身也有字面意思。
    一个“抱”字用来画圆，一个“一”字直来直去，剑锋平直为方，剑锋灵活为圆。
    全力施展的时候，方方圆圆变化莫测，一招接着一招，令人难以抵挡。
    如今云逸另有感悟，又对其做了几分修改。
    天地之大，方圆几何？
    人心难测，善恶几何？
    浮生一晌，悲欢几何？
    剑仆说剑乃杀人器，王神来说剑乃斩断因果之物，宋新瓷则说剑是和尚身边的小沙弥，你若让他清理澡盆，它便不得不去杀生。
    可昨日云逸苦寻三尺青锋的救人之道，却是悟出一个道理。
    剑乃是衡量三界万物的一把尺子。
    正如方圆剑此时化作的古朴模样，无尖无锋，却可以衡量道理长短。
    我这一剑，是杀是救，是善是恶，自有我的定数。
    剑是规矩！
    宋新瓷与云逸以同心蛊相连，自然对他那边的变化有所感应。
    她轻盈荡着秋千，少女般晃着双腿，抬头直视不算刺眼的日头。
    虽然目不能及，但她心中有所感应，刚刚有一道剑气自铸剑山庄去了那边，正是云逸的手笔。
    她自幼修行天赋一骑绝尘，唯有正道的封默能与她相较一二，故而她一直孤傲，从未将他人的修炼速度放在眼中。
    可是如今身体抱恙，让她终于放缓脚步，有功夫去思考一些从未想过的事情。
    比如云逸的修行速度，其实也近乎妖孽。
    明明无名小镇相遇的时候，他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这才过去数月时间，他居然就已经走到了化神后期，开始触碰返虚境的边缘。
    而且不知为何，宋新瓷隐隐有所预感，返虚境中人人畏惧的心魔，对于云逸来说反而不是什么难题。
    如此一来，岂不是他在剑道将会势如破竹，一路直至合道？
    宋新瓷也不知自己为何有此想法，要知道心魔乃是修行中人的一道难关，说是下三境的最后一关也不为过。
    无数天才折戟于此，就连宋新瓷当初也不得不自锁修为，入世炼心，这才侥幸过了此关。
    可其中经历了多少凶险，如今细数依然心有余悸。
    她一边心算，一边感慨道：“难道这就是朝闻道，夕死可矣？不然如何才能解释云逸这般恐怖的修行速度？”
    人间倒也出过几个不惑之年才入修行，结果一发不可收拾的异类。
    只是没想到自己身边居然也有这样一个奇人。
    宋新瓷痴痴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结果。她突然发出一声轻叹，叹后又不禁笑了起来。
    你修的是“规矩”，我修的是“忘情”，又何必纠结这些。
    她双腿轻轻发力，身子也渐渐晃荡到高处。
    ……
    随着云逸又是一剑挥出，一道磅礴剑气突然迸射而出，居然擦着无字石壁去往天际。
    少年王神来连忙画下此景，眼中异彩连连。
    殊不知这一剑入了天空，气势不减反增，竟是在画卷边缘留下了一道痕迹。
    与此同时，画卷之外，王神来正闭目养神。
    经纶早已驮着小舟到了自家老祖后背所化的“灵鳌岛”，叶念依和南宫灼灼则在岛上开始了每日每夜的修行。
    此地远离世俗，位于三界角落，故而无人会来打扰。
    就连天道也懒得监视此处，放任自流。
    南宫灼灼乃是桃花精，在飞天秘境修炼千年，对剑道天生亲近。王神来便传了她一招“落英缤纷”，让她成千上万次不断重复，感悟剑道。
    叶念依则天生适合做个魂修，王神来命她白日入梦，夜里阴神出窍，于东海四下遨游，等到有朝一日人魂相离毫无影响才算入门。
    二女的修为与画卷中的云逸一样，都在不自觉的突飞猛进。
    唯独经纶最为可怜，王神来并不指点他什么，只是让他老老实实识字念书。小书童对此颇有怨念，可惜发作不得。
    如今岛上甭说剑仙王神来稳压他一头，连南宫灼灼也时常捉弄于他，骗他搞些生猛海鲜开荤。
    也就叶念依还算心地厚道，不曾欺负这可怜书童。
    这一日经纶正用石头在地上刻字，算着这样的苦难日子还要再过多久。
    突然他感到一道锋芒无匹的剑气凭空出现，却又转瞬即逝，不由有些疑惑，心想自己年纪不大，怎么眼就花了。
    另一边王神来却是早有感受，一把抓住了突然躁动不安的画卷。
    他强忍着打开画卷一探究竟的欲望，为了云逸着想，最终还是按捺住了这个念头。
    “剑道苍茫，三千只是虚数，远远没有尽头。你小子总算开了窍，摸索到了自己的道，从此也不必走南宫飞天的老路。”
    王神来心中畅快，连连叹道：“接着就是看你二人如何过情之一关了，若是过不了，就别怪师父心狠喽。这世上有一个南宫飞天就够了，我可不想再看见第二个他。”
    却是不知他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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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8章 苏青破境

    扶摇宗作为正道五大宗门之一，近来封锁山门，门内弟子出外行走也相当低调，一时间存在感弱了不少。
    说起根本原因，自然还是副宗主缥缈子的背叛对宗门伤害极深，而且大弟子孟凡也死在魔宗妖女手中，可谓正邪逆转，贻笑大方。
    灵霄台作为前任掌门灵韵的闭关隐居之所，本体渐渐与天柱融合在了一起，似是灵韵也彻底融入其中，不知还能剩下多少意识。
    道乘作为门中仅剩的合道境，只能勉力支撑，自是有苦难言。
    正魔两道此消彼长，这些年魔尊易天行闭关修炼，故而魔宗行事收敛了许多。可如今正道接连受挫，先是扶摇宗，再是浮生寺，导致魔宗中人渐渐活跃起来。
    他们不仅争抢宗门属地，还专门挑选境界稍低的弟子痛下杀手，着实让人头疼。
    扶摇宗如今可谓外强中干，掌门道乘最是清楚不过，因此只能吃些暗亏，主动放弃山下的部分势力。
    宗门也不再收徒，护宗大阵全面开启，每日都要耗费不少灵气。
    可谓草木皆兵。
    这一日有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来到山门之外，却被两名弟子拦住去路，无论做什么都不肯放他进去。
    老人衣着华贵，看模样身无修为，应该只是一介凡人。
    他愁容满面道：“我有要事求见长公主殿下，还请两位通融一二。”
    守门弟子不耐烦道：“一入宗门都是修行中人，世俗身份早就抛去了。再说了，我们也不知道你要找的长公主是谁。”
    “长公主殿下姓苏名青，拜入扶摇宗已有十数年。”
    “苏青师姐？”
    “梅子苏、柳叶青，长公主乃是天命贵胄，气度不凡，样貌也是天下一等一的美丽。”
    两名守门弟子对视一眼，恍然大悟道：“那应当就是苏师姐了。”
    老人恳求道：“可否让我见她一面？”
    守门弟子面色稍霁，解释道：“问题是苏师姐闭关已有一段时间，谁也不知道她何时才会出关。”
    “闭关修炼？我家长公主为何要闭关呢？”
    一名弟子说道：“听说是目睹云逸那厮为魔宗妖女挡了我家掌门一剑，一时气不过就闭关了。”
    另一名弟子摇头：“胡说八道，苏青师姐那是仙子一般的人物，怎么可能真的看上云逸。”
    “这你就不懂了吧，云逸拜入宗门之后天天泡在云霞峰，多少人有目共睹，苏师姐亲手教他炼丹，两人不知多亲近呢。”
    “我不听我不听，这些都是谣言！”
    “那就是苏青师姐早就暗恋孟凡，没想到心爱之人背叛宗门，这才受了情伤，闭关修炼再不见人。”
    “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八卦，难道苏青师姐一定要为情所困吗？！”
    老人听不懂这两名弟子在争吵什么，为难道：“我的确有生死攸关的大事要告诉长公主，这可如何是好啊！”
    守门弟子应是对苏青颇为仰慕，见状也不再为难老者，主动请缨去趟丹阁。
    在老人的千恩万谢中，守门弟子御剑来到云霞峰，此处与云逸修炼时没什么变化，只是弟子似乎少了些。
    他一番打听，得知苏青就在丹阁深处的洞府闭关，谁都不见。
    守门弟子虽然郁闷，却还是打算过去试试运气，没想到刚到洞府那边，只见一个大汉正在空地上练剑。
    大剑巨阙，此人不是伯约还能是谁。
    “见过师兄！”
    “找我有事？”
    “我是来找苏师姐的。”
    “那你要白跑一趟了，苏青闭关到了紧要关头，我来这里也是为了给她护法。”
    守门弟子一听叹了口气，“那就没办法了。”
    伯约闲着也是无聊，便主动收起巨阙，凑上前问道：“你找她可有要事？”
    “我倒没什么，只是外面来了一个老者，称呼苏师姐为长公主，口中说有生死攸关的大事。”
    “唔，这倒是麻烦了，苏青现在的情况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出来。”
    伯约这人平易近人，对待门内弟子从来没有架子，他思虑再三，说道：“要不把那人请进宗门等候几日？”
    守门弟子说道：“恐怕不行，掌门早就下了禁令，绝对不允许外人进入宗门。”
    “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伯约倒是可以理解掌门此番举动。
    当初万都上人以闻所未闻的方式潜入宗门，险些毒杀大半弟子，如今无论如何扶摇宗都不能重蹈覆辙。
    这两人大眼瞪小眼，俱是想不出什么办法的时候，洞府那边突然传出一阵轰鸣。
    伯约见状眼前一亮：“这是破境了？！”
    守门弟子不明所以，“破境？”
    “苏青在化神境停留太久，自然是要晋入返虚境了。”
    “苏师姐好厉害！”守门弟子赞叹道：“我就说苏师姐才不是为情所困！”
    伯约听了这话却是不置可否，他还记得自己从浮生寺归来之后，曾与苏青见过一面。
    当时苏青跟自己打听了一番云逸的消息，恨不得事无巨细全部问上一遍。
    看她的样子，多半对云逸另眼相看。有没有男女之情倒不好说，但绝对不太简单。
    伯约当时多嘴问了一句，苏青为何如此关注云逸。
    苏青给出的回答是，云逸赠予她一份相当重要的药材，这份恩情她还没来得及报答。
    伯约自然没有全信，心想就算真有男女之情也不算什么，云师弟一表人才，人好、剑更好，有几个女子喜欢那实属正常。
    比如那个一口一个云哥哥的叶念依，明显早就把眼前男子当成了白月光，见不得他受到半点委屈。
    甚至天枢院的鹿紫薇都对云逸另眼相看。
    他正出神，洞府那边的动静已是越来越大，居然引来了几位长老。
    清微和丹阁大长老关系最好，乃是结伴而来，一同为苏青护法。
    化神境晋入返虚境难在“归真”二字，故而苏青突破的动静渐渐小了下来，可洞府之中氤氲的灵力神念却更为强大。
    而且伴随着她自身突破，那条赤练小蛇也随之蜕皮，身躯涨了足足一倍有余，最关键的是它身上多了一缕龙气。
    龙气盘旋在苏青周围，随着她的气息一同攀升到顶点，随后又消失不见，尽数内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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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9章 家事国事

    苏青蓦然睁眼，眸中泛着一抹鲜艳红色，与缠绕在玉臂上的赤练小蛇颜色相同。
    她晋入返虚境后，整个人的气质更显柔美，长发垂肩，眼含秋水，看向赤练的时候无限温柔。
    红色小蛇吐着信子，模样非但不吓人，反而透着几分机灵可爱。
    一人一蛇俱是兴奋不已，心想自己距离完成那心中夙愿又近了一分。
    苏青整理了一番仪容，抚平衣裳褶皱，然后翩然走出洞府，刚一出去便撞见满脸急色的玄诚道人。
    作为苏青的授业恩师，玄诚道人向来宠溺这名弟子，恨不得把丹阁的所有资源都交给她用。对于此事丹阁弟子无人觉得不妥，只因苏师姐人美心善，经常炼丹给其他弟子使用。
    苏青行了一礼，微笑道：“苏青见过师父、清微长老。”
    玄诚道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宝贝徒弟，见她气息内敛，神念圆满，整个人宛若一块上好璞玉，正是返虚境才有的气象。
    他满意笑道：“这下好了，咱们丹阁也出了个返虚境弟子，我再也不用被剑阁那老家伙整日贴脸显摆了！”
    清微捅了好友一下，提醒道：“伯约可是为你宝贝徒弟守了好几日的关，你就这么说他？”
    玄诚道人放声大笑，取出好几瓶丹药，宛如散财童子一般发了出去，“都来沾沾喜气，人人有份，人人有份！”
    “真是见不得你这副嘴脸。”
    “你给灵儿和荀子羽多拿一些~”
    “好好好。”清微嘴上不满，拿人东西却从不手软。
    苏青偷偷瞧了眼清微长老，有意想去打听云逸消息，不过想到这里人多眼杂，只好作罢。
    没想到玄诚道人仿佛读懂了徒弟心思，主动揶揄道：“清微老儿，最近有没有云逸的消息啊？”
    清微摇头道：“师徒缘分已尽，关于他的消息我也是听伯约说了些。”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个老家伙最重情义，难道没有私下给他卜过卦？”
    “这个确实有……”
    “卦象如何？”
    “吉凶难辨，而且被一道剑气挡住了细节。我估计这小子应是另有机缘，有人为他特意遮掩了天机。”
    玄诚道人叹道：“可惜了这个好苗子，若是留在咱们扶摇宗就好了。”
    一旁的苏青自然听到了这番言语，知道师父这是特意帮自己打听消息……或许也有指点自己，劝她收心的意思。
    苏青对此颇为无奈，她已经说了许多次，自己与云逸乃是同道中人，与他相交也是通过“丹道”，彼此引为知己。
    奈何扶摇宗中的人大多不信。
    他们都见到那日云逸即将身死道消之时，苏青不顾一切为其救治的场面。
    伯约虽然闭关错过了那场好戏，却也觉得苏青未免太过关注云逸了些。
    有些事情解释多了费心费力，久而久之苏青也就懒得辩解，干脆任由他们随意去想了。
    她看到不远处伯约带着一名男弟子正冲自己挥手，便向师父告罪一声，去了那边。
    伯约见面便问：“咱俩何时切磋一番，我如今在扶摇宗找不到合适对手，可是手痒难耐。”
    苏青掩唇笑道：“我修行可不是为了争勇斗狠，打架这种事你还是找别人吧。”
    “这可不行，如今宗里返虚境都是长老，难道要我没事找骂吗？”
    “你若非要切磋也行，但你知道我最擅长的乃是丹道，到时候难免用些小手段，可别伤了同门情谊。”
    伯约一听似是想到不堪回首的往事，连连摆手道：“那还是算了。”
    这两人俱是幼年就被送入宗门修行，故而对彼此相当熟络。不过他们一人醉心丹道，一人醉心剑道，却是从未生过其他心思。
    不得不说扶摇宗三名风云弟子之中，唯有孟凡被困情关，属实可笑。
    苏青看到那名弟子似是欲言又止，便主动问道：“这位师弟可是找我有事？”
    她语气温柔，无论对谁说话都是如此，令人如沐春风。
    那守门弟子顿时脸红，解释道：“宗门外来了个老者，称呼您为长公主，还说有生死攸关的大事要告知师姐。”
    没想到苏青听闻此言之后脸色骤变，急忙说道：“快带我过去。”
    她心中焦急，竟是施法带着守门弟子一同去了山门那边。
    玄诚道人目睹这一幕，眼中闪过一抹黯然神色，叹道：“女大留不住。”
    清微长老安慰道：“她本就身世不凡，难斩尘缘也是自然。”
    伯约一头雾水，凑了过来问道：“两位长老在说些什么，我怎么听不太懂。”
    清微：“你与苏青俱是自幼入宗，难道不知道她的身世来历？”
    伯约：“她说她是乡野人家，家里养不起她，才把她送上山来混口饭吃。”
    玄诚道人扶额苦笑，心想宝贝徒弟真是低调，平日里不争不抢，连显赫身世也藏得如此严实。
    苏青急忙赶到山门，一见那名老者激动不已，声音都不自觉地有些颤抖：“袁貂寺？”
    老人一见苏青便跪了下去，“老臣拜见长公主。”
    “免礼。”苏青扶起故人，不胜唏嘘：“多年未见，你竟老了这么多。”
    “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长公主不必挂怀。”
    “你来宗门寻我，可是大夏那边出了事？”
    袁貂寺满面愁容道：“献王苏信不见踪影，朝中因此大乱。”
    苏青倒是从伯约口中听闻此事，他在浮生密藏亲眼见到一个假献王，如此说来苏信多半已经凶多吉少。
    苏青与苏信同父异母，关系谈不上亲近，故而对此也没有多少伤感。
    她说：“是不是没了苏信掣肘，苏岑如今彻底反了天？”
    袁貂寺叹道：“正是如此，原本两位王爷相互牵制，陛下才能争取到一线喘息之机。可这段时间端王行事越发出格，已是完全不将陛下放在眼里。”
    “他竟敢如此！”
    谈及皇室内务的时候，苏青不怒自威，仿佛换了个人一般。
    她作为大夏王室的长公主，乃是先帝的掌上明珠，更是当今小皇帝的长姐，平生最为亲近信任之人。
    只是这等身份到了山上反而不便行事，故而她常年低调，隐瞒身份，一直无人知晓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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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0章 大夏将倾

    大夏王朝的老皇帝名为苏承乾，称得上中兴之祖，平定四野，压制大炎。
    他在位时大夏百姓安居乐业，山上宗门与山下庙堂也维持着微妙平衡，不偏不倚，风平浪静。
    奈何十数年前苏承乾突然患病，精神迅速萎靡，再也无力打理朝政。
    当时他膝下育有三子一女，端王苏岑年纪最大，长公主苏青次之，然后依次是献王苏信、蜀王苏睿。
    端王献王两人从小关系就不好，常有争端。苏青则压根无心朝堂，早早许下宏愿，要去仙家给父皇寻找治病良药。
    故而苏承乾身体垮掉之后，只能将皇位传给年纪最小的苏睿，寄希望于三位皇子可以形成三足鼎立之势，勉强维持朝中稳定。
    之后苏承乾便被装在一口千年玄玉打造的玉棺之中，维持体内最后一口生气，处于一种将死未死的奇妙状态。
    那位仙师留下一本古籍，说这口玉棺可保苏承乾三十年性命，若是再久也只能回天乏力。
    至于如何治好他的身体也并非毫无办法，苏青拜入扶摇宗后，苦修丹道多年已经摸索出了一条路。
    只是苏承乾作为人间天子，身负真龙之气，为他治病的法子属实谈不上简单。
    其中几味药材堪称世所罕见，在天元商会更是有价无市。
    赤龙血作为最关键的药引，苏青如今已经有了法子，只要身边的赤练小蛇修炼化龙，再按照约定取它一滴心头血便可成事。
    然而另外一味名叫“不老泉”的药材，却是直到现在依然毫无头绪，甚至连它是何形态都完全不知。
    苏青这些年苦苦寻觅救治父皇的法子，此事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大夏王朝只说长公主寻访仙人去了，就连几位王爷都不知道她的下落。
    故而如今袁貂寺找上门来，只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大夏已经到了生死攸关的紧要时候。
    苏青一边听老臣讲着朝中局势，一边在心中做着盘算。
    按照袁貂寺的说法，如今小皇帝独木难支，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被端王彻底架空。
    最大的问题在于，端王苏岑幕后显然有山上势力撑腰，大夏王朝一旦落入他手，定会一改如今安兴乐业的大好局面。
    甚至到时候整个大夏王朝都会变成山上宗门扶植的傀儡。
    苏青问道：“天枢院的秦夫子怎么说？”
    “秦相自然站在陛下这边，只是端王携着大势，实在是难以抵挡。”
    秦定风乃是大夏当今宰相，更是辅佐过苏承乾的老臣。此人来自天枢院，除了学识广博，本身更是修行中人。
    苏青一听就连秦夫子也束手无策，惊讶道：“苏岑到底攀上了哪家宗门？”
    袁貂寺解释道：“乃是魔宗的天残门，这群人行事狠辣，动辄要人性命，丝毫不顾后果。”
    说起魔宗的天残门，苏青相当了解。
    天残门作为魔宗五大宗门，算是其中最为臭名昭著的一个，名声比起当年的万毒教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因他们只招收身体残缺的弟子，居然不惜对幼童下手制造残疾，然后再将其收入门中。如此一来门内弟子个个天残地缺，心性也异于常人。
    没想到端王苏岑居然和魔宗混到了一起，长此以往对于大夏只有坏处，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好处。
    而且苏青闭关之前，还听说近来魔宗正在蚕食扶摇宗与浮生寺的地盘，同样是天残门最为活跃，出手恶毒狠辣，已经有不少扶摇宗弟子伤了性命。
    由此看来，正魔两道必有一战。
    千年前正道惨胜魔宗，奠定了之后数百年的安稳景象。如今随着扶摇宗、浮生寺接连受创，这份平衡已被破坏。
    山上宗门一旦陷入纷争，山下王朝自然也难避免。
    到时候恐怕大炎王朝也会趁虚而入，妄图拿回失地，到时候大夏大炎随之开战，整个人间都会陷入腥风血雨。
    苏青思虑再三，认为当前的破局之法只有一个。
    那就是尽快治好苏承乾的病。
    她作为长姐，虽然早早就去仙家修行，但对于苏睿此人的脾气品行还是相当了解的。
    资质平庸，心性平平，绝非最佳的皇帝人选。
    如今能够平定大夏局势的人，唯有还剩一口气的老皇帝苏承乾。
    可是问题在于，关键的一味“不老泉”下落不明，尚且没有丁点线索。
    在袁貂寺的劝说之下，苏青决定暂且离开扶摇宗，重返大夏朝堂平定局势。
    她作为长公主，又是修行中人，在朝中颇具威望，应该可以一时顶替献王苏信的位置，与端王苏岑形成牵制之势。
    但此计绝对支撑不了太久，大夏王朝局势纷乱复杂，也远远不是她可以平定。
    长公主的回归，只能作为大夏的一剂续命药，可惜治标不治本。
    天枢院向来将世俗王朝作为磨炼弟子的棋盘，如今大炎那边有鹿紫薇一手遮天，大夏这边则是秦定风坐镇庙堂，这两人虽是同门，却有大道之争。
    在他们眼中，大夏和大炎都只是寻道路上的棋子罢了，绝对不会在乎世俗凡人的生死。
    而天残门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魔宗中人行事本就乖张，若非之前有正道宗门压制，还不知要做出多少恶事。
    可现在大夏王朝已经到了倾倒边缘，无处可依，只能凭借自身底蕴苦苦支撑。
    对于苏青来说，扶摇宗帮不上忙，她如今可以傍身的，唯有一身返虚境的修为。
    苏青谋划着如何盘活死局，脑中却莫名浮现出了云逸的身影，心想若是他在，或许会有良策。
    只可惜如今云逸下落不明，自己就是想要寻他帮忙也是做不到的。
    而且自己本就欠着他一份天大人情，也不好三番两次再去求他做些什么。
    此时苏青只是觉得有些孤单，最为喜爱的丹道与大夏王朝无数人性命息息相关，这压力几乎令她喘不过气。
    袁貂寺看出长公主心有郁结，也是颇为不忍，却又不知如何安慰。
    作为皇室中人，身负龙气，就注定此生无法逍遥自在。
    大夏皇室的血脉与万民息息相关，若是真的到了生灵涂炭的时候，谁都不能独善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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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1章 剑成

    画外一旬，画中一年。
    南宫灼灼与叶念依不知不觉已经苦修了二十多天，两人总算逐渐适应了这种生活，不再哭天喊地，反而有些乐在其中。
    二女在修炼之余，最喜欢的就是缠着王神来讲些陈年往事，权当听话本了。
    日子倒也逍遥快活。
    只是不知画中世界却是另外一番光景。
    云逸已经磨了将近三年的剑。
    这段时间他仿佛化身苦行僧，每日只有三件事，磨剑、参悟剑道、以及陪伴宋新瓷。
    这样的生活简单乏味，却有着人间真欢。
    眼看方圆剑的剑身越来越窄，锋芒毕现，眼看其中剑灵在濯剑泉的洗涤下初具灵性，居然已经可与云逸心意相通。
    眼看云逸参悟的剑道越来越多，宋新瓷体内剑气已被解开大半，只剩最后一道。她的身体也随之渐渐好了起来，已经可以如常人一般活动。
    只可惜修为仍被压制成了凡人，不知何时才能让她重返合道境。
    有趣的是，宋新瓷并不因此觉得恼火，反而乐在其中。她似乎将“太上忘情”领悟到了另外一层境界，如今竟是连自己的合道境也彻底忘却了。
    安心去做一名隐居人间的女子，每日等候云逸归来，看他修为一日比一日高深。
    自有一种养成的乐趣藏在其中。
    三年时间弹指而过，对于修行中人来说仿佛只是春去秋来，稀松平常。
    这段时间铸剑山庄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多了几名新弟子。剑仆依旧在纵横楼寻找恩人的剑道，陈师兄依旧镇守剑气林，经常研究方圆剑的奇妙之处。
    王神来也不复少年那般潇洒，整个人变得沉稳许多。云逸磨剑的时候，他便陪在一旁作画，内容有时是景，有时是人，从不拘泥于方圆剑。
    与这些人相比，云逸反而变化最大。他似是瘦了一些，可目光却变得更加凝练，持剑的手也变得更稳。
    神念趋于圆满，如今他与返虚境只差临门一脚。
    这一日，他手握方圆，运起全身全部修为一跃而起，在磨剑山上一笔一划刻下了“规矩”二字。
    随着他落回地面，方圆止不住地颤抖，伴着发出一阵高昂剑鸣，那声音竟然响彻云霄，整座山庄处处可闻。
    方圆剑原本剑身古朴笨重，仿佛生了积年累月的锈。
    如今它剑身龙纹愈发明显，整体形状与方圆剑意相似却不相同。
    比大剑巨阙稍小一些，也比三尺青锋要厚重许多。
    磨剑山不停落下石屑，“规矩”二字竟是迟迟不能愈合。方圆剑上的最后一道“生锈”之处也变得光亮，这柄剑蛰伏千年，却在一段不属于它的时间重现于世。
    剑鸣越来越强烈，陈师兄早已感受到了此间变化，本想赶过去亲眼一看究竟，奈何剑气林这边随之发生一阵躁动，令他挪不开身。
    铸剑山庄里最多的是什么，自然是剑。
    如今方圆剑宛如重生，兴奋地离开云逸之手，在半空中如鹰隼盘旋，伴着高昂剑鸣不散。
    一时间山庄中的宝剑纷纷对其做出感应，剑气林反应最为激烈。林中不知多少宝剑居然开始战栗，止不住地散发出激昂剑气，似是想要随之一同去往天上。
    林中翠竹被这剑气一根根斩断，眼看着还要蔓延到山庄其他地方。
    无奈之下陈师兄只能留在这里，出手镇压万千剑气，防止它们蔓延到其他地方。
    这股剑气狂潮威力莫测，就连他一个合道境压制起来都有些吃力。
    云逸胸中涌出一股豪情，仰头微笑看着方圆肆意玩耍，此时此刻他彻底与剑灵心意相通。
    方圆剑灵初具神智，有如婴童，从此它也彻底晋入“神兵利器”的行列。
    纵横楼那边也有感应，“除夕”神剑带着七十二柄辅剑纷纷轻摇，似是祝贺。
    剑仆难得放下了手中书卷，主动来到楼外往磨剑山那边眺望，心想自己之前还真是看错了云逸此人。
    他并非虚浮，反而比这世上大多人都要扎实。
    王神来埋首笔墨之间，记录着此间场景，将那方圆肆意逍遥天际的一幕留在画中。
    待到方圆总算停止撒欢，山庄中诸多异象随之戛然而止。
    宝剑落入云逸手中，他轻轻拂过剑身，然后将其收入宋新瓷送给自己的天心木剑匣。
    剑灵传来喜悦之意，显然对这剑匣相当满意。
    天心木有着封锁灵气之用，由它打造的剑匣自然灵气氤氲，纯粹浓郁，乃是上好的养剑之物。
    “我先回无锋山了。”云逸拱手告辞。
    这三年他虽然没有加入铸剑山庄，却与山庄中人一般无二了。
    王神来大手一挥，表示随你心意自由来去。此刻他正自顾自欣赏着方圆高悬于天的画作，心中无比满意。
    方圆剑乃是由剑主一剑一剑打磨出的如今气象，此举放在世间堪称绝无仅有。
    看来以后纵横楼又要添上一副崭新画卷了。
    云逸御风而行，不消片刻便赶回了无锋山的山间小居。
    此地三年间经由宋新瓷亲手耕耘，已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院里院外不仅种了无数花草，还开辟了一方养鱼的水池，栽了一棵桃树，如今长得已有三尺高。
    如今正是桃花茂盛的季节，树旁一片落英缤纷。
    宋新瓷身穿白衣，挽起发髻，正在浆洗衣物，然后把它们晾在院中。
    微风轻吹，衣袂纷飞。
    她脸色微红，忽然感觉一股极为熟悉的气息凭空出现，与自己隔着一帘白纱，隐约勾勒出男子体型。
    云逸兴奋道：“成了。”
    宋新瓷反倒冷静：“让我看看。”
    方圆剑闻声自行飞出剑匣，停在女主人身侧，乖巧伫立，丝毫不敢造次。
    剑灵知道女子并无修为，若是不小心害她受伤，自己肯定要挨上一顿痛骂。
    宋新瓷仔细打量一番方圆，难得赞叹道：“不错。”
    说罢她又补充道：“不对，不是不错，而是很好。”
    这是一位合道境高手发自内心的赞赏，就连修炼太上忘情以至于清心寡欲的宋新瓷，都对方圆生出一种难以割舍之感。
    若是两人身处画外世界，恐怕方圆剑已经引来无数老妖物的窥探觊觎。
    有这样一柄神兵，何愁大道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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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2章 大乱将启

    方圆剑带来的震动刚刚平息。
    铸剑山庄的异象却并未停止，反而愈演愈烈。
    以至于让众人有些分不清，刚刚剑气林和纵横楼的变化到底是因为方圆，还是……
    一个大胆的念头几乎令铸剑山庄上下陷入疯魔，而庄主烛庸闭关的“打剑窟”居然出现异动，更是间接坐实了这一想法。
    自从烛庸闭关打造宝剑以来，那里已是十年未曾有过变化，只有整日不曾间断的打铁之声。
    如今打铁之声已经不再，打剑窟静默如谜，反而是山庄内外有越来越多的天地异象频繁出现。
    甚至连那把作为奠基神剑的“飞升”也有了动静！
    难道是庄主要出关了？！
    是否还带着一柄绝世好剑？！
    王神来收了笔墨，看着打剑窟的方向，神色复杂难测。
    他心中又是感慨，又是恼火，心想当年母亲为了救你，舍弃生命将你从五阴炽盛中唤醒。
    为何母亲故后，你却重蹈覆辙，再次把一切投入剑炉之中。
    难道铸剑对你而言大于一切？包括一生所爱，包括骨肉亲情，包括铸剑山庄，也包括了自己？
    ……
    “飞升剑”作为铸剑山庄的根基，止不住地发出低鸣，连带着束缚剑身的铁链也纷纷绷直，似是想要冲往世间更高处。
    如此一来，铁链扎根的山峰大地尽皆传出轰隆之声，仿佛已经无力困住飞升剑，要被它连根拔起，一同带走。
    铸剑城内地面龟裂，一片人心惶惶，无数人不知缘由，一时间乱作一团。
    云逸和宋新瓷的注意也由方圆剑转向山庄那边。
    “三年之期将近，我最近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宋新瓷眼中满是惆怅，“这段时间你忙于打磨方圆，以及为我疗伤，所以忽略了很多细节。”
    “什么细节？”
    “山下铸剑城来了很多人，有些乍看是江湖中人，实则是修行之人。他们应该听到了一些风声，所以才会暗中聚集在此。”
    这点云逸确实没有注意到，他疑惑道：“都是什么来路？”
    宋新瓷说道：“我又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怎么可能认出他们。我只是觉得如此数量的修行中人来到这里，必定对山庄有所图谋。
    “而且他们准备得极为充分，其实仔细想想，那个被你随手做掉的天意楼，或许从一开始也是抱着相同目的。”
    云逸此时也终于从炼成方圆的喜悦中彻底清醒过来，“师父说画中世界只能维持三年，或许还有一层意思，就是画中事物在三年后就会消失。正如现实之中，铸剑山庄也是去向不明。”
    宋新瓷赞同道：“刚好你的化神境快要突破，方圆剑也重获新生。”
    “可你体内的剑意却还差一道无法解开，而且我这三年已经翻遍了纵横楼，未能从中找到线索。剑仆前辈和陈师兄都帮忙看过，也没能认出它的来路”
    “最后这道剑意乃是你我未曾听说过的模样，或许我在画中世界的这一生，注定不会圆满。”
    云逸神色凝重道：“铸剑山庄那边生出异象，又有一群来历不明的修士聚集城中，恐怕接下来要有一场大乱。”
    “我的修为无法恢复，自身难保，所以只能由你一个人独自面对了。”
    “只怕一旦出了事，无锋山这里也不算安全。”
    “那你倒是不必多虑，这里有阵法藏匿小院，你又给我留了许多遮掩气息的宝物，多半不会出现意外。而且……铸剑山庄那边的动静太大，已经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那把顶天立地的飞升剑，不知不觉间已经拔高数丈，竟是让铸剑山庄距离天空再近几分。
    伴随着的，还有空中莫名积聚而来的乌云，将太阳遮挡得严严实实，霎时便让天色暗了下来，竟是仿佛入了黑夜。
    大喜大悲，一念之间。
    云逸：“师父不曾说过如何离开画卷，但我觉得此地对于你我而言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宋新瓷：“我也这样觉得。”
    “所以我想走一趟铸剑山庄，如果那里接下来真要大乱，我想师父让我进入画卷之中，初衷也是为了让我亲眼见证当年之事。”
    “你不必担忧我的安危，放心去吧。”
    “新瓷……若是那边发生意外，或许我很难有机会再回到这里。”
    “那你就多看两眼这间小院。”
    云逸却没看这间住了三年的庭院，而是双眼紧紧盯着宋新瓷不放。方才的喜悦早已不见，如今他眉头紧皱，越想越觉得三年转瞬即逝，画中世界一定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宋新瓷似乎总是比云逸淡定几分，她安抚道：“就当是一场梦，总有要醒的时候。”
    云逸不再言语，只是突然一把将宋新瓷揽入怀中。三年来两人发乎情止乎礼，从未逾矩，即便后来宋新瓷的身体日渐好转，他们也没有跨过那一步。
    画中世界的一切仿佛都是虚妄，但虚妄到近乎真实，有时会让人不禁怀疑，到底这里发生的事情是真是假。
    如果一切真如梦幻泡影，那三年来的相伴厮守，是否最终也会如泡沫一般破碎消散？
    迷茫俱是充斥在两人心头，宋新瓷用同样抱紧云逸的方式作为回答。
    良久，两人的身影终于分开。
    云逸最后深深看了宋新瓷一眼，然后御剑重返铸剑山庄。
    宋新瓷痴痴望着云逸背影，直到彻底看不见对方，这才默默收回目光。
    此时此刻，她心头亦是生出一种难舍难分之感。
    不仅是对于云逸，也是对于这间朝夕相伴的小屋，以及这段刻骨铭心的三年时光。
    有句话宋新瓷没有来得及告诉云逸，这三年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间。
    无论是葬剑谷的童年，无名小镇中陪伴母亲的寥寥数月，都比不上画中三年。
    在这里她没了修为，却也压根不需要修为。
    因为这里没有仇恨、没有觊觎，也没有正魔之分。
    这里只有亘古不变的日升月落，只有云逸不变的心意。
    如果可以，她真想永远留在这里。
    宋新瓷露出一抹凄美笑意，将心神沉浸在体内那道古怪剑气之中。
    如今剑气只余一道剑意，却无人认得。
    剑意呈灰白之色，仿佛一团没有颜色的烛火。
    可宋新瓷与它共同生活了整整三年，早已对它的来历有了一些猜测。
    她幽幽叹道：“云逸当然无法从纵横楼找到你的信息，因为你和我们一样，都不属于这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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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3章 天灯焚城

    黑云压城，日光难入，天地仿佛笼罩了一层黑纱，朦朦胧胧，前途难测。
    此时铸剑山庄一片欢腾，他们意识到“飞升剑”正在渐渐往上，眼看就要脱离那八十一根粗重铁索的束缚。
    飞升剑乃是初代庄主所铸，曾带着整座庄子来到了半空之中。
    当年庄主飞升入天界，将佩剑留在了人间，继续护佑山庄后人。从此奠定了天下第一庄的地位，正魔皆不入，独立人世间。
    后来的每一任庄主都发下宏愿，誓要打造出超越飞升的神剑，真正让山庄上下得道飞升。只可惜发誓简单，做到却难，他们全都没能达成夙愿，郁郁而终。
    直到后来出现了一个名为烛庸的人，他年纪轻轻便打造出了天下绝顶的八苦剑，奠定了剑中之王的地位。
    而且烛庸还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初代庄主的衣钵传承，他闭关十年，一定有所收获！
    如今飞升剑又有异动，岂不是要将所有人全部带入那修行中人心心念念的天界之中？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难道今日铸剑山庄便要上演一场这样的好戏？
    王神来已经褪去少年的最后一丝青涩，身型高大，有了几分后世的翩然潇洒。
    他皱紧眉头，显然并不看好此刻异象。
    那些乌云浓郁如墨，遮住了大半日光，如此阴邪异象怎么可能代表举庄飞升？
    尽管初代庄主之后，每一任庄主都立下宏愿要让山庄更上一层楼，可说来容易，做起来却是另一回事。
    在王神来看来，铸剑本就是一件夺取天地造化的事情，谈何容易？要以此道飞升更是难上加难！
    山庄众人聚拢在打剑窟门前，全都盯着那扇金光熠熠的封印，期待着一柄崭新的绝世宝剑。
    就连镇守剑气林的陈师兄也忍不住来了此地，心想今日真是山庄的喜事，先有方圆，后有庄主打铁多年终于有了成果。
    王神来并未凑近打剑窟，只是站在远处遥遥看着。
    他心头的沉重感越来越强烈，忍不住御剑凌空，往山下铸剑城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才发现不觉间已经天地大乱！
    ……
    八十一道铁索困不住想要去往天际的飞升剑，渐渐被其连根拔起，引得山崩地裂，眼看就要彻底失控。
    铸剑城的平静生活随之也被打破，百姓发现天地失色，脚下也不断传出轰隆之声，几乎站立不稳，慌忙间竟是不知应该逃向何方。
    还有一些人仰头看着铸剑山庄，其中既有扎根铸剑城多年的武馆把头，也有平日里看似埋头打铁不理世事的沉默铁匠。
    除了这些人，更有无数流光从四面八方匆匆赶来，这些人来势汹汹，显然不是来此做客。
    其中有个身穿黑袍的高大身影尤为显眼，他面容隐于衣帽之中，上面用金线绣有野鸡、乌鸦和鸾鸟，而在肩膀处，宽大衣领下，则绣着一只眼神锐利，栩栩如生的海东青。
    此人身后聚拢着数百人，数量不多，却气势惊人。
    三百化神境的铁浮屠便可镇守边疆，那六百返虚境便可征伐人间。
    画中世界尚且不是大夏、大炎二分天下的年代，此时这里只有一个鼎盛王朝，号“大秦”。
    “启禀海公公，铸剑山庄众人齐聚打剑窟，应是都在等待神剑现世。”
    被称为海公公的人乃是合道境，他露出藏于深黑衣袖中的素白手掌，轻轻挥了挥：“点灯吧。”
    冷风割面，刮下海公公的乌黑衣帽，露出张苍白不似活人的面孔。他的眉细长如柳叶，且于眼间处绘有花红眼影，透着诡异妖娆。
    他的眸中则倒映着一团团红点，仿佛星辰落于人间。
    随着他一声令下，铸剑城中各处有人纷纷点起天灯。
    这本是人间的习俗，上元节人们会将愿望写在四方天灯之上，将其放飞。
    可如今还不到上元，天灯却已漫天。
    时机不对，因此不仅不觉得喜庆，反而透着诡异。
    只见那些天灯飘飘摇摇飞向天空，然后在触碰到铸剑山庄的时候突然爆炸，留下一团火焰附着其上，迅速扩散开来。
    这火焰透着邪性，显然不是凡物，一旦烧开立刻吞噬万物。
    除此之外，还有无数修士驾驭法宝化作流光，纷纷冲往那间平日里绝对不敢擅闯的剑道禁地。
    其中还夹杂着几道丝毫不弱于海公公的气息，显然都想要来此分上一杯羹。
    偶然有滴火焰落入城中，沾染了某人衣袂，转瞬便将他烧成一捧灰土。
    此时城中凡人才发现火焰的可怕之处，只碰上一星半点的火花都会顷刻缠身，无处可逃，于是人们更加混乱。
    这便是神仙打架，人间遭殃。
    铸剑城的火势蔓延极快，与空中的山庄遥遥相对，俱是显得红彤彤。
    乍一看或许还会觉得喜庆，可仔细去听风声，便会听闻无数哭喊哀嚎，令人不寒而栗。
    王神来眼中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他匆匆赶回打剑窟，大声喝道：“有敌来犯，铸剑城已经大乱！”
    可惜场中一片寂静，居然无人理会这位少庄主。
    唯有一道熟悉身影御剑而来，焦急说道：“那些人是来夺剑的！”
    此人正是云逸，他途中刚好目睹城中修士点燃天灯的一幕，便赶忙加快脚步来此报信。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完全正确，铸剑山庄从上到下都是“剑痴”。
    “上梁不正下梁歪”，他们的庄主恨不得为了铸剑牺牲自己，那么门下弟子便也好不到哪里去，都以铸成神剑为愿望，即便身死也在所不惜。
    打剑窟一片寂静，再也没有之前富有韵律的敲打之音。
    外面的一众弟子也是屏息凝神，紧张到快要忘了呼吸。
    王神来难忍怒火，再次喝道：“一个个全都铸剑铸成了傻子不成？！”
    身为少庄主，他可不管什么规矩，径直冲向打剑窟的门前封印。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逾矩，打剑窟忽然自行打开。
    随着那扇金色封印消散，一道身影缓缓浮现。
    可为何此人手中无剑？
    不对！
    他并非庄主烛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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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4章 一叶障目

    此人面容与后世的步炼金有几分相似，让云逸有种恍若隔世之感，好似在画卷中见到了现实故人。
    王神来大惊失色道：“步师兄？！你不是死了吗？！”
    被称为步师兄的男子乃是中年落魄男子模样，衣衫褴褛，脸上满是疲惫。
    此人与看守剑气林的陈师兄并称铸剑山庄的“步陈双壁”，但十年前死于一场争斗，山庄中人还为此难过许久。
    为何他不仅没有死，却出现在了打剑窟中？
    王神来难以置信道：“障眼法？”
    这位假死多年的步师兄苦笑道：“的确是障眼法，这是庄主的意思。”
    十年前，庄主烛庸决心闭关铸剑，为了避免遭逢不测，便吩咐爱徒假死脱身，从此化作打剑窟的一个只知铸剑的鬼魂。
    也就是步师兄天性稳重，才能接下这等重任，日复一日在打剑窟忙活了足足十年，甚至瞒过了山庄的所有人。
    包括打理事务的大长老，更包括与烛庸有着血脉亲情的王神来。
    王神来问道：“我爹呢？”
    步师兄摇头：“不可说，不能说，时候到了庄主自会现身。”
    王神来怒道：“山庄被人围攻也不算到了时候？！更何况这次的祸事本就是由他而起！”
    步师兄：“我们只是铸剑之人，从不参与人间争斗，如何有错？”
    王神来：“还不懂吗？你们手握重器本就是错，即便你不以手中剑杀生，那些人却想要夺为己用！”
    步师兄低眉：“即便如此，山庄也无过错。”
    只是几句话的功夫，那场诡异大火已经从山庄底部烧到上方，霎时火光滔天，混在灰黑乌云之中，仿佛人间被点燃一般！
    此次来犯之敌之强，堪比正魔决战，其中竟然有数名合道境，分别出身正道、魔宗、大秦朝廷，甚至还有销声匿迹多年的无名散修。
    合道境之下自然知道自己无法争夺神剑，便将目光放在了那些修行资源之上，试图争抢宝物。
    尤其剑气林更是众矢之的，其中不知多少无主之剑，哪怕侥幸夺得一柄都足以更改命运。
    合道境高手则直冲打剑窟而来，显然他们也没想到此处只是区区障眼法，真正的烛庸和即将现世的神剑压根不知身在何处。
    可怜铸剑山庄只有弟子不足千人，面对这来势汹汹、强盗一般的修士竟是显得如此渺小。
    但就是这不足千人聚在一起，却无一人退后，也无一人背叛。
    他们有些使剑，有些则用着更为趁手的铁锤，没有花里胡哨的法宝，就只有这些堪称朴素的东西。
    面对来犯之敌，所有弟子都知道是天象异动引来了这些人，他们想要夺剑。
    剑是铸剑山庄的命根子，夺剑和杀了他们也没什么区别！
    步师兄自从代替庄主闭关之时，便料到会有此情景，他对王神来叹道：“找个地方躲躲，这里你们插不上手。”
    空中那些夺剑之人遮住面容，显然他们也知道今日之事并不光彩，而且一旦得了神剑还会引来无数灾祸。
    云逸见状感慨道：“就算他们其中一人夺走神剑，即刻便会遭到其他人的围攻，又能支撑多久？”
    王神来看着面目全非的山庄，悲怆道：“都被贪婪蒙住了眼，连生死都能忘却。”
    他这话不仅在说来犯之人，同样也在说铸剑山庄的一众弟子。
    都是贪婪的人，都想要一柄神剑。
    却已经无人在意神剑降临的代价。
    转眼间，大长老带着步师兄各自接下一名合道境，与其战于天际，声势浩大，似是要将天空撕裂！
    陈师兄则御剑去往剑气林，继续履行看护那些无主之剑的任务。
    整座铸剑山庄随之陷入一片风雨飘摇，唯有那柄飞升剑屹立不倒。
    云逸看着此情此景，意识到这多半就是铸剑山庄的最终结局。它毁灭于一柄崭新神剑即将现世之际，只是不知那柄剑和庄主烛庸，如今到底身在何处。
    王神来忽然说道：“我要去找他。”
    “去哪里？”
    “先去纵横楼看看。”
    云逸心领神会，知道王神来这些年最常去的地方就是纵横楼，所以此刻他生怕碰上灯下黑的情况，想要先去那边。
    打剑窟这边战局混乱至极，王神来和云逸的修为压根无力左右战局，只能迅速离开此处，去往纵横楼。
    不料那栋收藏了天下剑道的小楼也迎来了一位落单的合道境高手。
    除夕剑阵威力不凡，将火焰隔绝在外，保护藏书没有遭到丝毫损伤。
    可是有一名合道境偏偏不去打剑窟凑热闹，而是非要来此夺取剑道秘笈。
    所幸剑仆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此处，他对于烛庸打造的神兵利器没多大兴趣，只想守在这里，死前多看几本书罢了。
    同时寄希望于某本藏在角落的书册，可以为他解开一生之惑。
    随着楼外一道惊雷落下，应是某位合道境施展的神通，动静颇大。
    纵横楼的门扉也被一只手缓缓推开。
    烛火照亮此人面容，平平无奇，手里提着一把破旧长剑。
    乍一看他只是个江湖剑客。
    可剑仆一眼就认出了此人。
    正是他朝思暮想，寻觅多年的那名合道境！
    既是救命恩人，也是帮他斩断因果之人，更是合道的大道之师！
    但是剑仆看着此人，脸上的惊喜之色一闪而逝。
    为何？
    好不容易找到了恩人，却是在这样的情景之中？
    铸剑山庄遭人围攻，陷入大乱，此时此刻来纵横楼的人自然也是趁火打劫之徒。
    当年随手救人，意气风发的剑仙，为何要做这种事情？
    剑仆不懂，这一刻他仿佛心神受到重击，几乎快要崩塌。
    他守了这么多年的纵横楼，早就把这里当做第二个家。虽然他从未这样说过，但铸剑山庄的弟子对他向来恭敬，少庄主王神来与他更是忘年之交。
    一边是恩人，一边是家人，剑仆终于陷入前所未有的两难境地。
    以至于一时间看着无名剑客，居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他最终问了句：“你……还记得我吗？”
    无名剑客甚至没有去看剑仆哪怕一眼，只是用目光扫视整座纵横楼，随口应付道：“没印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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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5章 又见惊鸿

    多年过去，剑仆早已不是那个为师门报仇雪恨的狼狈年轻人，他如今白发苍苍，身形也略微佝偻，看起来只是个老头。
    可无名剑客却没有什么变化，和当年一样的……平平无奇。
    只是不知他为何执迷于纵横楼，于是剑仆问道：“你想找什么？”
    无名剑客直接说明来意：“蹉跎多年，飞升无望，所以想看看前人剑道。”
    剑仆盯着对方，说道：“按照规矩，只可在纵横楼中阅览群书，不可借阅，更不能带出。”
    “剑修眼中从来没有什么狗屁规矩。”无名剑客终于正视眼前老者，仔细看了两眼，叹道：“你居然认得我，可惜我还是想不起你。”
    剑仆却说：“想不起就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如何不是大事？
    他守了纵横楼这么多年，甚至自称“剑仆”，为的就是寻找眼前此人，怎么能说不是大事？！
    剑仆神色如常，不喜不悲，不知为何心中汹涌渐渐平息。
    他以恩人为目标，修炼多年，如今也成了合道境，此刻却觉得自己一路走来显得可笑至极。
    原来两人压根就不是同道中人，草原上的惊鸿一瞥只是萍水相逢。
    那匆匆一眼让他误以为剑仙应是远离尘世喧嚣，逃出三界因果之人，殊不知对方其实也是困于飞升之苦的普通修行者。
    剑仆忽然叹息，微微摇头，自己这一生，还真是无趣至极啊。
    无名剑客一手搭在破旧长剑之上，那剑鞘似是已经快要烂掉了，应是用了无数次才会变成这样。
    一如当年。
    剑仆说：“我叫戴望，和你一样，也是一个剑客。”
    从此刻起，他不再是谁的剑仆。
    无名问：“你的剑在哪儿？”
    “为何要有此问？”
    “我要看看你的剑，才知道你有无资格配我出剑。”
    戴望：“可我已经很多年未曾用剑了，如今回头去看，居然连一柄趁手的剑都没有，真是可笑。”
    无名：“既然如此，我允你活着离开此处。”
    “其实许多年前，你曾经救过我一命，我也是那次见到了你的剑，铭记至今。”
    “既然有恩，你更不应该阻拦于我。”
    戴望却说：“你说剑修眼中没有规矩，我却觉得剑修眼中也不该只剩恩仇？而且，我如今想通了一件事，你与我有活命之恩，我不如送你一死当做报答。”
    无名剑客忽然放声大笑，“我突然对你有点兴趣了，可惜当年居然不记得你，不然或许我们可以喝一场酒。”
    “喝酒还是算了，杀你之后，我把命还你。”
    戴望身上气息骤变，哪里还有之前垂垂老矣的模样，只见他须发纷飞，一袭灰衣难掩风姿。
    老者一手高抬，不必言语，悬立于纵横楼顶的那柄除夕便自行飞了过来。
    一人一剑相触，心意相通，剑灵战意盎然。
    它并不是戴望的剑，但是多年以来，这一人一剑俱是履行着看守纵横楼的责任，不知除去了多少宵小之辈。
    故而他们不是主仆，却胜主仆。
    戴望一旦拿起除夕剑，浑身剑意磅礴散出，比起逗弄云逸那时简直判若两人。
    王神来目睹了这一幕，身影气息也被无名剑客尽数感应，只是一直不屑出剑仅此而已。
    他没能从纵横楼找到父亲身影，却看到了剑仆重新找到自己姓名的一幕，又是激动又是感伤。
    那老人寻了一辈子的剑道，居然成了最后之敌。
    假如苍天有意，如此玩弄世人难道正合它意？
    它又可从中感受到丁点乐趣？
    戴望终于想通，他寻了一辈子的剑道，其实今日亲身领教未必不是另一种得偿所愿。
    纸上得来终觉浅，不如死在他的剑下，也算成全了自己这可笑的一生！
    他一剑遥指无名剑客，霎时无穷剑意纷飞，这些皆是他从纵横楼所学，同时施展出来竟然像是几十名合道境剑修一起出手。
    除此之外还有七十二柄辅剑伴着除夕一同出剑，在剑灵的指引下自行化作剑阵，气势磅礴，天地失色！
    无名剑客眼前一亮，没料到戴望居然起手就是威力如此强大的剑势。
    他被这一剑逼得连连后退，最后竟是退到了纵横楼之外。
    戴望身后守着那栋被他视为“家”的纵横楼，手中攻势不停，剑意再涨三分！
    无名剑客见状不再轻敌，右手拇指轻弹剑格，将剑身顶出半尺。同时左手握住剑柄，顺势一剑挥出。
    剑气无形，地面却浮现出一道似是要开天辟地的剑痕！
    平平无奇的剑客挥出简简单单的一剑，正是当年的惊鸿一瞥！
    戴望纵有无数剑意，却偏偏破不掉这简单一剑，被其死死压制。除夕剑阵也是一触即溃，那七十二柄辅剑碎成一地残渣。
    但即便如此，戴望没有退后半步，硬是将那道鸿沟拦在了纵横楼前，不让小楼受到丁点损伤。
    无名剑客眼中浮现一抹赞赏，说道：“你所学太过驳杂，不够纯粹终究难以飞升。”
    戴望嘴角流下一行血线，他却笑道：“可我还活着。”
    无名疑惑：“你就只想活着接我一剑？”
    戴望口吐鲜血：“多年前我就见过此剑，见你斩杀一名合道境，这一剑简直化成了我的梦魇，挥之不去。我每每闭上双眼就会看到再度看到这一剑，它在我脑中重复了千万遍。”
    如果这世上无名剑客是最了解惊鸿一瞥的人，那么戴望便是第二个。
    没人知道他在梦中，在心底重复了多少遍。初时是为了模仿，后来则是出于本能，因为无时无刻那一剑都在自己眼前反复上演。
    无名剑客不解：“那又如何？”
    戴望擦拭嘴角，重新挺起胸膛，“如果你的惊鸿一剑能有当年的威力，此时此刻我已经死了。”
    “你到底什么意思？”
    “现在的你，比起当年反而不如，看来合道境确实使人蹉跎。”
    无名剑客不为所动，重新做出拔剑的姿势，“口舌之利，于你无益。”
    戴望依旧在笑，左手持除夕，右手拇指食指掐出一个圆，似是在模仿剑鞘。
    然后他做了个与无名剑客一模一样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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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6章 剑如雨下

    云逸看着这场合道境剑修的大道之争。
    没有光怪陆离的神妙法术，也没有华丽绚烂的法宝碰撞，只有人与剑的对峙，简单粗暴。
    一剑定胜负，两剑见生死。
    云逸用力攥紧方圆，人与剑灵俱是无比激动，恨不得自己也能加入战局之中，与那些剑道天骄一较高下。
    此时他终于明白了师父的一番苦心，画卷中磨剑三年其实只是微不足道的好处。
    能够亲眼目睹合道境剑修全力出手才是更为珍贵的经验！其好处丝毫不亚于吸收扶摇道果！
    下一刻，戴望与无名剑客终于全力出剑。
    他们的剑招如出一辙，动作不差一毫一厘，剑气也是同样声势浩大，简简单单的一次挥剑便要创造出一道深不见底的深渊。
    戴望似是重返草原，耳畔甚至响起了鸿雁之音。
    他无数次在梦中模仿那人的剑道，如今终于得以施展。
    只是世事难料，他心心念念模仿之人已不是当年之人，而他看似“照猫画虎”的一剑，反而却有当年神韵！
    戴望终于抛去剑仆的身份，他这一剑，比无名剑客更像是当年的他！
    一剑过后，胜负已分。
    无名剑客连人带剑一分为二，一半身躯跌落面前深渊，一半留在原地死不瞑目。
    戴望手中除夕也断做两截，他回头看了眼似是完好无损的纵横楼，脸上露出一抹极为复杂的神情。
    然后他的视线又寻到满脸担忧的王神来，说道：“听我一句劝，你要学剑。”
    说罢戴望突然将手中剩下的半截除夕刺入胸口，自行磨灭大道，身死道消！
    王神来冲上前去，却只在老人灰飞烟灭之前抓住一片衣袂，他痛苦道：“山庄里的每个人都要我铸剑，你也要我学剑，难道就不能放下那些遥不可及的梦，普普通通过完这一生吗？”
    他喃喃自语：“我从不喜欢剑，娘亲因剑而死，好多师兄都是为了剑而死……”
    “我讨厌长生，多少人为了这个愿望不顾一切。殊不知天地间万物皆有命数，你想多活，别人就要早死。”
    云逸陪伴在年轻师父身边，却不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对方。
    目睹铸剑山庄落入这般田地，他心有戚戚，却无能为力。
    毕竟这里只是画中世界，是王神来的一段回忆。
    就像命中注定，谁都无法改变这里每一个人的命运走向，只能被迫冷眼旁观，等待故事的结局。
    可是，如果现实也是一个更大的画中世界呢？
    王神来可以创造一幅栩栩如生的画卷，天道为何不能创造一个真真切切的人间？
    云逸心神恍惚，已是不敢再去细想。
    如今除夕剑阵已破，滔天火势终于蔓延过来，转瞬便攀附着纵横楼自下而上，似是要一口将其吞下。
    王神来仰头看天，多么期盼此时此刻能有一场雨水落下。
    如果苍天有眼，请你下一场雨，救救铸剑山庄吧！
    可回应他的不是老天，而是剑气林那边的一声长啸。
    ……
    陈师兄乃是铸剑山庄的一个异类，他爱剑却从不铸剑。
    具体原因无人知晓，人们只知道师兄守了剑气林许多年，平日里几乎寸步不离。
    他生平最爱做的事，就是擦拭剑身、栽种翠竹，两件事占据了他生命中的全部时间，从无改变。
    在众师弟眼中的陈师兄，是个温润君子，极少动怒。
    可是今日无数不速之客齐聚剑气林，试图争夺其中宝剑，终于让这个几十年都难得生气一次的好脾气师兄彻底失态。
    合道境高手大都去了打剑窟争夺“神剑”，剑气林这边则多是些合道之下的蝼蚁。
    在陈师兄看来简直不值一提。
    他甚至懒得出剑，只是随手斩下翠竹，再把竹子打造成一道道木剑。
    一剑落下，便精准带走一人性命，从不失手。
    一捧捧血色花朵在林中绽放，陈师兄自在游走，轻描淡写斩掉一只又一只试图拔出地面长剑的手，杀掉一个又一个被贪婪驱使的无耻修士。
    本以为如此冷漠无情的剑，可以震慑那些强盗，不料那些人早已彻底失去理智，纷纷使出压箱底的本事。
    只想击杀眼前这名合道境，然后再分瓜了剑气林的宝物。
    这场面从远处来看，有如万蚁蚀象。
    一两只蚂蚁自然伤不到大象，但是蚂蚁一旦多了起来，还是难免有几只爬到身上，试着一口咬在要害之处。
    而且就在巨象愤怒碾压蝼蚁之时，没想到暗中还有另外一头凶兽积蓄力量已久。
    当陈师兄回过神的时候，面前突然袭来一根银针。
    他一时躲闪不及，被这根银针刺中鸠尾穴，霎时脸色一白。
    陈师兄一招逼退眼前众敌，运气想要将银针逼出体内，没想到银针入体之后便顺着经脉各处游走，完全捉摸不得。
    “纵然你是合道境，中了须臾针也难逃一死。”一直藏在众人之后的海公公终于现身，他冷眼盯着对面的剑仙，眼中满是轻蔑。
    陈师兄面不改色，在银针游走到右手无名指之时，突发剑气直接斩掉那截指尖。
    如此一来须臾针只能随着断指一同落地。
    海公公见状拍手道：“是条汉子，不如你交出剑气林的藏剑，然后随我回大秦做个将军？”
    “合道境的将军，我敢去，你家皇帝敢要？”
    “始皇帝乃是天命所归，一个合道境有何容不下的。”
    既然两名合道境交上了手，其他修士纷纷退后，生怕一不小心受到波及，丢了性命。
    当然，他们也都打着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的心思。
    海公公啐道：“好好一个剑仙，可惜长了颗榆木脑袋。既然你执迷不悟，那我就只好……送你上路！”
    话音刚落，海公公素手一抖，顿时半空之中凝聚出了无数密密麻麻的银针，乍一看令人不禁头皮发麻。
    他这一招不分敌我，杀起人来速度极快。每当银针穿过某位修士的喉咙，还会带出一条血线，彼此相互交缠居然织出一张铺天盖地的血色巨网。
    陈师兄虽然丢了一截手指，身上气势反而更盛。生死关头他也不再留手，扔掉了手中翠竹，转而掐出一道剑诀。
    只见剑气林无数神剑受其感召，纷纷自行拔地而起，凌空对准了海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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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7章 炉中藏剑

    此时此刻，剑气林仿佛化作人间炼狱，无数修士葬身其中，鲜血溅在翠竹之上，绿意染上鲜红，看着极不真实，仿佛竹子莫名开了鲜花。
    须臾针细如毫毛，而且速度奇快无比，变幻莫测。
    陈师兄则号令万剑，防御滴水不漏，攻势铺天盖地，似是恨不得把海公公直接刺成筛子。
    原本两人平分秋色，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但架不住总有不要命的修士非要趁机上前夺剑，然后被须臾针夺取性命，那张血色大网也逐渐成型，恐怖气息不断攀升。
    此神通名为“万魂祭血网”，施展时需要祭炼大量神魂，邪门至极！
    陈师兄心知如此纠缠下去，自己必败无疑。须臾针一边杀人，一边织网，等到自己与海公公两败俱伤，便是那张万魂祭血网出手的最佳时机。
    看得出海公公就像下网捕鱼的渔夫，这张网最终不仅要杀死自己，更要卷走剑气林的所有剑。
    居然妄图一口吃下如此数量的宝物，真是好大的胃口。
    陈师兄抽空看了一眼打剑窟的方向，其中不见庄主烛庸，只能隐约看见几道身影战于苍穹，快要把天撕裂。
    他心想，既然庄主还未出关，自己就算豁出性命也要为他争取一些时间。
    只是可怜了这些无主之剑。
    昔日一柄柄都是纵横修真界的名剑宝器，后来没了主人，才被山庄收在剑气林。原本以为这些宝剑彼此相伴，不算孤单，可惜却遭逢今日之劫。
    罢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它们落入歹人之手，否则还不知人间要掀起多少腥风血雨。
    一念至此，陈师兄与诸多宝剑心意相通，随着他心思一动，上万柄名剑的剑身开始浮现出一道道斑驳痕迹！
    士为知己者死，剑亦是如此。
    它们竟是全部碎了，只不过在陈师兄的神念支撑之下，勉强维持着本来形状。
    海公公怒吼道：“你疯了吗？！”
    陈师兄不言不语，又将自身大道散入各柄宝剑，然后随着他剑指一挥，无穷无尽的利剑瞬间化作倾盆大雨。
    “疯子！你是疯子！”海公公被气机锁定，面对这无处可躲的一招，只能气愤狂吼，然后以万魂祭血网裹住那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可恶剑修。
    陈师兄轻蔑看了对手一眼，口中发出一声长啸，随即身体化作无数流光。
    他虽然死了，可剑雨却刚刚落下！
    这是一场没有雷声相伴的瓢泼大雨，整片剑气林尽皆笼罩其中。
    那些修士各自祭出保命手段，奈何剑雨无坚不摧，压根无法阻拦，最终只能被其贯穿身体，钉死在原地动弹不得。
    就连合道境的海公公也对此招束手无策，那剑雨锁定的不仅是身躯魂魄，还有大道。
    这是一场可以浇灭大道的雨！
    ……
    如果说戴望与无名剑客的生死之战乃是“力”的极致，那么陈师兄施展出的万千葬剑诀则已抵达“技”的极限。
    云逸只是遥遥看到那场剑雨的区区一角，便觉得压抑到了极点，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那些剑器崩裂之声，仿佛哭泣呜咽，令人心痛。
    王神来接连失去两位至交好友，已是被打击到失魂落魄，眼中神采渐渐消失，心灰意冷。
    他心头的疑惑越来越重。
    剑乃凶器，那么打造剑器的铸剑山庄是否也是大凶之地？
    注定这里的人无法安然度日，终将死于非命？！
    云逸轻声提醒道：“找到庄主要紧。”
    王神来这才回过神来，咬牙切齿道：“纵横楼没有他的踪迹，打剑窟只是障眼法，剑气林那边应该也不会有……”
    思来想去，两人四目相对，突然俱是说出一个地方：“剑炉。”
    剑炉作为铸剑山庄的“藏剑”之地，烧着一把常年不灭的火焰，用来焚化那些残次品，然后再将废料收集起来，另做他用。
    由于它一直藏在山庄地下，乃是天然的藏匿之处。
    想到这里，云逸望向那道剑气留下的深渊，只见下方果然有赤红浆液滚动，同时不断冒出炽热之气。
    王神来已是怒火攻心，情急之下直接跃入深渊。
    云逸叹了口气，只能御剑紧随其后。
    就在两人即将落入热气升腾的金铁浆液之中，云逸抬起方圆，刚好停在“水面”，然后沿着流出浆液的方向望去，果然找到了一处洞口。
    不必王神来催促，云逸急忙赶去那边。此地异常灼热，就算方圆也难以支撑多久。
    “径直前行，尽头处直接冲破山体！”王神来对铸剑山庄极为熟悉，立刻分辨出两人所在，开口指引道。
    云逸闻言照做，幸好剑炉藏匿之处没有什么禁制，故而山体可以轻松破开，随后两人便撞入了一处空旷地界。
    这里已是山庄地下，只见一口大鼎内有无数残剑，鼎下烧着一把无名火焰，将那些残剑尽数融化，再顺着通道排入池中。
    只不过池子一角有个漏洞，正是被戴望和无名剑客误伤之处，故而有大量液体顺着那边流淌而出，仿佛滚烫岩浆。
    也多亏了这个小洞，才让云逸和王神来找到这里。
    不过剑炉这边空无一人，也听不到外界的打杀之声，只有零星的“咕噜”声，就像气泡破碎。
    除此之外简直寂静到令人心悸。
    云逸疑惑道：“难道也不在这儿？”
    王神来却看向那口高三十三丈，万吨之重的巨鼎。
    云逸：“你该不会想说……庄主藏在里面？”
    两人御空飞到巨鼎口部，站在边角处，望向其中不断翻滚的赤金浪涛。
    王神来说：“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适合铸剑。”
    鼎中满是融化的剑器浆液，赤金两色交织纠缠，偶尔还会冒出几个水泡，热气令人无法忍受。
    云逸实在是想不通，就算庄主烛庸乃是合道境后期的修为，如何能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铸造神剑。
    但他转而又想，最不可能的地方，或许偏偏也是最有可能之处。
    鼎下的无名之火足以炼化世间大多剑器，就算方圆也难以承受其中温度。假如真有一柄神剑历经剑炉焚化多年而不损，又吸收了诸多残剑的精华……
    它该会是何种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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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8章 神剑现世

    这世上斩断利剑最多的人，不是剑修，而是铸剑师。
    他们每日打铁铸剑，满意成品却寥寥无几。为了不让残次品流入人间，他们便会将这些废剑投入剑炉，重新融化为金铁之浆。
    但是，与收藏残剑、旧剑的剑冢不同，剑炉既要毁去那些无用之剑，同时又将它们融合到了一起，以其他面貌“重生于世”，为将来打造下一柄神兵利器做着准备。
    故而剑炉此地透着一股壮烈。
    那些剑与铸剑师一样，都在为了打造出一柄真正的绝世之剑，纷纷投入天地熔炉。
    就在云逸和王神来努力以神念探入巨鼎内部的时候，骤变突生。
    一股悍然无匹的巨力如心跳般跃动，每一下都将巨鼎震得一阵摇晃。
    响声乃是从鼎内传出，扩散击中周围山壁，竟让原本牢固无比的地下空间开始摇摇欲坠。
    王神来吼道：“山庄已经到了生死关头，你身为庄主还在等什么？！”
    无人应答，只有一声又一声巨响接连出现。
    当！
    当！
    当！
    云逸瞳孔一缩，惊觉脚下不稳，竟是巨鼎已经不知不觉间满是裂纹。
    他一把揪住仍在愤怒叫喊的王神来，转移到了高处一块凸起的石头上。
    下一刻，突然有无数剑气从鼎中喷涌而出，锋芒之利，遇到坚固山石竟如砍瓜切菜，一阵盘旋便直接冲出了地下。
    霎时间剑炉此地暴露在外，头顶之处再也不是遮天蔽日的山体石块，而是苍茫青天！
    这股剑气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要往哪儿去，它们不断向上，直至冲入云霄，搅散那恼人乌云这才作罢。
    铸剑山庄中人看到此情景，纷纷停止打斗，聚在剑炉上方的圆形缺口处。
    他们盯着那口巨鼎，却无人胆敢第一个冲下去。
    因为一股充满死寂的力量正蔓延开来，令人不由心生畏惧，仿佛真正看到了“死亡”的本来模样。
    窒息、心跳骤停、失去五感神念，每一个触碰到这股力量的人都成了将死之人，冷汗顿时浸透全身上下，心头缠绕着莫大恐惧。
    在众目睽睽之下，巨鼎终于再难支撑，体表缝隙不断扩大，那些金铁浆液也顺着缝隙流出。
    而巨鼎之下的那团无名火焰，也由红色转变为黑白相间，显得诡异无比。
    心跳般的巨响仍未停歇，随着鼎内液体越来越少，这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一道身影终于露出水面。
    此人披金沐血，下半身已经不见，只剩上半身凌空而立。他浑身赤裸，一手持着一团黑白光芒，一手持着一口巨锤。
    他双臂虬结有力，一下又一下用锤子敲打着那团古怪光芒。
    可偏偏无论如何，在场众人都无法看清那团光芒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那一定就是神剑，可为何是这副模样？
    如果说神剑尚未铸成，那如今的天地异象如何解释？
    王神来瞪大双眼，看着那人，轻声说道：“爹……”
    烛庸似有所感，突然对着王神来的方向伸手一抓，随即便将儿子抓到了自己身旁。
    此时巨鼎已经空空如也，其下的火焰也已熄灭。
    父子两人并肩而立，气氛怪异。
    烛庸问：“你能从这里感受到什么？”
    王神来盯着那团黑白两色不停交缠的光芒，说道：“生与死。”
    “生为何物？”
    “我……说不清，但我似乎感受到了娘亲的气息。”
    烛庸说道：“没错，她当年牺牲自己为我铸造八苦剑，如今我又将八苦剑彻底毁了，融入其中。”
    王神来惊讶道：“你竟然舍得毁掉八苦剑？”
    那可是一柄足以令人合道的神剑，更是娘亲舍命所铸，父亲竟能舍得？！
    烛庸说：“我找到了老庄主留下的手札，其中记载着一条连他也从未尝试过的铸剑之道。”
    “你走了这条道？”
    “人生有八苦九难，八苦剑便是由此而来！”
    “那九难呢？”
    “十年前我便铸成了九难剑，只不过我令大长老与步、陈二人为我遮掩，故而无人知晓。”
    王神来恍然大悟：“那次异象也为山庄引来一场大祸，但是最后不了了之，只有步师兄‘因此身死’。原来你早就为今天做了准备！”
    烛庸说：“因为当时我已有预感，老庄主留下的道，行得通！”
    “那你现在做到了吗？”
    “快了，快了！”
    此言一出，围在上方的修行者俱是激动不已，同时摩拳擦掌准备出手夺剑。
    山庄弟子则既是激动，又是悲愤。他们感慨于庄主总算打造出了一柄绝世之剑，只可惜却引来了如此数量的贼人。
    王神来问：“既然剑快要铸成了，你为何要露出这种神情。”
    他看着父亲，男人的脸上没有笑意，只有悲痛。
    烛庸说：“此剑太强，等我落下最后一锤，也就是我的死期了。”
    “你现在的样子不人不鬼，其实和死了也没什么分别。”王神来看着只剩上半身的男子，双眼不觉湿润。
    烛庸说：“我死前还是放心不下你。”
    王神来：“我还以为你根本不在意我。”
    “我从不逼你学习铸剑之道，是怕你也走上我的老路。”烛庸的双眼也是黄金之色，流淌出两行金色泪水，“山庄众人都爱护你，他们很多人也和我一样想法。”
    烛庸叹道：“铸剑师一生困于剑道，打造神兵利器，同时也创造了无数因果。这是一个无解的局，铸剑师注定不得善终。”
    山庄中人闻言涕泪俱下，被触及到伤心往事，悲痛不已。
    王神来说：“所以铸剑山庄对你们来说不仅是世外桃源，其实也是一个囚笼，在你们打造出一柄真正满意的好剑之前，谁都无法逃离此地。”
    烛庸说：“世间有几人修行真能得到逍遥自在，最后无非是换个大点的笼子罢了。我不觉得自己辛苦，我只觉得……对不住你娘亲，还有你。”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已经晚了。”
    “不晚，毕竟我还有你，山庄也还有你。”
    说罢烛庸突然将王神来护在身后，一手高高举起，对准那团黑白光芒重重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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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9章 十方俱灭

    那只是一声平平无奇的脆响。
    荡漾在所有人的心头。
    随着黑白光芒终于露出神剑雏形，作壁上观的修行中人按耐不住，纷纷出手。
    他们跃入剑炉，不顾一切地冲向烛庸，谁都想要率先夺走那柄还未真正现世，气势便已惊天动地的绝世神剑。
    然而一股死寂之气突然扩散开来，比之前不知浓郁了多少。
    死寂无形，可有形之人一旦触碰立刻神魂俱灭。
    无论境界高低，无论你修的是什么道，在这股死寂之气面前都如飞蛾扑火。
    没个什么结果。
    这股死寂之气多半是烛庸控制，因为它并未伤害王神来和山庄弟子，对藏身高处的云逸也无恶意。
    只是转瞬之间，那些妄图夺剑之人全都成了一具具白骨，再无半点生机。
    烛庸攥紧黑白光团，放在眼前仔细观察，说道：“此剑经由我铸剑山庄数十代人同心戮力而成，历经太极、两仪、三才、四象，后有五毒、六欲、七情、八苦、九难，最后终成这柄……”
    “十方俱灭！”
    何为十方？
    上天、下地、东、西、南、北、生门、死位、过去、未来！
    十方俱灭，便是比死亡还要纯粹的寂灭之道！
    随着他话音一落，黑白之光终于彻底散去，露出了这柄神剑的真正面目。
    可在场众人鸦雀无声，只因他们一时间竟不知，这到底算不算一柄剑？
    黑白两气氤氲纠缠，呈半透明状，只能略微看清剑形，具体什么模样却是压根看不清楚。
    更为恐怖的是，当有人试图以神念探查神剑，便会立刻双目失明，紧接着气断人亡。
    它像是一把不可直视之剑，若是看清便会沾染上面的死寂之气，不留活路。
    而后铸剑山庄又有异动，乃是那把飞升剑已经彻底摆脱八十一道锁链的束缚，开始不断往天界移动，连带着整座山庄也越来越高。
    山庄中人激动不已，这把十方俱灭难道要带着所有人一同飞升？！
    就在此时，一股神秘力量莫名笼罩此处，竟是可以将时空停止。
    不仅铸剑山庄停下了飞升脚步，所有人也仿佛中了定身术，一动不动。
    唯有手握神剑的烛庸不受其扰，他仰头看向天际，那边竟是出现了一只眼睛。
    这只苍穹之眸硕大无比，而它注视之处更是压力巨大，令烛庸感觉自己仿佛被这世上最强大的存在盯住，如坐针毡。
    一道清澈高远的声音从天外传来：“世间不容此剑。”
    烛庸握紧十方俱灭，抬头问天：“为何？”
    “三界生死应守均衡之道，此剑一出，‘死’盖过‘生’。”
    “说白了，你是觉得这把剑有违天道？！”
    那声音沉吟片刻，答道：“是。”
    说完这句话，那只眼睛似乎已经耗尽所有耐心：“此剑当毁。”
    它注视着十方俱灭，同时降下一道天罚。那是一道金紫色的光柱，自眼眸射出，刚好将烛庸和神剑笼罩其中。
    这是一股令人难以生出反抗之念的力量，因为它来自天道，代表着天意。
    天意难违！
    天意、难违？
    烛庸摇头拒绝道：“我不愿。”
    他历经八苦九难，方才铸就如今的十方俱灭，如何甘心毁去神剑？
    怎能甘心？！
    而天道却不允许有人违逆于他，那道光柱充斥着这世间最强大的力量，稍稍发力就要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铸剑师和那柄不容于世的神剑格杀当场。
    在此关键时刻，飞升剑突然挡在剑炉上方，可稍一碰触天道之力，便立刻四分五裂。
    这短暂的功夫为在场众人争取了喘息之机，山庄弟子回过神来，竟是纷纷冲向那道光柱，试图以自身的血肉之躯，阻止它毁灭神剑。
    奈何天人有别，终难跨越。就连合道境的步师兄也只是支撑了短短一瞬，然后立刻身死道消。
    就算死伤再多人，也无法阻止天道之力，也不能更改天道的心意。
    烛庸看着那些弟子尽数捐躯，死在眼前，终于忍不住大声笑道：“什么不容于世，依我看你分明是怕了！”
    天道不语。
    烛庸继续说道：“你怕这把剑能杀了你，对不对？！”
    天道震颤。
    “我果然没有说错，所谓天道不容之物，便是对你有威胁的东西。我这把剑，可以杀了天！”
    王神来被父亲牢牢护在身后，整个人陷入前所未有的震惊。
    原来天道和人一样，也在怕死。
    他不想死，便要毁去一切可以威胁到他的存在。
    可如果真是这样，天到底是什么？天界又是什么？
    烛庸喝道：“你如此行径，哪里还称得上‘老天爷’？天道不公！与人何异！”
    那只眼睛似是被这番呵斥打动，天道之力随之放缓。
    他说：“此剑，不容于世。”
    “只会翻来覆去说这些废话吗？”烛庸喊道：“那好，我可以毁掉这把剑，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讲。”
    “你必须放过我的儿子，他是铸剑山庄最后的血脉。而且你不得针对于他，他的命运自然在他自己手中，不用你来安排。”
    天道略作思索，“可。”
    烛庸听后松了口气，依然将王神来护在身后，头也不回的说道：“原来‘天道’竟是这样的存在，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王神来先后经历无数亲朋好友离世，已是快要麻木，“爹……”
    烛庸说：“记住，你要活下去。”
    说罢烛庸一手持剑，贪恋看了最后一眼，然后便连人带剑被天道之力彻底吞噬。
    化为乌有！
    那柄历经数十代人打造而成的神剑，就这样弹指间毁灭。只留下一丁点光亮，落在王神来的身上，融入他的身体。
    天道注视王神来许久，但终究没有出手将其抹杀。
    天道毁剑，已是不公。
    为铸剑山庄留下一丝血脉，也算死路逢生。
    那只苍穹之眸骤然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此时王神来身前再无一人为他遮风挡雨，他的父亲、师兄，他的山庄家园，全都尽数不在。
    他四下张望，眼中茫然，而后又举头望天，似是忽然想通了什么，身上气息突变。
    只见他，
    身光明照，如水中月，如日初出，眉间白毫，普照十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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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0章 一剑问心

    宋新瓷虽然远在无锋山，却也看到了铸剑山庄的陨落。
    那柄作为山庄根基的飞升剑四分五裂，铸剑山庄随之也分散解体，化作一块块巨石砸了下去。
    可怜铸剑城刚好就在山庄之下，先是遭遇地裂，又逢天灾。那些巨石看似渺小，一旦落下有如泰山压顶，令人无处可逃。
    就此山庄毁了，山下的小城也毁了。
    死难无数，人间一片哀嚎。可天道恍若未闻，也无神仙来此拯救凡人。
    一言难尽。
    宋新瓷收回目光，猜测画中世界应该也走到了尽头。只是自己和云逸仍未找到离开之法，而且自己体内的那道剑气也还未完全解开。
    她静心内观，对体内那道仅剩的一缕剑气说道：“我和云逸不属于这里，你也不属于这里。”
    剑气摇摇晃晃，仿佛风中残烛，却又偏偏不肯熄灭。
    宋新瓷似是自言自语道：“可你到底想要怎样？”
    她神色凄然，“先生是想让我留在画中，永远困在此处，以免干扰云逸修行吗？”
    在宋新瓷看来，王神来对自己的态度一直透着古怪。自从得知南宫飞天与卿卿的事情之后，宋新瓷便更加笃定此事。
    既然王神来的一个徒弟已经因为情关难过而兵解散道，那么他一定不会允许下一个徒弟重蹈覆辙。
    宋新瓷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一直以来她都认为自己修为远胜云逸，不曾想在王神来的眼中，自己反而是拖累云逸的那人。
    “先生若是执意如此，还不如直接杀了我……对了，我和云逸被同心蛊相连，先生留我一命也是情非得已。”
    灰白剑气似是摇了摇头，显得老气横秋。
    而当宋新瓷提起同心蛊的时候，突然又有一番猜测，双眼不觉瞪大。
    她回想起这三年的点点滴滴，云逸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怀，两人那些嬉笑怒骂似乎也在眼前。
    这让她不由感叹，两人早已在这三年间相守相知，不是夫妻胜似夫妻。
    即便没有同心蛊，他们仿佛也能读懂对方心意，对彼此的心情感同身受。
    一念至此，宋新瓷终于悟出王神来的真正意图。
    她敞开心扉，令那道剑气游走到心脉之间，也是同心蛊的栖息之处。
    灰白剑气一见同心蛊立刻一剑刺出，竟是与蛊虫同归于尽。
    而伴随着体内九十九道剑意尽数解开，宋新瓷身上气息不断攀上，顷刻间便恢复了合道境修为。
    又见太上忘情，而且此番经历过后，大道又有精进！
    当初在无名小镇宋新瓷初次合道，堪堪只是初期修为。后来历经吞噬缥缈子的无情道，又被同心蛊拖累修为下降，这一路可谓颠沛流离。
    不过如此经历的好处终于在此刻得到展现，她只是合道不久，居然就能升入合道境中期的境界，此等速度简直恐怖。
    世上合道境本就稀少，那些高人一旦入了合道境，更不知要蹉跎多少岁月。
    十年、百年不算，千年才是常态。
    可宋新瓷此时心中并无喜悦，也无伤感，只有平静。
    因为她发现随着同心蛊被驱除，她的心神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同心蛊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累赘。
    若两人真的两心相知，又何必受外力驱使，不得不绑在一起。
    原来王神来那道剑气的真意乃是“问心”，看看徒弟与宋新瓷两人到底有无真情。
    若是有情，解开同心蛊也不会改变什么，就像当年的南宫飞天与卿卿，即便生死也无法阻断他们的情意。
    可假如根本无情，亦或是不够情深，那同心蛊解开也是好事，从此两人一拍两散，倒也快活。
    宋新瓷念头通达，不禁感叹先生手段高超，即便自己如今已是合道境，却也难以揣摩对方心思。
    幸好这样的一个人，乃是云逸的师父。
    想到这里，她戴上绕指柔，御风前去已经变成一片废墟的铸剑山庄。
    ……
    废墟之中。
    王神来怔怔站在方才父亲对峙天道之处，已有许久。
    云逸好不容易从亲眼目睹天道的震惊中抽离出来，安慰着年轻师父道：“节哀。”
    王神来却说：“死又何哀？”
    他抬起一只手掌，顿时变出一根白云笔来。
    “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想错了一件事，铸剑山庄打造宝剑用的乃是金铁凡物，就算那些名剑、甚至神剑，也无非是用些更好的材料。”
    “但是，铸剑一道本就不该拘泥于凡物，心意亦可铸剑。”
    “凡物可以被天道毁去，心意却永远不会。因为，心意只会常留心间！”
    说罢他大笔一挥，将脑中记忆的那些宝剑纷纷凌空画出。
    清白、敕令、除夕、朝阳，奔云、踏月、桃花、蹈火……
    云逸站在原地，看着那一柄柄曾经或是亲眼所见，或是从纵横楼书籍中看过图片的宝剑，竟是栩栩如生浮现在半空之中。
    铸剑山庄似是毁了，却又还在。
    因为王神来记得这些剑，也曾经亲笔描绘过它们，早已将它们尽数记在心中。
    他笔锋一顿，神情闪过一丝痛苦，但还是强撑着又画了一笔。
    八苦剑！
    那是娘亲舍生铸造之剑，也是父亲生平最为爱护之剑。王神来一度以为，在烛庸眼中，自己远远比不上八苦剑。
    王神来笔锋再顿，居然又画出一柄自己甚至从未见过的剑。
    九难剑！
    这柄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宝剑，虽然无人见过，但云逸却觉得它应该就是这副模样。
    王神来三次停顿，可惜这次他口鼻流血，忽然没了力气。
    云逸伸手想要为他擦拭血渍，不料下一刻王神来蓦然睁眼，须发变长，脸上的皱纹也肉眼可见地增多。
    “师父？！”云逸惊呼。
    眼前人已经不再是年轻王神来，而是人间那个真真正正的剑圣！
    “小子，看好此剑！”
    王神来大袖飘摇，笔锋勾转自如，转眼便绘出那柄曾在剑炉惊鸿一现的绝世之剑。
    十方俱灭！
    云逸紧盯神剑不放，耳边响着师父的谆谆教诲。
    “看清你手里的剑，看清什么是天道！你才能真正找到属于你的那条路！”
    王神来身影渐渐化作透明，“寻剑问情，你到底……懂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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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1章 归真返虚

    十方俱灭不容于世，画中世界亦是如此。
    随着死寂之气肆意蔓延，云逸发现眼前场景也化作黑白，画中诸多景象不知不觉间纷纷不见。
    如一场大梦将醒未醒，那座铸剑山庄、无锋山的闲云小居、画卷众生，无论死的活的，全都不再重要。
    此时云逸仿佛化作一滴墨汁，即将摔打在一张素白宣纸之上。
    画中世界突然变换令他失神，直到看清那道由远及近的身影。
    宋新瓷伸出一手抓住云逸，两人十指交缠。
    云逸则一把将女子揽入怀中，紧紧相拥，心脏处更是无比贴合对方胸膛。
    一人滚烫，一人清凉。
    两人之间少了同心蛊，故而心中似是少了什么东西。可细细感受下来，心间仿佛又被其他事物彻底填满。
    情意绵绵，如雨如丝，女子眼神化作缠绵水流，早已在两人之间织成了一张牢不可破的网。
    没了同心蛊，胜似同心蛊。
    云逸感受着怀中女子的温度，触感无比真实，令他突然分清了虚幻现实。
    虽然画中世界是假，三年时光也是一场被人强行拉长的梦境。
    可这三年的点点滴滴却无一分虚假，他必须正视自己的情感，这件事已与上一世的经历无关。
    那时我不是我，你不是你，如何与此时相比？
    云逸温柔眼看宋新瓷，两人俱是无语，心上却有千言。
    在嘴唇一触即分之时，云逸身上气息一凝，突然骤变。
    此时此刻，他仿佛抛弃了狗屁修行，体内灵气神念全部隐去不见，重新变回了无名小镇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红尘中人，寻剑问情，终有所获，返璞归真。
    画卷崩碎，两人眼前豁然开朗，回过神时已是身处一片鸟语花香的世外桃源。
    云逸四下打量一番，有些遗憾道：“只是可惜了无锋山的那间小院。”
    宋新瓷脸上红晕未消，既想推开男子，却又贪恋这片刻温存。
    一道清脆声音从远处传来：“哎呦呦，好羞羞！”
    女子声音宛若风铃，透着开心，自然是南宫灼灼。
    她刚刚只见王神来的画卷突然绽放出一股光芒，随后就看到云逸两人凭空出现。
    宋新瓷羞意难忍，立刻挣脱怀抱，一时间竟是低着头不敢抬起。
    云逸看得津津有味，好一个羞涩的合道境美人。
    煞风景的南宫灼灼匆匆赶来，见面就问：“画里好不好玩？”
    云逸：“好玩得很。”
    “嗨呀，再知道当初我就撒泼打滚，一定让先生把我也送进去！”
    “那可真是可惜了，你是不知道画里有多好玩，吃喝玩乐目不暇接，我俩可是足足玩了三年呢~”
    南宫灼灼越听越是羡慕，最后居然真的生起了闷气。
    合着这一个月你俩在里面享福，只有我和小叶子在外面受着数不尽的磨难。
    叶念依姗姗来迟，安慰灼灼道：“笨蛋，云哥哥是骗你的。”
    说完她又对云逸、宋新瓷行礼道：“先生说画中一载，人间一旬。如今过了刚好一月，岂不是你们却在画里过了三年？”
    云逸点头：“正是。”
    几人闲聊一阵，云逸看到画舫那边有道身影伸了个懒腰，便独自过去看师父去了。
    此间的王神来身材高大，气度不凡，一时间居然让云逸有些不太适应。
    师父显然又喝了不少酒，一见云逸便笑呵呵道：“这么看我干什么，难道我脸上长花了？”
    云逸问道：“就是觉得您好像没有年轻时英俊了。”
    “放什么屁！”王神来骂道：“多少仙子倾心于我，难道我还要时不时和你讲讲？”
    “师父愿意说，那就多说一点，我也爱听。”
    王神来看得出小徒弟这是故意和自己打趣，无奈笑道：“你是不是看了画卷往事，对我有些同情？”
    云逸说：“既然知道那是往事，便也不觉得同情了，只是感慨万千。”
    “看你应该装了一肚子疑问，慢慢说来吧。”
    云逸听到一阵女子笑闹声，便看了眼不远处，只见南宫灼灼突然一把抱住宋新瓷，不知嘴里说着什么浑话，逗得宋新瓷和叶念依笑声连连。
    他问：“同心蛊一事……是师父您出手了？”
    王神来说：“准确来说是你娘子解开的，若无她的允许，最后一道剑气也不能强行杀死蛊虫。”
    云逸点了点头，就说怎么觉得宋新瓷有些变化，却又不太清楚，原来是这里出了问题。
    不管怎么说，总归是件好事。
    云逸又问：“铸剑山庄之后真的没了？”
    王神来怅然道：“不仅山庄毁了，连带着山下铸剑城也遭了殃。五行破损，山庄的磨剑石、濯剑泉全都受到污染。至于残留的一些东西，也被山下百姓瓜分。
    “我没有插手此事，是因为心有愧疚。这场灾祸对他们而言乃是无妄之灾，若能补偿一些，自然最好不过。”
    云逸忽然伸手指了指天，再问：“他……真的怕死？”
    王神来笑道：“人间修士所求不过长生不老，说难听些就是贪生怕死。依我看他已经变得越来越像是人了，贪生怕死的模样简直可笑至极。”
    的确可笑，铸剑山庄所有弟子为了护剑甘愿牺牲，这种舍生忘死的心性，其实已经超越了画卷中的所谓天道。
    云逸不解：“为何会变成这样？”
    王神来解释道：“人有寿数，天亦有之。”
    他故意不把此事说清楚，“你才刚入返虚境，没必要知道太多。若是一只蝼蚁早早知道远方的路要走上十万八千里，没准它就不愿意启程了。”
    云逸无奈，却也拿师父什么办法。
    这对师父又说了一阵，宋新瓷心想他们应该已经说完了“私密话”，便主动过来向剑圣前辈道谢。
    虽说王神来并未将宋新瓷收为弟子，但那道蕴含九十九种剑道的剑气，其实乃是一份馈赠，让宋新瓷受益良多。
    王神来摆了摆手，表示不必如此，然后问道：“接下来倒要聊聊你们二人，打算何去何从？”
    云逸一听不禁恍然，是啊，画中三年已经过完。
    如今回了现世，还有一大堆问题等着自己。
    那世外桃源般的生活，还远远不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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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2章 终有一行

    宋新瓷听到这个问题，身子微微紧绷，似是有些紧张。
    云逸见状笑道：“我事先和娘子说好，会陪她回魔宗。”
    “既然决定回去，那咱们的师徒缘分也就告一段落喽。”王神来嘴上这么说，脸上却不见丝毫难受落寞。
    “师父这话就说错了，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更何况你我二人在画卷中一见如故，更是互相引为知己，共度了整整三年时光。”
    王神来气得翘脚：“没大没小！”
    云逸偷笑，心想画卷中你可是叫我云兄，更是称呼宋新瓷为嫂夫人，那叫一个嘴甜。
    王神来冷哼道：“你这次入世有一事还需谨记。”
    云逸闻言正色道：“师父请赐教。”
    “在你入了合道境之前，天道的事情别去插手。至于你在人间要做些什么，全凭你自己的心意，但唯独不要过多揣测上界之事，那对你有害无益。”
    “弟子谨记。”
    “你所寻觅的剑道已具雏形，但仍需打磨。还有方圆剑的那个小家伙，灵智初开，也需要一些宝物蕴养，你此去不得懈怠。”
    “记住了。”
    云逸虽然嘴上答应，实则有些为难：“这个……不瞒师父，弟子属实囊中羞涩，蕴养剑灵还真是有心无力。”
    王神来一瞪眼睛：“那你想怎样？我送你几幅画，你拿去换钱？”
    “也不是不行。”
    “想得倒美，那画我还要留着买酒！”
    一旁的宋新瓷认真道：“葬剑谷其实与铸剑山庄有颇多相似，蕴养一个剑灵还是没多大问题的。”
    王神来登时喝道：“瞧瞧，还没你家娘子阔气！”
    云逸瞧了身边女子一眼，做作道：“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多谢娘子了。”
    宋新瓷横了他一眼，心想此人越来越虚伪了，明明就是有求于人，偏偏还要等我自己送上去。
    王神来乃是神仙人物，早已看淡生死别离，既然说好，便开始挥手赶人。
    南宫灼灼和叶念依闻声赶来，眼巴巴看着云逸道：“我们也一起回去？”
    没想到云逸还没来得及询问师父，王神来便严厉道：“一个两个修为低微，回去添什么乱？”
    南宫灼灼梗着脖子：“我乃是化神境后期，更有千年妖力，放眼修真界可能不算什么，但我可以低调一点，就在凡间行走，难道这也不行？！”
    王神来：“你以为世事全能如你所愿？”
    叶念依好似成熟了许多，若有所思看向男才女貌颇为登对的两人，主动拉住灼灼说道：“我想留在这里修炼。”
    南宫灼灼惊讶道：“小叶子你糊涂啊，这里连个新鲜话本都没有，咱俩的藏货都翻来覆去看了多少遍啦？”
    王神来：“一说这个我就来气，把你俩那些小玩意全都交出来，省的每天不好好修行。”
    南宫灼灼：“我不管，我要走！”
    叶念依又用力扯了扯南宫灼灼，眼中已是泛着泪光，她特意背过身去，不让云逸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南宫灼灼一看她泫然欲泣的样子，顿时心领神会。
    少女情思最是难解，叶念依早已心系云逸，奈何他心上却另有他人。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南宫灼灼气得跺脚，义薄云天道：“算了，姑奶奶就多留一阵子，等我合道境了再出去祸害人间！”
    王神来说：“那可有得等了，还不知道我能不能熬到那天。”
    “臭先生，臭酒鬼！”南宫灼灼扯着叶念依往一旁去了，临走前对云逸挥手道：“记得常回来看我，但是千万别空着手！”
    叶念依则拭去泪水，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宋姐姐云哥哥……你们保重。”
    云逸心中一番盘算，猴老大将南宫灼灼托付给自己，如今自己把她交给南宫飞天之师，倒也不算有负所托。
    至于叶念依……起码这里相比月牙城要安全许多，叶凌知晓此事应该也无意见。
    一番闹剧过后，王神来便让经纶驮着两人离开。东海一片苍茫，若是直接御剑而行极易失去方向，故而鳖精自己也有意送上一程。
    也算报答云逸赐名之恩。
    路上宋新瓷看向云逸的眼神透着古怪，似是有些恼火，有些嘲笑，也有些无可奈何。
    云逸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故意不去问她。
    果然等不了多久，便听宋新瓷悠悠说道：“念依很喜欢你。”
    云逸面不改色：“她年纪还小，没见过几个男子，等以后出岛游历，见到比我更好的也就心思淡了。”
    宋新瓷不以为然，心想男人果然不懂。叶念依年纪虽小，但心思坚定，一旦认准什么事便极难改变。
    也不知道云逸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宋新瓷再度发难，悠悠说道：“这次回去朱雀肯定很开心，她在谷里的时候经常念叨你呢。”
    云逸说道：“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想她了。”
    ……
    与此同时，葬剑谷，朱雀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宗主宋新瓷不知去向，老宗主数日前接到密令离开，于是谷中全凭左剑侍绣娘主持大局。
    可偏偏这是一位甩手掌柜，又把事情一股脑全都堆到了朱雀身上。
    还说什么反正朱雀这辈子也难突破返虚境，还不如老实把心思花在打理宗门事务上。
    朱雀哑口无言，心想也不知道小姐和云逸在哪里逍遥快活，想着想着便恨得有些牙根痒痒。
    还有南宫灼灼那个没良心的，也不知道传信过来！
    而她之所以如此心烦意乱，归根结底还要怪天残门。
    近来天残门搞出不少动静，不仅在大夏王朝迅速扩张，在魔宗的势力也快速壮大起来。
    如今魔宗五大宗门只余其四，葬剑谷吞并极乐门后自是最强，其次便是天残门，然后是万毒教，最后则是不声不响的阴神宫。
    由于魔尊易天行处于飞升破境的紧要关头，因此这些年来五大宗门各行其是，不算团结。
    天残门和葬剑谷向来不太对付，摩擦不断。
    自从右剑侍念奴娇背叛宗门之后，宋新瓷连带着清理了不少人，故而眼下葬剑谷居然反而处于劣势，只能处处忍让。
    朱雀面对咄咄逼人的天残门，独木难支，只能苦苦在心中祈祷：“小姐你可快点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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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3章 右剑侍

    若有人问，魔宗五大宗门中最臭名昭著的是哪个？
    答案必定是天残门。
    偏偏越是乱世，天残门便发展越快，难以抑制。
    只因它除了“天残”一脉之外，在人间另有“地缺”一脉，所行之事狠毒无比。
    而且不似寻常修行中人行事风格，他们是尽可能避免与世俗凡人产生联结，或救或杀，与凡间牵绊太多都不利于修仙。
    地缺门刚好相反，他们最喜欢在世俗做“采生折割”的营生，一来可以借机收敛财物，二来还可以借此壮大本身势力。
    “天残地缺”的修行功法相当邪异，只要是身有残疾之人，便可以迅速使其成为炼气境修士。若是天赋高些，化神境也并非高不可攀。
    但代价十分残酷，那就是修炼此功法者需透支自身精气。
    如果不借助吸取他人性命的邪法为自己续命，则难以活到不惑之年。
    世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天残门与地缺门行事有违天和，便注定命中该有此劫。
    原本正魔两道维持着平衡之态，天残门在魔宗不算顶级势力，在外又受到正道压制，故而一直不显山露水。
    可近来局势突然有了变化，地缺门在大夏地界横行无忌，常常抓走少年孩童，一时间引得怨声载道，人心惶惶。
    苏青如今已经回到大夏，全力辅佐小皇帝稳固江山，偏偏拿这神出鬼没的地缺门毫无办法。
    这些狂徒做惯了坑蒙拐骗之事，一个个做事干净利落，不留破绽，最关键的是杀完一批便又冒出一批，好似无穷无尽。
    久而久之，地缺门的恶人被称为“采生人”，将这本就不太平的世道搅合得更加混乱。
    ……
    忘忧观地处偏僻，背靠乱葬岗，面朝大江。江水终年漂浮磷火，岸边还立着七七四十九座无名墓碑，碑文刻着“早登极乐”。
    早有传闻此地闹鬼，故而人迹罕至。只有极少数人知晓这里住着一群古怪道士，每逢子夜时分便会贩卖可医百病的安魂香。
    凡人想要抵达此处，需在江水对岸投入沾有生人鲜血的纸钱，这样便可以引出血色渡船。
    船上没有船夫，却无风自动，会将买香之人送到忘忧观。
    只不过买香用的可不是世俗流通的大夏银钱，亦或是玉石文物，而是……
    这一日，忘忧观送走一个面容凄切的男子之后，便闭门谢客，只余四个道士打扮的怪人看守此处。
    这四人高矮胖瘦不一，唯独都有一个共同特征，那就是没有左耳。
    高道士怀中抱着一个嚎啕大哭的婴儿，他听得有些心烦，便施法令其昏睡过去，霎时道馆终于恢复了安静。
    矮道人看着这珠圆玉润的可爱孩童，止不住地发笑，“一根破烂灵草练出来的安魂香，居然就能换个上好种子，这买卖可真是合适。”
    胖道人附和道：“殊不知那支香乃是透支人体精气的鬼物，只能一时压制病症，不消数日便会旧疾复发。”
    瘦道人桀桀怪笑道：“到时候死得更加痛苦，哈哈哈！”
    世人不知，忘忧观乃是地缺门的据点之一，道馆中不人不鬼的四人便是臭名远扬的“采生人”。
    矮道人说：“话说回来，咱们四人最近还是要小心一些。大夏不知为何出动了不少人，到处捕捉咱们地缺门的踪影。”
    胖道人：“呵，有端王为咱们遮掩行踪，他们压根就是灯下黑，能找到咱们才怪！”
    瘦道人：“要我说这肯定是那个长公主的主意，臭娘们，若是有朝一日落在我的手里，必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矮道人：“哼哼，听说长公主的真实身份乃是扶摇宗的苏青，正道有名的仙子，怎么可能落在你个丑货的手里。”
    胖道人：“既然做梦那不如做得大一些，实话实说，我心仪葬剑谷的圣女已经多年。”
    瘦道人：“你一提起葬剑谷我就来气，那群人总是自视清高，处处与咱们作对。”
    矮道人深以为然：“这话倒是不错，而且葬剑谷不知何时新来了一个右剑侍，凶狠毒辣，已经接连端了咱们数个据点，着实可恶。”
    “那右剑侍到底什么来头？”
    “只知他是男子，右臂纹着一头墨虎，应该是个返虚境。”
    “返虚境啊，那咱们可惹不起。”
    瘦道人不服气道：“等宗主练成神功，到时候正魔两道谁都不敢再惹咱们！”
    见他们三人越说越过火，高道士开口说道：“都少说两句，没事便打坐修行去吧。”
    高道士修为乃是化神境中期，算是四人中的领头羊。
    他越看婴儿越不顺眼，为何他偏偏五官周正，毫无瑕疵。
    这可不太对劲，如今这世道毫无瑕疵便是最大的瑕疵，我要为他治治这个毛病才行。
    于是他打算削去婴孩左耳一只，让他变得和自己一样，从今往后便是地缺门人。
    正当高道士准备动手之时，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胖道人疑惑道：“天都快亮了，按理来说不会有人再来了啊。”
    瘦道人却说：“上门的生意为何不做，我这就去开门。”
    他起身前去打开观门，只见来者乃是一名男子，眉骨如剑斜飞入鬓，眼尾微挑似含寒星。
    且此人肤色玉白如薄胎瓷，长发半束，在此阴诡之地显得格格不入。
    正是看似纯良，实则腹黑的云逸云某人。
    云逸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容：“请问就是这里售卖安魂香吗？”
    瘦道人皱眉，看这男子愈发不顺眼，他不似带了孩童过来，身上也没有修行中人的气息，难道只是个出于好奇找到这里的普通人？
    他说：“既然能找到这里，就应该知道我们忘忧观的规矩。”
    云逸应道：“知道，一个孩童换一支救命香。”
    “可我看你不像是来做生意的模样。”
    “谁又说过……我是来此做生意的？”
    话音刚落，瘦道人身体轰然倒下，心口印着掌印，七窍流血。
    胖道人最先反应过来，祭起法剑便刺了过去。不料那男子只是竖起右手食指，中指弯曲扣在第一枚指节。
    下一刻那柄法剑便掉过头刺穿胖道人心脉，接着又在瞬息之间钉在矮道人眉心处。
    可怜这两个色鬼，连句狠话都没来得及说，便已经死了。
    高道士修为远超三个杂碎，身形一转便避开了余下剑气。
    他冷眼看向来者不善的神秘男子，见他右手施法时衣袖微微下垂，露出了半截墨色虎纹。
    “你就是葬剑谷新来的右剑侍？！”
    云逸：“眼力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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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4章 合欢秘典

    “你我都是魔宗中人，难道非要自相残杀？”高道士死到临头，反而想起用同门情谊当救命符。
    云逸微笑道：“你不能只在有需要的时候才自称魔宗，前阵子天残门没少对葬剑谷下毒手，那时候怎么不想想同道之谊？”
    高道士不动声色，悄悄退后，距离身后那尊神像越来越近。
    他忽然掐出一道法诀对准怀中婴儿，“你放我走，不然我杀了他。”
    云逸轻轻摇头：“请便，你既然知道我是魔宗中人，就应该知道这种手段对我没用。”
    “你来此难道不是为了救这些无辜孩童？”
    “魔宗可不养善人，你是不是对我有些偏见？”
    是啊，这招或许对正道弟子有用，对于魔宗中人却是毫无作用。
    那毕竟只是一个婴儿，仅此而已。
    高道士心下一凉，最后一丝希望随之消失，终于确定右剑侍就是冲着忘忧观而来。
    但他心有不甘，还是突然催动法力将手中襁褓砸向云逸。
    同时不忘袖中甩出几道符咒，纷纷化成铁甲尸，双眼泛着绿光，径直扑向云逸。
    两人虽然修为差距巨大，但高道士出自地缺门，有一门特殊功法可以短暂提高修为，若是全力逃遁，未必便不能逃脱返虚境的追杀。
    云逸不慌不忙，随手斩杀那些活尸，还冲着高道士的逃窜方向点了一指。
    然后他以灵力凌空拖住襁褓，眼睛微眯，撤去藏在襁褓之下的毒针，以及逼出埋在婴儿身下的毒蛊。
    那高道士不愧是魔宗手段，假如云逸毫无防备，此时恐怕已经中毒，虽然不至于身死，但也无力继续追杀。
    确定婴儿安全无恙之后，云逸重新裹好孩子，不禁有些头疼：“我可不会哄孩子，你还是再多睡一会儿吧。”
    云逸将孩子抱在胸前，目光落在那尊神像之上。他懒得寻找机关，便随手一挥，霎时神像自上而下出现一道笔直剑痕，一分为二。
    紧接着又露出了隐藏在其后的漆黑孔洞。
    那洞穴只能容纳一人进入，不过里面透出些许光亮，应是别有洞天。
    云逸事先就捣毁过地缺门的据点，自然猜到里面应该囤积了不少“货物”。
    他确定附近没有埋伏或者机关之后，弯腰向内探索，走了十几步便来到一处囚牢。
    只见此处关押数十人，其中有的太阳穴贴着锁神符，乃是修行中人，居然也被封锁修为扔到这里当成货物。
    还有腹中胎儿已经初具雏形的孕妇，以及大量无人照顾的婴孩。
    纵使云逸两世在魔宗早已见过诸多恶毒手段，看到这一幕还是忍不住心生怒火。
    其中有人保持着神智，一见到云逸便连连后退，缩到囚牢深处，口中连连说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云逸无奈叹息，只能施法让这些人尽皆陷入昏迷。
    至于后事如何料理，那就不是他的责任了。做完这些之后他祭出一道玉符，令它飞往距离此地最近的世俗城市。
    如今大夏王朝为了对付采生人，在各地衙门都调派了修行者，这道玉符自会将那些人领到忘忧观，救走这些无辜之人。
    将怀中婴儿也放置于此，云逸还不忘设下一道防御法阵，然后才施施然走出地下囚牢。
    他看了眼这间诡异道观，心中颇为复杂。此地原本乃是一间香火鼎盛的道观正堂，供奉着“普渡天尊”，没想到后来却被地缺门鸠占鹊巢，改造成了这副模样。
    这就是地缺门最擅长使用的手段之一，利用这些正经场所收买孩童，再把他们送到无相窟当做货物。
    那些具备修行资质的孩童最得魔宗喜欢，刚好可以培养成宗门死士。
    这天残门和地缺门若是再不连根铲除，还真是人间大患。
    不过无妨，现在他们乃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
    一个针对天残门的计划早已暗中布局，正是出自云逸手笔。
    上一世天残门便是覆灭在云逸手中，他不介意这一世让天残门早些毁灭。
    云逸看着高道士逃离的方向，目光似是可以穿过重重空间抓住对方。
    之前随手弹出的那道剑气已经钉在高道士的后脑之处，虽然不至于令他直接死亡，却让他开始神志不清，逃跑的脚步也渐渐慢了下来。
    而随着高道士终于再难支撑，不得不停下休息的时候，突然发现面前出现了一道红色倩影。
    那女子穿着大胆，身上红纱烂漫无比，露着一对玉足，仿佛壁画中走出的仙女。
    高道士迷迷糊糊，只觉得此人看着眼熟，却偏偏认不出来。
    朱雀缓缓走向高道士，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他的眉心。
    高道士想要闪躲，可身体已经不听使唤，完全动弹不得。
    朱雀目泛诡异红光，一字一句说道：“你从无相窟偶然淘到了《合欢秘典》的残页，没想到其中藏着一个秘密，因此为忘忧观惹来大祸。”
    “合欢秘典……惹来大祸……”高道士双眼无神，只能重复着朱雀方才的话语。
    朱雀继续说道：“那秘典记载着合欢宗的宝藏藏于何处——就在合欢宗附近的一座地宫之中，那里乃是初代宗主的陵寝。”
    “宝藏……地宫……”
    “但是这地宫必定机关重重，因此你决定把消息告知天残门，希望借此换些好处。”
    朱雀的话语似是魔音贯耳，响彻高道士的心扉，令他觉得那些话全部都是真话，而且不由自主地开始修改自身记忆，竟是编织出了一套完全符合朱雀说辞的故事。
    做完此事，朱雀翩然离去，来到了云逸传音的地点，与他相遇。
    云逸问道：“做完了？”
    朱雀点头：“我办事向来靠谱，只不过，你这故事漏洞百出，天残门真会上钩？”
    云逸：“自从千年前合欢宗毁于正魔之战，极乐门鸠占鹊巢后短时间便兴盛起来，魔宗许多人便都觉得是极乐门占据了合欢宗的秘宝。要知道魔宗中人向来贪婪，即便只是些捕风捉影的事情，他们也一定会去调查一番。”
    朱雀：“看你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地宫那边难道已经布置好了？”
    “没有，我从未去过那个隐秘地宫。”
    “那你费力到处散播合欢宝藏的消息是为了什么？”
    “我虽然没去过，但《合欢秘典》却是真的，合欢地宫也的确存在，只要天残门的人找到那里，便会更加相信宝藏的存在。”
    “宝藏到底在哪里？”
    “以前在合欢宗，后来在极乐门，如今嘛……当然在葬剑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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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5章 愿者上钩

    朱雀听得云里雾里，恨不得咬上云逸一口。
    这家伙跟随小姐回到魔宗之后，两人似是心意相通，经常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比如设计覆灭天残门一事，他们说了几句便敲定了计谋大概，而期间朱雀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傻子，只听懂了只言片语。
    偏偏云逸貌似爱上了说谜语的感觉，就是不肯为朱雀解释清楚。
    朱雀咬牙切齿道：“你跟小姐是不是有事瞒我？！”
    云逸点头：“确实有，而且不少。”
    “真是可恶！”
    “呵呵，麻烦朱雀护法注意一下你的态度，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人可是右剑侍。”
    “好好好，右剑侍大人！”朱雀气得跺脚，真想用眼皮夹死云逸，心想明明臭男人修行才不久，怎么莫名其妙成了返虚境，如今还压了自己一头。
    小姐也是偏心，之前明明说好等把云逸拐来魔宗，让他当个护法就好，怎么出去一趟就改了主意？
    不对劲，这两人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云逸对朱雀的目光视若无睹，心想魔尊易天行即将出关，到了紧要关头，刚好把各大宗门的合道境老祖都唤去护法了。
    此时正是做掉天残门的大好良机，而且一旦事成，葬剑谷便会占据三大宗门之地，到时候就算易天行也要忌惮三分。
    也刚好可以当做送给秋枫老头的一份见面礼。
    云逸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既然自己还是回到了魔宗，那么便要改变一些事情了。
    一味被动可不是他的做事风格。
    ……
    高道士悠悠醒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手伸入怀中，寻找那几张《合欢秘典》残页。
    直到确定残页没有丢失，他这才猛地松了口气，心想自己总算没有坏了大事。若是没了这东西，那忘忧观被人偷袭的事情便无法解释，自己也必定难逃一死。
    显然，朱雀蛊惑心智的手段已经起了作用。
    如今高道士完全认为自己就是因为合欢秘典的残页才被人追杀，而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把消息传回天残门。
    至于追杀他的人是谁，那个葬剑谷的右剑侍，则已经完全被他忘了。
    高道士一路无比谨慎，花费了不少时间才来到一处与天残门联络的地点。
    负责接头之人确定高道士的身份之后，听他说有要事禀报，便带他来到一间隐蔽住所，里面放置着一枚玉石般的圆球，周围则绘有繁杂符箓。
    正是山上宗门用于传信的宝贝，由于耗费甚巨，平日里从不轻易开启。
    高道士眼前一花，再睁眼时已身处白骨垒成的祭坛。九盏人皮灯笼悬在半空，照得正中血玉座上的人影忽明忽暗。
    那是天残门的影子之一，脸上戴着半张青铜鬼面。
    传闻天残门除了合道境的宗主之外，另有五道影子，俱是返虚境的修为，五人同气连枝，彼此意念相通。
    之前有一名影子死在了月牙城，不过天残门很快就又选出了一名新“影子”，始终将数量维持在“五”这个数字。
    不知有何深意。
    高道士立刻行礼：“属下见过长老！”
    “听说你有要事禀报？”鬼面影子不太耐烦。
    话音刚落，血玉座两侧突然亮起无数猩红眼眸。
    这乃是天残门独有阵法，效果类似浮生寺的“妄语戒”。任何谎言在血瞳注视下都会化作业火，将说谎者烧成灰烬。
    高道士不敢造次，立刻将“所见所知”通通讲了出来。
    没想到朱雀对他施展的“惑心之术”居然可以躲过古怪阵法的审查，在测谎阵法看来，高道士一言一行都是真实，并未说谎。
    鬼面影子伸手一探，顿时高道士手中的《合欢秘典》残页自行飞了过去。
    他一边翻看一边说道：“竟是真迹？”
    高道士低眉顺眼，不发一言，身体已是抖若筛糠。
    鬼面又是一番盘问，最后问了一句：“除了你，还有谁知晓此事？”
    “没、没有了。”
    “很好。”鬼面影子收起残页，“既然如此，送你上路。”
    说罢，一道血光突然刺穿高道士的眉心，彻底断绝此人生机。
    随后法阵消散，恢复成了普通房间的模样，只是那颗玉球表面的光泽黯淡许多。
    一名弟子收拾了高道士的尸身，然后关门离开。
    殊不知天残门本体所在之处，此时正爆发了一阵争吵。
    《合欢秘典》的残页分别由五名影子轮番查看，不过这些人的意见并不统一。
    “如今大宗主为魔尊护法去了，二宗主则修炼神功到了紧要关头，要我说咱们还是离这趟浑水远些。”
    “关键在于合欢宗宝藏到底是真是假，按照这上面的信息，那地宫就在距离极乐门不远的地方。咱们若是出手慢了，恐怕葬剑谷会捷足先登。”
    “这可不行，葬剑谷本就实力不俗，若是宝藏落到他们手里，岂不是以后总是要压咱们一头？”
    “依我看当年合欢宗灭宗透着蹊跷，极乐门占据了合欢宗的地盘之后突然壮大，此事肯定也有古怪，值得一探究竟。”
    “是极是极，葬剑谷本就出了宋新瓷这等绝世天才，若是再让他们得到宝藏，咱们再难有出头之日。”
    “万一有阴谋那可如何是好？”
    “呵，咱们五人联手，遇上合道境也能全身而退，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东西胆敢设计谋害我等。”
    五道影子一番商讨，最终决定先去查探一番，若是真能找到地宫，到时再做定论。
    这五人自信满满，自有他们的理由。
    他们的名字分别为“血影”、“鬼面”、“丧门”、“劫灰”，以及五人之首的“千机”。
    作为天残门的五大护法，其中一人后期，两人中期，两人前期，若是合力施展五瘟战阵，实力更上一层楼。
    此番他们倾巢出动，若非碰上某个宗门的合道境老妖怪，还真是罕逢敌手。
    相比之下，葬剑谷的宋新瓷乃是合道境，刚好可以与天残门的二宗主捉对厮杀。可再往下便只有左右剑侍两个返虚境，面对五个影子未免有些捉襟见肘。
    不过宗门之间的争斗从来不是只看修为高低。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如今云逸局已设下，只等大鱼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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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6章 青冥蜃妖

    云外坐忘三千念，人间柴米锁南窗。
    自从苏青回了大夏朝廷，便觉得处处束手束脚，连潜心研究丹道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如今朝堂一分为二，一半支持端王苏岑，一半支持小皇帝苏睿。
    苏岑那边掌管兵部，又有天残门相助，故而军事实力最强，说话也越发硬气。
    苏睿这边则有宰相秦定风相助，只可惜秦定风虽然出身天枢院，却无法寻求师门帮忙。
    对于天枢院来说，大夏只是一方棋盘，而不是什么归处。秦定风在这里当宰相，只是一场试炼，他早晚有天会离开这里。
    因此重担终究还是落在了苏青肩头，一时压得她透不过气。
    她甚至想过干脆以返虚境的修为，直接血洗这个肮脏透顶的朝堂，让一切重新开始。
    只可惜过于粗暴的做法只会雪上加霜，如今大炎虎视眈眈，若是大夏发生血腥镇压事件，谁也无法保证那边会不会率兵东进。
    苏青思来想去，认为端王背后的势力才是关键。如果可以斩断他与天残、地缺的联系，那就相当于断其双臂。
    因此大夏开始四处清剿地缺门的采生人，那些人本就行事不正，做的都是偷鸡摸狗的事情，这一抓才发现民间已经被他们搞得千疮百孔。
    由于地缺门中多是修行中人，又有天残门的修士撑腰，故而抓捕工作并不顺利，想要真正找到他们的据点都十分困难。
    就在苏青为难之际，突然出现一名义士，以雷霆手段接连捣毁数个据点。
    此人身份成谜，每次清理据点之后，都会传讯给大夏朝廷，让他们派人过去善后。
    苏青对此人颇有兴趣，便吩咐下面的人关注此事，不过不要贸然调查，以免引得义士不愉。
    今日又有衙门收到义士传信，刚好苏青就在附近调查地缺门。
    于是不久后，苏青亲自赶到了已经空无一人的忘忧观。
    这里经常售卖安魂香，买家都会在不久后暴毙而亡，而且购买安魂香用的还是“人”，因此早已引起了衙门注意。
    只是没想到那个神秘人快了一步，率先攻破据点。
    血色在青石板缝里蔓延开来，苏青检查了观中三具道士尸体，可惜没什么收获。
    这三人死得过于干脆，以至于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苏青只有一个初步判断，那就是暗中相助的神秘人多半是个剑修。
    “似乎有人逃了出去。”苏青吩咐随行的钦天监修士勘察此地，顺着踪迹向外寻找，看看能否找到那名逃脱出去的活口。
    其余人则纷纷进入神像之后的密道，开始进行善后工作。
    其中有个孕妇表示自己见到过恩人，她说了那人长相的许多细节，苏青听后更加困惑。
    为何越听越觉得此人模样与云逸有些相似？
    殊不知就在苏青到来前不久，云逸与朱雀刚刚离开。
    ……
    极乐门，青冥崖。
    自从葬剑谷灭掉极乐门，由于宋新瓷实在是厌恶此处，便让人搬走了所有宝物，然后对其置之不理。
    不过合欢宗、极乐门先后建宗于此，说明此地不同凡响，还有许多疑点尚未解开。
    深不见底的青冥崖就是其一。
    宋新瓷已在崖顶恭候多时，见到云逸和朱雀到来之后，开口说道：“天残门那边有大动静，应该是冲着地宫去了。”
    云逸说道：“既然如此，咱们也该做些准备了。”
    朱雀问道：“怎么做？”
    云逸：“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宝藏就让天残门去找，咱们只需要灭了他们就好。”
    “可问题在于宝藏在哪儿？如果不知道宝藏地点，就没法率先设下埋伏。”
    “宝藏就在你我脚下。”
    朱雀闻言望向深不见底的下方，忽然明白了云逸之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曾说过，宝藏以前在合欢宗，后来在极乐门，如今在葬剑谷，其实说白了都是同一个地方。
    朱雀难以置信道：“合欢宝藏其实一直藏在这下面？”
    云逸笑道：“还不算太傻。据我所知地宫那边只是一处障眼法，那里面藏有宝藏的真正地点，以及开启之法。”
    宋新瓷问道：“极乐门占据此地多年，为何一直没有察觉？”
    云逸说道：“他们倒是发现了这里的古怪之处，却没有往宝藏的方向考虑，你们随我下去自然就知道了。”
    三人御空飞向崖底，越是往下便发现雾气越重，到最后眼前一片白茫茫，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
    朱雀疑惑道：“奇怪，这些白气好像不是雾。”
    云逸提醒说：“这是蜃气，注意屏气凝神，不要吸入太多，不然便会坠入幻觉之中。”
    宋新瓷指间骤然绽开三寸青芒，如利刃劈开浓稠的蜃雾。
    那些珍珠母色的雾气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声响，扭曲着显露出千百张模糊人脸。
    雾气溃散的刹那，一只足有数十丈高的斑驳牡蛎显露真身。两扇布满瘤状凸起的巨壳泛着惨白，壳面天然生长着无数干瘪眼球，正齐刷刷转向闯入者。
    此时它巨口紧闭，但仍有源源不断的蜃气从巨口缝隙不断涌出。
    朱雀吓了一跳，险些呼出声来。
    宋新瓷倒是面不改色，掂量了一番对方斤两，心想甲壳虽然坚硬，但最多只能扛住自己全力三剑。
    云逸示意两人不必惊慌，讲道：“这只蜃妖在此地修炼已有数千年，极乐门这些年一直与它相安无事，还经常采取蜃气辅助修炼。”
    朱雀问：“难道宝藏就在它口中？”
    “是也不是，蜃妖口中有一处传送阵法，通过之后才能找到合欢宗的宝藏。”
    这就是合欢宝藏的巧妙之处，它被布置在一方活体之中。而且这头蜃妖年岁悠久，寿数绵长，外壳更是坚硬无比，用暴力难以打开。
    最关键的是，如果真的杀死蜃妖，它会立刻摧毁体内的传送阵，从此合欢宝藏再无现世之日。
    极乐老祖也察觉到了蜃妖应该藏着秘密，故而一直留着它盘踞此地，并未出手毁去。
    只可惜他到死都没能参透此间机密。
    宋新瓷问：“如何才能开启宝藏入口？”
    云逸答道：“地宫中藏着‘相思引’，那是合欢宗主的信物，可以命令蜃妖张开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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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7章 月下私会

    听到这里，朱雀总算把云逸的计划猜出个大概，他不知通过何种手段，率先知道了合欢宝藏就在青冥崖底。
    蜃妖口中凶险万分，天残门寻宝归来时必定元气大伤。因此只要葬剑谷派人在这里事先设伏，就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朱雀问道：“你就不怕天残门抢先夺得宝藏，然后里面刚好有增长修为的灵丹妙药，或者什么神兵利器？”
    宋新瓷看向云逸，显然也有相同困惑。
    云逸笑道：“放心，里面的确有份合欢宗留下的大礼，不过天残门绝对吃不下去。就算它真的吃下去不少，我也有办法让它再吐出来。”
    他不禁想起上一世的情况，那时合欢宝藏的消息不知为何传的沸沸扬扬，引得不少魔宗中人为之心动。
    先是地宫那边一番厮杀，死伤小半，然后又在青冥蜃妖这里折了不少，等到最后终于得见合欢宝藏的时候……
    才知道那里除了宝藏，还有合欢宗留下的一道恶毒后手。
    只可惜这些事却没法告诉两人。
    朱雀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千万别又说是仙人托梦哦！”
    云逸敷衍道：“合欢宗圣女曾与南宫飞天有点交情，我又刚好得到了南宫前辈的传承，自然是从他记忆中得知此事的。”
    宋新瓷淡淡瞥了云逸一眼，至于信或不信……多半是不信的。
    不过她早已习惯云逸如此，便也不去追究。
    朱雀又被糊弄过去，只能无奈道：“唉，也不知道你跟小姐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如今倒显得我像个外人。”
    云逸与宋新瓷相视一笑，俱是故意不把话说破。
    宋新瓷更是转移话题道：“按照之前说好的那样，我负责盯紧天残门的合道境，如果有人出手我会尽力将其格杀。”
    云逸点头道：“至于合道境之下的事情，我来安排。”
    三人御空离开蜃气范围，刚一出去顿觉天高好阔，好不痛快。
    这头千年蜃妖透着古怪，那些月白蜃气虽然对修士身体并无损伤，可呆的时间久了还是觉得压抑无比。
    而且眼前景象也逐渐有些动摇，似是随时可能冒出个什么东西。
    朱雀望向脚下青冥崖，胸有成竹道：“只要把天残门的核心引到此处，咱们就算占据天时地利，说不定到时候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
    云逸说道：“本来就是这样打算，似是天残门这种宗门，还是除掉比较安心。”
    想来天残门如今已被覆天阁策反，随时都有可能倒戈相向，乃是魔宗中最不稳定的因素。
    与其等到它如上一世那般背刺众人，还不如干脆早早将其铲除。
    而且合欢宝藏中沉睡千年的那位高人，也是时候早些醒来，刚好用于牵制魔尊易天行。
    此间事了，宋新瓷率先离去。云逸和朱雀可没有合道境的修为，无法像她来去如风，只能慢悠悠驾着各自法宝返回葬剑谷。
    如今云逸住在昔日念奴娇的住所，那里种了千娇百媚各色牡丹，倒也算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对于谷中新来的这位右剑侍，初时弟子多有不服，不过没用多久时间，便纷纷被其折服。
    此人心性手段皆是上乘，尤其是四大护法，面对右剑侍的时候无比恭敬，生不出半点忤逆之心。
    朱雀与云逸乃是老熟人，自然给他面子。其余三人则被云逸有意无意点破自身秘密，有些是修行要害，有些是骨肉血亲，因此也都显得无比乖巧。
    因此葬剑谷如今秋枫不在，宋新瓷又做起了甩手掌柜，反而云逸才是那个名副其实的掌权者。
    当然，关于两人关系的流言蜚语一直不断。
    传闻云逸心仪圣女，等到老宗主归来之后便要提亲，从此与宋新瓷结为道侣。
    朱雀忍不住问道：“这事真的假的？”
    云逸反问：“你觉得呢？”
    “多半是真的，你跟小姐这次回来明显不太对劲。你坦白跟我说，你们是不是……嗯，你懂我的意思？”
    “瞧你这话说的，你家小姐堂堂合道境，我碰她一根手指都要抱着必死的决心。”
    “果然有了肌肤之亲。”朱雀意味深长道：“不过这也不能怪你，毕竟我家小姐玉骨冰肌，若是脾气好些，谁都忍不住与她亲近的。”
    这话倒是没错，南宫灼灼每次见了宋新瓷，都恨不得贴在对方身上。
    “啧啧啧，啧啧啧。”朱雀连连啧声，“你小子，看不出……”
    云逸笑道：“朱雀护法这是新练了阴阳怪气的功法？”
    “当初小姐要带你回魔宗你偏偏不肯，害得我在月牙城给你当护卫，平白吃了不少苦。早知今日，你还不如早点来葬剑谷。”
    “这你就不懂了，做人做事最重要的就是抓住时机。”
    两人聊着聊着已经回到葬剑谷，云逸嘴上说着休息去了，实则御剑去了后山方向。
    朱雀眯眼看着，忍不住嘟囔道：“狗屁时机，明明就是色胆包天。”
    新瓷别院位于山巅，隔绝人间，冷冷清清，却有一处热气腾腾的温泉。
    只是以前宋新瓷从未用过。
    不过后来她在画中世界迷上了沐浴，此番归来之后，时常乘着月色在此休息。
    宋新瓷赤足踩过覆着薄霜的青石，素手轻解腰间玉带时，山风忽然屏息，连松涛声都退到三丈之外。
    罗衣顺着玉脂肩头滑落，惊起温泉畔几株垂丝海棠，花瓣簌簌跌进氤氲水雾中。
    她抬手挽起青丝，身影隐于雾气之中，显得朦朦胧胧，却也因此更添魅惑。
    云逸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有此温泉倒是方便了，不用我一桶桶帮你烧水。”
    虽说两人在画中世界经历三年，早已有了几分老夫老妻的感觉，可宋新瓷还是脸颊一红，玉臂一挥洒出一道屏障，把那个“登徒子”隔绝在外。
    云逸笑道：“见外了不是？”
    “呸。”宋新瓷视线落在那人身影上，“你来干什么？”
    “最近有些忙，很少和你说话，所以特意过来看看。”
    “有话说话，眼睛老实点。”
    云逸闻言闭上眼睛，往前走了两步，摸索着一块石头刚好坐下。
    他感慨道：“有时候觉得心累，真是有些怀念画卷里的日子。”
    “嗯。”宋新瓷背过身去，“我也一样。”
    那时两人也如现在这般，一个泡着药浴，一个闭眼出神。
    气氛安宁，两心相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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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8章 欢喜地狱

    按照《合欢秘典》的记载，天残门派出几波人前往碎玉谷查探。
    那碎玉谷位于距离极乐门三百里之处，乃是合欢宗初代宗主玉无瑕的埋骨之地。
    原本此处应有合欢宗弟子暗中看守，乃是宗门禁地。后来合欢宗惨遭灭门，便再也无人履行职责。
    不过地宫隐藏极深，故而这些年并未被人发现，就连先后占领合欢宗，将碎玉谷划为属地的极乐门和葬剑谷也毫无察觉。
    若非《合欢秘典》被天残门偶然所得，恐怕这个秘密还要再藏上几百上千年。
    由于碎玉谷如今属于葬剑谷势力，因此这次天残门的行动尽量低调。
    五道影子带着大量精英弟子一同出动，避开了诸多眼线，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碎玉谷的地宫入口。
    暮色漫过山脊时，碎玉谷中一方刻着袖珍蜃妖模样的石碑缓缓浮现。
    正如秘典上描述的那般，石碑只在特定时刻出现，而且为了打开地宫，还需要以活人鲜血浇灌献祭。
    这鲜血也有要求，必须是至阴之体的修行者才行。
    此时云逸和朱雀隐于暗处，遥遥观察着天残门的动向。
    云逸说道：“看那鲜血份量，天残门还真是花了不少心思。”
    朱雀揶揄道：“你故意把消息放给天残门，是不是因为不想做如此残忍之事？”
    “倒是也有这方面的缘故，不过更多还是不想去做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按你之前的说法，地宫里面机关遍布，却压根没有什么宝物。”朱雀忍不住笑道：“天残门岂不是要吃个大亏。”
    云逸目光看向守着门口的那道影子，若有所思道：“他们损失越是惨重，得到那枚相思引之后，就越要忍不住再去青冥崖一探究竟。”
    朱雀深以为然：“人心欲望有如泥沼，踏入容易，回头却难。”
    天残门尚未摸透地宫深浅，故而留了一道后手，让修为最强的千机和鬼面留守入口，其余三道影子则带着弟子入内探索。
    不久后，碎玉谷突然传出隆隆之声，幸好为首的千机事先有所布置，以隔音结界笼罩了整座大山，这才没让动静传出，招惹到葬剑谷的注意。
    朱雀：“地宫里面到底有什么？”
    云逸：“全是些夺人性命的恶毒机关，这里毕竟是初代宗主的陵寝，总不能布置成扫榻相迎的样子吧。”
    “你别卖关子了，快点跟我详细说说。”
    “第一关叫做‘红尘问心廊’，乃是由无数枯骨铸成，长廊两面绘有‘欢喜地狱’，一旦踏入便会深陷幻觉。”
    云逸缓缓讲着，地宫之中，众人则刚好寻到此处。
    面前长廊铺满头骨，踏足时头骨眼窝燃起幽火，甚是邪异。
    天残门长老施法照亮此处，霎时长廊两边的壁画也变得栩栩如生。
    有名独眼弟子忍不住凑上前去，看清壁画描述的“欢喜地狱”之后突然失神。
    他身体僵住，残缺的左眼眶正对着壁画女子纤纤玉指，一滴胭脂泪从画中坠入空洞的眼窝。
    下一刻一团新鲜血肉突然从弟子眼窝蠕动生长，最终变成了一只崭新眼球，竟是补全了他的身体残缺。
    弟子兴奋道：“我的眼睛……我的眼睛长出来了！”
    其他同门却是无暇顾及此人，因为他们各自身体的残缺之处全都生出异变。
    断臂者的肩头绽开肉花，瘸腿者的断骨处钻出血丝，不久后便补全了身体残缺，让他们重新变得圆满。
    他们自从加入天残门以来，早已习惯了身体残缺带来的诸多不便，如今失而复得自然心中无比欣喜，几乎快要失去理智。
    唯有那些修行高深者不为所动，丝毫不受异象影响，他们口中似是说着什么，可惜完全传不到弟子耳中。
    兴奋到几乎发狂的弟子纷纷走入长廊，踩着脚下枯骨前行。
    这才刚入地宫，就找到了补全残缺的宝物，说不定里面还有更多好处！
    无穷贪欲不断放大，促使他们继续前行。
    然而好景不长，他们越是往前，便发现身体残缺处传来阵阵奇痒。那些崭新长出的器官、臂膀、骨头，竟是渐渐开始萎缩。
    它们好似失去了养分的花朵，开始不断枯萎。
    “不，不要啊，我的眼睛！”独眼弟子最先陷入疯狂，用力抠着再度变得空荡荡的眼眶。
    他急火攻心，脑海中突然莫名生出一个念头，那就是用鲜血供养新长出的器官。
    没错，地宫就是这样打开的，鲜血一定可以令我的眼睛恢复活力！
    独眼弟子看向身边的手足同门，眼中闪过一抹厉色，直接一刀将其斩杀，割下头颅，以血洗面。
    果然，那枚失而复得的眼球再度焕发生机！
    长廊上的弟子渐渐全都察觉此事，开始不顾一切地自相残杀，将此间化作一片人间炼狱。
    从外界看来，长廊地面的枯骨之中探出许多骨手，抓住众弟子的双腿，令他们无法离开。而那些弟子恍若未觉，忙着自相残杀，以对方鲜血供养自身。
    天残门修炼的功法本就邪门，门下普通弟子心性偏激，遭受幻觉刺激之后压根难以自拔。
    丧门本打算出手阻止众弟子，却被血影伸手拦住。
    血影毫不在乎那些弟子的性命，冷声道：“静观其变，刚好用他们探路。”
    不消多时，最先踏入红尘问心廊的一众弟子已经全部死亡，尸体铺满地面，刚好在那些头骨上铺就一条新的道路。
    鬼面见状吩咐剩余弟子踩着尸体前行，勿要触碰下方枯骨，也不要去看两旁壁画。
    地宫之外，朱雀自然看不到内里情景，只能揪着云逸不停问道：“那里面到底有什么幻觉？”
    云逸无奈道：“对于天残门的弟子来说，最大的欢喜莫过于长出残肢，失而复得。”
    “那杀机又在哪里？”
    “得而复失。”
    朱雀听后连连摇头叹道：“好恶毒的幻觉！”
    云逸：“我猜测红尘问心廊本是针对合欢宗弟子准备，合欢宗擅长双修，若是心性圆满自然不受影响。可若是心性残缺，便会在幻觉中看到梦寐以求的双修对象，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朱雀：“没想到这道机关对天残门作用更强，失而复得、得而复失，不疯掉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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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9章 相思引

    好不容易过了“红尘问心廊”，血影、丧门、劫灰三人命令弟子四下搜查，结果发现地宫之中并无法宝灵物，压根就是空荡荡一片，仿佛迷宫一般。
    如此继续往前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众人总算来到一处大殿。
    劫灰祭出一支通体泛着火焰的金环，施法将其放大，跃动的火光将大殿阴影逼至墙角。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位于大殿中央的一张冰髓玉床。
    那床似冰似玉，冒着寒气，上面躺着一具枯骨，怀中还抱着一口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石盒。
    丧门说道：“那应该就是玉无瑕的尸体了。”
    血影点头：“我去看看。”
    五道影子之中，血影身法最为灵动，只见他身形化作一抹血色，转眼间便出现在冰髓玉床一旁。
    不过他相当谨慎，并未直接触碰石盒，而是将目光落在了玉床之上。
    那上面竟然刻了字！
    “郎君殁于天劫，飞升无望。故将尸骨安置于此，乞盼安息。”
    血影说道：“原来玉无瑕死于天劫，是他娘子为其收敛尸骨。”
    丧门催促道：“你赶快打开盒子看看。”
    劫灰自幼便没有舌头，口不能言，只能双眼紧盯大殿各处。虽然如今看不出什么端倪，到处都是青石雕塑，稀松平常。
    但他有种预感，此地必然也有陷阱机关。
    果不其然，就在血影的指尖刚要触碰石盒的时候，冰髓玉床突然漫起雾气，竟然令返虚境的血影感到气血仿佛凝固。
    青砖地面泛起细密冰晶，他呼出的白雾还未升腾，便被寒气凝成霜粒坠落。
    与此同时，那具枯骨怀中的石盒无声自启，露出一抹青红相间的颜色。
    血影本想直接取走宝物，奈何身体不知不觉已经裹上一层冰霜，偏偏他来不及作出反应，体内灵气神念便被封锁。
    幸好丧门看出古怪，左臂立刻化成一只巨手，皮肉撕裂声混着骨骼重组的轰鸣。那只青灰色巨掌穿透冰雾，一把便将血影攥在手心，强行带了回来。
    血影离开玉床范围之后修为恢复，呼出一口寒气。
    此时劫灰手中火环陡然暴涨，烈焰在众人脚下烧出一道焦黑界线。
    众人随之察觉到头顶传来动静，抬头一看，不知何时大殿之中竟是已经布满“情丝”。
    情丝刃乃是合欢宗的独门功法，施展开来有如蛛网，重量极轻，偏偏无比阴险。那些朱红丝络一旦触碰活体，便会立刻缠绕其上，吞噬血肉，可谓残忍至极。
    所幸劫灰施展出的火环可以克制情丝，火舌不停吞吐，足以护佑圈内安然无恙。
    血影顺着情丝寻找源头，发现冰髓玉床之中隐隐泛着红色，仔细看去里面竟然装着一朵红莲。
    正是合欢宗的秘宝之一——“情丝红莲”。
    莲花只有玉盘大小，共有七十二瓣，莲芯吸收天地灵气之后便可吞吐情丝。原本合欢宗鼎盛时期曾有一口池塘，其中种满了情丝红莲。
    血影说道：“想办法砸烂那口玉床！”
    “早有此意。”丧门左臂再度暴涨，一拳冲着玉床便砸了过去。
    然而那股冰雾居然再度生效，刚一触碰手臂便使其变得无比沉重，且周围情丝也受到拳风牵引，纷纷缠绕而来。
    只是转眼的功夫，那只巨大手臂便被情丝缠绕，眼看就要化作枯骨。
    丧门见状只得收手，又让劫灰用火烧去情丝。尽管如此，他此时脸色煞白，还是受伤不轻。
    血影略加思索，又说：“一同出手。”
    三人作为天残门的影子，自是默契非凡，闻言纷纷各自动了起来。
    劫灰全力施法，令火环化作九条火蛟，在阵阵龙吟声中四下盘旋，焚毁情丝。不过如此一来火圈也小了将近一半，一时间许多弟子没了藏身之处，暴露在外。
    他们各自施展法术抵挡，面对铺天盖地的情丝却无济于事，稍不小心触碰到那朱红丝络，转瞬间便被吸成了白骨一具。
    丧门口中念出奥妙经文，令那些萌生退意的弟子精神一振，双眼泛上一层漆黑，似是失去了理智。
    他们将三名长老围绕在中央，不惜牺牲自身残躯，也要护送火环往玉床那边不断靠近。
    众人越是靠近冰髓玉床，情丝便越是结成天罗地网一般，密不通风，一时间居然与火蛟不分上下，谁也压制不了谁。
    血影吩咐道：“准备接应我。”
    丧门点头，立刻操纵数名弟子接连扑向玉床，结果尽皆被冰雾冻死在半空，身躯化作冰雕。
    借着火光，这些尸体被照出隐隐约约的影子，血影则施展神通，瞬间移动到其他人的影子之中。
    只见他化作一抹血色，动作极快，几番辗转之后已是距离石盒越来越近。
    尽管如此，就在血影的指尖距石盒仅剩半寸时，霜纹已悄然攀上他的颈侧，结成一道道冰晶。
    眼看大事将成，劫灰振作精神，分出两条火蛟护在血影身旁，尽力融化冰霜。丧门则运起全力挥动拳头砸向地面，顿时在地宫引起一阵颤动。
    石盒随之摇晃，其中青红异彩竟是被震出石盒，刚好被半空中的血影一把抓住。
    “撤！”血影大喝。
    丧门故技重施，再度伸出巨手将血影拽回。
    劫灰唤回火蛟，重新凝成完整火圈，护佑天残门剩余弟子开始往地宫之外逃窜。
    随着石盒中的宝物被人取走，冰髓玉床变得黯淡无光，其中隐藏的情丝红莲也不见生机。
    朱雀听闻山谷中传出阵阵巨响，好奇道：“你还没告诉我，地宫里面到底藏了什么？”
    云逸答道：“合欢宗初代宗主玉无瑕的尸身，以及宗主信物相思引。”
    “相思引？什么模样？”
    “一块青红两色交织的玉佩。”
    “有了它就能打开蜃妖的巨口？”
    “没错，而且玉佩中还藏着关于宝藏地点的信息，到时候天残门自然会找到蜃妖那边。”
    天残门的三道影子率先冲出地宫，剩余弟子则紧随其后，不过活着出来的人不足半数。
    千机接过玉佩模样的“相思引”仔细端详，脸色却不太好看。
    朱雀见状轻笑道：“这次天残门可真是损伤惨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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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0章 各取所需

    碎玉谷的动静太大，千机已经再难遮掩。
    五位影子简单商议了一番，决定立刻离开此地，以免引起葬剑谷的注意。
    云逸居高临下看着那几人，心中盘算着如何将其除掉。
    五道影子亦有高低之分，哑巴劫灰看起来应是其中最弱的一个，除了法宝火环有些棘手，便再也没有其他手段。
    仅有一只左臂的丧门其次，他走的是体修路子，左臂虽然力大无穷，却不擅长久战。
    接着便是身法诡异的血影，此人双足乃是用机关打造而成，全力施展时速度奇快无比，就连云逸也没有追上对方的把握。
    这三人便是实力稍差的三名影子，至于剩下两位则俱是不太简单。
    先说鬼面，他常年以青铜面具封住半边面容，独眼、鼻口也是只余下一半，看着恍若恶鬼。
    但他所修功法乃是五人之中最全面的一个，而且智计也是最高的那人，常常作为天残门的智囊坐镇后方。
    云逸最发愁的就是这个鬼面，此番设计天残门最怕鬼面察觉到其中漏洞，主动选择不去涉险，亦或是等到大宗主回去之后再做行动。
    等到那时局面更加混乱，再加上魔尊易天行随之出关，恐怕云逸再难掌控局面。
    剩余最后一人乃是千机，返虚境后期的修为仅次于两位宗主。
    此人看着并无缺陷，故而早有传闻他作为一名男子，却下体不全，因此才会看着阴柔无比，功法神通也缺少阳刚之气。
    虽说千机被人私下叫做“公公”，但绝不意味着可以小觑此人。他神通奇特，令人防不胜防。
    在云逸上辈子的记忆中，合欢宝藏一事中，千机的表现最是亮眼，几乎以合道境之下无敌的姿态，摧枯拉朽杀掉了诸多门派的返虚境高手。
    其次便是那个鬼面，居然早早就察觉到蜃妖藏着古怪，成了幸存者之一。
    云逸心想这次绝对要压制住这两人，务必不留活口。
    朱雀的修为仍停留在化神境后期，距离突破只差临门一脚。
    作为此处修为较差的那个，她一声不吭，老老实实藏在云逸的气息之下，生怕被天残门的五道影子察觉。
    直到目送那群人离开碎玉谷，她才终于松了口气。
    她说：“那可是五个返虚境，若是真的打起来咱们葬剑谷没有多少胜算。”
    云逸算了算，说道：“绣娘碰上鬼面或者千机都有一战之力，我若是使出全力，应该能同时与剩余影子中的两人对上而不落败。”
    朱雀摇头：“还是不太够。”
    “所以才要利用蜃妖狠狠削弱他们的实力。”
    云逸确认天残门不会去而复返之后，撤去伪装，带着朱雀来到了地宫门前。
    朱雀问道：“咱们要再进去看看吗？”
    “当然，天残门那群人走得匆忙，肯定遗漏了不少好东西。”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地宫，里面死了许多天残门弟子，故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道，令人闻之欲呕。
    云逸有意无意将朱雀护在身后，轻声道：“之前跟你提过里面的机关，你应该还记得吧。”
    朱雀嘟囔说：“我又不是健忘的老人家。”
    “那你保持警惕，注意脚下，若是碰上危险一定要躲在我的身后，勿要乱动。”
    听着云逸这番叮咛，朱雀莫名有些恍惚。
    想当初在月牙城的时候，自己还给他当过护卫，没曾想如今完全掉转过来。
    而且仔细想来，其实每次与云逸在一起的时候，自己都无法用修为压制对方，反而仿佛只是他的一件工具。
    臭男人，真是可恶！
    她心事重重跟在后面，小心翼翼走过红尘问心廊。
    云逸显然对这里相当熟悉，在墙面找到几处隐秘机关，以剑气将其击碎，描绘着“欢喜地狱”的壁画登时随之毁去。
    两人往前走了一段，终于进入主殿之中。
    此时没了石盒中的“相思引”，冰髓玉床变得黯淡无光，其中的红莲也不再吞吐情丝，故而此地再无杀机。
    云逸走上前去，从须弥戒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盒子，将玉无瑕的尸骨收敛入内。
    朱雀见状赞叹道：“你还挺尊重魔宗前辈的哦。”
    “毕竟曾是一代人杰。”云逸嘴上这么说，心中想的却是接下来尸骨还有大用。
    那枚相思引看似关键，实则无关紧要，地宫中剩下的东西才是货真价实的宝物。
    就比如藏在冰髓玉床之中的情丝红莲。
    云逸唤出方圆，切下玉床刻有小字的那一部分，仔细收好，然后又施展剑气将玉床分为数瓣，刚好露出一朵红莲。
    此时由于缺少灵力灌溉，情丝红莲显得蔫头蔫脑，似是快要枯萎。
    朱雀好奇看向玉盘大小的红莲，七十二瓣层叠绽放，每片花瓣仔细看去俱是有着情丝纹路，仿佛男女交颈缠绵。
    而在莲芯处则凝结出了九枚雪白莲子，显然云逸就是冲着此物而来。
    “昔日合欢宗种了一池莲花，虽说不至于取之不竭，却可以维持宗门弟子修行所需。可惜后来池水被人下毒污染，连累情丝红莲尽皆枯萎，这才导致合欢宗根基受损。”
    朱雀对于此事也有耳闻，千年前合欢宗陨灭一事，处处透着蹊跷，似乎还有正魔两道联手的痕迹。
    她说：“你该不会打算重现莲池吧，这东西可不好种。”
    云逸说道：“就当试试，万一能成，你便可以用它修炼合欢宗的秘法，说不定可以助你突破返虚境。”
    朱雀脸色一红，“要你多管。”
    “我这是希望对付天残门的时候多些后手。”云逸装好莲子，递了过去：“种花我不擅长，还是交给你吧。”
    “哼。”朱雀嘴巴虽硬，却还是接过了装着莲子的小袋。
    而随着莲子被云逸取出，那朵情丝红莲霎那间开始枯萎，连带着整座地宫也不断发出轰隆声。
    方才天残门大肆破坏此处，如今没了大量情丝支撑，地宫已是快要崩塌。
    云逸目的达成，也不贪恋此处，突然一把揽住朱雀细腰，身形迅速向外冲去。
    随着他离开地宫，身后落石纷纷，很快就将这座陵寝封在其中，从此之后再难有人发现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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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1章 又见苏青

    天残门众人刚一出谷，便看见远处有无数法宝流光冲着这边赶来，显然是葬剑谷察觉到了动静，派人过来查探。
    于是众人按照计划四散而逃，有的遁入山林，有的则加快速度逃离此处。
    殊不知葬剑谷弟子乃是受了云逸命令而来，本就没有追杀敌人的意思，见天残门一哄而散之后便不再追赶。
    天残门在地宫之中伤亡惨重，不想再生枝节。葬剑谷则打得是兵不血刃的算盘，于是两大宗门默契的没有出手。
    一时相安无事。
    五道影子最先赶回天残门，修为最强的千机负责查验“相思引”有无古怪之处。
    他将神念探入玉佩，发现其中居然留着一道玉无瑕的残念。
    残念已无神智，只是交待一番宝藏来历。
    此乃玉无瑕夫妻二人修行一生的珍藏，有缘人自可取之。宝藏就在青冥崖下，蜃妖之口，到时可以玉佩作为信物引它张口。
    交待完这些之后，玉佩中的残念自行消除，再也不见半点踪影。
    千机将此事告知其余四道影子，五人开始议论起来。
    “若我记得不错，青冥崖应是在极乐门内，此番碎玉谷闹出的动静太大，已经引起了葬剑谷的注意，恐怕之后行动多有不便。”
    “可咱们与合欢宝藏只差临门一脚，就这样放弃未免太窝囊了。”
    “要我说咱们绝对不能停手，不然地宫那边的弟子岂不是白死了。”
    此时鬼面开口说道：“其实仔细想来，咱们自从得到《合欢秘典》残页，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反而死了不少弟子……让人不得不怀疑，这里是否有诈。”
    “你的意思是……等二宗主神功有成，或是大宗主归来之后再做决定？”
    “确有此意。”
    “我不同意，依我看消息绝对不可能有假，就这样把宝藏放在葬剑谷眼皮子底下我不放心。”
    “没错，而且就算等到大宗主回来，葬剑谷的秋枫也回去了，到时候变数更多。”
    几人争执不下，就连无法出口说话的劫灰都表明态度，应该一去。
    修行之人的性格就是如此，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修仙机缘可不是遍地都有，越是险地便说明那里机遇越大。
    最后千机决定去请二宗主白无翳，他修炼“缺月吞星诀”刚好到了紧要关头，言明三日之后神功便可大成，到时候会与五道影子一同前去青冥崖。
    那里原本是极乐门的深处禁地，如今被葬剑谷接手，很难派出大量弟子过去，因此倒不如人少些，避免打草惊蛇。
    众人一听会有合道境同行，这才放下心来。就算宋新瓷有所觉察，她也未必是白无翳的对手。
    而且当年二宗主与圣女发生过冲突，还被她斩下一根手指，两人本就有怨。等到白无翳神功大成，去找宋新瓷晦气那是迟早的事。
    不过白无翳还安排了一件“小事”，那就是为了加快修炼进度，他需要九十九对童男童女辅助修行。
    如此一来，天残门将消息传给地缺门，一时间采生人倾巢而出，纷纷寻找合适孩童。
    ……
    苏青为此颇为头痛，只能在大夏颁布禁令，入夜后孩童严禁外出，各家各户需看好各自孩童，务必不要露面。
    同时她还调动钦天监、稷下学宫的修行中人四散各处，帮忙维护各地治安。
    只可惜收效甚微，地缺门有天残门做靠山，行事肆无忌惮。
    再加上朝中还有端王苏岑暗中为他们遮掩行踪，苏青的每一步计划都被他们提前知晓，并且做出应对。
    这位仙子一般的长公主陷入前所未有的窘境之中，偏偏受到世俗牵制，无论拿苏岑还是地缺门全都没有办法。
    这些日子她并未住在皇宫，而是带领钦天监的一众修士在行宫落脚。
    她正彻夜看着四面八方传来的情报，发现地缺门行事越发疯狂，每时每刻都有孩童失踪不见。
    啪！
    她重重一拍桌子，恼火不已，恨不得直接杀上天残门。
    此时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屋外，借着月色勾勒出高大身影，看着居然有几分眼熟。
    那人说道：“长公主可是在为地缺门一事发愁？”
    “谁在装神弄鬼？！”苏青素手一拍，顿时房间门户大开。
    不过当她看清门外来客之后，连忙收手道：“云逸？”
    云逸微笑行礼：“好久不见，苏师姐。”
    苏青心中颇为激动，让云逸进屋详聊。自从上次扶摇宗匆匆一别，两人便再无联系，没想到今日竟能重逢。
    而且云逸的到来，也坐实了苏青心中猜测，她说：“地缺门的那些据点，是不是你的手笔？”
    “是我，不过我实在不知道如何安置那些孕妇孩童，只能传信给大夏的衙门，让他们出力了。”
    “此事还要多谢你出手相助。”
    “我倒是也没想到，苏师姐的真实身份居然是大夏的长公主，当初在扶摇宗的时候，你可是信誓旦旦对我说，小时候家里穷到吃不起饭，才不得已把你送到山上修行。”
    苏青脸色一红：“既然上山修行，世俗身份便没那么重要。而且我也不是只瞒了你一个，除了我师父其他人都不知道我的身份。”
    云逸笑道：“我没有埋怨你的意思，这次过来，我是想与你合作。”
    “合作？”
    “不瞒你说，我如今身在魔宗葬剑谷，为那边做些小事。”
    苏青脸上闪过一丝黯然，“没想到你居然真的入了魔宗，是为了那位……宋姑娘吗？”
    云逸反问道：“在我看来无论身在正道还是魔宗，只要不做伤天害理之事，那就没什么区别，师姐你应该不会对我有门户之见吧？”
    “就知道说不过你，我只是有些怀念扶摇宗修行的那段时光。”
    小蛇赤练似是感受到云逸气息，不知从哪钻出，主动盘在苏青肩头，冲云逸吐着信子。看它额头有两个小包，应是快要生出龙角。
    苏青振作精神道：“先说说你打算如何合作吧。”
    没想到云逸突然卖起了关子，他随手唤出“扶摇”剑意，只见一道雪白之色一闪而过。
    苏青神情严肃，不怒自威，哪里还有之前的温柔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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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2章 联手

    苏青神色变化自然不是因为云逸的“失礼”，恰恰相反，直到云逸出手，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身边出了奸细，不然为何每次清剿地缺门都会铩羽而归。
    钦天监作为小皇帝苏睿最为信任的修行力量，没想到居然也早被渗透成了筛子。
    扶摇剑意只是出去了片刻功夫，归来时雪白剑身上沾染了些许血气。
    云逸取出一块手帕，为它悉心擦拭，然后又好好安抚了一番，这才重新收入葫芦。
    苏青难以置信道：“你晋入返虚境了？”
    “机缘巧合罢了。”
    “当初与你一同炼丹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并非池中之物，如今看来果然没错。”
    云逸看向面前有少许陌生的师姐苏青，当她收起嘴角笑意，这才彻底展现出了皇室长公主的贵胄之气。
    他说：“三日之后，葬剑谷将会攻打天残门。”
    苏青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到时候天残门无暇顾及地缺门，所以大夏可以利用世俗武力对其进行清剿？”
    “确有此意。”云逸解释道：“山上宗门的事情，大夏难以插手。但对于地缺门，山上宗门同样没什么办法。”
    原因无它，地缺门分布在大夏各地，藏于各种污垢之中，修行中人断不可能为了铲除他们，而将自己陷入不利处境。
    苏青并未急着答应此事，而是问道：“你有把握拿下天残门？”
    “我不是要拿下天残门，而是要荡平他们。”
    “据我所知天残门有两位合道境宗主，五道返虚境影子，你真有把握？”
    “我已经为了此事谋划多时，而且……你答不答应，我都会去做。”
    苏青点头道：“我知道，你来找我只是希望借用大夏的力量铲除地缺门，否则若干年后天残门可能死灰复燃。”
    此时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单膝跪地，朗声说道：“启禀长公主，钦天监中突然死了六人，眉心处有一红点，疑似被剑气所杀。”
    那人低着头颅，虽然看到屋内似乎还有他人，却完全不敢仔细去看。
    苏青说道：“那些人暗中串通地缺门，该死该杀。”
    “喏，那属下这就去处理他们的尸体，以免生变。”
    “去吧。”
    一段插曲过后，云逸忍不住说道：“苏师姐变化很大……似乎还清瘦了些。”
    苏青揉着眉心，叹道：“一入朝堂身不由己，全都是些糟心事，再也没有扶摇宗的逍遥日子可过了。”
    她忽然取出大量丹药，形态大小各异的瓷瓶许多，通通塞给了云逸，说道：“攻打天残门不是一件小事，我帮不了你什么，这些丹药你拿回去用。”
    云逸也不客气，将丹药通通收入须弥戒，颇有一种被自家师姐投喂的感觉。
    以前苏青便是这样，出手大方，每次炼丹都不忘给云逸准备一份，似是生怕这位宗门小师弟落下修为，在扶摇宗遭人白眼。
    苏青又说：“我会配合清剿地缺门，此事算我大夏欠你一个人情……是欠你人情，却不是欠葬剑谷的人情。”
    云逸点头表示理解，苏青自幼在正道长大，对于魔宗的偏见不是一时半刻便能扭转过来的。
    更何况魔宗本就是个泥坑，那些偏见也的确存在。
    只是云逸身处其中，与众不同罢了。
    云逸说道：“你放心，咱们不会像苏岑与天残门那般，葬剑谷今后依旧和大夏毫无关系，更不会插手大夏事务，你就当此事只是你我二人各取所需。”
    苏青面容稍缓：“那便最好不过了。”
    既然敲定合作事宜，云逸本打算直接离去，可看到苏青面露哀愁，不免心中不忍。
    他停下脚步，问道：“师姐要不要和我讲讲大夏现况如何，说不定我能为你排忧解难呢。”
    上一世大夏、大炎两大世俗王朝尽数落入覆天阁手中，由结果推导过程，如今端王苏岑应该就是出卖大夏的罪魁祸首了。
    虽说云逸不知道上一世苏青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但既然苏岑计谋成功，那就说明小皇帝和长公主的下场不会太好。
    苏青闻言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云逸一番，发现一段时间不见，他变化颇大。
    但一颗赤子之心似乎并无改变，不然赤练不会依然对他表现出亲近之意。
    于是她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防，关闭门窗，打算对这位师弟好好倾诉一番。
    自从苏青回朝，那些人对她是又敬又怕。
    她毕竟已是返虚境修为的修士，对于世俗凡人来讲，已经和仙人没有什么区别了。
    小皇帝苏睿虽然亲近长姐，却也时常抱怨不想做皇帝，因此引来一番训斥，久而久之变得疏远起来。
    天枢院的秦定风则游离世外，似乎只把大夏当成一方棋盘，至于其中棋子死活，他并不关心。
    端王苏岑更是仗着与天残门的联系，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若是任由他继续暗中破坏大夏根基，恐怕一场大乱在所难免。
    云逸不负苏青期望，很快便抽丝剥茧将朝中局势分析个清清楚楚。
    他说：“大夏如今分为三股势力，苏师姐与小皇帝同气连枝，端王苏岑勾结天残门自成一派，秦定风代表的天枢院则尚未表态，估计不到王朝更迭的时候，他不会下注任意一方。”
    苏青点头。
    云逸忽然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有件事还未向师姐坦白，献王苏信之死，其实与我有些关系。”
    苏青惊讶道：“不是说他死于正气宗封默之手吗？”
    “这个确实，不过若不是月牙城我设下计谋，令他与端王苏岑两虎相争，或许便不会有这般局面了。”
    苏青的语气骤然变得哀怨：“你可真是把我害惨了，当初父皇的意思是让苏岑苏信相互牵制，若不是苏信死了，眼下局面也不会失控。”
    云逸笑道：“当时事出突然，没想太多。依我看月牙城那边虽然有铁鸿叶凌守城，但大炎一直虎视眈眈，如果大夏再不整顿内务，他们随时可能挥兵进攻。”
    苏青托着腮，郁闷道：“我不懂兵法，只知道两国一旦交战，局势便会更加混乱，不知多少平民百姓受其连累，流离失所。”
    “师姐莫慌，我倒是有一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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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3章 我有一计

    “依你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谁更适合当大夏王朝的皇帝？”
    这个问题属实难倒了苏青，倒不是人选太多让她不知选谁。
    而是压根没有一个合适人选。
    云逸说道：“现今的小皇帝苏睿压根志不在此，强行扶持他登基也只是为了稳固朝堂。端王苏岑看着清汤寡水，与世无争，实则暗中串通魔宗争夺权利，为此不惜牺牲大夏子民。”
    苏青无奈道：“如今看来苏信反倒是最合适的那个，他本就贪恋权利，有野心也有手腕，只可惜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不，我并不觉得苏信合适。单纯以铁将军一事就能看出他的心性，他志向太高，世俗的皇帝只是帮助他修炼得道的工具而已。假如大夏王朝真的落入他的手中，只会被他榨干所有资源，用于修行。”
    “几个皇子都被你否定了，哪里还有人选？”苏青忽然意识到一事，“你该不会觉得我适合做皇帝吧？”
    云逸微笑看向师姐，心想女皇帝倒也不是不行。
    不过他还是摇头道：“你醉心丹道，如果当皇帝比的是炼丹，我倒是觉得你乃上上之选。”
    苏青闻言莫名松了口气，说实话这段时间经常有人暗示于她，希望长公主可以把持朝政，以她返虚境的修为，天生就可以镇压朝中许多声音。
    但苏青无论如何都不愿走上这条路，她无心贪恋人间权利，如今身入朝堂只是为了大夏的安稳。
    不至于因为皇位更迭而影响黎明苍生。
    苏青道：“那就没有别人了。”
    云逸却说：“其实还有一人……容我问一句，先帝苏承乾乃是重病退位，此事到底是什么情况？”
    苏青故作镇定道：“怎么突然提起我父皇了？”
    “只是有所猜测，师姐曾说需要几味罕见药材，其中一味便是赤练化龙后的心头血，你也是为了此事才会主动接近我，以诸多好处与我交换化龙果。”
    苏青低眉不语。
    云逸则继续推测道：“问题在于赤龙血虽然难得，却很少用于炼丹。师姐你修的功法也与龙气无关，如此说来你心心念念炼制的丹药也不是给自己用的。
    “但老皇帝却是重病在身，而且在我的印象里并未发丧，说明他仍活着。或者准确来说，乃是介于不死不活之间。而师姐你一心研究丹道，也是为了此事。”
    苏青没想到自己的秘密竟被云逸三言两语点破，无奈道：“此事的确是我心结所在。”
    云逸问道：“所以说……老皇帝的确还在人世？”
    “没错。”
    “那我刚刚的问题便有答案了，苏承乾才是最适合驾驭大夏的那个人。”
    苏青叹道：“可父皇的寿命将尽，如今把他强行留在人间已经实属不易。”
    “救活老皇帝的药，还差多少？”
    “这些年来大夏举全国之力，已经找到了大半药材。最关键的赤龙血则需要等待赤练化龙，方可取得。”
    “依我看赤练的头部已经初露峥嵘，若是再多喂它一些增长灵力的天材地宝，应该用不了多久便可化龙了吧。”
    “是，只不过还差一味最重要的药材，尚无丁点线索。”
    云逸顿时来了兴趣：“什么药材？”
    苏青答道：“不老泉。”
    不老泉，作为天地间最稀有罕见的药材之一，早已绝迹。
    对于它的记载不多，有一说法，将不老泉盛于青铜容器之中，水面便会倒映出饮者寿数；将其盛于白玉杯中，则可显化下一世婴童时的模样；唯独以荷叶托承时，不老泉会化作一尾游动青鳞。
    曾有山上仙人对其做出批注：此泉非天地生，乃古神烛龙醉后泪痕所化。
    云逸结合两世经验，也未能从脑海中搜索到“不老泉”的踪迹。
    他说：“有无替代之法？”
    苏青摇头：“即便有，也必须是与不老泉相同品级的药材，同样难寻。”
    “这可真是把我难住了，按理来说老皇帝乃是凡夫俗子，可以为他续命的仙家药物应该比比皆是才对。”
    “话虽如此，我那时年幼已经记不清具体细节，只记得父皇是遭人刺杀，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云逸好奇道：“刺客是谁？”
    苏青答道：“修行中人，一个不惜以命换命的合道境。不然父皇有气运护体，等闲修行者压根伤不到他。”
    皇帝作为人间集“气运”之大成者，即便不去修炼，也可受到天道庇护。气运越强，则庇护效果越好。
    故而修行中人虽然高高在上，却不会轻易插手人间王朝的内部事务，更不会随意屠杀皇室血脉。否则必定遭受反噬，严重时甚至还会引来天谴。
    当然，被封默随手一剑杀死的苏信并未引来任何异象，也说明他身无气运，压根没有皇帝命。
    老皇帝被刺一事发生在数十年前，其实在修行人士看来并不算久。
    云逸追问道：“此事可有隐情？”
    苏青面色凝重道：“应是大炎联合修仙宗门下的手。”
    “天枢院？”
    “你怎会想到他们？”
    云逸冷哼一声，答道：“天枢院向来把两大王朝视为门内弟子的磨剑石，常常将两名得意弟子分别安放在大炎大夏，让他们以世俗作为棋盘进行斗法。”
    苏青说道：“端王苏岑勾结天残门固然可恶，但天枢院的种种行径也令我难以接受。”
    云逸忽然想到一道身影，便问：“大炎那边最近可有大动静？比如换了宰相之类的事情。”
    “倒还真有一件，听说他们换了个女夫子做国师。”
    “呃……此人该不会是叫鹿紫薇吧？”
    苏青惊讶道：“你认识她？”
    云逸顿时觉得头疼：“有过一面之缘。”
    没想到鹿紫薇回去之后依然做了国师，这样看来大夏大炎迟早会有一战，那时便是覆天阁浑水摸鱼的好时机。
    两人又聊了许久，最终定下计策，先联手铲除掉天残门和地缺门。
    端王苏岑没了倚仗，朝中大势便可重新聚拢在小皇帝手中。
    不过此事过后，那位来自天枢院的秦相必定还会有些动作，因此铲除天残地缺只能让苏青喘口气，略微休息一番。
    若要真的抽身泥沼，目前看来只有治好苏承乾一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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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4章 白无翳

    苏青自从回朝以来，终日忙于政务，早已耽搁了修行。
    云逸见她面露愁容，哪里还有当初苏师姐意气风发的模样，心中有些不忍，便主动说起最近炼丹碰到许多问题，想要请教一二。
    苏青一听这事顿时容光焕发，催促云逸快点把丹炉药材拿出来。
    只有这时，苏青才重新变回了那个温柔如水的女子。她年纪比云逸略长几岁，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邻家姐姐”的感觉，令人不觉心安。
    云逸在一旁装作乖乖听课，实则压根没有遇到什么丹道难题，于是便偷偷打量起了苏青。
    她的眉眼像是烟雨晕染后的水墨，总是笼着一层薄雾般的温软。最妙的还是脸上那对梨涡，只在抿唇或者微笑时若隐若现，让人看着便不觉想起陈年酒酿的味道。
    以往在扶摇宗的时候，苏青总是穿着平平无奇的弟子服，还时常裹着围裙头巾，打扮得像个厨娘。
    如今回了皇宫，她再也不能那般随心所欲的打扮。一身水色襦裙，裙裾绣着百蝶穿花，素却不俗。
    关键是苏青身姿极佳，有如细支硕果，只是外衣宽大才看着貌不惊人。
    这副打扮放到扶摇宗不知又要迷倒多少弟子。
    不论男女，扶摇宗弟子都颇为爱慕苏师姐。
    像她这样温柔的女子，世间难得，曾有弟子私下夸赞说：上次苏师姐递过药碗的时候，不小心触碰了一下指尖，当时我的伤痛就好了大半。
    甚至可以这么说，孟凡当初死在宋新瓷的手上，并未有弟子因此怀恨在心，喊着要找妖女报仇。
    但假如苏青发生意外，恐怕扶摇宗上下会尽数出动，定要给她讨个公道。
    一想到如今人人爱戴的苏师姐离开了扶摇宗，弟子定是捶胸顿足，仰天长啸，云逸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苏青微嗔道：“你又在走神！”
    云逸连忙告罪：“只是突然想到扶摇宗没了苏师姐你，肯定一片怨声载道。”
    提起师门，苏青眼中满是依恋：“也不知道师父他们过得如何……”
    云逸灵光一现：“咦，我倒是突然想起个人，或许可以让他来大夏帮忙。”
    “谁？”
    “伯约！”
    想起那位爱剑如命的剑痴，苏青眉头一挑：“倒也是个法子，多个返虚境帮手，有些事情我也能放开手脚去做。”
    云逸又说：“关键是他成天闲着难受，倒不如下凡松松筋骨。”
    苏青决定明日便派人去扶摇宗送信，请伯约下山相助。两人又讨论了许久丹道，如今晋入返虚境，有些以往用不了的方子也可以试上一试。
    不知不觉竟是从夜里聊到天亮。
    云逸起身告辞，苏青虽想挽留，却也知道如今不是使性子的时候，只能恋恋不舍将其送走。
    这一别，下次相见又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比起苏青，云逸其实更是感慨万千。
    因为他在画中世界呆了整整三年。
    三年间他虽然一心练剑，却也时常怀念扶摇宗的那段时光。
    所幸修仙中人寿命漫长，总会有重逢之日。
    ……
    天残门的一处隐秘洞府。
    血池表面浮起无数月牙状的气泡，每个气泡里都映着童男女生前的笑脸，不知其中装了多少无辜人的性命。
    白无翳盘腿坐在血池中央，他的皮肤开始剥落，露出底下银蓝色的经络，在月光之下泛着星辰般的光泽。
    五道影子为他护法，见到异象神色不一。
    只见白无翳背后隐隐现出一轮满月，可他偏偏不喜爱这圆满之象，竟是以灵力反复捶打月亮，将其打出一个缺口。
    千机见状颇有感悟，二宗主作为合道境果然非比寻常。天残门人修炼功法，乃是身有残缺，却奢求圆满。
    但白无翳则恰恰相反，他是明明合道成功，已经可以圆满，却非要创造残缺。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他修炼的就是那份“不足”。
    残缺亦是大道！
    “咔嚓！”
    随着白无翳背后那轮满月崩坏一角，血池随之开始沸腾，竟是隐隐形成一道漩涡。
    影子见状纷纷将事先准备好的祭品全部投入血池之中，霎时间室内响起童谣歌声，纯真无邪，与血池诡异显得格格不入。
    “还不够……”白无翳喉咙里发出砂纸摩擦般的声响。
    五道影子闻言纷纷划破手腕，令自身鲜血滴入血池。
    血池中央的漩涡突然静止，白无翳的脊椎一节节爆开，每处骨缝都喷出青黑色雾气。
    而那些雾气中居然浮现出了一幅场景，乃是当年白无翳被宋新瓷斩断手指的画面。
    当年他与宋新瓷都是返虚境，他作为前辈自然是后期，宋新瓷却只是个初入返虚的少女。
    但明明实力悬殊的一战，最后却是宋新瓷毫发无伤，白无翳失去一根手指。
    此事从此成了白无翳的心魔，即便在他合道的时候，宋新瓷都依然是他的心魔。
    若不是大宗主舍命护道，白无翳绝无可能合道成功，死在心魔手下才是他唯一的结局。
    合道之后，白无翳为了稳固修为，行事低调许多，也从未去找宋新瓷报仇。
    这门“缺月吞星诀”乃是天残门的不传之秘，刚好可以用来弥补他合道时留下的创伤，甚至将那份遗憾扭转为提升修为的大好契机。
    他听说宋新瓷大难不死，还入了合道境，因此战意盎然，只想着一定要与她再战一场。
    可惜兄长一直不让他挑战宋新瓷，虽然嘴上说的是生怕伤了魔宗和气，实则却是担心弟弟死在宋新瓷手中。
    至于什么合欢宗的宝藏，他反而并不在乎。
    白无翳终于将血池中的灵力吸收干净，那团黑雾最终凝聚成了一个持剑女子的模样。
    他对准黑雾弹出一指，顿时令“宋新瓷”的身影烟消云散。
    众影子恭敬道：“恭贺二宗主神功大成！”
    白无翳冷哼一声，不以为意。如今他面容像被月光腐蚀过的古玉，苍白里泛着青灰。
    左脸自眉骨至下颌爬满暗银色符纹，那对狭长的丹凤眼本该是含情目，偏生瞳仁里嵌着半轮血月。
    他披散白发，一副半人半鬼的模样，心中装满手刃宋新瓷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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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5章 天狗食月

    这一日恰逢天狗食月，刚一入夜，天地失色，仅余暗淡星光。
    天残门看似毫无动静，实则五名返虚境长老已经暗中动身，直奔青冥崖。
    此番行动以千机为首，掌握着开启秘境的“相思引”。五道影子在一番休憩之后已经治好伤势，通通将自身修养至巅峰状态。
    至于二宗主白无翳则打算趁夜挑战宋新瓷，一来可以圆了自己心愿，二来可以帮助影子吸引葬剑谷的注意。
    此乃一石二鸟之计。
    天残门仿佛已经胜券在握，一想到白无翳斩杀宋新瓷，影子找到合欢宗宝藏，从此宗门必定大兴。
    等到秋枫回谷之后发现只剩自己一个老人家，不知会是何等感受？
    到时候天残门合并葬剑谷、极乐门，举三大宗门之力，加上大宗主、二宗主两名合道境，放眼世间就算飞升境也要忌惮三分。
    魔尊易天行出关了又能如何，多年过去，魔宗早就翻天覆地！
    这群人如意算盘打得颇响，殊不知每一步全都在云逸的预料之中。
    天狗食月的异象同样是葬剑谷行动的大好时机。
    这夜葬剑谷弟子倾巢而出，趁着月色遮掩，走僻静小路，以一条难以预料的路线去往天残门。
    只等白无翳与五位影子离开，葬剑谷便会立刻出手荡平此地。
    久未出手的左剑侍绣娘也来了此处，以她返虚境后期的实力，除非天残门再变出一个合道境，不然绝无可能战胜葬剑谷。
    如此一来，葬剑谷其实一片空虚，只可惜天残门一心盗取宝藏，并未察觉此事。
    宋新瓷特意布置阵法做了遮掩，显得葬剑谷一切如常。
    故而在天残门看来，此时葬剑谷并不知道合欢宝藏就在青冥崖，门下弟子也如往常一样修炼休息。
    五道影子动作谨慎，确定自身动静并未被人察觉之后，这才偷偷来到了青冥崖。
    此处背靠茫茫云海，可惜如今月黑风高，良景难寻。同时青冥崖面朝万丈深渊，山体通体苍黑，岩壁如斧凿刀削，其间偶有千年古松倾斜而出，松针上挂着终年不化的寒霜。
    今日恰逢无月之夜，光线暗淡，悬崖之下的蜃气反而露出斑点星芒，显得妖冶怪异。
    五道影子之中，鬼面最为谨慎，他按照计划先在青冥崖布置了一层结界。
    劫灰整理丹药，丧门活动筋骨，血影双目赤红，显然已经难以压抑一腔热血。
    千机先是闭目养神，实则将神念外放到了葬剑谷那边，确定二宗主已经与宋新瓷打了照面之后……
    他冷声下令道：“动身！”
    五人各自祭出拿手法宝，从万丈悬崖一跃而下，动作极快。
    他们看出蜃气透着古怪，故而纷纷提高警惕，劫灰更是将火环化出蛟龙真身。
    之前碎玉山地宫就给众人上了一课，说明合欢宗的宝贝可不是那么好拿。
    若不留神，即便是返虚境面对这等规模的异象也有性命之忧。
    随着五人逐渐靠近山崖下方，蜃气之下的蜃妖也渐渐露出真身。
    那是一座足有山丘大小的斑驳巨蛤，贝壳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孔洞，其中还镶着干瘪眼珠。此时嗅到人类气息，那些眼珠尽数盯着气息来处，令人不寒而栗。
    蜃气随之越来越浓，其中暗藏着诸多表情各异的朦胧人脸，或癫狂大笑，或绝望哀嚎，皆是千年来葬身于此的修士神魂。
    他们葬身于此，魂魄却被蜃妖困住，化为己用。
    此时蜃妖巨口微微开合，缝隙间滴落墨绿色的黏液，腥臭无比，而且一看就知道腐蚀性极强，绝对不能贸然触碰。
    五道影子俱是惊讶不已，没想到相思引中记载的藏宝之地竟是如此诡异。
    鬼面打量着蜃妖上下，发现它外壳上的螺纹并非天然生长，而是一道道诡异符箓，咒文在月夜会渗出荧光般的脓血，汇聚成溪流脉络，最终归于巨口之中。
    他说：“那是合欢宗的禁情咒，这头蜃妖应该是合欢宗豢养的灵兽。”
    丧门叹道：“没想到竟然如此巨大，看气息已经与返虚境修士相差无几了。”
    鬼面又说：“不过依我看它貌似没有神智，应是被人封印，此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容器而已。”
    丧门问道：“宝藏该不会在它嘴里吧？”
    众人看向千机，千机则回忆了一番从相思引中看到的线索，答道：“确实如此。”
    血影仗着身法最快，竟是主动落在蜃妖的身体之上，取出法宝一番试探之后说道：“外壳极硬，咱们应该无法破开。”
    鬼面说道：“那就只能用相思引命它张嘴了。”
    丧门却说：“只怕进入之后还会生变，到时候咱们进去容易，出来却难。”
    此言倒也有理，虽说相思引记载了宝藏位置，却没说里面有没有机关试炼。万一五人全部进去，然后不慎被困在其中，到时候反而身陷囹圄难以自拔。
    千机一时拿不准主意，便问鬼面：“你怎么看？”
    鬼面同样有些犹豫：“按理来说咱们五人一同进入最为妥当，若是遇上危急情况还可以结成五瘟阵。”
    “那便这么定了，富贵险中求！”
    五人修行多年，俱是从腥风血雨中一路走来，如今面对宝藏谁也难以抑制激动，决定拼死一搏。
    千机取出相思引对准蜃妖，青红色交织的玉佩霎时大放光芒。
    蜃妖随之有了动静，只见它张开血盆大口，贝壳内壁覆盖着暗红肉毯，似是活物一般有规律的震颤着。
    而在肉床深处，则镶嵌着一枚拳头大小、五彩斑斓的宝珠，正往外源源不断释放着蜃气。
    千机说道：“那枚珠子有蹊跷，上面透着传送法阵的气息，触碰后应会被它传送到别处。”
    丧门最为兴奋：“必定是藏宝之地了！”
    一想到合欢宗初代宗主留下的宝藏，五人相视一眼，身影立刻化作流光冲入蜃妖口中。
    所幸其中并无机关埋伏，有相思引作为信物，蜃妖显然对五道影子毫无恶意，蜃气也没有对他们产生丝毫影响。
    就在五人触碰蜃珠，身影消失之后。
    云逸和朱雀翩然而至，在蜃妖闭合巨口之前钻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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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6章 缺月吞星

    千钧一发之际，云逸拉着朱雀钻入蜃妖口中，随后那张巨口便重重合上，瞬间一片天昏地暗，周围满是腥臭。
    朱雀强忍恶心，不过一言不发，显然是在提防此处藏有危险。
    云逸则以神念探路，确定天残门的人已经全部离开之后，在指尖凝聚一道光源，终于照清了蜃妖口中的大好“风景”。
    两人脚下并非硬质贝壳，而是翻涌的血肉泥沼，其中埋着不知多少枯骨。
    朱雀御空而行，努力不去触碰下方泥泞，抱怨道：“合欢宗到底什么毛病，居然把宝物藏在这种地方？”
    云逸将朱雀护在身后，撑起一道灵气罩，抵御着蜃气入侵。
    他说：“那你倒是猜猜为何这里为何有如此多的尸体。”
    朱雀思虑道：“自然是蜃妖吃的……可它又是从哪吃了这么多人？”
    云逸答道：“一部分乃是合欢宗门人，当初被人灭门的时候，许多弟子自发葬身此地，只因这里的蜃气可以令他们产生极乐幻觉。”
    “这样一来也算毫无痛苦的死去，倒是不错。”
    “不过蜃妖的动静没能瞒过极乐门，而且蜃气居然可以配合极乐门的功法修行。故而极乐门占据此地之后，一直从青冥崖往下投喂修士，以此换取蜃气。”
    “难怪极乐门崛起的如此之快，原来还有这头蜃妖的功劳。”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谨慎前行，穿过螺旋向下的小道，看到悬于尽头处的那颗蜃珠。
    珠子表面光滑，通体流转着琉璃般的五彩光泽，与蜃妖口中的污秽显得格格不入。
    它竟然透着些许神圣，仔细看去表面似乎绘着合欢宗的双修图腾。而且珠子并未静止，而是如呼吸般明灭。
    朱雀问道：“触碰之后咱们就会被传送到真正的藏宝地了吗？”
    云逸点头：“没错，那里才是真正的险象环生。”
    “我之前送你的平安符……你、还带着吗？”
    “一直带着。”
    朱雀有些紧张，忍不住深深呼吸，结果被腥臭气息熏到脸色发白，“一想到里面满是要人命的机关，还有五个返虚境等着，我就有点透不过气。”
    云逸主动牵起朱雀的小手，将一缕灵气渡了过去，同时将“扶摇剑意”藏在朱雀发间，当做玉簪。
    这招他之前就在叶念依身上用过，百试百灵。
    云逸说道：“放心吧，有我在呢。”
    朱雀吐槽道：“早知道我就应该去攻打天残门，留绣娘在这里帮你。”
    “不要胡思乱想，我既然留你在身边，肯定有我的用意。”
    “那你为何一直瞒着我？”
    “只因有些事现在和你解释起来，你也很难理解。”
    朱雀满脸无奈：“算了算了，我算是被你吃定啦，说不准哪天被你卖了还要帮你数钱！”
    云逸安慰道：“其实之前让你修炼合欢宗的功法，就是为了这里的宝藏……我只能说到这儿了。”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饶你一次。”
    两人看向面前蜃珠，然后同时将手覆盖其上，下一刻顿觉天旋地转，不知去了何处。
    ……
    与此同时，葬剑谷的苍茫天上，两名合道境正针锋相对。
    今夜无月，衬着白无翳身上气势更盛从前，白发血衣凌空而立，仿佛一尊远古而来的嗜杀邪魔。
    宋新瓷则早早感受到了对方气息，立于谷口恭候多时。
    她白衣如雪，衣袂间流转霜纹，仿佛昆仑山顶最凛冽的一缕风雪，行止间不染纤尘。
    空中无月，她却仿佛一轮满月，照耀此间。
    白无翳咬牙切齿看着面前女子，再难掩饰心中恨意，说道：“你可知我盼这一日有多久？”
    宋新瓷平淡道：“只是你盼着今日，我却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又怎会知道你盼了多久。”
    “四年，我等这一天已经足足四年。这些年你常常出现在我梦里，可惜不是美梦，全部都是噩梦！”
    “如果是美梦，对我来讲反而是噩梦了。”
    “宋新瓷，我想过无数种处置你的法子，可思来想去，唯有杀了你才能泄我心头之怒，弥补大道之伤！”
    “大道？”宋新瓷仿佛这才回过神来，“我竟一直没有注意到，你已经是合道境了。”
    白无翳身子微微发抖，不知是气得还是源于激动，“是啊，你向来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眼中何时有过我这个手下败将。”
    宋新瓷摇头道：“其实我连你是手下败将这件事，也不太记得。”
    白无翳亮出左手无名指，“可我却永远记得，这根手指就是被你斩去。即便合道之后我也未曾将它补足，就是因为我要时刻提醒自己，绝对不能忘记当日之耻。”
    “那你可曾想好，这次你留下的不止是一根手指，而是你的全部？”
    “哈哈，明明是你死到临头，还依然自傲！”白无翳忽然一手伸出，掌心竟然凝聚出一轮血月，他笑道：“你可知我为何偏偏今夜来取你性命？就是因为这天狗食月，我的大道才可发挥全部实力！”
    他白发纷飞，掌心明月绽放无尽光芒，霎时将方圆数里全部笼罩在血色之中。
    “宋新瓷，何不随我入月一战！”
    随着他话音落下，半空中两道人影俱是不见，只留下那轮血月悬挂在葬剑谷之上。
    而就在血月之中，乃是一方充斥着无边赤红的领域，血衣与白衣正遥遥相对，气势滔天！
    宋新瓷面不改色，只是将指间戒指化作绕指柔，平淡看向白无翳，似乎并不觉得杀了对方有任何难处。
    她看似初入合道境，在画中世界也蹉跎三年，并未修炼。
    实则在化解王神来那九十九道剑意的同时，宋新瓷的剑道也在突飞猛进。
    不知不觉间，“太上忘情道”已在这片血色中悄无声息地施展开来。
    身在忘情，无畏无惧，无忧无喜。
    白无翳自然看出宋新瓷的不凡之处，没想到她刚入合道就有如此气象。但他战意更加昂然，手中凝聚血色生成一把巨镰。
    “宋新瓷，还不受死？！”
    镰刀凝成一道血月轰然斩下，掀起无边血浪，猛地杀向宋新瓷，誓要将她一刀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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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7章 血与月

    面对这铺天盖地的血色，凝练无匹的刀光，宋新瓷不慌不忙，只是轻描淡写一剑挥出。
    刀光与她擦肩而过，同时一道细微裂缝出现在刀光之上，渐渐蔓延扩大，直至它彻底崩碎。
    白无翳这招本就用来试探，看看宋新瓷这个合道境有多少斤两，故而招式被破他并不恼火，再度挥舞巨大镰刀，宽大袍袖随之摇摆，配着白发看去仿佛一头狂魔。
    无穷刀光随之涌现，气势越来越盛。与之相比宋新瓷显得渺小至极，仿佛无边血海中的一叶扁舟。
    但无论海水如何汹涌，浪花如何澎湃，偏偏小舟摇摇晃晃，就是不翻不倒。
    不过宋新瓷并非一味挨打，她一边化解攻势，一边向着白无翳的方向逐渐靠近。
    她的步履轻盈，却仿佛重锤砸在白无翳的心头，一下又一下。
    如此一番拉扯过后，两人难解难分，随着宋新瓷距离对方只有三丈之时，突生骤变！
    只见一团无色无形的剑气莫名出现在白无翳方才的落脚之处，他心有所感，迅速后退闪避，脸颊却还是被擦出一道血痕。
    这剑气来得莫名其妙，招式乱七八糟，却有种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感觉。
    白无翳骂道：“你这是什么招数？！”
    宋新瓷并不回答，只是突然对着空气舞动宝剑，她身姿蹁跹，顾盼间满是杀意。
    剑气虽然无色无形，可脚下血海却不会骗人，初时只是细微涟漪，后来却随着剑舞渐渐变成了阵阵浪涛。
    白无翳本想继续后退，在这血月领域之中他的灵力几乎无穷无尽，完全可以拉扯到宋新瓷精疲力尽。
    可宋新瓷显然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刻意靠近，然后突然发难。
    她的剑舞笼罩方圆三丈，滴水不漏，密不透风，故而白无翳有心后退，却感受到背后遍布锋锐剑气，退不可退，只能迎战。
    早在宋新瓷尚未合道时，她的剑在魔宗便已经极负盛名。
    快！这就是忘情剑最大的特点。
    没有花里胡哨的招式，每一剑都冲着对方要害，只有发挥到极致的快！
    如今宋新瓷已是合道境，对自身剑道领悟更胜从前，她手中的剑不再只是简单的“快”，而是变得随心所欲。
    她看起来并非与人对敌，只是自顾自地舞动手中剑器，于月下独自剑舞。
    故而每一剑好像都是杀机，每一剑又好像都是虚招。
    虚虚实实，属实难分。
    白无翳牙一咬心一横，心想既然分不清，一力降十会将其彻底破去不就行了。
    他手持镰刀冲入剑舞，与宋新瓷短兵相接。两人手中兵器俱非凡品，每次碰撞都掀起一阵血浪扩散开来。
    可白无翳越打心头越是堵得慌，只因宋新瓷有时看似夺命一击，实则触碰后发现棉花一般虚软无力，反而是自己一招不成落在空处。
    而有时她看似软软绵绵的一剑，触碰后又蕴含着千钧之力。
    除此之外，宋新瓷身法如谜，时不时还会挥出一记令人捉摸不定的怪异剑术。初时看着极快，到了眼前突然变慢，亦或是反过来，简直令人发狂。
    白无翳被压制到难以还手，只能突然爆发，全力一击，接着后退到三丈远。
    他冷眼盯着宋新瓷，见那女子果然仍在自顾自地舞剑，并未急着追击。
    如果“高傲”也能合道，那么宋新瓷简直目中无人到了堪比合道境的程度。
    白无翳怒火攻心，忍不住发出阵阵狂啸，连带着脚下这片空间都变得摇晃起来。
    他再难忍受这种被人戏弄玩耍的屈辱感，猛地将一只手插入胸膛，竟是硬生生揪出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
    这就是天残门最让人难以接受之处，他们对自己下手同样狠辣，毫不留情。
    宋新瓷轻轻瞥了那团肉块一眼，只觉得有些恶心，于是玉足轻踏，身影化作月下孤鸿，一剑刺了过去。
    没想到这一剑在即将刺中目标的时候忽然被一股力量挡住，再难寸进。
    只见白无翳将手中心脏炼化为一点星芒，然后仰头张开嘴巴，将其重新塞入口中。
    宋新瓷嫌弃道：“自己吃自己？难道就不觉得恶心？”
    下一刻白无翳双眼神光大放，而且后背突然钻出两根臂膀，穿破血肉。
    宋新瓷如临大敌，一击不成立刻后退。
    随着胳臂先是撕破残躯，接着居然一颗头颅从伤口处钻了出来，他满头血发，长相模样倒是与白无翳完全一致。
    再然后便是一副崭新身躯、双腿、双足，以及一把血色巨镰。
    它就像是白无翳的一道影子化作实体，只是“两人”的背部紧贴，似是共用一根脊柱，故而无法分开。
    白无翳本体抬起头来，神情狰狞，欲择人而噬。
    此时他化作两头四臂的怪物，白发与血发交织，两把镰刀挥舞起来更胜之前。
    宋新瓷冷声道：“还以为你练出了什么绝世功法，原来就是把自己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放屁！”
    “受死！”
    两颗头颅分别发出一声大喝，然后一齐冲着宋新瓷杀了过去，恨不得将她撕成碎片。
    “等我将你炼化，一口吞下，看你到时还敢不敢大放厥词！”
    此刻白无翳可谓占尽天时地利，身处血月领域，自身力量无穷无尽，恰逢外界天狗食月，使得这方领域更加稳固，难以击破。
    即便是宋新瓷也感到些许吃力，同时应对两柄镰刀难免落于下风。
    黑色镰刀势大力沉，血色镰刀缥缈诡异，走的同样是虚虚实实的路子，一时间竟然隐隐将宋新瓷压制下去。
    白无翳战意滔天，狂暴咆哮：“杀！”
    两柄镰刀以十字状同时劈出，封锁住宋新瓷全部退路，誓要将她绞杀至此！
    身处绝境，宋新瓷一手横剑胸前，一手以指尖在眉心处轻轻划下一道白痕。
    霎时天地气息骤变，只见白衣女子双眼化作雪白，肌肤如玉，脚下更是踩着一轮满月，那无边皎洁瞬间开始吞噬周围血色。
    不消多时竟是已将这片血色空间彻底占据，只剩无暇月华！
    可怜白无翳距离宋新瓷仅差毫分，却偏偏动弹不得，只能眼见领域从红转白。
    随后天地霎时倒转，伴随着崩碎之声，仿佛镜面碎裂，但若是细看裂缝之处，才发现那竟是一道道足以斩断万物的剑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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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8章 极乐天

    蜃珠触手温润，却在转瞬间爆发出骇人吸力。
    云逸只觉五脏六腑都要被扯出喉咙，耳边传来骨骼错位的脆响。修为较低的朱雀更是难受，险些直接吐出一口鲜血。
    所幸随着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这股力量莫名消失。
    “朱雀？”云逸忽然感觉左手一空，急忙睁眼去看，结果发现朱雀已经不知去向。
    而伴随着他睁开双眼，这片陌生空间瞬间有了光亮。先是刹那清明，紧接着光芒大作，竟似来到了一处缥缈仙境。
    只见琉璃穹顶倒悬三千弱水，滴落玉珠在半空结成莲花状。一道云阶蜿蜒而上，台阶两旁雕琢晶莹玉树，花瓣飘落处有仙子身影绰约。
    远处还有十二座浮岛环抱一座鎏金宫殿，檐角挂着铜铃随风轻摇作响，伴着一阵从未听过的琴曲。
    “极乐长生调？”云逸搜索前世记忆，立刻认出此处就是合欢宗曾经真正的盘踞之处——极乐天。
    为了打造这座行宫，合欢宗花费了不知多少天材地宝。若是单纯以价值衡量，这里比起浮生密藏毫不逊色，都是顶级宗门才能创造出的独特“洞天”。
    不过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找到莫名消失的朱雀。
    上一世朱雀早就死在念奴娇手中，并未参与争夺合欢宝藏一事，故而她在这里会经历什么事情，云逸毫不知情。
    不过前些日子他早就让朱雀粗浅修行了一番《合欢秘典》，想来极乐天感应到合欢宗弟子的气息，应该不会对她多做为难。
    云逸这边正想着，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环佩叮当，竟是十二名身着嫁衣的女子赤足踏云而来。
    她们头戴红盖头，发间珠翠叮咚，身姿翩然。
    云逸有意后退避开，却从中感受到了“扶摇剑意”的气息，意识到朱雀就在这十二人之中。
    因此他只能硬着头皮顶了上去，转眼便被十二道身影围成一圈困在其中。
    那些女子一同开口说道：“夫君何不为我掀了盖头，同饮合卺酒？”
    云逸颇感头痛，心想自己和朱雀一定是引动了极乐天的护宗大阵，此处大阵乃是一片幻境，会根据闯入者的情绪心境做出变化。
    显然这十二名嫁衣女子就是朱雀所思所想幻化而来，也不知道这姑娘平日里都在想些什么。
    莫不是年纪到了，急着嫁人？
    云逸环视一圈，却不敢轻举妄动。这些人明显透着诡异，假如自己贸然揭开红盖头，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殊不知就在他纠结无比的时候，朱雀眼中看到的却是另外一幅光景。
    红绸招展，喜乐齐鸣。她身着凤冠霞帔，在众人的簇拥下进入洞房。
    绣娘的叮咛在耳边响起，最后化作抽泣，转瞬屋内变得安静下来，只剩自己独自坐在床沿。
    她想要掀起红绫看看左右，却耐不住羞意，忍了下来。
    随后门外又是一阵笑闹声传来，一道身影似是被人推搡进屋，他身上略带酒气，更多则是一股熟悉气息。
    似是松香，淡雅而不张扬。
    这是云逸身上的味道。
    朱雀心中激动不已，感受到男子正渐渐靠近自己，那股气息也越来越浓郁。
    随着红盖头被人挑起，朱雀终于看清男子模样，他果然就是云逸。
    不，应该说像是云逸。
    男子目光含情脉脉，温润如玉，好一个翩翩君子。
    可是问题在于，云逸何时有过这种君子姿态？
    那个臭男人永远只会化身谜语人，卖关子，得逞后嘴角挂着得意洋洋的笑意，让人咬牙切齿，恨不得咬他两口！
    朱雀心头喜悦顿时消失不见，只剩恼火，心想本姑娘确实喜欢你，却不是单纯喜欢你的样貌，更不会与你这样荒唐成亲！
    你当我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女人吗？
    她怒火涌上心头，从裙下掏出一柄小刀，径直便刺了过去。
    与此同时，另一边真正的云逸察觉到身边一位新娘突然拔刀刺了过来。
    他急忙一手扣住对方手腕，紧接着却发现自己体内灵气瞬间沾染上一道粉色气息。
    云逸见状连忙松手，逼出那股粉色气息，察觉到这就是合欢宗赖以为生的拿手好戏，“欢喜烟”。
    情丝缠，欢喜烟，永登极乐不羡仙。
    这三样东西乃是合欢宗纵横修真界的宝贝，没想到在极乐天竟然随处可见。
    云逸不敢轻敌，立刻以灵气掀起一股大风，将那些新娘子的红盖头尽数垂落，只是不料其下藏着的……居然全是“朱雀”。
    十二个一模一样的朱雀，压根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偏偏云逸还来不及去一一辨认，这些朱雀居然纷纷取出“金铛红绫”，一同向着云逸甩了过来。
    金铛红绫作为朱雀的本命法宝，使用起来变化多端，而且无尽红绫遮天蔽日，金铛则藏于暗处时不时出手偷袭，着实缠人。
    云逸一边抵挡攻势，一边思索解局之法。
    朱雀目前仍是化神境的修为，云逸对付她并不吃力。可也因此不敢下手太重，生怕伤到那个真正的朱雀。
    按照她的性子，若是真被打得痛了，醒过来之后肯定会雷霆大发。
    问题是不知道朱雀在幻觉中到底看见了什么，招招冲着云逸要害而来，不留情面，仿佛两人有什么血仇大恨一般。
    云逸苦思冥想许久，突然从须弥戒中取出一道平安符。
    这上面有朱雀的气息，想必真正的朱雀看到它一定会不太一样！
    幻境之中，朱雀正用尽全力追杀面前的假云逸，却不料看他露出一道平安符来。
    她身形猛地停下，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葬剑谷中，只有绣娘和宋新瓷知道朱雀的身世来历，她原本是大炎王朝的一个普通孩童。
    却不慎卷入一场风波，最后被绣娘带回葬剑谷收留于此。
    “平安符”，按照大炎的习俗，里面会放着一缕祈福者的头发，意在护佑佩戴者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若是再往深了说，也有为对方抵挡灾厄的意思。
    因此对于大炎儿女来说，平安符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会送出去的普通东西。
    朱雀当初在月牙城送出平安符，其实也有了几分表露心迹的意思。
    宋新瓷作为朱雀从小长大的姐妹，自然也了解这一习俗，所以才会在云逸收下平安符后显得有些怅然若失。
    “平安符……”朱雀的神智忽然渐渐清醒，发现周遭场景开始转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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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9章 玉俑

    眼前男子褪去喜服，换做平常打扮，看向自己的时候总是眉眼含笑。
    显然这才是那个可恶至极的云逸！
    云逸眼中的景象同样发生变化，十二个新娘突然停手，纷纷化作飞烟，最后只留下一个真正的朱雀。
    而且她身上的嫁衣也渐渐消失，恢复了从前那身颇具西域风情的大胆装扮。
    朱雀见面就问：“你把平安符拿出来做什么？！”
    云逸笑道：“这里面有你的气息，我想试试能否感应到你。”
    “你刚刚也中了幻觉？”
    “嗯，看见十二个朱雀吵着闹着要嫁给我，我还没来得及做决定，她们就突然出手要杀人了。”
    云逸本是想要打趣一番，没想到朱雀听后俏脸通红，一看此事就有隐情。
    “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该不会……你刚刚并非失去神智，对我出手是因为你也看到了幻觉？”
    朱雀瞪着云逸，轻咬朱唇。
    云逸好奇道：“我倒是有些好奇你在幻觉里看见了什么，怎么突然就开始打打杀杀。”
    朱雀牙一咬心一横：“我看见咱俩成亲，我、我一见你那张丑脸就忍不住想要打你！”
    此言一出，两人顿时有些尴尬。
    云逸心想自己真是多嘴，非要打听那么多干什么。为了缓解尴尬，他主动打开平安符，说道：“对了，你在这里到底装了什么，怎么会有你的气息。”
    朱雀见状顿时急了，伸手打算抢过。
    可她哪里是云逸的对手，只见云逸身形一动，轻而易举便躲过了朱雀的魔爪。
    不过在他看清里面的事物之后，即便脸皮再厚也忍不住老脸一红，连忙重新系好小口袋，然后收回须弥戒，似是生怕朱雀恼羞成怒之下抢回去。
    那是一缕缠成小结的青丝。
    云逸从未怀疑过里面装着什么，当初朱雀只说是从月牙城求来的平安符，却没想到居然另有深意。
    虽说大夏、大炎文化有些不同，但女子赠青丝这种事情，就算一根木头也能察觉到不对劲了。
    朱雀怒极反静，两只大眼睛直勾勾瞪着云逸，令人脖颈发凉。
    云逸装模作样咳嗽两声，说道：“嗯嗯，多亏了你这道平安符，不然咱俩可能就要在这里自相残杀了。”
    “……”
    “那个，我错了。真的知道错了，不该用这种事情和你玩闹。”
    或许是看在云逸道歉态度还算诚恳的份上，朱雀深深呼吸，反复数次，总算平复心情。
    她说：“懒得和你计较，咱们快点行动吧，估计天残门那帮人都已经走远了。”
    云逸见她恢复正常，总算松了口气，解释道：“放心吧，极乐天机关重重，那五道影子在这里只会寸步难行。咱们反而要放慢脚步才对，免得赶到他们前头。”
    “为何咱俩要落在后面，万一宝物先被他们拿走那可怎么办？”
    “自然是为了让他们帮咱们挡灾消难，至于真正有用的东西，我一件也不会留给他们的。”
    朱雀见他说得笃定，便也不再计较，两人沿着台阶往高处阁楼走去。
    路上朱雀问道：“刚刚的幻觉到底怎么回事？”
    云逸解释道：“此地到处充斥着欢喜烟，你身边的那些白云，其实也都是烟雾形成。”
    朱雀闻言顿时以手遮面：“你怎么不早说？！”
    “没必要遮遮掩掩，这东西对你我来说没有多大害处，只是会放大你的七情六欲。合欢宗便是用它帮助修炼，时时刻刻保守本心，才能不受外物所扰。”
    “我就说怎么进来之后，我看你觉得越发讨厌，总是忍不住想要给你一脚。”
    “而且这极乐天到处充斥着欢喜烟，避是避不开的，只能硬着头皮适应。”
    两人正说着，突然同时停下脚步。
    只见不远处的石阶之上出现数道身影，不过皆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朱雀：“天残门？”
    云逸摇头道：“那上面没有活人的气息，放心走吧。”
    他们渐渐靠近那些身影，发现居然是许多玉制人俑。关键是这玉俑栩栩如生，尽管面容并不清晰，却也能辨认出清一色都是俊男美女。
    若是闯入者吸入太多烟雾，心神不稳，这些玉俑便会从幻觉中活过来，化为一道道杀机。
    云逸发现此地还有一些碎裂的玉俑，便说：“应该是天残门的人引动了这些玉俑。”
    朱雀还看到了一丝血迹，“似乎有人受伤了。”
    “呵，这种幻术最是针对修士心境，就算他们都是返虚境，却还没有经历心魔一关，面对这种幻觉必定捉襟见肘。”
    “说得好像你不受幻觉影响一样。”朱雀嘴上说着，突然回过味来：“对啊，幻觉好像对你真的没什么作用。”
    云逸笑而不语，心想这是我第二次来极乐天，对这里的诸多布置早就做了心理准备，因此幻觉之类的机关对我自然没什么效果。
    反倒是那几位天残门长老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欢喜烟会不断影响他们的心智，让他们行事越发暴躁，直到最后开始分不清幻觉与现实。
    唯独那个叫鬼面的人比较特别，他似乎也不受到幻觉影响，需要对他多加留意才行。
    检查完玉俑之后，朱雀继续前行，不料刚迈出半步便被云逸一把拉了回来。
    台阶有些湿滑，她险些直接摔在云逸怀中。
    朱雀虽然恼火，却意识到云逸不会平白无故做这种事，便问道：“有埋伏？”
    云逸冷着脸，屈指弹出一道剑气。这剑气没有什么攻击性，只是泛着一道青光，刚一掠出便照亮了前方道路。
    只见那看似平平无奇的台阶上竟然布满了细丝！
    丝线看着近乎无色，只有在明亮光线下才能看清大概。不过上面泛着寒光，看样子不仅淬有剧毒，同时锋利无比。
    刚刚朱雀毫无觉察，若是不小心触碰到它们，恐怕此刻已经被分成了无数碎块。
    这么说一点不算夸张，因此此刻周围就躺下了不少玉俑残骸，伤口断面无比平整。
    朱雀吓得拍了拍胸脯，心有余悸道：“真是好险。”
    云逸斜眼看她，心想有些人虽然脑里无春秋，却当得起一句胸中有沟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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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0章 昔日名门

    古怪细丝泛着微光，朱雀弯腰仔细查看，确定不是自己这个区区化神境可以破解的法宝。
    她好奇道：“他们为何要设下机关，难道是感应到咱们来了？”
    云逸否定道：“从血迹来看应是遇到了一些麻烦，不得不用这些细丝阻挡玉俑攻势。而且他们离去时相当慌乱，不然按理来说，绝对不该在后退道路上布置机关。”
    “你这么说也对，毕竟取走宝物之后还是要离开的，万一到时候情况紧急，这些机关没准反而会伤到自己。”
    朱雀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纷乱丝线，头疼道：“问题是咱们应该怎么过去？”
    云逸说道：“倒是不难，用剑气将它们尽数斩断就好，只是我动作需要谨慎一些，防止这上面留有某人神念，引起他们的注意。”
    他说完立刻开始行动，唤出青莲剑意，在纷乱丝线中肆意游走，恍若没有任何阻拦。
    设下机关之人应该就是鬼面，云逸引动剑意徐徐前行，避开细丝的可疑之处，一番探索之中终于找到关键之处。
    那里应该就是细丝机关的命门所在，剑尖刚一碰触，所有紧绷着的细丝立刻变得软趴趴，垂落在地。
    云逸并不放心，再度检查一番，确定它们已经再无杀伤力，这才对朱雀说道：“咱们继续前行吧。”
    “嗯。”朱雀默契地跟在云逸身后，两人拾阶而上，等到好不容易走出这段云雾缭绕的玉白石阶，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那些亭台阁楼，金銮殿堂才是极乐天真正的藏宝之地。
    作为合欢宗倾一宗之力打造的洞府，诸多建筑各有各的作用，其中藏着的宝物也完全可以在修真界重现合欢宗的荣光。
    只不过此地早已设下数千年，在经年累月的岁月冲刷之下，大多数宝物都已濒临崩坏，如今只是看着虚有其表。
    一旦触碰便会转眼化作飞灰。
    云逸正是事先知晓此事，所以才会不疾不徐，反而让天残门的人先行探索此处。
    朱雀也算见过世面的人，曾经与云逸去过飞天秘境，但见到眼前场景的时候还是颇为惊艳。
    魔宗中的各大门派向来妖里妖气，葬剑谷已经是其中最大的异类。
    但无论如何与仙家风景都沾不上边。
    没想到合欢宗鼎盛时期竟是这般仙家模样，换成任何人第一眼看去，都会觉得这里应是正道宗门。
    云逸似是看出朱雀念头，说道：“只是看着光鲜亮丽，其实内里一团污垢。”
    “我知道，我就是单纯用欣赏的眼光看看此地。”
    朱雀忽然皱起眉头，因为她发现眼前开阔广场之上竟有异动，而且那些身影看起来并非天残门的影子。
    而是做合欢宗弟子装扮，如真人一般自由活动。
    “还有活人？！”
    云逸解释道：“是那些玉俑，此地越往深处欢喜烟也就越浓，因此玉俑在你我眼中会变成活人，仿佛合欢宗从未灭门。”
    朱雀惊讶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做，当成它们并不存在？”
    “不行，那些玉俑就像真正把守极乐天的弟子，见到我们之后便会攻击，所以咱们要避开他们才是。”
    云逸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指向远处：“你看那里有战斗过的痕迹，应是影子在这里吃了暗亏。”
    玉俑数量繁多，配合欢喜烟一旦幻化人形，个个都是化神境的修为。
    蚁多咬死象，天残门的影子却没有多少恢复手段，而且稍不留神受了伤，便会受到欢喜烟侵入五脏六腑，幻觉也变得更加恐怖。
    云逸忽然感到一阵强大气流席卷而来，迅速设下阵法遮掩自己与朱雀身形，确定自己并未暴露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他说：“估计是影子开启了更难对付的玉俑。”
    朱雀：“还有更厉害的机关？！”
    “当然，玉俑、欢喜烟都是开胃小菜罢了，真正凶险的还在后面。”
    “我真的后悔跟你进来了，在这里我只能拖你后腿。”
    朱雀语气透着低落，看得出她是真心觉得愧疚。
    明明以前跟着云逸的时候，都是修为更强的自己罩着对方。
    怎么现在变成这样？
    云逸安慰道：“带你进来也是为了给你寻找破境契机，合欢宗的功法与你十分契合，所以你也不能轻言放弃。修行本就如逆水行舟，你这一次萌生退意，恐怕以后再难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朱雀振作精神道：“本护法记住了，多谢右剑侍大人指点！”
    云逸无奈，继续打量广场那边的变化，似乎五道影子开始分头行动，分别搜索亭台楼阁。
    这样做倒也合理，外面白无翳和宋新瓷大战正酣，胜负难定，所以影子必须抓紧时间将此地搜刮一空。
    这样一来，云逸也有了分而破之的机会。
    他说道：“按照计划咱们先去找一卷经书。”
    “什么书？”
    “《合欢秘典》中记载的‘生生造化经’。”
    朱雀自然听说过这门功法，乃是比《合欢秘典》更加高深，只有合欢宗长老以上级别才能接触到的功法。
    据说此功全称“阴阳合欢生生造化经”，练到极致之后可肉身不老，自生造化，虽然不擅长攻伐之道，却是一等一的养生妙法。
    修行一事说到最后比拼的还是“命数”，谁活得久些，碰上机缘的机会也就多些。
    生生造化经就是这样一门功法，不求杀生，但求自身阴阳调和，造化不息。
    云逸之所以对这门功法所在印象极深，乃是因为上一世自己在身受重伤后曾有幸得到，而且多亏造化功的疗伤功能极强，自己才能活着离开极乐天。
    那一次来此夺宝的可不止天残门，甚至还有许多正道中人，比起现在更是凶险万分。
    他寻找着印象中的地点，隐约记得穿过远处小廊，便可看到一处名为兰若堂的地方。其中点着许多长生灯，用作祈福或是祭奠。
    不过极乐天这些年空无一人，那些火烛自然无人打理，早已尽数熄灭。
    云逸遮掩行踪，带着朱雀往那边悄声走去，途中不仅要躲避玉俑，更要避免引起影子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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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1章 有女兰若

    青玉阶上积着三寸厚的香灰，每踏一步都掀起一阵烟尘。
    九曲回廊两侧垂着破败的经幡，褪色的朱砂符咒在阴风中翻卷，仿佛仍有生灵守护此地。
    从前这里还点着成百上千盏长生灯，如今只见蛛网缠绕的青铜灯座，形如骷髅的灯奴掌心还攥着凝固灯油。
    一片荒凉。
    云逸突然拽住朱雀的衣袖，让她避开刚好路过的两名合欢宗弟子。
    如今在两人眼中玉俑彻底化作了真人模样，可见在欢喜烟的作用下，极乐天的真实模样已经难以看清。
    走过几扇描金屏风，正厅赫然矗立着九层环形灵位架，上面摆满灵位以及长生灯。
    本该刻着名讳的牌位都是空白，唯有最顶层供着一尊玉雕，乃是一对交颈缠绵的男女。
    朱雀轻声道：“这里是祠堂？”
    云逸答道：“差不多，此处名叫兰若堂，乃是祭奠故人，以及为人点长生灯祈福的地方。”
    “‘生生造化经’会在这种地方？”
    “这就是极乐天的独到之处了，你若是单纯去藏经阁寻找功法秘籍，恐怕就要与这些真正珍贵的东西擦肩而过了。”
    朱雀瞥了云逸一眼，应是把到嘴边的疑问吞了回去。
    她想问的那句话自然是：那你怎么知道？
    云逸凑近搁置长生灯的长桌，似是从中挑选着最特别的一盏。
    朱雀疑惑道：“你在找哪个，我来帮忙。”
    “不用，我已经找到了。”云逸目光落在深处积灰极为严重的一盏灯座。
    为了避免那些玉俑去而复返，发现两人踪迹，云逸直接点燃长生灯，打算过后再做解释。
    “借你鲜血一用。”云逸扯过朱雀一只手来，小心翼翼以剑气刺破指尖，挤出一滴鲜血刚好落在干枯灯芯之上。
    下一刻只见长生灯忽然燃起一股赤红色的妖异火焰，同时将云逸朱雀二人吸入了灯火之中。
    等到朱雀回过神来，发觉此地满是烛火之色，半空中还浮现着无数金色经文。
    云逸直截了当说道：“练吧，咱们时间不多。”
    朱雀面露惊讶，憋了半天说了一句：“就……就这样？”
    “那你想怎样，我以前也没发现你练功还要有仪式感啊？”
    “在我练功之前，你是不是起码应该告诉我这是什么情况？”
    云逸无奈道：“刚刚那盏长生灯乃是初代兰若所用。”
    “兰若？到底是寺名还是人名？”
    “两者都是，在兰若堂点灯的人就叫兰若。但她自己也有一盏灯，可惜从来无人照料，因此只要为她点灯便能获得她赠予的一份机缘。”
    云逸伸手一指半空中的人物虚影，随着朱雀凝神看去，发现那人变得越来越清晰。
    那是一个手持灯笼的女子，看打扮已是妇人模样。身着翠绿绫罗纱裙，还披着一条金色纱巾，露出大半雪白晶莹的肌肤。
    她眼中满是媚意，笑意盈盈看向朱雀，随后衣袂轻摆，缓步走来。纤细腰肢随之摇晃，半空中居然还伴随着隐约靡靡之音。
    朱雀虽然同为女子，居然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不知所措道：“我、我该怎么做？”
    云逸嘲笑道：“原来即便同为女子，看见美人也会不知所措啊。”
    “她是一般的女子吗？！”
    “确实不是，兰若乃是合欢宗之中最为特殊的长老，她不喜争斗，只专心点灯，因此才会创出‘生生造化经’这样的功法。”
    “可她这一身媚术我实在是抵挡不住啊。”
    “这有什么，你不也是媚术高手吗？”云逸看似揶揄对方，实则在用打趣的法子帮助朱雀转移注意，“咱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貌似你也对我施展过媚术来着。”
    朱雀一听果然恼火：“能不能不要总提让人尴尬的事情！”
    云逸解释道：“因此我才说生生造化经才是最适合你的功法，你本就有媚术基础，一直不能破境也是因为先天根基不足，说白了就是小时候挨过饿，根基受损。”
    “啰里吧嗦，我练还不行吗。”
    兰若渐渐贴近朱雀，却对一旁的云逸视若无睹。
    这正是云逸让朱雀用鲜血点灯的缘故，按照此地规矩，唯有点灯人才能获得传承。
    女子伸出一根玉指，轻轻抬起朱雀的下巴，一对灵动眸子盯着她看了又看。
    她的声音虚无缥缈，似是从四面八方一同传来：“小丫头，就是你为我点了灯？”
    朱雀用力眨了眨眼当做回答。
    “噗，模样倒是不错，就是怎么傻傻的。而且不是一般的傻，而是有了心上人才有的傻劲。”
    兰若一边说着，一边转到朱雀身后，将她轻轻揽在怀中，嘴唇则对着朱雀耳边轻声细语。
    云逸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心想合欢宗这地方还真是透着邪门，虽说双修这事放在魔宗稀松平常。
    不过两个女子搞这么暧昧，属实不多见。
    他先是眼观鼻，鼻观心，后来干脆转过头去。
    上一世云逸乃是带领葬剑谷众人进入极乐天寻宝，刚一进入便损伤惨重，自己更是被正魔两道势力同时盯上，情况不可谓不危急。
    所幸当时云逸体内仍有同心蛊，蛊虫作为合欢宗的圣物，对于这里的欢喜烟、情丝红莲几乎免疫。
    因此云逸即便遭受众人围攻，身受重伤，却依然可以保持清醒，并且躲到了这处兰若堂之中。
    那时他重伤在身，不小心往摆满长生灯的木桌喷了一口鲜血，这才引发异象，被传送到兰若残留神念所在的这处密境。
    不过由于他是男子，当时兰若并未表现出什么暧昧举动，只是单纯传功授道，不久后便以“生生造化经”治好了云逸的伤势。
    也是出于这个原因，云逸才会觉得兰若似乎对女子格外青睐。
    看来把朱雀带到这里还真是一步好棋。
    在他出神的功夫，那边朱雀终于步入正轨，兰若不再调戏这位传人，而是在耳畔为她讲解经书难点。
    这两人一个身穿火红纱衣，一个碧绿，看着倒是赏心悦目。
    只可惜云逸还未来得及多欣赏两眼，突然察觉到外界传来一阵异动。
    他以神念往外一探，发现影子中的丧门正在躲避玉俑，居然刚好往兰若堂的方向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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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2章 肉搏

    “真是晦气。”云逸忍不住在心中骂了一声，心想那个丧门星可千万别在兰若堂久留，不然等到朱雀那边修炼完毕，岂不是出去便要撞上对方。
    “真他娘的晦气。”丧门也是相同想法，五道影子分头行动之后，他不慎招惹上了一群合欢宗弟子，一番闪躲之后便找来了这里。
    虽然明明知道那些弟子乃是玉俑所化，但偏偏他们邪门的紧，竟然还能相互联手设下阵法，一旦打起来更是捅了马蜂窝一般，杀了一群又来一群。
    丧门遮掩气息，藏于描金屏风之后，双眼则紧紧盯着两名从屋外追来的合欢宗弟子。
    所幸这些玉俑神智有限，只是粗略查探一番之后，便觉得兰若堂并无异常，转身离去。
    此时云逸和朱雀的身体魂魄都被吸入长生灯，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祈祷丧门早点离开。
    可惜事与愿违，丧门突然鼻头抽动，似是察觉到了什么。
    他猛地皱紧眉头，瞪大双眼，开始仔细查看兰若堂的内部细节。
    云逸见状心道不妙，兰若堂的地面遍布香灰，故而踩在上面会留下脚印。
    若是寻常鞋底留下的印记自然不算破绽，毕竟那些玉俑行动的时候也可能留下脚印。
    可朱雀却一直保持着赤足的习惯。
    虽说修行中人可将灵力外放，双足不染污垢，但留下的脚印却与鞋底截然不同。
    “麻烦。”云逸盯紧丧门，寄希望于这个外表粗犷的汉子不会察觉此事。
    天残门功法奇特，修炼者需要自行毁去一处身体器官，以此换取更为强大的修行天赋。
    丧门当年牺牲了自己的左臂，因此变得力大无穷。
    除此之外，他的五感也得到不同程度的加强，嗅觉便是最为突出的那一项。
    他从香炉灰烬的味道中隐约嗅出一股女子香，颇为在意。
    这事真不能怪罪朱雀，她早知今日要追踪天残门，特意摘去香囊，还洗掉了身上香粉的味道。
    可她天生自带体香，却是无论如何都难以遮掩。
    偏偏云逸与朱雀相处太久，对这股味道已经熟悉，也没有留意此事。
    一处破绽令丧门警醒起来，他便又发现了兰若堂的脚印也有疑点，立刻猜到可能除了自家五位兄弟，还有其他人也来到了极乐天。
    云逸通过丧门的神情分析出事情不妙，他回头看了朱雀一眼，传功正到紧要关头，朱雀此时双眼紧闭，专心参悟生生造化经，压根无暇关注外界动静。
    “看来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这世道能够修至返虚境的修士，都有其不凡之处。丧门看着五大三粗，实则没多久便发现了长生灯存在异样。
    一座空旷寂静的兰若堂，只燃着一盏孤灯，难免令人觉得透着蹊跷。
    就在丧门目光落在火苗上的那一刻，云逸知道自己必须出手了，若是丧门“不慎”吹熄长生灯，那么自己和朱雀便会被永远困在此处。
    他可不想年纪轻轻就留在这里陪着兰若。
    此时丧门正打算仔细观察一番那道古怪火焰，不料一道身影居然从中窜出，对准自己的脑袋就是一拳。
    这一拳蕴含来势汹汹，力道十足，丧门心知不可轻敌，立刻以最为强壮的“左臂”同样挥出一拳，刚好与其轰在一处。
    他当年自行斩断左臂，在天残功的帮助下又淬炼出一条更为强壮的臂膀。
    而且这条臂膀还可以变大变小，有如法宝一般，使用起来更是毫无疼痛之感。
    拳风烈烈，霎时将屋内长生灯掀翻一地。
    云逸将最为关键的那盏长生灯挡在身后，暗中以灵力罩住，尽力不让丧门关注此事，以免成为自己的致命破绽。
    丧门退后半步，并不是出于心生怯意，而是为了积蓄力气，下一拳直接轰杀对方。
    他表情狰狞，说道：“你是哪里来的小贼？”
    云逸则轻轻撸起右臂衣袖，露出上面的黑虎纹身，同样摆出一副拳架，“恐怕我不是贼，你们才是。”
    丧门认出那道纹身，“原来是葬剑谷的右剑侍。”
    “早就听闻丧门长老肉身证道，正愁找不到机会领教一二。”
    “哈哈，你杀了我门下那么多弟子，这笔血债我也要找你偿还！”
    两人俱是敷衍对方三言两语，寻了个机会各自出拳。一时拳风纷飞，拳罡四射，转眼便将兰若堂打得千疮百孔。
    这边动静太大，周围玉俑闻声而来，云逸心想必须速战速决，不然等到其他影子赶来支援，自己必定独木难支。
    丧门则刚好相反，他打定主意将右剑侍拖延在此，未必要击杀对方，只要留他半炷香就好。
    于是云逸主攻，丧门主防，两人拳锋相撞的刹那，整座兰若堂的地砖轰然碎裂，飞溅的碎石在月光下划出百道银线。
    两人贴身打了数十拳，都拿对方没什么办法。
    丧门抽空一拳挥出，以极为刁钻的角度打在云逸的左肋之上，他桀桀笑道：“你的心乱了。”
    云逸身形后退，眼看大量玉俑已经赶来兰若堂，那些合欢宗弟子纷纷祭出法宝，不论敌我攻向这边。
    “看来你对我的那几个弟兄有所忌惮，所以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丧门皮肤表面浮现金刚石般的光泽，那些化神境的攻击打在身上毫无伤害。
    他左臂猛地涨大几分，“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丧门打定主意逼迫那位右剑侍使出全力，动静越大，其他影子也就越容易察觉到此地异常。
    偏偏云逸对此无可奈何，在丧门与合欢宗弟子的夹击之下，只能咬紧牙关，全力运起右臂的伏虎道。
    一头威风凛凛的黑虎随之凭空出现，云逸右臂青筋暴起，虎啸声震得檐角铜铃叮当作响。
    云逸喉间泛起腥甜，右臂伏虎道纹路已蔓延至脖颈。黑虎仰天长啸，音波震得靠近此处的玉俑纷纷崩裂。
    丧门深知狗急跳墙的道理，于是他左臂骤然放大，崩碎上衣，仿佛化作魔物，准备全力出手接下这招。
    蛮力碰撞正是他最为渴求的战斗方式，既然打算硬碰硬，那就看看谁能撑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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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3章 可惜我是剑修

    眼看云逸陷入绝境，既要保护长生灯不灭，又要同时面对合欢宗弟子和丧门的围攻。
    他右臂接连爆出脆响，黑虎纹路愈发清晰，虽然气势高昂，但怎么看都透着一股狼狈。
    丧门顿时觉得自己稳操胜券，左臂膨胀到显现出裂纹，其中赤红血液滚滚流动有如岩浆。
    这一拳，定要了右剑侍的性命！
    两人拳锋相触的刹那，兰若堂顿时垮掉，化作一片废墟。而丧门那根魔臂与云逸的伏虎道则缠绕到了一处，将彼此牢牢困在原地，开始角力。
    那些玉俑所化的合欢宗弟子也不闲着，竟然结成一座杀阵，也要搅动战局。
    面对丧门那颗蕴含着陨星之力的巨大拳头，云逸显得如此渺小，只能以伏虎道苦苦支撑，可眼看着气息不稳，已是隐隐落于下风。
    接着合欢宗弟子纷纷祭出法宝，结成阵法攻向二人，丧门有一身横练功夫护体自然刀枪不入，可怜云逸只能以灵力勉强抵挡。
    如此看来，局势已是高下立判。
    丧门大笑道：“不够，还是不够，你这拳头绵软无力，怎么跟个娘们似的？！”
    云逸咬紧牙关道：“胜负尚未可知，现在放狠话是不是太早了些？”
    “呵，等下我一根根捏碎你的骨头，看你到时还能否依然硬气！”
    “那也要等你真正打倒我再说。”
    丧门目光如炬，此时连带着半个身子都已化作“入魔姿态”，他的左臂变得越来越邪门，不仅力道逐渐变大，每一处毛孔甚至有血浆流淌而出。
    损人伤己，天残门向来如此。
    云逸似是用尽最后一分力气，右臂黑虎身形猛地暴涨，身上花纹也绽放出斑斓光芒。
    魔臂与黑虎相撞迸发出一片气浪，顿时将合欢宗弟子尽数掀翻在地，转眼便碎成一地玉俑。
    “痛快！”丧门放肆高呼。
    然而话音未落，只见云逸不知何时左手突然多了一把宝剑。
    丧门脸色骤变，此时他最强的左臂被伏虎道牵制，动弹不得。
    而他的右臂乃是普通血肉之躯，怎么可能挡得住那柄透着杀气的利剑？！
    偏偏丧门之前力道太重，此时强行收招只会反噬自身，而且那头黑虎已经咬住了自己的左臂，显然不打算让他全身而退。
    无奈之下，他只能用右手一把擒住“方圆”，口中痛骂道：“卑鄙小人！”
    云逸却是一扫萎靡神色，轻笑道：“我本就是葬剑谷的右剑侍，难道你们从没怀疑过……我其实是个剑修？”
    丧门攥住方圆剑，但剑身仍在缓缓推进，剑尖更是距离丧门鼻尖越来越近。
    云逸又说：“这段时间我每次对天残门动手，用的都是这只右臂，从未展示过剑术，为的就是此时此刻。”
    “狡猾！”
    “毕竟都是魔宗中人，你这话我就当做夸奖了。”
    眼看方圆就要刺入丧门的头颅之中，他无奈之下只能做出断臂之举，那根左臂本就是以邪法炼成，如今放弃了虽然可惜，只要保住性命总有练回来的机会。
    丧门断臂只在瞬息之间，有如壁虎断尾，令人不禁瞠目结舌，难免会有片刻分神。
    刚才还威风凛凛的大汉转眼就成了丧家之犬，只想着趁此机会赶紧逃走。
    右剑侍就是个返虚境，双拳难敌四手，等到自己找些援兵再来收拾他也不算迟！
    只可惜丧门的如意算盘尽在云逸预料之中。
    上一世就见过的招数，这一次怎么可能不做提防？
    方圆的速度骤然变快，远比刚才强了不知多少。
    直到此时丧门才反应过来，原来云逸一直都在藏拙，真正被戏弄的人是自己才对。
    他压根无力回头去看，只感觉脖颈处微微一凉，随后眼前天旋地转，从此没了气息。
    云逸收剑而立，身处已经变成废墟的兰若堂，开始为接下来的事情发起愁来。
    刚才闹出的动静太大，必定引来其他影子。
    他心思一动，想出一条妙计，立刻将丧门的尸体焚为灰烬，连同魂魄也处理得一干二净，最后只剩下一只“小乾坤袋”。
    这是稍逊于须弥戒的储物法宝，其中装满了合欢宗遗留的各种物资。
    不远处又有一批合欢宗弟子闻声赶来，这些玉俑好似无穷无尽，着实令人心烦。
    云逸刚刚看似受伤吐血，实则毫发无损，只是用故意示弱的计谋杀了一名同境修士。
    因此他并未受到太多欢喜烟的影响，依然可以分辨出玉俑的行动轨迹。他遮掩气息，寻了一处玉俑已经探查过的墙角，决定在此藏身。
    取出完好无损的长生灯，云逸以手指触碰火苗，下一刻便被传送到了兰若残念所在之处。
    朱雀仍在盘膝而坐，气息不断攀升，竟是到了破境边缘。这倒是出乎云逸意料，没想到“生生造化经”对朱雀的好处居然如此之多。
    可她眉头紧皱，似是碰上了迈不过的难关。
    兰若的身影似是淡了些，她忽然看着去而复返的云逸，轻声问道：“你就是她的心上人？”
    绿衣女子眼神空洞，像是在看云逸，又像是穿过云逸在看某人。
    这让云逸有些摸不着头脑，指着自己问了一句：“前辈是在说我？”
    兰若面无表情，只是伸出玉臂轻轻抚过朱雀头顶，“孤阴不生，孤阳不长，她修炼生生造化经到了紧要关头，还需要你出手相助。”
    云逸走上前去，问道：“怎么帮她？”
    他脸上看着冷静，实则心中早已乱七八糟。
    合欢宗最擅长双修之法，谁知道生生造化经会不会也有这方面的需求。
    兰若眨了眨眼，说道：“为她输些灵力即可。”
    云逸闻言松了口气。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些失落？”
    “有、有吗？”
    兰若掩唇轻笑，一袭绿衣颜色渐淡，“此间事了，我当归去。临走时劝君一句，莫要辜负。”
    云逸正色道：“前辈慢走。”
    虽然从未见过兰若，但两世自己都从她手中拿了好处，云逸这番感激还真是出自真心。
    时间紧迫，待到兰若的身影彻底消失，云逸立刻开始为朱雀输送灵力。
    不料他的手刚一碰到朱雀，便发现自己的心神被扯入了一处完全陌生的场景。
    云逸仿佛变成了一缕残魂，作为旁观者看着眼前场景。
    当他认出那个干巴巴的女童时，立刻确定这里乃是朱雀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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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4章 小小朱雀

    那是一个叫做康城的小地方，位于大夏与大炎的交界之地。
    这里地处偏僻，城镇规模远不如月牙城，更无修仙宗门庇护，故而只能伴着风沙过活，显得凄苦。
    朱雀的记忆乃是一个大漠冬夜。
    有明亮月色，也有漫天沙雪，更有望不尽的金黄，夹杂着看不穿的洁白，偶尔有烈风吹过，卷起千堆雪，挟着无边之势向东而去。
    最终吹入大夏王朝的地界，渐渐无力，留下一地的沙。
    这风的命，正如康城百姓的命。受尽荒地贫瘠之苦，等到死了身躯便埋入黄沙之下。
    不过就算再苦的人，今夜也会放肆一番，因为过了这晚便是新年。
    大漠西北方向，一座四方土城，虽破败无比，却被万家灯火映的通红，为寒冷荒野带去了些许暖意。
    城内，男女老少尽皆面带喜色，手中提着寻常日子难见的瓜果肉干，于阡陌街巷中穿梭，见面便道句“大吉大利”，似是为又度过了一年而喜悦。
    城外，约莫一里远的沙丘之上，有数百人影借着月色若隐若现，手边还牵着骆驼马匹，一个个膀壮腰圆，背着长枪与短柄大刀，望过去透着不尽的杀伐之气。
    这些人，便是整个大漠之中除风暴与烈日之外，最是恐怖的存在，沙匪！
    大炎王朝民风彪悍，且不像大夏有铁将军坐镇边疆。这里沙匪横行，时常在夜里屠戮小型城镇，从中掠夺食物女人。
    今天是个“好日子”，康城的人要过年，城外的沙匪也打算过个好年。
    可惜城里的人对此一无所知，仍是喜气洋洋。
    青壮男子大口喝着酒，谈着打南边来了个商队，或是东巷的俏寡妇另结新欢，发出阵阵爽朗笑声。
    妇女老人在屋后生起炉灶，做着这一年来积攒的肉食，屋外则有孩童嬉耍玩闹，爆竹噼啪作响。
    而在城里的某个偏僻角落，有两道身影相互依偎，一大一小，蜷缩在康城荒废已久的破庙之中。
    其中较大的那个约有十三、四岁，是个女孩，面黄肌瘦，头上裹着块破布，将枯草般的发丝卷在其中。
    她的小脸有些脏，眉间透着疲惫，只有清亮双眼中仍留有丁点秀气。
    在她怀中有个女娃，身子干瘦，看起来只有五岁。
    脸色苍白夹杂着些许红润，脸蛋经过姐姐的悉心打理，倒也还算干净。
    此时她闭着眼睛，皱着眉头，身子微微有些颤抖，似是有些难受。
    虽然长大后的模样与现在简直天壤之别，可云逸还是一眼认出这个女娃就是朱雀。
    “饿了？”姐姐轻声问道，声音无比温柔，有着这个年龄本不该有的成熟。
    小朱雀不吭声，也不睁眼，只是肚子里却传来一阵隆隆声。
    姐姐闻声而笑，如风中铃铛般清脆悦耳，“怎么才吃过就又饿啦。”
    今夜城中百姓都早早回家休息，购置物事准备新年。
    可怜这对贫苦姐妹无家可归，只好用平日里姐姐打工做活攒下的银钱买了些烧饼馒头，躲在冰冷破庙里，吃顿难得的饱饭。
    或许是因为平常饿的太凶，朱雀竟是吃了一个烧饼两个馒头后也不见饱，反而越吃越饿。自己又不忍说出让姐姐担心，只好穿着大破棉袄，闭上眼睛，心想睡着就不饿了。
    看着小朱雀的瘦削小脸，姐姐一阵心痛，她从怀中掏出根麻糖，说道：“喏，这是阿姐给你的新年礼物。”
    女童闻言睁眼，看到面前甜美诱人的麻糖，露出个天真可爱的笑容。
    “拿着。”少女催促道，“这是西街张叔给的，你不是早就想吃了？”
    小朱雀笑着摇了摇头，那对明亮的眸子看着阿姐，带着些许请求意味。
    姐姐无奈笑着，伸出舌头舔了下麻糖，便将它塞到妹妹嘴里，眼中满是溺爱，“这下行了？快吃吧。”
    说着，她放下怀中的妹妹，站起身来，拍拍衣上尘土，“你在这里等着，阿姐去给你讨点吃的。”
    小朱雀躺在草席上，忽的伸手抓住姐姐衣角，低声哀求道：“别去。”
    无穷大漠，最缺的便是粮食和水，不论是乞丐还是寻常人家。若想在康城中讨到食物，更是难上加难。
    姐姐依然笑着，她解下腕间系着的红绳和铃铛，将它放到妹妹手中，说道：“你摇铃铛一百下，阿姐就回来了，好不好？”
    她的嘴唇因缺水而干裂，可笑容却能滋润人的心田。
    小朱雀握着铃铛，重重点头，眼睛紧紧看着她急匆匆离去的身影，不知为何，总是有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在心头，连嘴里甜滋滋的麻糖也变得黄连般苦涩。
    那感觉似乎在说，姐妹从此再也无缘相见。
    云逸不属于此处，本体化作一道虚影，无力更改什么。便只能蹲在小朱雀身边，也算是一种无声的陪伴。
    不料小朱雀眼神突然一变，她竟能看到云逸，开口说道：“阿姐的名字叫红铃，我叫小雀，他们都说贱名好养活，但阿姐喜欢我的名字，她盼着有天我能飞出大漠。”
    炼神返虚的关隘在于“归真”。
    显然朱雀现在就处于“归真”的紧要关头，对她来讲，幼年的这一夜就是她的心病。
    她修行那么多年，最大的愿望还是回到那一天，更改那个最令她心痛绝望的结局。
    屋外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伴着惨叫，康城终究逃不过这场劫难。
    云逸眼前的朱雀忽然有了变化，只见她身形开始长大，装扮也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云逸心疼对方，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问道：“我能做些什么？”
    朱雀露出一抹凄苦笑意：“什么都不要做，就只是看着我，看着我就好。”
    “好。”
    下一刻只见朱雀手中变出金铛红绫，身影化作夜里的一抹血色，从破庙奔涌而出，冲着那群沙匪杀了过去。
    云逸并不存在于这段记忆中，故而没有实体，只能如孤魂般看着眼前的一幕幕。
    朱雀毫不留情地杀着沙匪，到后来红绫被血污浸染到发黑，也失去了原本的灵动。
    然而她的杀戮并不能修改记忆，即便没了沙匪屠城，可康城中的百姓依然纷纷躺在血泊之中。
    一个、两个、三个……朱雀边杀边数，直至沙匪被尽数屠戮。
    她终于停手，不觉间已是身处尸山血海，显得无比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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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5章 生生造化

    直到此刻，云逸才明白朱雀为何明明身处破境紧要关头，本体却愁眉不展，似是遇到天大难题。
    她若是无法摆脱幼年那段经历，便注定无法“归真”，不仅破境失败甚至还有可能为此丧命。
    眼看一身红纱染上血污，平日里娇俏可爱的女子如今变得哀伤，云逸着急不已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朱雀已经杀光了记忆中的沙匪，此时却依然悲恸。因为这里的杀戮毫无意义，就算她在心中杀了那些人千万次，也不能真正熄灭复仇的火焰。
    她赤足踩在浸染鲜血的黄沙之上，看着那些死于沙匪刀枪之下的康城百姓，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简直令她崩溃。
    而更让她难以接受的事情，是即便在虚假的记忆中，她也没能找到阿姐的身影。
    其实朱雀知道，阿姐一定死了。
    可若是见不到她的尸体，自己心中便总是抱有一丝幻想，阿姐仍然活着。
    这丝幻想带来希望，同时也是折磨。
    云逸看着朱雀失魂落魄的模样，忽然想起兰若前辈的那句“孤阴不生，孤阳不长”。
    他心有所感，立刻追上朱雀，这世上或许没有真真正正的感同身受，“陪伴”二字却永远真实。
    他问：“后来发生了什么？”
    朱雀：“是绣娘刚巧路过康城，出手格杀所有沙匪，然后将我带回葬剑谷修行。”
    原来她与绣娘还有这样一段缘分，难怪关系如此亲近。
    “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是啊，所以我从那之后下定决心也要成为一名修士，呼风唤雨，保护自己。可是偶尔我也会埋怨天道不公，为何不让绣娘早来一阵子。”
    云逸：“你还活着，就是最好的安排。”
    他这番话发自真心，如果自己没有重活一世的机会，想必朱雀此时已经死于念奴娇手中。
    朱雀眼中多了一抹神采，可她依旧哀伤，看了看四下满地尸体，忽然苦笑道：“我杀人如麻，真是个残忍的魔教妖女。而你从前却是个读书人，一定很讨厌我这样的人吧？”
    “我出生的地方其实和康城差不了多少，也在大夏大炎的交界地。若不是幼年村里来了位教书先生，赠予我许多藏书，我也没可能读书识字。”
    云逸盯着朱雀双眼，说道：“其实如果不是那位先生为我启蒙，或许我就不会萌生进京赶考的想法，更不会路过无名小镇，卷入那场风波。”
    朱雀：“那样的话，我们也就不会相遇了。”
    云逸：“那样的话，我真就成了进京赶考的书生，而你是魔门妖女，咱俩天生犯冲。”
    “你长得好看，就算妖女也不会舍得杀你。”
    “我就当你在夸我。”
    朱雀忽然叹道：“你说，假如那天我的肚子不饿，又或者我拦住了阿姐不要离开，是不是她就不会死了？”
    云逸认真说道：“一入修行，莫要回头，你我已无归途。”
    他实在怜惜朱雀，忍不住将其拥入怀中。此刻虽说他只是一道虚影，可这虚假的拥抱却给予朱雀不少温度。
    朱雀也轻轻闭上双眼，抱着一道不属于此刻康城的身影，仿佛拥有了他，便可以不再留恋那段不堪回首的幼年时光。
    孤阴不生，孤阳不长。
    兰若所言果然不错，此刻随着朱雀云逸二人相拥，一阴一阳，二者相互调和。
    朱雀体内的生生造化经终于大成，伴随着云逸也得了不少好处，被一股充满生机的力量洗精伐髓，整个人顿时焕然一新。
    不知不觉间康城已经回到了半个时辰前的光景，那时沙匪还未入城，百姓皆是欢颜。
    朱雀忽然发现面前的人有了实感，她缓缓抬头看向云逸，生怕这一刻的感受也是假的。
    云逸则微笑着揉了揉朱雀头顶。
    炼气晋入化神时声势浩大，灵气满溢，催生神念。
    化神晋入返虚则悄无声息，意念收敛，返璞归真。
    当朱雀放下过去，终于冲破了那道阻碍她多时的关隘，一入返虚境，从此天地宽。
    只是她并不知晓，此刻的她才算真正打破命运的安排，不仅从念奴娇手中活了下来，未来也将不可限量。
    云逸想到此事，便觉得无比欢喜，忍不住抱着朱雀转了两圈。
    朱雀身上的血污已经消失不见，一袭红纱重新变得轻盈，转动时仿佛壁画中走出的仙子。
    就在这情难自已的时候，就在她还想更进一步的时候。
    云逸突然皱眉，说道：“坏了，好像又来了一道影子。”
    “又？”朱雀刚刚专心修炼，自是对丧门毫无觉察，更不知道云逸已经经历了一场恶战。
    “咱们要先离开长生灯了，不然烛火一旦熄灭，咱俩就要被困在这里再也出不去了。”
    朱雀心想，听着倒也不错。
    不过想归想做归做，两人还是立刻冲出长生灯，随着他们的离去，这盏属于兰若的长生灯终于烧干最后一滴灯油，彻底熄灭。
    朱雀说道：“你帮我装到须弥戒里，就当留个纪念。”
    云逸照做，然后拉着朱雀躲在矮墙之后，感应着一道陌生气息正从不远处往这边赶来。
    此时附近的玉俑已经巡查完毕，纷纷离开，故而只剩一片狼藉的兰若堂。
    朱雀：“咱们是不是暴露了？”
    云逸：“暂时还没有，不过快了。”
    “这可怎么办？”
    “刚刚杀了丧门，闹出的动静太大，肯定引来了其他影子。”
    “我如今也是返虚境了，可以与你并肩作战。”
    云逸：“我倒是有个计划，需要你这个魔门妖女配合一下。”
    朱雀：“该不会是让我去用美人计？我不要。”
    “呵，你当天残门的影子是吃素的，就算你愿意使美人计，那也未必有用。”
    朱雀刚想反驳两句，突然目瞪口呆，看着云逸摇身一变，施展天衣无缝之法化作一个陌生大汉。
    大汉左臂无比粗壮，显得整个人不太协调，正是影子中的丧门。
    云逸对朱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突然一把将她扛在肩上。
    朱雀面露绯红，莫名有些害羞。她强忍羞意，心想自己以前明明不会这样，像个怀春少女。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多想，一道身影便赶到此处。
    那人是个哑巴，手里拿着火环，正是劫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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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6章 以假乱真

    云逸扛着朱雀迎上前去，装模作样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对匆匆赶来的劫灰解释道：“不小心触动了此地机关，吃了些苦头。不过抓了一个有趣的玉俑，看着居然和活物差不多。”
    劫灰眼中精光闪烁，从上到下打量了“丧门”一番，不过看着并未生疑。
    他指尖点火，凌空写道：“你扛着那女子作甚？”
    云逸用力拍了一下朱雀翘臀，笑道：“带回去做个玩物。”
    朱雀顿时红了脸，恨不得一口咬在云逸肩头，给这个登徒子一个大大的教训。
    劫灰冷着脸写道：“胡闹。”
    云逸皱眉，面露不愉：“怎么，我就这么点爱好，兄弟就不能体谅一下？”
    “你又不是不知道千机的性子。”
    劫灰平日里和丧门关系不错，两人修为相近，自然不会与他为难。
    但千机作为五道影子的首领，偏偏又是个“心有余而力不足”之人，若是看到丧门带了个女子过去，肯定会直接痛下杀手。
    劫灰看“丧门”犹豫不决，心中渐渐生疑，于是问道：“她到底有什么奇妙之处，让你如此舍不得？”
    云逸解释道：“不瞒你说，我也不止是单纯爱她美色，此女身负合欢宗的生生造化经，我打算带回去好好研究一番。”
    “生生造化经？”劫灰闻言神色一变，像他们这些修炼天残功多年的长老，个个饱受身体残缺之苦，故而对于一切可能帮助他们脱离苦海的机会都无比珍惜。
    生生造化，顾名思义应该是个可以修补肉体的功法，这便让劫灰不得不动心了。
    而且他也因此对“丧门”放下怀疑，这位兄弟本就好色，如今受到欢喜烟的影响，本性更是暴露无遗。美丽女子再加上身负玄功，即便为此得罪千机倒也值得。
    劫灰思虑再三，凌空写道：“我可以帮你跟千机说几句好话。”
    云逸立刻拍掌笑道：“好极好极，等到回去之后，我肯定也不独享这门功法。”
    两人这就算达成共识，商量着先把女子送回极乐天的入口处，如果离去时尚有余力，便将她直接带走。
    云逸自然不能答应，只因入口处曾被鬼面设下古怪细丝，却已被他破去，若是回去必定露馅。
    劫灰不耐烦道：“难道你打算一直扛着她？”
    云逸有些苦恼，只能敷衍道：“又不是扛不动，实在不行遇见危险再把她扔了也不迟。”
    见他如此执拗，劫灰也是毫无办法，心想既然如此等下见到千机鬼面等人，必定会将你训斥一番，到时候可别怪我不为你求情。
    他正想着，视线刚好掠过朱雀容颜，惊讶写下一行小字：“等等，你扛着的人不是什么玉俑，好像是葬剑谷的护法！”
    云逸心想坏了，故作镇定道：“什么护法？”
    “名叫朱雀，我曾与她打过照面。”
    “我没见过，不如你再仔细看看？”云逸心生一计，干脆将手中的朱雀扔了过去。
    朱雀倒是心有灵犀，立刻猜到云逸计划，于是装作昏迷，身子刚好飞向劫灰。
    可惜劫灰口不能言，不然此刻非要骂上“丧门”两句，都说了此人古怪，你怎么还扔到我这边了？
    而就在朱雀刚好挡住劫灰视线的时候，云逸突然动手。
    只见他手指微屈，弹出几道剑气，刚好可以从朱雀的颈间、腋下、肘窝几处穿过，直接射向劫灰。
    偏偏劫灰视线被阻，察觉到的时候剑气已经临身。
    他这才蓦然惊醒，身子忽然以极为怪异的姿势近乎折叠起来，居然真的躲过了剑气偷袭。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喘息，云逸便已追击而来。
    与对付丧门时的战术不同，这次云逸并未藏拙，直接亮出方圆剑便是一记夺命剑招。
    劫灰此人倒也不凡，在极为被动的情况下居然催动火环化作数条火蛟，转瞬间便开始反击。
    墨月还天！
    云逸早有防备，一剑画圆，仿佛勾勒出一轮满月，火蛟撞在上面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却是压根不能突破，更无法将其点燃。
    两人过招只在瞬息间，此时朱雀身躯仍飘在半空，尚未落地。
    就在她与劫灰无比靠近之时，这位初入返虚境的魔宗妖女突然双眼一睁，立刻唤出法宝金铛红绫。
    劫灰没料到此地居然还有第二个返虚境，又苦于本命法宝被云逸以剑术拉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无数红绫包裹其中，最后变成了一个大粽子。
    紧接着一道剑意从半空落下，自百会穴贯穿全身，劫灰霎时便没了生机。
    朱雀见状撤去法宝，有些嫌弃地抖掉红绫上的血污。
    另一边云逸也收起宝剑，神色平淡，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朱雀没想到自己刚刚破境就杀了个同境修士，不免有些兴奋。
    她说：“二打一还要偷袭，咱俩这番做法若是被名门正派看去，肯定颇为不齿。”
    云逸不以为意：“你本来就是魔宗妖女，难道还开始在意名声了？”
    “我是担心有损右剑侍您的声望啊，毕竟您老人家和扶摇宗有段渊源，为人光明磊落，不仅苏仙子对你青睐有加，就连月牙城主的千金也是芳心暗许……”
    “停！姑奶奶你可饶了我吧。”
    “谁让你刚刚打我屁股！”
    云逸心虚道：“那只是用来分散劫灰注意的权宜之计罢了。”
    朱雀凑上前去，忽然话锋一转：“手感如何？”
    “呃……还不错？”
    “算你老实。”
    两人说笑的功夫，云逸已经故技重施，施法烧毁劫灰身躯，毁尸灭迹，抹杀魂魄，同时不忘把他的法宝和小乾坤袋收入须弥戒。
    此时他真是有些眼馋赵无相的“无相神功”，假如自己学会这门功夫，便可以直接炼化劫灰的法宝为自己所用，到时候混入天残门影子之中，岂不美哉。
    “如今死了两个影子，其他影子必定有所觉察，咱俩要小心些了。”
    朱雀算道：“对方还剩三人，一个后期两个中期，真要动起手来你我还是不占优势。”
    云逸事先没想到朱雀会在极乐天破境成功，如今凭空添了一大助力，
    他胸有成竹道：“放心，小心避开他们就好，既然打不过那就不打。极乐天杀机重重，足够他们吃尽苦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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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7章 孽凤殿

    合欢有三宝，
    情丝缠，欢喜烟，永登极乐不羡仙。
    情丝红莲已被云逸在碎玉地宫找到，有了那几枚种子，只需悉心培养一段时日，便可以在葬剑谷再现昔日“情丝缠”的大好景象。
    欢喜烟则源于名为“烟玉”的一种独特矿石，可惜目前已经绝迹，已被挖掘出的那些则被打造成了守护极乐天的玉俑。
    如此说来，只剩下一个“不羡仙”尚未露面。
    而且它也是云逸此行的主要目标之一。
    作为昔日合欢宗宗主的本命法宝，不羡仙乃是一对“龙凤双环”，平常只有巴掌大小，可以佩戴在腕间作为手环。
    其中一只乃是青龙盘绕之态，另一只乃是火羽凤翎之姿，两者触碰时可同时引动龙吟凤鸣。下至返虚境，上至合道境皆可使用，可攻可守，妙用无穷。
    说起这对龙凤双环，与宋新瓷曾经的爱剑“希声剑”还有一段渊源，只因它们乃是出自同一位铸器大师之手，打造时都使用了龙鳞凤羽。
    上一世的不羡仙落入了一位神秘女修手中，如今想来多半是覆天阁的人。此女身份成谜，在九洲之地横行无忌。
    因此这次云逸打定主意夺得不羡仙，绝不能让覆天阁再次得到它。
    另外朱雀习得“生生造化经”意外突破，显然与这对龙凤双环极为契合，刚好可以夺过来让她炼化。
    云逸隐约记得不羡仙应是藏在宗主寝宫之中，便决定立刻带朱雀前去寻宝。
    两人离开已经变成一片废墟的兰若堂，云逸先是利用神念搜索了一番附近，并未察觉到其他三道影子的气息，这才松了口气。
    极乐天内机关重重，说不定那三人也被什么古怪玩意儿缠住了。
    按照上一世的印象，云逸穿过数条回廊，顺手破去一处满是烟雨云烟的阵法幻境，总算在极乐天深处找到了寝宫。
    有了被丧门发现踪迹的前车之鉴，这次两人脚步轻盈，并且以灵力除去气味与踪迹，尽力不留下任何破绽。
    宗主寝宫乃是一座白玉打造而成的偌大宫殿，名为孽鸾殿。其中玉石上刻着大量龙凤图案，以及男女欢好之景。
    云逸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立刻气血翻涌，就连神智也变得有些模糊，一时间仿佛脑子里只剩下双修之事。
    这正是欢喜烟潜移默化的作用，任何人在极乐天停留时间越长，都会渐渐迷乱。
    眼中的那些玉俑更是纷纷化作装扮大胆的美艳弟子，以媚意遮掩杀机。
    云逸用力甩了甩头，手中方圆更是发出震颤，剑灵似乎随时打算捅主人一剑，用疼痛助他恢复清醒。
    “不至于，我可是见过世面的人。”云逸安抚着剑灵，心想自己和宋新瓷朝夕相处三年，什么风景能比得过她。
    常言道，吃惯山珍海味的人，偶尔也会想念粗茶淡饭。
    云逸却觉得能吃好的，就吃好的。
    身旁的朱雀就没有这么强的定力了，眼中逐渐充满情欲，看向云逸的时候眼神恨不得都在拉丝。
    “愣着干什么，赶紧运功啊！”云逸毫不怜花惜玉，对准朱雀额头就是一记弹指。
    痛得朱雀立刻清醒，然后运转生生造化经，眼中情欲随之消退。
    她不满道：“非要下手这么重？！”
    云逸悠然道：“不下手重一点，我怕你一口吃了我。”
    朱雀自知理亏，便主动转移话题道：“这个极乐天实在太怪了，我估计天残门的人也不会好受。”
    云逸说：“其他人倒是还好，唯一需要提防的就是那个叫千机的人。此人早就斩掉孽根，无心情欲，恐怕这些小道对他没有作用。”
    “这世上真有男人能够彻底抛弃情欲？”
    “不知道，反正我做不到。”
    两人克服欢喜烟的作用，走入孽鸾殿，只见其中装扮富丽堂皇，不可谓不奢侈。
    朱雀：“我眼睛没花吧，那张床榻好像是……九转缠丝榻？”
    云逸：“就是你说的那个宝物，以一整块血髓玉雕刻而成，躺在上面就算只有一人也可双修，传说合道境都会被它引动血脉。”
    “你的须弥戒能装下吗？”
    “装不下，而且你也不用太过激动，这些宝物为了维持极乐天，耗费灵力甚巨，如今都只是样子货罢了。”
    朱雀闻言又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九转缠丝榻一片灰暗，并无宝光，似乎一碰就会烟消云散。
    她噘嘴不满：“可惜了。”
    云逸见状轻笑，伸手指了指其他宝物，说道：“看见那边的七彩纱幔了吗，那叫千娇百媚幔，绝世难求的布料，若是用它缝制衣裳简直不敢想象。”
    朱雀：“回去之后千万别告诉绣娘，我怕她走火入魔。”
    “还有那口姹女鼎，专门用于炼制双修所用丹药，可以无条件提升丹药品级。”
    只是可惜这些宝物都无宝色，和凡物其实没什么区别了。
    “苏青见了肯定喜欢。”朱雀斜眼看人，“不过这是双修用的，你俩应该暂时还用不上……吧？”
    她故意拖长音膈应某人。
    云逸恍若未闻：“走，咱们这就去找不羡仙。”
    朱雀突然伸手拽了云逸一下，素手指向房间角落的一只金色铃铛，说道：“奇怪，那只铃铛似乎还有残余灵气，要不要拿过来看看。”
    云逸脸色一变：“那个就别乱碰了。”
    “为什么？”朱雀看他这样反而好奇。
    云逸没好气道：“那东西叫锁阳金铃，响动时可以抽取活物阳气，不算什么正经东西，而且外面不少魔修都有。”
    “嘻嘻，我当然认得。”朱雀见云逸绷着脸，觉得一阵好笑。
    自从来了极乐天自己一直落于下风，如今总算扳回一城。
    云逸忍不住瞪了朱雀一眼，赶忙拉着她路过诸多令人眼花缭乱的宝物，来到了殿后一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屏风之前。
    屏风绣着龙凤和鸣的景象，寓意喜庆吉祥。
    朱雀赞道：“这个可以拿回去，等你和小姐成亲的时候用。”
    云逸：“我可真是太谢谢你了。”
    说罢，他一手拉着朱雀，一手探入屏风，两人立刻被吞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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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8章 不羡仙

    此处一片黑暗浓稠似墨，伸手不见五指。
    朱雀指尖凝聚出一簇火苗，勉强看清这里乃是一间石室，墙上还镶着一盏青铜灯。
    她手指轻弹，火苗“嗖”的飞了过去，瞬间将其点亮。
    千年暗室，一灯即明。
    与孽凤殿的极尽奢华不同，屏风之中藏着的这片空间居然十分简朴，乍一看只是一处普通闺房。
    清新淡雅，平平无奇。
    朱雀不觉间已经习惯事事询问云逸，“这是什么地方？”
    云逸答道：“这里才是玉无瑕夫妇真正的居住之所。”
    “屋里屋外的风格也相差太大了。”
    “他们乃是相逢于微末，双修合道之后难忘旧事，也算痴情。”
    “只可惜痴情未必长情，多情未必真情。关于他俩的故事我也听过，总结下来就是活着的时候互不珍惜，临死之际含情脉脉。”
    云逸吹捧道：“好见解，你是不是被南宫灼灼带坏了，私下里偷偷看了不少情情爱爱的话本？”
    朱雀白眼一翻：“用你管。”
    石室里面没有什么珠光宝气，唯独有张梳妆台引人注意。
    一张生了锈的青铜镜，一口绣着鸳鸯的老旧妆匣。
    朱雀对这些最感兴趣，确定没有危险之后，主动上前翻看。
    妆匣之中只有一些青红胭脂，如今早已失了本色。手边的木头梳子也已开裂，和那青铜镜一样，早就不能用了。
    除此之外，梳妆台上还有一个首饰盒子，打开之后可见珍珠耳饰一对，碧玉发簪一根……
    以及一对青红两色，暗含宝光的玉镯！
    朱雀难以置信道：“这就是当年名满天下的不羡仙？”
    云逸：“看模样形状应当是了。”
    “就和这些破旧首饰放在一起？”
    “以后人的眼光来看，这样反而藏得最深。外有那道屏风遮掩天机，内有老旧梳妆台令人容易忽略此处。”
    朱雀小心翼翼挑拣出那对龙凤玉镯，直到现在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不羡仙作为修真界的顶级法宝，除了攻伐之外，还可以融入山河之中结成阵法。若是灵力充足，其威力规模堪比山上宗门的护宗大阵。
    当然，如果只是返虚境驱使则威力要逊色不少。
    云逸说道：“还不快点炼化宝物。”
    朱雀却将不羡仙直接抛给云逸：“这东西太珍贵了，你还是留着给小姐做聘礼吧。”
    “她的大道与此物不符，而且你现在练了生生造化经，堪称合欢宗的再世传人，没人比你更适合它。”
    “那我也不要。”
    “现在可不是使性子的时候。”
    “我已经欠你够多了。”朱雀心想，飞天秘境的猴儿酒，以及提醒自己要提防念奴娇，前者还好只是增进修为之恩，后者却是救命之恩。
    云逸笑道：“有时候谁欠谁其实很难说清，我也对你常觉亏欠，或许……我更希望你我永远没有需要算清楚的那天。”
    他不容朱雀拒绝，主动将龙凤双环分别套在朱雀左右手腕之上。
    两枚玉环下一刻立刻变为合适大小，并不触碰朱雀肌肤，而且各自缓缓流转，仿佛有了生命一般。
    云逸满意道：“此行收获颇丰，接下来还剩最后也是最关键的宝物了。”
    朱雀对不羡仙简直爱不释手，眼中难掩喜色，随口问道：“还差什么？”
    “可以说整个极乐天都是为它而建。”
    这倒是让朱雀一头雾水，在她看来生生造化经乃是合欢宗的不传之秘，这对不羡仙更是宗主曾经使用过的法宝，居然还有比它们更珍贵的东西？
    云逸一见朱雀就喜欢卖关子，也不知何时染上的这种臭毛病。
    他取出一颗药丸，说道：“这枚黄泉丹服用之后立刻中毒，每隔十二个时辰就要服用一次解药，不然就会神魂俱灭，神仙难逃。”
    “这种连合道境吃了都难以自救的毒药，你拿出来干什么……该不会是要我吃它？”
    “聪明，原本你是不需要这么做的。不过你现在拿了不羡仙，为了避免发生意外，还是吃下它比较好。”
    朱雀从云逸指尖取过黄泉丹，满脸怀疑：“你要是后悔了，想把不羡仙拿回去，也没必要把我毒死吧？”
    云逸又取出一个瓷瓶，说道：“这里就是解药，只要连续服用七日，毒性即可完全祛除。我为了寻找这么一个合适的毒药，可是花费了好多功夫。”
    “倒是听人说过你四处搜刮毒药，还以为你打算用在哪个天残门的倒霉蛋身上，没想到那个倒霉蛋居然是我。”
    朱雀对云逸已是十分信任，又问了一句：“那我这就吃了？”
    云逸点头，看着朱雀服下黄泉丹，顿时身上死气暴涨，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黄泉丹乃是云逸精挑细选的毒药，毒性极强，偏偏配合解药又不会损伤中毒者分毫，刚好应对极乐天接下来的难关。
    朱雀连忙又吃了一粒解药，死气这才被压制到只剩一缕，缠绕在眉心处，显得极为不祥。
    她说：“我可是把小命都托付给你了。”
    云逸却说：“这黄泉丹放在平日算是毒药，放在眼下却是解药。”
    他说完忽然察觉到外界变化，连忙带着朱雀穿出屏风，重返孽凤殿。
    只见极乐天不知为何突然骤变，原本此处仙气飘飘，仿佛天上人间，此时却莫名笼罩上一层黑暗，连带着那些金銮楼阁也纷纷解体塌落。
    数不胜数的玉俑更是停下不再活动，按理来说没了这些恼人玉俑，极乐天也就少了最难缠的机关。
    可此时所有人都是紧张不已。
    云逸解释道：“看来影子那边触碰到了核心机关，如今极乐天要显露真身了。”
    “真身？”
    “此处总有极乐，亦是永堕之地。”
    极乐天，又名永堕天！
    当金玉之色褪去，不再光鲜。当天地黯然无光，杀意翻涌。
    此间伴随着巨大轰鸣声展露出真实恐怖的一面。
    只见地面出现一道深不见底的漆黑深渊，仿佛一口通往九幽之地的深井，而井壁之上还显露出无数人形，似是连人带魂都被封印其中。
    转眼间这里就变成了一处充满死寂之气的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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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9章 永堕天

    天穹之中轰鸣不绝于耳，琉璃宫阙尽数瓦解坠入深渊，极乐天的一切虚假美好瞬间粉碎。
    朱雀惊觉脚下玉砖化作腥臭污泥，立刻与云逸施法飞到半空。
    云逸则手掐剑诀，以灵气遮掩自己与朱雀所在之处。如今这里没了遮挡，天残门的影子也会随之现身。
    果然，不久后便有三道黑影纷纷出现，汇合于深渊之上，所幸他们似乎并未察觉到云逸，只顾着感慨眼前景象。
    血影看着有些狼狈，应是受了点伤，他望向深渊那不可见底的未知深处，惊叹道：“这才是……极乐天的真容？！”
    深渊之中似乎存在活物，从中传出巨物吞咽之声，令人不寒而栗。
    鬼面则更在意有两位同伴并未现身，紧皱眉头道：“没有丧门与劫灰的气息，恐怕……”
    他话还未说完，作为影子之首的千机便打断道：“事已至此，不可后退。而且他们二人本就是强行造出的返虚境，等到回去之后再择人补充即可。”
    世人大多不知，天残门的五道影子并非永远是相同的五人。每当有影子死去，门中都会挑选合适之人，以秘法催发修为，提升至返虚境之后再填充影子的位置。
    之前有个影子死于封默剑下，其实并未对天残门造成多大损伤，无非是换个人顶替上去就好。
    唯有千机不同，他做了近百年的影子之首，如今已是返虚境后期的修为，在天残门可谓“二人之下”。
    因此，千机与其他影子并无多少同门之谊，对于丧门和劫灰之死也毫不在意。
    极乐天内本就杀机无数，就连他刚刚为了夺走一枚奇异宝珠都险些受伤，那两个境界不稳的家伙死了也实属正常。
    此时此刻，千机满脑子都是极乐天藏在最后的那份宝物。
    他修为最高，又手握相思引，故而在极乐天拿了最多好处。
    而且一番抽丝剥茧之后，他已经隐隐猜出最后的宝藏到底是为何物。
    那极可能是合欢宗数千年的衣钵传承！
    若是得了这份机缘，一定可以轻松合道，甚至碰一碰曾经触不可及的飞升境！
    千机玉面无须，神情倨傲。
    他心想自己必须得到这份传承，就算牺牲掉鬼面、血影也在所不惜。
    鬼面与血影作为天残门的长老，自然知道魔宗中人可从来不讲什么规矩。尤其是在面对天大机缘的时候，同门关系简直脆弱不堪。
    他们二人相视一眼，决定不再阻拦千机，共同下去一探究竟。
    空中轰鸣渐渐停息，脚下井口状的深渊巨口停止扩大，一股浊气涌出，宣告永堕界终于成型。
    三道影子同时冲入其中，似是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势必要取到最后的那份宝藏。
    云逸和朱雀这才悠悠现身，朱雀好奇道：“咱们不快点追上去？”
    “鬼面应该已经察觉到咱俩了，所以他们才会急着下去寻宝。”
    “那个千机实力太强，你我应该不是他们的对手。”
    “的确有些棘手。”
    朱雀问：“那咱们还下去吗，还是先行离开此地，在蜃妖那边埋伏他们？”
    云逸说：“当然要去，不仅要去，而且还要催促他们快点拿到宝藏！”
    说罢他身影化作流光，率先进入深渊，朱雀则叹了口气，无奈紧随其后。
    虽说明明知道下方敌人难以战胜，此时她还是选择信任云逸。
    ……
    深渊终有尽头，在不见日光的千丈深处，三道影子率先来到底部。
    他们三人各自驱使法宝照亮周围，发现到处都是黑色岩石，其中镶嵌着无数尸体，那些枉死之人的面容若隐若现，似是想要冲破岩石封印，重返人间。
    “你们断后。”千机冷冷抛下一句指令，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向内探索而去。
    他感受到相思引正在变得“兴奋”，说明自己距离合欢至宝已经越来越近。
    鬼面与血影闻言只好停下，转身抬头看向那两道缓缓下落的流光。
    血影冷笑道：“应该就是这两只老鼠杀了丧门和劫灰，你一个我一个，如何？”
    鬼面：“我不杀女人，那个美人就留给你了。”
    “也好。”
    这两人深知先下手为强的道理，也不与敌人多费口舌，趁着他们尚未落地立刻发动攻势。
    云逸对此早有预料，右臂显现伏虎道，整个人化作仿佛化作一头黑虎，反倒是借着下坠之力扑杀鬼面。
    朱雀则祭起金铛红绫，手腕上的不羡仙显化真身，龙凤双环盘绕左右，有如天女下凡。
    伴随着虎啸鬼号之音，这四人各自接招，霎时气浪翻涌，好不热闹。
    深渊之底一片漆黑，法宝流光绚烂缤纷，甚是好看。
    血影人如其名，身化血色孤影，动起来有如一道赤练，倒是与同样做红衣打扮的朱雀有些相似。
    他看出对手乃是个初入返虚境的黄毛丫头，顿觉胜券在握，脸上浮现出一抹狰狞笑意，心想怎样将对方折磨至死才算痛快。
    殊不知朱雀通过参悟生生造化经得入返虚之后，已与从前判若两人。
    她眼神空明，无喜无悲，金铛红绫盘绕身旁以作防御，龙凤双环中的龙环则追着血影而去。
    只是血影速度极快，龙环只能紧紧咬在其后，却偏偏碰不到他的衣角。
    朱雀见状又捏出一道法诀，凤环发出一声清亮啼鸣，竟是事先预判到血影落点，率先封锁去路。
    眼看龙凤双环相互配合，不断缩小包围之势，马上让血影无路可逃。
    不料此时身陷囹圄的血影突然化作一滩血水，本体则悄无声息出现在朱雀身后。
    朱雀一时间难以召回不羡仙，只能以金铛红绫缠绕自身，将自己化作一只红色巨茧。
    血影双眼赤红，手持两柄漆黑利刃，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摧残巨茧，霎时破碎红绫漫天纷飞。
    战场的另外一边，云逸身化黑虎从天而降。
    鬼面不躲不避，居然正面硬撼此招。
    伴随着他与黑虎相撞，双足顿时下陷数丈，踩出一口巨坑。
    烟尘还未散尽，云逸一招刚去，一招又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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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0章 论卑鄙你不如我

    在云逸的印象之中，鬼面乃是一个不擅肉搏的“魂修”，手段诡异，与覆天阁的赵无相走的是同一条路子。
    却不料此时鬼面居然选择与云逸贴身肉搏。
    面对那只破空而来的黑虎拳锋，鬼面一掌对上，随后便力有不逮，后退半步。
    云逸见状立刻加大力道，再度逼近对方。
    鬼面露出一抹阴谋得逞的笑意，在云逸距离自己最近之时，眉心突然钻出一根青铜钉！
    他本就不擅长近身作战，方才只是故意试探葬剑谷右剑侍的手段，见他只是一介武修，于是故意示弱引他入局。
    自己最擅长的“幽冥钉”平日里蕴养在自身各处窍穴，眉心钉乃是最快最强的那枚，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绝无可能失手。
    绝无……可能？
    什么？！
    鬼面向来以青铜面具遮住不人不鬼的半边面容，此时完好无损的那半边脸也变得无比狰狞。
    “怎、怎么可能？！”
    只见云逸眉心忽然也钻出一柄通体玄黑的厚重小剑！
    方圆剑意正气凛然，对幽冥钉这种阴诡之物天生克制，两者稍一触碰高下立现！
    云逸笑道：“兄弟，眉心藏剑这招早就过时了。”
    鬼面连忙再次后退数步，这才勉强避开了方圆剑意的攻势余波。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对方和自己一样都在藏拙。那个右剑侍哪里是什么武修，明明是个剑修！
    丧门和劫灰悄无声息死在他的手中，倒也不冤。
    云逸将黑虎收回右臂，亮出宝剑。
    自从他加入葬剑谷以来，一直以伏虎道示人，故而外界都以为他不擅长剑道。如此隐忍，果然今日对战天残门起了奇效。
    鬼面赞叹道：“像你这种城府，来我天残门才算如鱼得水。”
    云逸却说：“还有什么招数就用出来吧，再藏下去恐怕就没机会施展了。”
    “你好大的口气！”
    “呵，你当我看不出你全身上下三百多处窍穴藏了幽冥钉？是不是此时还想着趁我不备，射出来几根当做偷袭？”
    鬼面强忍愤怒，不明白对方为何可以轻而易举点破自己的底牌。
    云逸又说：“还有你藏在面具之下的‘苦肉功’，也无需藏着掖着，我现在可以给你时间准备。”
    “你！”鬼面又惊又怒，此时再难保持冷静。
    殊不知云逸要的就是这种效果，鬼面此人疑心过重，不好算计。但若是率先攻破他的心智，那就好办了。
    鬼面此时觉得自己在对方面前毫无秘密可言，恼怒之下果断摘下面具，露出半边血肉模糊的脸庞。
    随着他运转功法，那半边面庞好似渐渐活了过来，长出无数肉芽，然后又以自身作为养料快速生长，迅速蔓延全身，将自己变成了血肉恶鬼的模样。
    这“苦肉功”乃是鬼面藏了数十年的杀手锏，就连天残门中都只有两位宗主知晓，不知为何却被云逸一语点破。
    不过此时已经无暇追究此事，随着鬼面显露“苦肉真身”，他的身体变得仿佛血肉烂泥组成，藏于其中的幽冥钉也纷纷露出锋芒。
    云逸目睹此情此景，叹道：“若论魔宗之中谁的功法最为恶心，我愿推举你为第一！”
    “死到临头还在多嘴，给我受死！”鬼面一声大喝，随后幽冥钉激射而出。
    面对铺天盖地而来的幽冥钉，云逸一手竖于胸前，并做剑指，口中轻喝：“天地睹方圆！”
    下一刻蕴养于紫金葫芦之中的三百小剑纷纷涌出，结做剑阵。
    剑阵一方一圆，另有方圆剑作为剑阵先锋，剑灵号令三百战魂，战意滔天，斗志昂扬！
    自从云逸晋入返虚境以来，还从未全力出手痛快一战，今日他总算找到了一个好对手，心中激动不已。
    “当年”在铸剑山庄见到陈师兄催动剑雨，他之后心中常常向往，今日便以天地睹方圆重现所闻所见！
    幽冥钉与三百小剑仿佛化作两条巨蟒，对准彼此头颅一口咬下。
    初时两者还算平分秋色，可片刻后剑阵渐渐占据上风，逼的幽冥钉连连后退，而且偶尔还有零星小剑破阵刺向鬼面，在他身上留下一个血洞。
    也就是如今鬼面将身体化作“肉泥”，这才可以接下数剑而不死。
    换做其他影子，此刻早已气绝而亡。
    云逸眼中泛着精光，越战越勇，剑阵攻势一刻不停。
    随着三百多枚幽冥钉构成的防守之势被破，霎时无穷剑意刺入鬼面身体，即便他以苦肉功续命支撑，可身体刚一恢复便被宝剑再度撕碎。
    如此反复九次之后，鬼面引以为傲的神功被破，身体轰然爆炸，再也没有丁点重生可能。
    方圆剑灵这才鸣金收兵，引领三百小剑重返紫金葫芦。
    就在此时，朱雀那边已经身陷绝境，眼看血影扯碎巨茧，双刀刺向朱雀，即将斩断那女子的曼妙躯体。
    然而一道雪白小剑突然自朱雀发间窜出，血影见状只能双刀合十，艰难抵挡住这一击。
    他这边攻势稍缓，紧接着又有一道翠绿小剑从地面方向射来，速度比起之前那柄只快不慢。
    血影骂了一声，只得放过眼前女子，连连后退。
    他用余光看到下方已无鬼面踪迹，猜到同伴已死，故而心中萌生退意。
    于是血影掷出双刀分别击退两道剑意，自身则运转身法化作一道血影，试图冲出深渊逃出生天。
    可惜龙凤双环早在上方恭候多时，这次它们不给血影丝毫逃窜机会，一只困在颈间，一只扎住双腿。
    稍一用力，一股无名火焰骤然燃起，将其焚成漫天灰烬。
    朱雀素手轻摇，唤回不羡仙化为一对玉镯戴在手腕，金铛红绫裹着玉肩，从空中缓缓落下。
    云逸也收剑而立，关心道：“受伤了吗？”
    “尚有一战之力。”
    “不愧是魔宗妖女，佩服佩服。”
    朱雀横了他一眼，问道：“还不快去追？若是那个千机得到宝藏，后果不堪设想。”
    云逸说道：“前面那条路可不好走，刚好让他帮忙开路，咱们且徐徐慢行。”
    朱雀见他胸有成竹，便也不再催促，感慨道：“这下天残门就只剩一个影子了。”
    云逸：“估计新瓷那边也已经斗出了结果，今日过后，世上再无天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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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1章 诛心

    与此同时，葬剑谷半空，黯淡无光的夜空之中，一轮血月取代了原本月亮的位置。
    不过那轮血月的表面正浮现出斑驳裂纹，且不断由红转白。
    就像是天狗食月之后，又生生将月亮从口中吐了出来。
    血月之中，宋新瓷一手持剑，双眼化作雪白色，肌肤如玉，人如月神下凡。
    面对白无翳发疯一般的反扑，她永远都是轻描淡写一剑破去对方攻势，一剑刺在对方要害，如此往复循环，就像孩童在抽打陀螺。
    如此场景不像死战，简直像是玩闹。
    化作两头四臂的白无翳气得发狂，不明白为何两人都是返虚境的时候，自己明明胜她两个小境界，却被斩去手指，当众凌辱。
    而如今自己比她早入合道境，更是修成缺月吞星诀，但依然不是她的对手。
    甚至，似乎都不能逼她用出全力。
    太上忘情道当真恐怖如斯？还是说，宋新瓷此人的天赋放在合道境仍然位于绝顶之列？
    白无翳想不通，只能将怒火融入两把镰刀之中，一次又一次冲向宋新瓷，然后又被一次次击退，且每次身上都会多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致命伤。
    那忘情剑自有不凡之处，留下的每道伤痕都被一股灵力包裹，无法治愈。而且这些剑意仿佛还能穿过身体，直接在大道之上留下印记。
    不知不觉之间已让白无翳的大道运转变得无比迟滞。
    “我、我不能输。”
    “我不会败！”
    死到临头，他最为在意的，却还是这场比试的输赢。
    当年输给宋新瓷已经成为心魔，殊不知如今这个心魔又要令他丧失理智，葬身于此。
    白无翳叫喊道：“你知道我合道的时候，杀了你多少次吗？一千零一次！我在心里杀了你足足一千零一次！”
    另一个头颅也叫喊道：“宋新瓷，你早就不是我的心魔了，我一定可以杀了你！”
    宋新瓷微微皱眉：“真是聒噪。”
    于是这一剑，她直接刺入白无翳两颗头颅的口中，斩断了他们的舌头。
    白无翳连连后退，拄着镰刀才不至于直接倒地。此刻他连放狠话的机会都没有了，只剩下说不尽的狼狈。
    宋新瓷步步紧逼，每往前一步脚下的月色都会将血月重新变得皎洁。她正一点一滴破解对方的道域，甚至将其转为己用。
    之前杀死扶摇宗缥缈子的时候，宋新瓷便发现了太上忘情道的这一妙用。
    由于自身忘情，即便吞噬他人大道，也不会受其影响。
    因此她明明可以直接杀死白无翳，却偏偏要慢慢折磨对方，直至太上忘情彻底将白无翳的大道吃干抹净。
    不愧是魔宗圣女，“吃人不吐骨头”。
    宋新瓷悠悠说道：“其实你本人在魔宗一直没什么存在感，毕竟有那么一个堪称天之骄子的兄长，你却只是伴在他左右的普通人。”
    白无翳面容狰狞，目眦欲裂，恨不得一口咬死宋新瓷。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早就受够了你们白家兄弟。”宋新瓷一剑刺瞎对方双眼，“亏你们整日自残身体，说什么以残缺补天道。”
    “殊不知一个个最大的残疾就是这颗脑袋，你们不必自残，便已经足够可怜了。”
    宋新瓷想到这段日子云逸调查天残门，查出了他们做过的许多伤天害理之事，即便是修炼太上忘情的自己也觉得一阵恶心。
    魔宗中人的确行事张狂，充满尔虞我诈，双手也都沾满鲜血。
    但天残门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即便是同为魔宗之人，也有些看不下去。
    宋新瓷想到这里，忽然一愣，心想自从自己接触云逸以来，竟是不知不觉间受他影响，有了许多以前从来不会有的情绪。
    换做以往，她会直接杀了白无翳，才懒得与他废话。
    可是现在，她却觉得有些话，不吐不快。
    像是白无翳这种人，只是杀了他未免太过便宜了。不仅要杀了他，更要诛心才是！
    白无翳被刚刚的一番话刺激到彻底疯狂，突然拼尽全力，冲着宋新瓷再度斩下手中镰刀。
    只可惜这一招声势浩大，却没能找准方向。
    下一刻只听宋新瓷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我在这里。”
    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贯穿全身，白无翳感觉自己的脊柱被人一分为二，居然将他与背后的那道分身生生劈开。
    “像你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居然还在妄想成仙？”
    痛，实在是太痛了。
    自从出生以来，白无翳在天残门顺风顺水，哪里受过什么委屈，什么苦难，什么折磨。
    而今日好像要把一辈子的痛苦全部经历一遍。
    他口中发出“嗬嗬”的声音，终于忍不住开始求死。
    什么心魔，什么大道之争，他现在已经不在乎了，只求一个痛快。
    宋新瓷却说：“天残门向来酷爱折磨敌人，也擅长折磨自己，怎么你作为二宗主，却是这样一个不中用的货色。”
    白无翳口不能言，便只好艰难用手指在地面写下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
    ‘兄长会为我报仇。’
    宋新瓷冷笑道：“你居然还在指望白无缺为你报仇？”
    “有件事情你可能还不知道，合欢宗的宝藏压根就是我们设下的圈套。如今你门内影子倾巢出动，只剩下一些臭鱼烂虾，而葬剑谷的绣娘刚好去了天残门。”
    “还有与你天残门同气连枝的地缺门，今夜也会遭到大夏王朝的全力清剿。我想今夜过后，世上应该就不会再有‘天残地缺’的宗门了。”
    “至于等魔尊出关，你兄长归来之后，不知看见这副光景会是什么表情。”
    白无翳的身体开始止不住的发抖，什么狗屁合道境，到了绝望之际，其实和那些被他们折磨至死的凡人没有什么区别。
    宋新瓷语气渐冷：“到时候白无缺就是个形单影只的合道境，你觉得魔宗之中与他有旧怨的那些人，会不会落井下石呢？”
    “嗬！嗬！”白无翳想要嘶吼，但有心无力。
    随着一轮血月彻底变作皎洁，太上忘情道已经占据此地，将白无翳辛苦修来的大道转为己用。
    宋新瓷也没了和对方废话的兴致，一剑斩去他的头颅。
    顺手抹去残余道韵。
    天残门，死不足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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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2章 四位宗主

    白无缺，作为天残门的大宗主，实际掌权者，更是白无翳一母同胞的兄长，此刻正忙着为即将出关的魔尊护法。
    不知为何他突然心跳加速，似是被人生生剜去了什么重要事物，故而才会有此感觉。
    可偏偏此时他无力脱身，只能为此皱紧眉头，脸色看着也不太好看。
    这段时间“魔宗五大宗门”的四位宗主齐聚一处隐秘之地，结做四象之阵，将一座石像护在中央阵眼的位置。
    魔尊易天行百年前闭关之后就成了这副模样，他闭关前就已是合道境后期的修为，想必这次出关必定飞升。
    到时候还会引来天劫，因此几位宗主对于此事无比上心，生怕出现什么差错，导致魔尊飞升失败。
    按照易天行杀伐果断的性子，若是真的发生意外，恐怕到时候所有人都要为他陪葬。
    葬剑谷宗主秋枫向来与天残门不和，此时他只管闭目养神，暗中为宋新瓷的婚事苦恼。
    易天行当年心系秋清怜，爱而不得，为此疏远了葬剑谷三分。如今他再度出关，看到与秋清怜有几分相似的宋新瓷，是否会对其生出占有之欲？
    飞升境的大能若是看上谁，又有谁能拒绝此事？
    另一边万毒教宗主与天残门关系还算不错，起码没有发生过冲突。她看出白无缺似有心事，便主动问道：“莫不是宗门那边出了事情？”
    白无缺虽然是合道境，此刻却忙着护法，无暇分神去看天残门到底发生何事，只能苦着脸说道：“无事。”
    万毒教当年也曾有过一阵风光，万都上人横行人间，堪称人见人怕。不过后来这个老毒物死于南宫飞天剑下，从此本家一度没落。
    直到又出了个名叫“蓝真心”的天才女子，一手毒术出神入化，这才重振万毒教的名声，重返魔宗五大宗门之列。
    白无缺的五官与白无翳有七八分相似，不过他发色乌黑，身材高大，看着丰神俊朗，气质却是与弟弟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截然相反。
    此人修行大道与天残门中绝大多数人完全不同，早在合道时重新填补自身残缺，将身躯修炼到了“无缺无垢”的境界。
    他瞥了眼对自己看似关心的蓝真心，心想自己若是轻易信了她，那才是脑子进水。
    蓝真心对此毫不在意，她做南疆女子装扮，身上佩戴大量银饰，一举一动都会发出风铃般的响声，显得天真无邪。
    作为此地唯一的女子，蓝真心身穿缀满银蝶的绛紫裙，额头坠着一条古怪饰品，从不同角度看去居然分别是五毒的样子。
    最惹眼的是她那对镂空雕花银臂钏，钏面镶嵌一颗孔雀石会随日光变色——夜里碧如忘川水，日光艳似心头血。
    不知多少修行中人死在了这对“七毒宝钏”之下，而且直到现在也无人知晓那“七种剧毒”到底都是什么。
    她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说道：“几位宗主不如聊聊天，就这么干坐着多无聊啊。”
    白无缺依然皱着眉头，隐隐猜到是白无翳出了事情，此时哪里有与人闲聊的兴致。
    秋枫也有自己发愁的事情，自然懒得搭理蓝真心。这个女子最擅长顺杆往上爬，若是搭理她，肯定要惹得一身臊。
    蓝真心郁闷道：“怎么全都不理人啊，和你们这群老东西一起闭关，简直太没劲了。”
    她说完忽然想到此间还有一位宗主，连忙转头看向那位不声不响、向来低调的阴神宫宗主。
    此人乃是一名蓄着长须的男子，肤色异常白皙，近乎透明。他身穿道袍，盘膝而坐，从始至终不发一言，身上道韵清澈高远，也与魔宗这种阴诡之地显得格格不入。
    他就是阴神宫之主——公孙无恙，看着虽然年轻，其实却已经是活了上千年的老妖怪。
    由于他年纪比魔尊还要大上不少，故而算是长辈，自视甚高。
    蓝真心说道：“我前些日子寻了个有趣的宝贝，公孙前辈有没有兴趣？”
    公孙无恙冷哼一声，眼皮都懒得睁开。
    “唉呀……跟你们这帮老家伙在一起，真是度日如年。”蓝真心自讨没趣，撅起嘴来，只能自己掏出一只长着牛头、通体雪白，独眼蛇尾的小兽，放在手中把玩。
    秋枫见状终于开口说道：“有兽名蜚，行水则竭，行草则死，见则天下大疫。这种危险的灵兽，你怎能随便拿出来，就不怕污染魔尊灵修之地？”
    “终于有人搭理我了！”蓝真心顿时来了兴致，笑道：“秋老宗主真是有眼力，我这小家伙名叫‘蜚蜚’，可爱的紧呢。”
    “没人在意它是否可爱，你还是快点收起来吧。”
    蜚蜚察觉到秋枫对它颇为不善，一只独眼看了过去，居然露出一丝不满神色。可见此兽已经通灵，与人类没什么两样。
    秋枫见状心中不由高看万毒教两眼，蓝真心此女在毒道上的造诣非比寻常，若是给她足够时间，未必不能把万毒教带领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一个擅长毒术的合道境修士，加上一头看着也是合道境的妖兽，这一人一兽若是合力出手，威力远大于单独的合道境。
    可能是看秋枫开口说话，公孙无恙也跟着说了两句：“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捡到宝贝便忍不住四处显摆？”
    蓝真心笑道：“这可是上古妖兽，几位就不好奇我是从何处抓到的？”
    “没兴趣。”阴神宫中人乃是魂修，向来专注于自身三魂七魄，对于外物反而没多大兴趣。
    秋枫也是一生爱剑成痴，才懒得打听妖兽来历。
    于是场面顿时冷了下来，蓝真心满脸无奈，只能埋头逗弄蜚蜚，不再主动没话找话。
    人家才不要总是用热脸蛋去贴别人的冷屁股呢。
    她偷偷看向身旁的天残门宗主，心中偷笑不已。
    看他那副样子，肯定没什么好事，嘻嘻。
    白无缺如坐针毡，恨不得直接离开此地，回到天残门一探究竟。
    最近这段时间自己暗中攀上了覆天阁，又通过端王苏岑把手伸入大夏王朝，扩张速度可谓突飞猛进。
    可正是因为太过顺利，他才会越发觉得忐忑不安。
    莫不是因此引来了弥天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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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3章 璧人

    白无缺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如今他已经快要成为天残门的孤家寡人。
    不对，现在这么说还为时尚早，因为仍有一个千机活在永堕天，一心得到合欢宗的千年传承。
    假如他能因此合道，到时候天残门仍有两位合道境，何愁不能东山再起？
    只可惜“假如”终究只是假如。
    云逸和朱雀分别处理掉各自对手之后，开始循着千机离开的痕迹继续前行。
    深渊之底几乎无光，四面八方全是黑黝黝的古怪岩石形成的墙壁，里面不知镶嵌了多少尸骨。
    虽说暂时看着没什么问题，但谁也说不准其中是否暗藏杀机。
    此地往深处走去，乃是一片密密麻麻如蛛网一般的洞窟。若是误入其中，想要走出一条生路简直难如登天。
    云逸自然知道正确道路，不过为了让千机先行一步抵达深处，他故意放慢脚步，朱雀见状不知为何。
    偏偏此时她还不能询问此事，生怕两人的言语会被洞窟中千机听到，到时候坏了云逸的计划。
    这蛛网洞窟初时走着还算正常，可越是往后就越是惊险，在狭小崎岖的通道之中居然布置着玉俑守卫此处。
    若是在与玉俑打斗的过程中不小心用力过大，极有可能导致此地发生坍塌，到时候就算返虚境的修士也会活埋于此。
    所幸云逸两人并不需要出手，只需要跟在千机身后，所经之处满地玉俑碎片。
    倒是省了一番功夫。
    洞窟之中没有日月，时辰难辨，如此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朱雀渐渐觉得压抑难忍，呼吸困难。
    修行中人平日习惯了逍遥自在，身处如此绝境，难免觉得受到束缚，久而久之便会情绪崩溃。
    云逸轻轻拉住朱雀，安抚道：“应该快要到头了。”
    朱雀压低声音道：“刚刚突然想到，永堕天在蜃珠之中，我的三味炎遁无法施展。万一咱俩不小心被困在这里，真是神仙难寻。”
    “不要胡思乱想。”
    “嗯。”
    两人又走了一段时间，突然觉得一缕清新气息扑面而来，说明这条甬道终于通往一处不一样的地方，顿时觉得心神一振。
    于是云逸和朱雀不觉加快脚步，总算在一番长途跋涉之后冲出了洞窟。
    千机早来一步，故而已经开启了此地机关，一颗巨大夜明珠悬挂于石室顶部，仿佛一轮月亮照耀此处。
    朱雀松了口气，开始打量此处景象。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了一跳。
    这里竟是一眼望不到头，看着有无数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倒是与极乐天的景象几乎完全相同。
    可两者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永堕天被笼罩在一片死气之中，这里再无四处活动的玉俑，只有死气沉沉的一片遗址。
    眼前只剩灰白之色，除此之外没有丁点鲜艳。
    朱雀还以为是自己眼睛花了，便问云逸：“这是怎么回事？”
    云逸淡定答道：“极乐天保留着合欢宗鼎盛时期的模样，永堕天则是保留着合欢宗覆灭后的样子。”
    “咱们如何找寻千机踪影？”
    “此地与极乐天结构完全相同，千机只要跟着相思引就能找到最后的宝藏，若我记得没错，应当就在那边。”
    说罢，云逸带着朱雀开始往远处的宗门大殿赶去。
    朱雀：“极乐天和永堕天到底是如何建成的？”
    云逸：“合欢宗的初代宗主其实有两人，乃是一对夫妇。一人名为玉无瑕，一人名叫裴蒹葭，这两人同时打理宗门，不分上下。”
    “这我倒是听说过。”
    “后来两人都有飞升契机，可惜玉无瑕飞升失败，历经天劫而死，于是便葬在了碎玉山那边的地宫。”
    “那裴蒹葭怎么样了？”
    “她本应飞升成功，奈何到了最后一步的时候，突然留恋人间，反悔不愿离去。”
    朱雀惊讶道：“还能这样？”
    云逸悠悠讲道：“因此裴蒹葭处于一种介于合道与飞升之间的玄妙境界，她回到人间之后，花费大量力气创造此处，作为她与玉无瑕死后相伴之所。
    “同时合欢宗也将此处看做一处‘死而复生’的藏宝地，将大量功法、法宝埋藏于此，只等有朝一日若是遭逢灭宗之劫，还能留下一线生机。”
    正说着，两人已经飞到了宗门大殿处，云逸递给朱雀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示意她一切小心。
    两人穿过一道九曲长廊，路过无数化为灰白之色的宝物虚影，不觉感慨合欢宗家大业大。
    即便当年遭受围剿，若是真让此地宝藏重现于世，用不了多久就能凭空创造一个崭新宗门。
    永堕天只是极乐天的投影，真正的宝物早已被五个影子搜刮一空，不过如今除了千机手中那枚须弥戒，其余四人的小乾坤袋却是尽数落入云逸手中。
    这位才是真正的黄雀。
    千机应是察觉到身后有人跟随，于是加快了速度，等到云逸两人赶到大殿深处，追上千机身影的时候已是来不及了。
    只见他面前乃是一座美若天仙的玉俑，所用材料明显与外界那些玉俑不同，透着一股灵动，若是仔细看去发现细节分毫毕现，简直越看越像真人。
    千机沉迷玉俑难以自拔，此时懒得理会身后那两个不知死活之人，头也不回的说道：“鬼面和血影也死了？”
    云逸答道：“这是自然，不然站在这里的就该是他们了。”
    “看来从地缺门弟子献上《合欢秘典》开始，我们就步入了葬剑谷设下的圈套。只不过我有一事不明，既然你早就知道蜃珠之中藏有如此宝物，为何不抢先一步据为己有？”
    “自然是因为没有把握，而且比起此地的宝藏而言，我更想灭掉天残门。”
    朱雀淡淡瞥了云逸一眼，心想这人真是满嘴谎言。
    千机或许因为早早就切掉了“子孙根”，保养得当，容颜白皙无须，乍一看真是个阴柔绝美的公子。
    此时他面露愁容，依然望向眼前玉俑，疑惑道：“真是想不通，难道你就不怕我得了此地传承，然后杀了你们？”
    “还是说这最为珍贵的玉俑另有玄机？”
    “可为何我在其中只能感受到一股极其纯粹的大道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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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4章 裴蒹葭

    玉俑盘膝坐在青铜宝座之上，通体由不知名的罕见玉石雕琢而成，肌肤纹理之间流淌着星河碎屑般的幽蓝之色。
    就连三千青丝也是根根分明，看着灵动有如活物。
    看得出这是一名女子，面若新月寒霜，眉间嵌着一朵优昙婆罗花钿，透着富贵荣华之美。
    最为惑人的乃是那双半阖眼眸，瞳孔以万年难求的玉胆雕刻而成，其中凝着朦胧雾色，仿佛只需与之对视一瞬，便能看破滚滚红尘。
    她一只玉臂轻轻抬起，手做拈花状，指尖刚好对着千机的方向。
    不知何意。
    千机作为返虚境后期的高手，此时双眼泛着古怪神色，竟似受到某种神秘力量影响，神智已是逐渐浑浊不清。
    云逸对他这副模样自然熟悉不过，上一世多少争夺此处宝藏的人都是如此。吸入大量欢喜烟过后，人的贪念会被无穷放大。
    即便是云逸自己，此时若是生出贪婪之意，也难免变成这样。只是他早就知晓此地最大的机密，故而才能一直保持冷静。
    而朱雀则是生生造化经的作用可以维持清醒，不然在她第一眼看到玉俑的时候，早已忍不住冲过去将其据为己有。
    那只玉俑看着特别，因为她乃是裴蒹葭的模样。
    作为曾经名动人间的天下第一美人，其容貌之俏丽，身姿之婀娜，世间罕有。
    这种魅力不仅可以蛊惑男子，就连同为女子的朱雀，以及早已对女子不抱念想的千机，全都无从抵抗。
    更为致命的是，在玉俑之中还封存着裴蒹葭当年修炼的“画眉道”。
    此道脱胎自上古“千媚惑心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取其媚术精华，融合裴蒹葭自身对情之一字感悟，方才有了“画眉道”。
    一旦修炼此道，三千青丝化作无尽情丝，吐纳之气化作欢喜之烟，双修之法更是令人早登极乐不羡仙。
    千机蹉跎返虚境多年，就差一份助他合道的契机，因此即便明知此处有诈，他也已经无暇多想，势必要夺得这份大道传承。
    更何况，根据《合欢秘典》的记载，“画眉道”乃是可以飞升的通天大道，若非当年裴蒹葭自毁前途，恐怕此时早就成了天上仙人！
    于是千机在一番思索之后，还是忍不住以指尖触碰玉俑指尖。
    随着指尖相触，一股诡异力量轰然扩散开来。
    云逸早就知道后续将会发生何事，于是岿然不动，朱雀则被吓了一跳，连忙挡在祭出不羡仙挡在云逸身前。
    朱雀说道：“到底什么情况？”
    云逸答道：“安心看戏就好，天残门最后一个影子，也要死在自身贪念之中了。”
    只见玉俑中的大道仿佛化作一团粉红色的心脏，顺着指尖进入千机身体，而后玉俑碎落一地，倒是可惜。
    粉红心脏在千机体内突然绽开，化作一朵优昙婆罗花，花蕊之中探出无数情丝，顺着经脉游走，占据各处角落。
    千机本以为自己得到大道传承，可以一窥“合道境”的风光。殊不知大道入体之后，立刻摧枯拉朽般占据了他的身体。
    他这才回过神来，这哪里是什么大道传承，分明就是夺舍！
    只可惜方才千机受到欢喜烟影响过深，又被云逸一路“追赶”，生怕此处好处落到他人手里，已然失去理智，再难考虑其中是否藏着阴谋。
    如今他好不容易想通，却也晚了。
    他的灵力、神念尽数被“画眉道”同化，直至最后一刻，他仿佛见到了裴蒹葭本人亲至，不由感慨真是美人。
    然后天残门的最后一道影子，就此死去。
    云逸见状惋惜道：“可惜还没与他全力一战。”
    朱雀忍不住吐槽道：“你从一开始就在算计千机，现在又来猫哭耗子假慈悲？”
    “随口说说罢了。”云逸突然对“千机”行了一礼，说道：“云逸见过前辈。”
    此时“千机”还是原本的模样，可内里却已经换了人，正是数千年前纵横人间的一代妖女——裴蒹葭！
    她面容似是有些疑惑，仍未适应这副身体，于是目光落在朱雀身上。
    此女身负生生造化经，乃是天生的媚术胚子，又被自己昔日法宝不羡仙认主。
    她才是最合适的夺舍人选。
    不过裴蒹葭刚刚有所想法，就听云逸说道：“此女中了黄泉丹，终生都要受此剧毒牵制。而前辈的修为一时半会无法恢复，若是占据她的身子，恐怕会被连累受制于人。”
    裴蒹葭这才冷静下来，仔细查看一番，发现朱雀果然身中剧毒，只能放弃方才的念头。
    她目光转向云逸，说道：“你很不错，可惜是个男子。”
    云逸轻笑道：“应该说庆幸是个男子。”
    说罢两人突然有了动作，裴蒹葭已经彻底占据千机身体，只是施展功法略显生涩。云逸则早就料到她会出手，突然扔出一枚事先准备好的玉牌。
    朱雀后知后觉，刚想出手帮忙，才发现裴蒹葭忙着去抓那枚玉牌，已经停下了攻势。
    “郎君殁于天劫，飞升无望。故将尸骨安置于此，乞盼安息。”
    那其实并非玉牌，而是当年裴蒹葭安葬郎君时，在冰髓玉床上刻下的一行小字。
    云逸早就知道裴蒹葭将会夺舍重生，故而特意从碎玉山取走了刻着字的一部分玉石，就是为了让裴蒹葭为此有片刻失神。
    然后趁她尚未适应崭新身躯之际，朱雀祭出不羡仙分别笼罩在她颈间以及腹部，稍一催动便会将她斩做三段。
    云逸更是身如鬼魅，直接夺走了“千机”手中的那枚青红玉佩——相思引。
    等到裴蒹葭回过神来，只能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你们二人，难道不是我合欢宗的弟子？”
    云逸收好相思引，恭敬道：“不瞒前辈，如今已是数千年后，合欢宗已经被正道联手灭了。”
    裴蒹葭看向龙凤双环，轻叹道：“小丫头，不羡仙可不是这么用的。”
    朱雀不为所动。
    裴蒹葭又问云逸：“你想要什么？”
    云逸朗声说道：“我心中有几分猜测，不如前辈先为我解惑，然后咱们再商谈合作一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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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5章 毫无尊老之心

    裴蒹葭花费了片刻时间，总算消化了这具躯体本身的记忆，意识到自己这一睡就是数千年，外界人间早已换了模样。
    她更是因此了解到眼前男子的“卑鄙”，不过看向云逸的眼神反而更为欣赏。
    身为魔宗中人，卑鄙从来都是夸奖。
    殊不知修行中人贪恋长生，巧取豪夺天地机缘，亦是卑鄙之举？
    裴蒹葭吐气如兰：“请讲。”
    云逸说道：“前辈当年为何放弃飞升天界？”
    “当日我渡过天劫，本应从此斩却尘缘。但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没有郎君与我同入天界实在无趣，于是便放弃了飞升机会。”
    朱雀听得瞠目结舌，心想裴蒹葭这样的女子真乃绝世罕有，放弃飞升这种事情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若是自家小姐与她生于同一个时代，还真是说不定谁才更胜一筹。
    云逸亦是赞叹道：“若我猜得没错，前辈强行面对天劫，也是为了给夫君出一口恶气。你虽无意飞升，却想领教一下重创玉无瑕的天劫。”
    裴蒹葭喜悦道：“你竟懂我？”
    “可我有一事不解，前辈花费偌大力气创造极乐天，为何却不把夫君尸骸请来此处，却只是将开启这里的相思引留在碎玉山地宫。”
    “以你的聪明才智，应该可以想出答案才对。”
    “那晚辈就大胆推测一番了，想来当初玉无瑕前辈仍有复活可能，情丝红莲与冰髓玉床都是为了给他蕴养体魄神魂。只是复生机会渺茫，且不知要耗费多少岁月，你也不确定此举能否成功。”
    裴蒹葭接过话头说道：“而且无暇身受天劫重创，光是维持肉身就要耗费大量灵气。极乐天与永堕天的本质乃是一个聚灵阵法，可以通过相思引为他传递源源不绝的灵气。”
    云逸：“可惜此举毫无作用，玉无瑕前辈早已化作枯骨。”
    说罢他又取出装着玉无瑕尸骸的那方木盒，恭敬递给了裴蒹葭。
    “夫君……”裴蒹葭接过尸骸，不禁两行清泪流下。此时虽然她用的是千机的容貌，可依然流露出一股震撼心魄的凄美。
    云逸又说：“所以前辈当年想的是，假如玉无瑕复生成功，便可以通过相思引找到这里，与你再度相见。”
    “没错。”
    “既然前辈抱着与夫君重逢的愿望，为何却要化作此处的一座玉俑？”
    裴蒹葭苦笑道：“拒绝飞升并非毫无代价，就算我放弃飞升，经历天劫之后却也成了飞升境，从此无法吸收人间灵气，日渐虚弱。
    “因此我只能自封大道，藏于玉俑之中，想着若是有朝一日夫君到来，便将大道传授于他，令他飞升。”
    云逸：“可假如到达此处之人不是玉无瑕，前辈则刚好可以夺舍还魂。”
    “正是如此。”
    在云逸看来，裴蒹葭此人的话半真半假，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
    结合上一世的记忆，裴蒹葭夺舍重生乃是她谋划千年的结果。想来当年飞升之事还有隐情，且夫妇二人一个飞升失败，一个放弃飞升，此事也透着蹊跷。
    不过云逸知道裴蒹葭一定不会对自己掏心掏肺，便也不再刨根问底。
    反正自己也有所保留，两人全都心知肚明，倒不如难得糊涂。
    裴蒹葭话锋一转：“看来云公子对我的事情有所了解，不然不会在我夺舍这副身躯之后，方才动手夺走相思引。”
    云逸谦虚道：“既然相思引可以引导持有者来此找到前辈，晚辈大胆猜测，在夺舍重生之后，修为恢复飞升境之前，这枚相思引都是关乎前辈性命的重要宝物。”
    这纯粹是云逸自己的推测，因为上一世裴蒹葭夺舍重生后便不见踪影，相思引也随之一同消失。
    他说完这句话，见裴蒹葭神色只是略微变化，心中更为笃定。
    应当是只有持着相思引的人才能唤醒玉俑中的大道，在裴蒹葭的设计中，她会立刻夺舍持有相思引之人，故而也不必担心玉佩落于他人之手。
    谁想到偏偏杀出个不按常理出招的云逸。
    云逸当众将相思引收入事先备好的玉盒之中，盒子布满阵法符箓，就算玉佩内藏玄机，此刻也无法施展。
    裴蒹葭眼中满是无奈，再度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这话该我来问前辈才对。”云逸却说：“如果前辈设局只是为了再见夫君一面，晚辈倒是有个法子。”
    裴蒹葭闻言顿时神色一变，激动道：“玉无瑕已经死了，你莫要诓我！”
    “前辈可曾听说过无相神功？”
    这倒是裴蒹葭的知识盲区了，她纵横人间的时候尚且没有赵无相此人，自然也不可能听闻“无相道”。
    云逸解释道：“无相神功可将自己化作世间任何人，而且无论模样、修为、心性，方方面面全都一模一样。只不过使用这门功法有个要求，那就是变化之人必须已经身死，而且必须留下尸体骸骨。”
    裴蒹葭低头看向手中木盒，其中玉无瑕的骸骨显然就是施展无相神功的关键道具。
    “因此如果前辈只是想见‘玉无瑕’以全心愿，无相神功不失为一个望梅止渴的方法。”
    “你会这门功法？”
    “我不会，但我知道谁会。”
    裴蒹葭沉思片刻，将装着骸骨的木盒交给云逸，“只要你帮我做到此事，我承诺为你做一件事。”
    “只是一件？”
    “若你真有办法为我复活郎君，我任由你驱使也未尝不可。”
    两人四目相对，各自一番算计。
    云逸问道：“前辈能否与我说句实话，您如今的修为境界能发挥几成？”
    裴蒹葭大大方方回答道：“飞升境的修为我暂且无力施展，不过装出飞升境的气势吓唬人倒是可以。”
    “既然如此，我只求到了生死关头，还望前辈出手相助。”
    “你若是想要我恢复飞升境实力为你做事，恐怕先要为我换上一副躯体……比如那个小丫头就不错，她刚入返虚，未曾领略自身大道，刚好可以吸收容纳我的‘画眉道’。”
    云逸从中听出了一些言外之意，裴蒹葭无法夺舍合道境，乃是因为合道境都与自身大道合为一体，容不下她的画眉道。
    他当然不可能出卖朱雀，便试探道：“那我如何才能帮助前辈夺舍此女？”
    裴蒹葭忽然笑道：“你压根没有助我之意，却又来诓骗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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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6章 无相神功之妙用

    云逸这人就是看似纯良，实则腹黑，一肚子弯弯绕绕。
    朱雀对此最有感受，看着云逸与裴蒹葭套近乎，总有种年轻人诓骗老太太的既视感。
    不过也不能怪云逸如此行事，裴蒹葭乃是数千年前的飞升境，若是恢复真实修为，放眼魔宗只有出关后的易天行能够与其一战。
    如果说合道境修士在人间已有开山立派的资本，那飞升境无疑有扭转乾坤的能力。
    就说覆天阁的那位萧布衣，以武道飞升，接连重创扶摇宗与浮生寺，偏偏无人可以与他抗衡。
    自从千年前那场声势浩大的正魔大战过后，天界中人插手人间事务，导致事态更加严重，从此便断绝了人界通过香火祈祷等方法，请天界仙人下凡的可能。
    因此如今留在人间的飞升境，多一个少一个都影响巨大。
    当然，似是王神来那种仙人境更为恐怖，他施展神通无所顾忌，似乎并不受到人间灵气稀薄限制。
    云逸一番试探过后，主动对朱雀说道：“还不快点撤去不羡仙，实在是太失礼了。”
    朱雀闻言乖乖收回龙凤双环，还装模作样行礼道歉。
    “呵，小丫头倒是与我有缘，你既然学了生生造化经，又得到了不羡仙，其实与我的亲传弟子也没什么分别了。”
    裴蒹葭走到朱雀面前，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赞叹道：“不错，是个好苗子，或许你能助我合欢宗再度崛起。”
    朱雀不卑不亢道：“实不相瞒，晚辈乃是葬剑谷弟子。”
    “魔宗中人向来没有什么门户之见，只要你留着合欢宗的功法，那便是帮合欢宗发扬光大了。”裴蒹葭取出千机的须弥戒，抹去其中禁制，然后递给了朱雀。
    她说：“这里面的宝物就当见面礼了，不必上交给葬剑谷。”
    “多谢前辈。”不料朱雀接过须弥戒之后直接将其交给云逸。
    裴蒹葭失笑道：“你们二人到底什么关系，情人、还是主仆？为何云公子又要以毒药控制住这个小美人？”
    云逸敷衍道：“她既然拿了不羡仙，我以黄泉丹牵制于她也算合情合理。”
    朱雀配合做出一副无奈神情，仿佛自己真的是被云逸拿捏，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裴蒹葭直接戳穿云逸的谎言，说道：“呵呵，依我看你明明是怕她被我夺舍，才会故意服毒令我忌惮吧。”
    “前辈高明。”
    “云公子倒也不必如此提防于我，既然你承诺帮我再见夫君一面，我便一定不会加害于你。”
    云逸笑道：“若是前辈能立下大道誓言，那我就真的可以彻底放心了。”
    裴蒹葭跟着笑道：“公子说笑了，大道誓言虚无缥缈，信它还不如相信本宗的同心蛊。”
    “前辈居然看出来了？”
    “你身上的确有同心蛊的味道，应是真的中过蛊毒，不过如今体内却并无同心蛊的踪影，真是奇怪。”
    裴蒹葭疑惑道：“难道说中了同心蛊的另外一人已经飞升？”
    云逸摇头。
    裴蒹葭：“那就是有仙人出手相助了，不然这同心蛊一旦种下，除了双双殒命，绝无其他办法解开蛊毒。”
    云逸点头，故作高深。
    裴蒹葭自然看得出云逸这是在隐晦提醒自己，他的背后有座靠山，而且是个可以出手解开同心蛊的世外高人。
    她无奈笑道：“既然如此，这极乐天的宝藏尽数归你所有，连带我……也承你一份人情。等到你履行承诺，你我便一拍两散，如何？”
    云逸满意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这才是他此番来到极乐天的真实目的，剿灭天残门、帮助朱雀突破其实都是顺手为之。
    上一世裴蒹葭夺舍重生，之后仙踪无影，她并不属于覆天阁，也不为魔宗做事。故而在云逸看来，这是一股值得拉拢的庞大力量。
    魔尊易天行出关在即，此人对宋新瓷虎视眈眈，到时候必然掀起一场风波。
    而想要对付这位飞升境，裴蒹葭刚好可以作为一支奇兵。
    ……
    近来覆天阁行事收敛许多，萧布衣虽然侥幸逃脱天道锁链的追杀，却只能乖乖藏在人间某个角落，生怕再被天道找到。
    他心想，阁主实力多半就是传说中的仙人境，居然可以和天道掰掰手腕。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做出“翻天覆地”的疯狂谋划。
    赵无相并未直接参与破坏天柱一事，故而并未受到天道监视，依然可以正常行事。
    他与萧布衣关系最好，时常过来探望老哥，甚至还开玩笑说：“若是你被老天爷杀了，到时候我把你炼成一张面皮，也算你另辟蹊径寻出一条生路。”
    萧布衣懒得与他计较，只顾回味与天道锁链的那场拉扯，心想若是下次碰上，自己如何才能逃脱。
    赵无相说：“月牙城外的那处遗迹即将现世，阁主命我走上一趟。老规矩，关键时刻我会用大衍遁一符将你直接传送过去。可惜老哥你这次不能肆意活动，小弟只能独自出去快活了。”
    “哼，你之前在浮生密藏吃了大亏，难道还不长点记性？”
    “那次是我大意，没想到九转定魂珠居然会落在他们手中。”
    “那你这次作何打算？”
    “我打算干脆以本来面目示人，这样一来九转定魂珠对我便毫无作用了。”
    萧布衣盯着赵无相的“真实面貌”，那是一张没有五官，有如白纸的脸孔，失笑道：“你确定要顶着这副模样出外行走？”
    赵无相戴上事先准备好的面具，刚好覆盖了整张面孔，只不过双眼之处还是显得颇为古怪。
    不像人，更像是鬼。
    他得意道：“这次云逸那小子最好自求多福，不要碰上我，不然我非要和他算算旧账。”
    萧布衣提醒道：“阁主事先说过不要节外生枝，你若是因为私仇误了计划，到时候阁主责罚于你，我可不给你求情。”
    “放心，大事小事我分得清楚。”赵无相嘴上这么说，心中却隐隐有种预感。
    那就是即便自己不去找云逸的晦气，那小子却会自己找上门来。
    啧，自己还真要小心提防些，云逸那厮处处透着古怪，若是自己轻敌，没准又要阴沟翻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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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7章 灭天残

    随着宋新瓷斩杀白无翳，五道影子接连死于极乐天，天残门的一场恶战也接近尾声。
    由于门内高手倾巢而出，留下弟子中修为最高的不过化神境，绣娘杀入其中，有如虎入羊群，无可阻拦。
    而且葬剑谷弟子本就对天残门积怨已久，如今有了发泄的机会，纷纷祭出法宝砸向天残门，恨不得直接拆了此处。
    再加上云逸事先早有布置，在天残门中设下内应。此人地位甚高，除了两位宗主之外，只在五位影子长老之下。
    但如今门内高手尽数不在，这名内应就成了一记妙手。正是他关闭护山大阵，令天残门门户大开！
    随着天残门的“残骨殿”顶部轰然炸裂，绣娘踏着漫天坠落的琉璃瓦翩然而至。
    她指尖轻捻一枚绣花针，那针看着又细又短，此时却迸发出无数猩红剑气，针尾更是拖曳着一道血色流苏，不知途中取走了多少天残门弟子的性命。
    绣娘又取出一柄出自葬剑谷的青铜小剑，名为“破军”，由宋新瓷灌注合道境法力，一旦施展开来乃是阵法克星。
    此番趁夜偷袭的葬剑谷弟子也都早有准备，纷纷祭起“离恨梭”，结成战阵闻风而动。
    反观天残门那边无人统领，还有内奸煽风点火动摇军心，一时间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且战且退。
    他们一边撤退一边设下防御阵法，乃是以九百童子腿骨垒砌而成的一座白骨阵台，辅以无数浇筑在铜像中的冤魂，显得鬼气森森。
    绣娘一针穿云而落，针尖刚好刺在阵眼处，瞬间令那些尸体残骸化作齑粉。
    无数离恨梭趁虚而入，将阵法中的弟子统统绞杀。
    几位天残门长老仍想负隅顽抗，却被绣娘一一找出，分别以绣花针刺穿丹田，破去功法。
    这位葬剑谷左剑侍近年来极少出手，以至于世人已经快要忘了她的存在。
    还以为她人如其名，如今真的只知深闺绣花鸟。
    殊不知绣娘当年作为仅次于秋清怜的圣女人选，天赋卓绝，虽说后来遇上一些坎坷，导致她一直未能晋入合道境。
    可若是放眼返虚境，天残门中唯有千机才能与她一战。
    随着绣娘摧枯拉朽般斩杀天残门所剩无几的长老，眼看葬剑谷胜局已定。
    刚好此时又有一颗头颅被一道剑气送来此处，从天而降，落在众弟子面前。
    竟是二宗主白无翳的头颅！
    这一看天残门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战意，门下弟子纷纷扔掉手中法宝，跪地投降。
    绣娘命令葬剑谷弟子搜刮天残门，等了片刻，有弟子回复说找到了一处血窟，里面全是被人毁去五官，或是折断手脚的……孩童。
    听闻这个消息，绣娘眼中闪过一抹杀意，祭出绣花针开始大肆屠戮那些已经毫无反抗之意的天残门弟子。
    一众葬剑谷弟子也随之祭出“离恨梭”，虽说大家都是魔宗中人，但如此天怒人怨的恶毒之事，还真是只有天残门做得出来。
    随着最后一名天残门弟子失去性命，也从此宣告世间再无天残门。
    至于那个形单影只的大宗主，他这些年不知与多少人结下仇怨，如今没了宗门，若想报仇先要顾好自身才行。
    今夜天狗食月，夜色如幕，不见星光。
    天残门笼罩在朦胧血色之下，山门突然被一根绣花针轰成碎石。
    随后有葬剑谷弟子将那些受伤孩童送往山下，按照云逸事先的安排，山下自然会有大夏王朝的人来做接应。
    绣娘凌空而立，再度以神念扫视天残门，确定此处再无活口之后方才作罢。
    她原本对突然冒出来的右剑侍颇为不满，一来觉得此人是个男子，而且同时与圣女、朱雀透着暧昧，令她不喜。
    二来则是因为此人声名不显，看着返虚境修为也平平无奇。
    不过今夜她算彻底认可了云逸，此人心思缜密，诡计多端，若是敌人简直不堪设想。
    ……
    云逸按照裴蒹葭的指导，祭出相思引打开了离开蜃珠的传送门。
    随着三人离开此处，永堕天也随之消亡，一颗蜃珠没了光芒，变得与普通珍珠没什么两样。
    合欢宗的宝藏已被尽数取走，此地没了灵气补充，自然只能变成这样。
    蜃妖察觉到相思引的气息，再度主动张开巨口。
    朱雀连忙冲了出去，她素来喜净，对于这种血肉泥沼最是难以忍受。
    裴蒹葭倒是不慌不忙，居然还将手放在蜃妖的外壳之上，似是与它说了几句悄悄话。
    那蜃妖一见主人明显兴奋起来，吞吐间释放出不少蜃气。不过云逸之前已经受到过欢喜烟的“摧残”，故而蜃气如今对他已无作用。
    裴蒹葭笑道：“你先乖乖在这里待上一阵子，等我找到助你点化成人的法子，再带你离开。”
    蜃妖闻言渐渐平静，发出一声似是讨好的低鸣。
    做完此事，裴蒹葭对云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他一同飞向高处。
    随着两人冲出月白雾气，眼前有道身影变得渐渐清晰起来。
    正是持剑而立，于此等候多时的宋新瓷。
    她斩杀白无翳之后便来了此处，按照约定将会等候两个时辰，若是天亮仍不见云逸，她便会杀死蜃妖，强取蜃珠，想办法救出困于其中的两人。
    还好云逸与朱雀平安归来，而且看着收获颇丰。
    宋新瓷脸上难得浮现出一抹笑意，轻轻抱了抱主动冲过来的朱雀。
    朱雀见面便说：“小姐你是不知道里面有多凶险！”
    “受伤了？”
    “那倒没有。”
    “没有就好。”宋新瓷问：“你好像破境了？”
    “嗯。”朱雀突然莫名有些心虚，有种想把腕间不羡仙藏起来的冲动。
    宋新瓷自然看出她的小心思，也不点破，只是拉了一下朱雀的手，将她扯到自己身后。
    然后她便对迎面而来的“千机”行礼道：“葬剑谷宋新瓷，见过前辈。”
    裴蒹葭一见宋新瓷惊讶不已，世上竟有如此年轻的合道境？！
    而且看她身上还残留些许杀气，似是不久前刚刚杀过同境中人。
    朱雀则是一阵唏嘘，心想果然自己才是被瞒在鼓里的那个，小姐也早就知道了裴蒹葭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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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8章 磔刑

    云逸察觉到朱雀暗中瞪了自己一眼，便冲她挑了挑眉。
    倒也不是非要隐瞒计划，只怪朱雀当时只是化神境后期的修为，云逸生怕她知道太多，反而因此引来杀机。
    宋新瓷与裴蒹葭一番寒暄之后，两人显得熟络了几分，或许同为绝世女子，彼此之间多了些惺惺相惜。
    裴蒹葭已经彻底消化了千机的记忆，自然知道当今魔宗的势力分布。
    极乐门在合欢宗覆灭之后鸠占鹊巢，百年后又被宋新瓷灭了满门，因此裴蒹葭对这个身穿月白鱼尾裙的小姑娘更为喜爱，心想她也算帮自己出了一口恶气。
    当初合欢宗腹背受敌，不仅受到正道围剿，背后更有魔宗暗中捅刀子。说不准极乐门就是当年的既得利益者之一，不然为何偏偏是他占据此处。
    裴蒹葭有意故地重游，便在这边多留了一阵，一边闲逛一边为宋新瓷讲起合欢宗当年旧事，以及此地隐藏的诸多隐秘。
    显然这是有意提点对方，帮助宋新瓷将葬剑谷的势力扩至此处。
    此举正中云逸下怀，按照他的计划，接下来葬剑谷不仅会彻底吞掉极乐门，也就是合欢宗当年旧地。
    同时更要在天残门设置据点，而且这两处加上葬剑谷本身刚好可以连成圭田之形。
    一旦这三处的护山大阵遥相呼应，相互依靠，寻常合道境绝无可能轻易攻入，甚至面对飞升境也能拖延片刻。
    在云逸的印象中，修真界目前只有正气宗设有如此规模的防御法阵，全赖它独自占据一洲之利。
    如此一来，就算易天行破境出关，面对已经占据五分之三魔宗的葬剑谷，也要掂量掂量再决定是否要撕破脸皮。
    裴蒹葭愁绪稍散，忽然想到一事，“对了，千机记忆中有件事情，云公子可能会感兴趣。”
    云逸连忙凑上前去：“前辈请讲。”
    “天残门暗中勾结大炎王朝，与那边做了个名为‘磔刑’的计划，往大夏派去了数名刑徒，多为返虚境的修为。”
    磔刑，乃是世俗王朝常见的一种酷刑，实施方式是将罪者肢体分裂。
    云逸仔细一想，大炎王朝来者不善，这次行动多半乃是冲着大夏皇帝而来。而且数名返虚境对于大炎来说已经算是掏光家底，看样子这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思。
    如今大夏多方势力纠缠不休，若是小皇帝死了，端王苏岑登基称帝指日可待。
    而且云逸还突然想起了名为鹿紫薇的女子，作为天枢院的女夫子，大炎王朝的国师。上一世两人交手数次，两败俱伤。
    “磔刑”计划多半与她有关，看来这次两人还是逃不过隔空交手的命运。
    云逸问道：“前辈可否知道计划细节？”
    裴蒹葭摇头道：“千机只知道等到大炎王朝派来的刑徒赶到大夏，自会有办法与他确认身份。”
    宋新瓷问道：“世俗皇帝身负龙气，寻常修士若是冒犯极易遭受天谴，他们真的打算冒此风险刺杀皇帝？”
    山上不管山下事，这算是人间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尤其是入了合道境的修士，若是贸然插手世俗王朝事务，沾染太多生死因果，只会导致雷劫提前到来。
    这与自寻死路没什么分别。
    云逸：“倒也不一定非要杀死小皇帝，只要削减王朝气运，此消彼长之下大炎必定兴起。到时候世俗两大王朝合二为一，天残门可谓以整个人间作为根基，也会随之水涨船高。”
    宋新瓷：“可现在天残门已经灭了。”
    云逸：“如果天残门被灭，大炎王朝却依然行动，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宋新瓷：“天残门并非真正靠山，谋划此事另有其人，而且极有可能是……”
    覆天阁。
    两人相视一眼，俱是认为这次“磔刑”应当是覆天阁主导的一次行动。
    覆天阁将山上宗门与山下世俗王朝分别作为棋盘，不断落子铺局，眼看已经将要形成大势。
    正道的扶摇宗和浮生寺因为它受到重创，至今仍旧紧闭山门，隐世不出。若是世俗两大王朝合二为一，受其控制，还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何等生灵涂炭之事。
    宋新瓷早就隐隐看出云逸与覆天阁似有旧怨，于是问道：“你打算插手此事？”
    云逸说道：“的确要去看看，若是让覆天阁得到大势，到时候葬剑谷也无法独善其身。”
    宋新瓷衡量一番后，说道：“那你放手去做，魔宗这边不必担心，我会尽快联结三宗护山大阵。”
    “若我所料不错，白无缺此人隐忍克制，应该不会贸然复仇，而是会躲到覆天阁那边。”
    “放心，只要他敢来，我便敢杀。”
    云逸当着裴蒹葭的面，将从极乐天搜刮的小乾坤袋，连同相思引交到宋新瓷手中，说道：“前辈，得罪了。”
    裴蒹葭失笑道：“云公子还真是滴水不漏。”
    宋新瓷收好这枚对裴蒹葭来说至关重要的玉佩，她虽然已是合道境的修为，亦不会对其掉以轻心。
    毕竟是当年能够合道飞升，直面天劫之人，谁都看不透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谨慎点总无过错。
    “磔刑”事出突然，云逸来不及再做其他部署，与众人道别后直接御剑离开了此处。
    宋新瓷目送他身影渐行渐远，神情微微惆怅。
    裴蒹葭问道：“他就是曾经与你共同中了同心蛊的那人？”
    “嗯。”
    “倒是有趣。”
    “前辈何意？”
    “他只是一介返虚境，却有一名合道境的娘子，如今更是胆敢设局谋划飞升境，想要利用我震慑某个同为飞升境的修士。若是有朝一日，他得以合道飞升，真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朱雀此时突然插话道：“可我觉得云逸其实是个闲散性子，只是有股力量总是推着他不得不去做些什么。”
    宋新瓷嘴上不说，实则心里赞同此话。画中世界她与云逸度过三年，那些平淡日子两人是真的甘之如饴，绝非假装。
    只是朱雀口中的那股力量到底是什么，是覆天阁？是天道？
    仙人王神来一生所求又到底是何物？为何偏偏选中云逸作为弟子？
    宋新瓷心想，我还要走得更高更远，这样才能护你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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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9章 扶摇故人

    当人间第一缕阳光刺破这无月之夜，伴随着杀喊声渐渐平息，一场针对地缺门的行动终于停止。
    苏青与伯约俱是浑身浴血，作为正道中人本不该如此嗜杀，可任何人见到地缺门中豢养的那些孩童，都会忍不住大开杀戒。
    之前云逸送来了一张单子，上面记载着地缺门关键的十三处据点。苏青亲手拔除的这一处乃是其中最棘手的地方，居然有数十名化神境坐镇此间。
    若是大夏王朝的世俗力量自然束手无策，幸好长公主同样是山上修士，这才能将那群渣滓连根除去。
    苏青吩咐手下安置好那些孩童，以及去天残门接收另外一批，明日一早便开始给他们寻找人家，若是实在找不到来处，便一股脑送到京城的慈幼院。
    做完这些，她又与伯约道谢，然后终于得空回了行宫。
    苏青天生不喜杀戮，今日却沾了不少血污，实在忍受不住，便设下结界开始沐浴。
    她褪去染血的纱衣，赤足踏入浴桶，随之松了一大口气。
    可目光看向水面的时候，还是会看到那些被天残门虐待之人的惨状。
    苏青瞳孔微颤，心想若不是端王勾结天残门，又怎么会导致这种事情？
    天残门那是何种阴诡之地，他却承诺把大夏的孩童送到那里修行，反过来还要跟孩童父母说一句，你家孩子从此成了修行中人，可喜可贺。
    着实可恶！
    她鞠起一捧水淋过肩头，还是觉得心中郁闷，便干脆把脑袋埋在水中，似是童年那样玩耍，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赤练小蛇盘在一旁的屏风木架上，看不懂主人为何如此古怪，难道是方才大战伤了神智？
    它悠闲吐着猩红信子，突然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靠近此处，便转头往门外看了一眼，不过并未做出攻击姿态。
    苏青比赤练更快做出反应，立刻素手引出一道轻风吹熄屋内蜡烛，连忙出浴更衣。同时心中暗自盘算来者何人，怎么能悄无声息破解自己设下的阵法。
    接着她听到屋外有人轻声说道：“咳咳，没想到苏师姐你在休息，要不我改日再来？”
    苏青听声音就能认出云逸，更何况他还故意叫自己“苏师姐”，如今在大夏王朝，除了他还有谁会这样称呼自己？
    她强忍羞意道：“你、你稍等。”
    云逸：“不急，我先去看看伯约。”
    眼看屋外那道身影骤然消失，苏青松了一大口气，不过随即又有些落寞，心想好不容易来了个可以说话的人，却被自己吓跑了。
    她再无沐浴兴致，身子渐渐离开水面。水雾缭绕中，女子背脊宛如美玉，水珠从肩头滚落，在腰窝略作盘旋，恰似观音净瓶倾洒的甘露在此短暂停留。
    苏青打理着沉甸甸的身体，罕见坐在梳妆台前，竟是一时有些纠结应该如何打扮。
    她抿唇轻思，选了桃花色的胭脂。正是女为悦己者容。
    “士为知己者死！”另一边，云逸与伯约正在隔壁院落互相吹捧，伯约一如既往粗犷，拍着胸脯说道：“苏青乃是咱们扶摇宗的宝贝，我这次来也是代表门内成千上万的弟子！”
    云逸问道：“我师父他们怎样了？”
    “清微长老还是老样子，一天到晚就知道卜卦。荀子羽和齐灵儿也各有突破，不过嘛……都比不上你这般突飞猛进。”
    “一般一般。”
    伯约一把挽住云逸臂弯，问道：“老实交代，浮生寺一别，你是不是又有奇遇？”
    云逸绷着笑意：“不值一提。”
    “不对劲，你小子身上剑意近乎无穷，我还从未见过这种景象！”
    “彼此彼此。”
    “方圆剑呢，赶紧拿出来让我看看！”
    两人笑闹一番，云逸还是取出了方圆剑。不过倒也不是他小气，而是剑灵实在受不了伯约的狂热眼神，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让他手握宝剑好生观摩。
    伯约也不气恼，反而更加稀罕宝剑，口中赞叹不绝：“好家伙，居然蕴养出剑灵了！云逸你真是大手笔，蕴养剑灵的花销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方圆剑左右挪移，无论如何都不肯落入伯约魔爪。伯约也有意与剑灵玩闹，一边逗它一边仔细观察宝剑上的纹路，竟也大有收获。
    作为扶摇宗剑阁的扛鼎之人，伯约在剑道的天赋自然非同凡响。
    “好了，方圆你老实一点。”云逸终于看不下去，说了剑灵两句。
    方圆剑闻言只好立于半空，不再躲闪，不过剑身透着不满之意。
    伯约连忙取出自己的巨阙剑，介绍道：“咱是爱剑之人，不信你看。而且仔细说来，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正说着，苏青姗姗来迟，看得出她特意打扮了一番。身着碧玉广袖流仙裙，衣摆层叠如堆雪，来时步履轻摇，身影在朝阳晕出朦胧光晕。
    伯约是根木头，女子在他眼中还不如宝剑好看。
    云逸却是眼前一亮，感慨道：“看来师姐心情好些了。”
    苏青忍着羞意，轻声道：“没想到你会过来，早知道防护结界就再多设几层。”
    “是我孟浪了，当时有件事急着与你说，一时间没想太多。”
    “什么事？”
    云逸伸手召回方圆剑，果然把伯约也一同带了过来，“我把天残门灭了之后得到一个消息，大炎那边要对大夏不利。”
    伯约：“你把天残门灭了？”
    云逸笑道：“忘了跟你自我介绍，我现在乃是葬剑谷右剑侍。”
    “嚯，邪魔外道！”伯约重重拍了云逸肩膀一记，看得出他并不是十分在乎正魔之分，又说：“不过葬剑谷亦正亦邪，又藏了无数宝剑，放在魔宗倒也不算什么穷凶极恶之辈。”
    云逸：“我看你分明就是馋葬剑谷的藏剑！”
    伯约：“你可千万别用藏剑诱惑我，我是绝对不会背叛扶摇宗的！”
    苏青看着两位同门如少年般不停斗嘴，无奈打断道：“要不咱们先说正事？”
    伯约连忙立正：“嗯嗯，说正事说正事。”
    虽说两人境界相同，同为扶摇宗的风云弟子，但宗门上下谁没拿过苏青的丹药。正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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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0章 献王云逸

    云逸将“磔刑”计划娓娓道来，说起大炎王朝派了数名返虚境来行刺杀之事。
    苏青听后面色不善，世俗王朝又不是山上宗门，返虚境放在山下已经是绝顶高手。一个返虚境便可镇守边疆，似是铁将军与大炎的单长青。
    如今竟是一次来了数名，若让他们进入大夏京城，恐怕真要掀起大乱。
    她对云逸带来的消息毫不怀疑，端王苏岑既然能勾结天残门，祸害无数大夏子民，就也能做出卖国求荣的事情。
    苏青问道：“你觉得那些刑徒是冲着谁来的？”
    云逸笑着看向苏青，“你说呢？”
    “唉，苏睿虽然年幼，但无论如何都是经历过登基大礼的正经皇帝，那些人不会自毁前程刺杀小皇帝，而会选择一个杀掉之后便会让大夏陷入混乱的人。”
    “看来你已经知道答案了。”
    苏青郁闷道：“思来想去就只剩下我了，只要我这个长公主一死，朝中大权就会彻底落入苏岑手中，到时候面对大炎是战是降，几乎都由他说了算。”
    云逸对此表示赞同：“所以我得知消息之后，第一时间便来这边找你。只是不知那些刑徒如今身在何处，若是已经来到大夏地界，你的处境恐怕不是很妙。”
    伯约总算听明白了这段话，说道：“我先不回扶摇宗了，留在这里保护苏青。”
    苏青行礼道：“多谢伯约相助。”
    “客气客气，若你真的出了什么事，你师父非弄死我不可。”
    丹阁大长老向来护短，这话还真不是简单说说。若不是如今扶摇宗陷入动荡，丹阁弟子得知有人胆敢刺杀苏师姐，定要纷纷下山帮师姐出口恶气。
    云逸接着说道：“除了刺杀你以外，他们此番倾巢出动应该还有其他目标。”
    苏青深以为然：“没错，如此规模的行动已经深深牵扯到两国的国运，他们不会只是单纯杀人这么简单。”
    “天枢院的秦定风在做什么？”
    “老样子，作壁上观。不过他对天残地缺两门也有诸多不满，此番清剿地缺门倒是帮忙出了点力。”
    云逸说道：“既然地缺门一事已经解决，你也该早点回京城了。”
    苏青：“你是觉得皇宫设有阵法，在那里我会安全一些。”
    “只是一方面，另外我十分好奇端王接下来会如何行动。他如今没了靠山，说不定会狗急跳墙出些昏招。”
    “也对，那我今日就动身回去。”苏青有些不舍，“地缺门的事我还没来得及谢你。”
    云逸却摆了摆手：“不急，这次我随你一起。”
    “什么？！”
    “什么？！”
    伯约先是惊讶，然后便是兴奋，连连拍打云逸肩膀，说着这次一定要与好兄弟亲近一番。
    苏青则眼中满是感激，说道：“你已经帮我太多，我还真是不知道……应该如何谢你。”
    云逸笑道：“那就不如等师姐抽出空来，为我炼制几炉丹药吧。有段时间没有吃过，居然还有点想念了。”
    “哪有吃丹当吃饭的。”
    “不过这次随你进京，我不便使用云逸或者葬剑谷右剑侍的身份。敌暗我明，既然我不在他们的预料之中，不如刚好换个身份。”
    云逸开始细细思索，神情与当初算计天残门的时候如出一辙。
    他问：“朝中如何看待献王苏信一事？”
    苏青答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既然找不到尸身也就不便发丧，不过朝中多数人都默认他已经死了。”
    “我若没有记错，原本献王、端王与小皇帝三足鼎立，他手底下应该有不少势力？”
    “没错，不过这段时间大多已被苏岑接手。”
    苏青眼前一亮：“你该不会打算假扮苏信吧？”
    云逸点头：“正有此意，当初在浮生密藏我们曾与‘苏信’打过照面，他既然被赵无相炼成了一副面皮，便再无死而复生的可能了。”
    伯约作为当初浮生密藏的亲历者之一，也是点头表示赞同。
    云逸：“我假扮成献王苏信，刚好可以为你做障眼法，吸引刺客注意，打乱他们原本的计划。”
    下一刻云逸施展天衣无缝之法，果然将自己变幻成了印象中献王苏信的模样。
    苏青说道：“从外表来看毫无破绽，只要不碰上亲信，应当不会被人识破。”
    云逸：“可惜苏信的法宝应该都被赵无相拿走了，没了邪啮剑，也就少了许多信服力。”
    伯约提议道：“反正苏信这段时间未曾现身，你就当自己身受重伤，这段时间藏起来疗伤去了，因此也折损了许多法宝。”
    苏青：“这个说法未必能瞒过苏信的家人。”
    云逸好奇道：“话说回来，我还从未了解过苏信身边都有哪些心腹或者亲信。”
    “最难瞒过的人自然是献王妃。”
    “他成亲了？！”
    “嗯，皇室中人成亲都比较早，苏睿其实也早就选定了皇后，只等择日成婚。”
    云逸突然觉得事情有些棘手：“他们有没有孩子？”
    苏青笑道：“这个倒是没有，他既贪恋世俗权力，又妄想修仙长生，所以对于繁衍子嗣一事并不上心。”
    “这么说来献王妃和他应该不算恩爱？”
    “只是一段政治联姻罢了，问题在于献王妃乃是大夏出了名的冰雪聪明。苏信消失太久，你又冒名顶替突然出现，恐怕瞒不过她的玲珑心思。”
    云逸郁闷道：“你先跟我讲讲这位献王妃的来历吧。”
    “我早就入山修行去了，对她也并不了解。只知道她叫江妙锦，生的极美，幼时便以聪慧闻名，素有大夏第一美人的美誉。”
    “听着不好糊弄。”云逸做了个“咔嚓”的手势，“不如……”
    伯约见状立刻阻拦道：“不至于直接把人杀了吧？”
    云逸：“你们两个都是正道中人，不了解魔宗的手段，我自有办法对付她。”
    苏青为难道：“这个……能否不要伤她性命，毕竟她父亲也是朝中将军。”
    云逸：“她是否修行过？”
    “没有，只不过……”
    “嗯？”
    “她家与正气宗有点渊源，我建议你还是不要招惹她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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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1章 回朝

    献王苏信即将回朝的消息迅速扩散到大夏王朝各地。
    按照小道消息，献王当初带着霆霓仙子外出游历，结果不慎在月牙城遭到了天残门影子的暗杀。
    用了好几道换命符这才平安脱身。
    不过献王曾经拜入葬剑谷，也是有山上背景的人。他立刻回到葬剑谷谋划复仇一事，前不久就是他出谋划策，这才一口气灭掉了“天残地缺”。
    如今大仇得报，故而献王即将回朝，要向端王苏岑讨一个公道。
    云逸对这番说辞相当满意，圆上了，全都圆上了。
    唯一的漏洞乃是苏信曾经出现在浮生寺，不过知晓此事的人并不多，而且浮生寺那边封锁山门，也不会有僧人往外透露消息。
    若非这谎言出自云逸之手，连他自己都要怀疑，是不是苏信真的只是假死脱身。
    传闻献王出行必定带着一位美人，云逸本着做戏做全套的原则，带上了葬剑谷四大护法之一的——朱雀。
    身裹红纱，手佩双环的朱雀一脸不满，“我现在跟你出门都沦落到要做丫鬟的程度了？”
    不仅如此，云逸还特意从葬剑谷寻了一柄与“邪啮”有几分相似的宝剑，在经过一番伪装之后，装入剑鞘已经分不清真假。
    朱雀还要负责帮忙抱着，这样才能凸显出献王的潇洒。
    云逸已用天衣无缝之法变幻成苏信模样，如今合道境之下，极少有人能够看透他的伪装。
    不过他的笑意倒是和往常一样，透着几分可恶：“你之前拿了那么多好处，总要回报一下。”
    “裴前辈原本打算为我传授一些合欢宗的法门，被你这么打断看着不太高兴，你以后自己和她解释吧。”
    “她倒真想把你当成传人？依我看你还是小心点，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就夺舍于你。”
    “我又不傻。”朱雀说道：“我就是觉得多从她身上捞点好处，以后也能帮上你和小姐的忙。”
    云逸忍不住摸了下朱雀的脑袋，赞叹道：“真懂事！”
    朱雀没好气地扒拉掉那只臭手，“少来烦人！”
    献王苏信出行本应骑乘苍鹫，可惜云逸实在找不来替换物，便干脆寻了辆奢华马车，优哉游哉往京城赶去。
    他故意放慢脚步，泄露行踪，抱着把水搅浑的目的。
    消息一旦散开，必定有多方势力探查献王是真是假。
    即便云逸扮得不够像，只要王爷的气派做足，能够让各方势力生疑就已经达到目标。
    如此一来，“磔刑”计划中的那群返虚境也不得不暂时停手，再做计划。
    苏岑没了天残门，实力大减。如今又回来个失踪许久的苏信，若是此时贸然杀死苏青，说不定会让这位献王摘了桃子。
    朱雀问道：“对了，小姐让我问你打算在京城待多久？”
    云逸笑道：“问这个做什么？”
    “小姐说了，你以前曾经说过，才不要修什么仙，入朝为官才是你的志向所在。”
    “哈哈，我倒确实说过这话，不过那时候是为了拒绝和她回魔宗，随口编的借口。”
    云逸想了想，说道：“我对人间权势没什么兴趣，这次只要搅合了大炎那边的计划，我就立刻功成身退。”
    朱雀松了口气：“这样就好，免得那位长公主到时候为了报恩，非要以身相许。”
    云逸：“这话也是新瓷说的？”
    “我说的，有问题？”
    “那没有了。”
    两人在车厢中一番笑闹，不过事先设下了隔音阵法，故而外界听不清楚，只是隐约听到了“长公主”一类的字眼。
    拉车的骏马乃是灵兽，足下生风，全力奔跑起来不比御风而行慢上多少，眼看就要赶到大夏京城。
    因此外面不知多少暗中窥视马车的势力，纷纷为了献王回归忙碌起来，生怕被他坏了大事。
    ……
    苏青与伯约走的乃是另一条路，有钦天监随行，还带了不少从天残门解救出来的孩童。
    她担心苏岑狗急跳墙，会暗中设伏杀死那些孩童，以此销毁自己与天残门勾结的证据，因此只能带上孩子缓慢前行。
    不过按照云逸的计划，只要他“献王苏信”的身份败露，那群刑徒便会投鼠忌器，绝不敢贸然出手。
    如今看来他所料果然不错，刺杀一事并未发生。
    伯约颇感无聊，说要出去找点乐子，然后便不见踪影。
    苏青并未出言阻止，因为她料到伯约必定是由明转暗，看似出去寻欢作乐，实则在暗中继续保护。
    在她看来，大炎既然敢派返虚境来大夏行刺杀之事，那只要自己想办法杀掉刑徒，从此百年大炎便会偃旗息鼓。
    还有一人令她尤为在意，就是大夏的宰相秦定风，此人出身天枢院，却一直韬光养晦，置身事外。
    不知他若是知晓“磔刑计划”之后，会做出什么反应？
    苏青目光不经意间瞥过车队后方，心想：“谁要谁的命，犹未可知。”
    几道身影就在车队不远处的山丘另一侧，这几人遮掩行踪盯着苏青方向，其中一人手持冷艳锯，正是曾经与云逸有过一面之缘的单长青。
    这位驻守边关的将军居然也参与了“磔刑”计划，可见此番大炎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
    单长青并非一行人中的首领，带头的那个年轻人红发碧眼，一看就是大炎人的模样。
    他吩咐道：“派人通知国师，计划暂缓。如今天残门被灭，无人接应我等，苏岑那边态度暧昧，恐怕要有变动。”
    两名手下接过命令，各自传信去了，一人去的是大炎方向，一人去的则是大夏京城方向。
    显然“刑徒”这边已经兵分两路，一部分人盯着苏青，另一部分人则去了京城，监视苏岑以及死而复生的苏信两位皇子。
    单长青疑惑道：“会不会事情败露了？”
    碧眼儿说道：“我们已经退无可退，大炎未来基业就看此番行动。不然迟早大炎会落入他人之手，百姓永无宁日。”
    这名年轻人正是大炎的皇子，未来的继承人，赫连燃。因其相貌常常被称为碧眼儿。
    他始终盯着苏青离去方向，隐隐感到这位长公主并非传言中那般懦弱。
    应该是个不错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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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2章 献王妃

    东安城，作为大夏王朝的都城，乃是人间最大的城池之一。
    与之遥遥相对的，自然是大炎王朝西京城。这名字还要追述到数千年前的大秦王朝，当时人间九洲被大秦统一，设下东西两座京城作为都城。
    云逸乘坐着一架极其豪华奢侈的马车，从南门缓缓驶入京城。
    守门军官打量着那辆显眼马车，拉车灵兽乃是一匹雷纹天马，通体雪白如玉，鬃毛缠绕紫色雷霆，马蹄踏空时迸发雷鸣之声，顾盼间满是凶意。
    那车厢更是非同一般，车辕乃是以北海寒铁浇筑，以浮雕手法刻有周天星斗图，一旦遇袭便可展开防护结界。
    在整个大夏王朝，能够驱使这种马车的人，一只手便数得过来。
    军官很是为难，纠结道：“还请贵人出示入城文牒，或者稍候片刻，我去请示一番上级。”
    朱雀问道：“这是为何？”
    “昨日朝中刚刚下令，东安城须对进出之人以及来往车辆做全面排查。”
    “查什么？”
    “这……不便多言。”
    云逸坐在车中听到这番言语，心想恐怕不是不便多言，而是真的不知道应该查些什么。
    这是苏青故意为之，用来“打草惊蛇”。让整座东安城加强戒备，大炎来的刑徒便会认为自己计划败露，行事更加低调。
    如此一来，无论是苏青还是云逸扮作的“苏信”，都可以高枕无忧一段时间。
    他一手掀开窗帘，露出真容，说道：“认得我吗？”
    守门军官看了云逸一眼顿时身子一颤，连忙低下头来，告罪道：“属下无知，没认出献王殿下的车驾！”
    云逸心想，果然献王的这张脸在大夏王朝相当好用。
    他也不去为难兵士，淡淡说了句：“让路。”
    “属下得令！”
    马车就这样大咧咧驶入京城，一时间引来不少人的注目。京城中人早就习惯献王的嚣张跋扈，故而并不觉得稀奇，只是苦恼这位王爷怎么又回来了。
    死在外面那可多好！
    众目睽睽之下，马车穿过数条大道，最终停在了献王府的大门前。
    数百名下人早已听闻献王归来一事，纷纷跪在门外迎接，献王妃江妙锦则在正门恭候。
    云逸叹道：“区区一个世俗王爷，回家竟有这么大的排场。”
    朱雀则说：“要不你以后别修行了，就安心在此做个悠闲王爷也不错。”
    “啧，那个献王妃看着不好对付啊。”
    “再难对付也是个女子，我相信你的手段。”
    “瞧你这话说的，我又不是什么好色之徒。”
    马车停下，一道流光顺着车厢垂下化作阶梯。云逸拾阶而下，目光落在江妙锦身上，至于其他人则完全不在眼中。
    江妙锦同样盯着这位许久没有消息，如今又贸然归来的夫君，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躬身行了一礼，声音软糯：“夫君总算回来了。”
    “让夫人担心了。”云逸连忙将她扶住，两人并肩往院内走去，宛如一对恩爱夫妻。
    朱雀目睹这一幕，忍不住吐槽道：“话本里说得果然没错，男人天生就会演戏。”
    她将马车随手交给下人，叮嘱勿要招惹灵兽，老实给它寻个地方休息就好。
    然后自己便不紧不慢跟在云逸身后，饶有兴致地打量起了献王府。
    作为世俗之中最有权势的数人之一，献王府可谓极尽奢侈，只是规模比皇宫略小，内里布置却相当惊人。
    而且献王作为修行中人，府中栽种了不少世俗罕见的灵植，还布置了聚灵阵法，方便吐纳灵气。
    真是好大的手笔，不知要搜刮多少民脂民膏才能做到。
    云逸跟着江妙锦穿过一道长廊，进入一片花园，其中花团锦簇，尽是世所罕见的花色以及品种。
    献王妃站在花丛之中，一袭宫装与百花颇为相配，她身姿婀娜，轻笑道：“夫君以往出门，每次回来都会给我带些园中没有的花种呢。”
    ‘还有这事？’
    云逸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没想到献王平日里还有这种情调，不是说他与献王妃感情不睦吗？
    无奈之下，云逸匆忙间从须弥戒寻了一束来自飞天秘境的花草，递了过去。
    江妙锦接过那朵从未见过的小花，眼中异彩连连。她在世俗长大，素来喜爱花花草草，而且对修真界的灵植也认得一二。
    她说：“这是三百年份的‘胡不归’，夫君特意送我这个，难道另有深意？”
    云逸恨不得两眼一翻，心想我有什么深意，就是随便挑了一束送你。
    他面不改色心不跳，镇定道：“夫人不必多虑，你喜欢就好。”
    “喜欢倒是喜欢……只是夫君这段时日去了哪里，又经历了哪些事情，不打算与我讲讲？”
    “无非是些打打杀杀的事情，说了恐怕脏了你的耳朵。”
    “外面传言夫君死了，我可是担忧了好久，还专门为此去问了端王殿下，可惜他也说不知你去向。”
    “他这话就属于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所以说，夫君出事果然与他有关？”
    云逸话锋一转：“夫人你觉得呢？”
    江妙锦微笑道：“我平常从不打听不该打听的事情，不过现在看来，恐怕这规矩要改改了。”
    云逸使了个眼色，朱雀立刻设下结界笼罩此间，滴水不露，风声不出。
    “苏信可从来不会送花给我。”江妙锦再度施了一礼，“还未请教仙长尊姓大名？”
    这献王妃果然不好对付，三言两语居然就已败露。
    不过云逸并不着急，毕竟对方只是一介凡人，自己对付她的手段简直数不胜数。
    “在下云逸，此番假扮苏信乃是事出有因，还望王妃勿怪。”
    江妙锦说道：“我只有一个问题，苏信到底死了没有？”
    云逸答道：“死了。”
    “死了就好。”
    云逸和朱雀对视一眼，俱是一惊：“？”
    江妙锦又问：“是仙长杀了苏信？”
    “苏信之死与我有关，不过并非是我出手杀他。”
    “呵，无论如何死了就好。”
    云逸早已施展类似“妄语戒”的法术，发现江妙锦并未说谎，她对于苏信之死乃是发自内心感到喜悦。
    不过这倒是一桩好事，与其让朱雀假扮江妙锦，这位献王妃如果愿意配合自己，或许能减少许多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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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3章 试探

    江妙锦站在一片花团锦簇之中，手中轻轻捏着云逸赠予她的那株“胡不归”，神情淡定，不喜不悲。
    看向面前男子的眼神也十分坦荡，还带着少许探究。
    她主动开口解释道：“仙长有所不知，我父亲乃是朝中将军，名叫江靖。苏信为拉拢我父亲，用了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这才成功与我结亲。因此我对他没有什么夫妻之爱，只有厌恶。”
    不等云逸说话，朱雀忽然好奇道：“你似乎还是处子之身？”
    云逸：“？！”
    江妙锦诚恳道：“我虽然做了苏信的王妃，但我与他有约在先，他可以借助我父亲的势力，却不可碰我分毫。”
    朱雀：“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他整日面对你这样一个美人，亏他能忍得住。”
    江妙锦：“像他这种出行还要带着三五美人的色中饿鬼，倒不是忍得住，而是有所忌惮罢了。”
    云逸问道：“忌惮什么？”
    “我与正气宗有些渊源，苏信若是把事做绝，一定会引来那边的报复。”
    江妙锦说话声软软糯糯，实则带着底气，不卑不亢。
    可见她对于这位假扮苏信的不速之客毫不忌惮，丝毫不担心自己性命会被他所控。
    如此心性不知是胆大，还是真的有所凭仗，无所顾忌。
    云逸略加思索，突然脑中浮现出一个颇为大胆的设想，于是问道：“出自正气宗神霄道的霆霓，曾为苏信做事，难不成也与王妃相识？”
    江妙锦解释道：“没错，我父亲曾救过霆霓家人，因此霆霓自觉欠我一份人情，还留下信物承诺必定报恩。”
    “可这信物又落到了苏信手里。”
    “这是因为苏信与我做了一笔交易，等他利用信物驱使霆霓达到目的，有朝一日登上帝位，我与他便从此两清。”
    云逸眼中透着玩味：“你认为苏信可以登基称帝？”
    江妙锦同样盯着云逸双眼：“不觉得，我只觉得只要他一心追求帝位，迟早会死。”
    女子的回应坦坦荡荡，没有半句虚言。而且看她眼角含笑，应是真的为苏信已死松了一大口气。
    云逸突然又问：“那王妃是否认识封默？”
    “我并不认得。”
    云逸心想看来是自己多虑了，江妙锦虽然与正气宗有关，却与那位天骄封默没什么关系。不然苏信死在封默剑下，她也不会一无所知。
    等到云逸和朱雀这两位“不速之客”说完问题，这下轮到江妙锦开始发问了。
    她开口便问道：“二位是何来意？”
    云逸直截了当答道：“大炎派人入了京城，为端王苏岑做事，目的是暗杀长公主。”
    “大炎竟如此大胆？”
    “能够做出这种计划，便说明大炎内部多半也出了问题，不然不会做出这种狗急跳墙之举。”
    江妙锦终于为“胡不归”找了好地方，从花园中翻找出一把铁铲，开始在地上翻土挖坑，看手法倒是熟络，应该真的是个爱花之人。
    她边忙边问：“那请问仙长是属于哪方势力？”
    云逸答道：“我不希望大夏陷入战乱，目前看来只有长公主活着，才能保住大夏安宁。”
    “这话倒是有理，长公主刚刚铲除了地缺门，可真是功德一桩。”
    “所以我要假扮苏信，令大炎来的刺客投鼠忌器。”
    “然后顺便把苏信的势力也转移到长公主手中？”
    云逸笑道：“王妃是个通透人。”
    江妙锦栽好“胡不归”，拍了拍沾满泥土的手，忽然又问：“这样栽种的话，胡不归可以活下去吗？”
    “应该可以，献王在府中布置了不少聚灵阵法，故而此地灵气氤氲，倒是和胡不归的生长环境差不太多了。”
    云逸想了想不太确定，于是补充道：“王妃若是感兴趣，可以问问长公主。她在山上修行时也爱摆弄药材，一定知道答案。”
    献王妃起身说道：“山上修士插手人间事务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曾经大秦就是被练气士拖累，导致天下大乱，四分五裂。”
    云逸解答道：“山上山下看似仙凡两隔，实则在山上修士看来，世俗永远只是一方棋盘。”
    “凡人如棋子吗，那还真是可悲。”
    “其实也没什么，因为在天上更高之处，甚至在天外之天看来，下界芸芸众生不过都是棋子。”
    献王妃沉默半晌，终于下定决心道：“好，我可以帮你。事成之后苏青要还我自由，而且护我家族平安。”
    云逸却说：“大夏已到生死存亡之际，不敢擅做承诺，只能尽力为之。”
    “你这点与真正的苏信截然相反，他是个只会空口许诺之人。”江妙锦的目光看似落在云逸脸上，实则却在回想苏信。
    她伸出一只手掌，“你我击掌为誓？”
    云逸实在是看不透这位献王妃，只能伸手拍了一下那只沾了不少泥土的素手，一时间灰土簌簌落下，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江妙锦忽然娇笑道：“看来仙长不是那种山上的老顽固呢。”
    既然两人达成协议，相视一眼立刻开始演戏。朱雀便随手撤掉此处结界，一时间外界窥探目光纷纷落入献王府。
    云逸一震衣袍，冷声喝道：“本王既已回朝，尔等不来跪拜，暗中窥探是何居心？”
    无数剑意从他体表迸射而出，霎时便刺入献王府内外那些探子眼中，令他们双目流血，却还不敢发出哀嚎。
    如此行事风格，应当是献王苏信无疑！
    而且他不仅活着回来了，居然还有所突破，已经成了返虚境！
    一名来自大炎的刑徒并未遭到剑气攻击，此人气息藏匿得极好，身影有如一片烟云，不经意间仿佛可以瞥见他的衣袂，仔细望去却又无迹可寻。
    此人名为梁上君，正是刑徒中的返虚境之一。
    他将云逸和江妙锦好一番打量，看那两人举止并不亲昵，相敬如宾，与传言中倒是一致，一时实在难分真假。
    而让他尤为在意的乃是那个一袭红衣的女子，刚刚剑气纷飞之时，梁上君可以肯定，红衣女子绝对往自己藏身之处看了一眼。
    啧，是个硬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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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4章 花信之邀

    有了江妙锦的倾力相助，云逸得以更加坐实献王身份。
    那些昔日效忠于献王的各方势力终于确认主子回京，一时间纷纷赶来献王府。
    不过全都吃了闭门羹。
    “苏信”闭门谢客，行事处处透着古怪，令人捉摸不透。
    有趣的是，端王苏岑同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把自己关在王府里好似死了一般。
    地缺门被苏青灭掉只是小事，天残门惨遭葬剑谷灭门对他来讲才是大事。
    谁都知道苏信为了修仙拜入葬剑谷，如今天残门的地界已被葬剑谷尽数占领，故而在苏岑看来，此事也多半与苏信有关。
    自己当初为了虎符设局，让苏信吃了一个大亏，没想到今日就被他还了回来。
    按理来说，苏岑背靠天残门，本应是如今朝中势力最盛之人，如今情况急转直下，只能低调行事，少惹是非。
    等到“磔刑”计划开始，大夏朝堂将会被清洗一番，到时候才是自己重回台前的最好时机。
    如此一来，有那么一类人反而里外不是人，最为慌乱。
    正是在苏信失踪期间，倒戈依附于端王的那些势力。如今他们见不到端王，偏偏旧主子又回了京城，便只能纷纷献上金银财宝，以此换条生路。
    没错，就是换条生路。
    云逸入住献王府之后，只做了一件事情，精挑细选数名曾是献王手下，如今却是端王幕僚之人。
    而且专挑罪孽深重，压榨百姓，做了许多恶事的该死之人。
    用他们来杀鸡儆猴刚好合适。
    堂堂“王爷”当然不会自降身份出手杀人，脏活累活还是由朱雀代劳。
    她为此装了一肚子抱怨，忙完回来见到云逸又在院中练剑，忍不住说道：“你这王爷倒是做的潇洒，整日不是喝茶就是练剑。”
    此时下人已被屏退，云逸便撤去天衣无缝之法，恢复本来面容，悠哉道：“如今比的就是耐性，谁先上台就会变成众矢之的。”
    江妙锦在一旁养花，看似已经彻底适应了云逸这位假夫君。两人并不同住，不过平日却会经常待在一处。
    她与云逸、朱雀二人已经熟络，开口说道：“朱雀你也不算白忙，自从你杀了那几个贪官，这两日夜里满是往献王府送金银财宝的车辆。”
    朱雀自幼上山修行，远离世俗，对于这些弯弯绕绕实在是不懂。
    她问：“既然有用，那我今晚再出去杀几个？”
    云逸：“果然是魔宗妖女，杀心太重！”
    “主要杀这些人没什么负担，在我看来这群人和天残门的杂碎也没什么区别。就说其中有个肥头大耳的家伙，一张床上居然睡了十多个女人，而且也不挑嘴，老少皆宜。”
    朱雀边说边发出“啧啧”声。
    江妙锦好奇道：“是不是修行之后就能远离这些腌臜事了？”
    朱雀：“倒也不是，之前魔宗有个极乐门，玩的比他还花，只能说山上山下各有各的龌龊。”
    江妙锦剪下一根花枝：“唉，真是无趣。”
    云逸看似练剑，实则是在演练曾经从“纵横楼”学习的剑意。
    一入返虚境，修为有如返璞归真，他看着只是和寻常剑客一样耍弄招式，其实早有无数剑意笼罩了献王府。
    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如此一来再也没人胆敢暗中窥视王府，就连同为返虚境的梁上君也早就被吓跑，丝毫不敢在王府之中久留。
    这位死而复生的献王杀意太重，谁也不想惹火上身。
    江妙锦突发冷箭：“对了，他们还送来不少美姬，云逸你要不要抽空见见？”
    朱雀眼睛一横，已是蓄势待发，就等某人色胆包天，口出不逊。
    可惜云逸让她们失望了，他说：“我又不缺捏肩捶腿的丫鬟，那些女子你想办法打发掉吧。”
    朱雀：“怕不是有贼心没贼胆？”
    云逸：“哪里哪里，我是今夜另有安排。”
    他手中莫名变出一封镶着金边，形似花朵的请帖。
    江妙锦最先认出此物：“醉仙楼的花信？”
    朱雀一把抢过，翻来覆去仔细查看，发现这是一封邀请献王前去醉仙楼一聚的信笺，内容看着没什么疑点，只是上面浮着一股淡淡女子香气。
    这味道男子闻了并不会在意，只会暗中生出好感，好似在心间埋了一粒种子，不消多时便会长出满是好感的枝丫。
    可朱雀精通媚术，自然一下子就察觉到香味中暗藏玄机，骂了一句：“这香气的手段和合欢宗差不多，真是狐媚子。”
    云逸问道：“醉仙楼，听起来就是个酒楼而已啊。”
    江妙锦为他解释道：“这个你就不懂了，若是其他酒楼的请帖那就只是单纯的邀请，醉仙楼却是没有请帖不得进入的地方。”
    “因为酒好？”
    “酒好，人更好。这是东安城最有名的销金窟，修行中人都时常来往。”
    云逸突然脑洞大开：“它该不会是献王的产业吧？”
    江妙锦忍不住笑出声来：“你想的可真美，醉仙楼八面玲珑，不单单是某方势力的产业。”
    “哎，还以为这请帖是为了给我分红。”
    朱雀插话道：“你别打岔，刚刚妙锦说里面‘人更好’？”
    江妙锦意味深长道：“美女如云，仿佛仙家画卷走出的女子，比比皆是。最关键的是，等闲客人近不了她们的身，唯有收到这封‘花信’的贵客才可以。”
    云逸恍然大悟：“花信常指女子的青春年华，所以醉仙楼的花信也有‘请君采撷’之意。”
    江妙锦笑道：“云逸你可真是有福气呢。”
    朱雀：“说来说去到底不是正经地方！”
    江妙锦问：“这花信是如何落到你手中的？”
    云逸答道：“送信之人乃是夜里前来，说来有趣，居然还是个化神境的修士，手笔当真不小。”
    “只是送信，不是刺客？”
    “当时觉得未必不是刺客，于是顺手送了他一剑，估计现在已经死了。”云逸从朱雀手中取回花信，若有所思道：“无论是谁相邀，我都有必要走上一趟。”
    朱雀不满道：“在月牙城去红袖楼，如今在东安城又要去醉仙楼。”
    云逸笑道：“这就是男人的足迹，你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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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5章 夜阑

    江妙锦虽是献王妃，可年纪刚刚是花信之年，其实与云逸、朱雀差不了多少。
    献王苏信娶她也只是为了壮大朝中势力，与王兄苏岑叫板，并没有丝毫真感情。
    这位风流王爷从不强求“不喜欢”自己的女子，深觉强扭的瓜不甜。当然，这话也就只有他自己相信。
    苏信不碰江妙锦是忌惮她与正气宗的关系，不碰宋新瓷是因为对方高高在上压根碰不到一片衣袂，不碰霆霓更是因为境界差距太大。
    这位才是真正的有贼心没贼胆。
    江妙锦越是了解苏信此人，越觉得云逸值得信任。再加上三人本就年龄相仿，相处起来没有什么隔阂。
    朱雀吵着要一同去醉仙楼看看热闹，她便主动解围道：“醉仙楼鱼龙混杂，同时也是最好的密谈之处，只是不知到底是谁送来花信。”
    云逸倒是有几分推测，说道：“第一种可能，这花信乃是端王苏岑手笔。他不相信苏信活着逃出了月牙城，所以故意约我见面以做试探。”
    江妙锦：“的确是苏岑的行事风格，他如今没了靠山，必须谨慎些。”
    云逸：“第二种可能嘛，说不定是大炎刑徒发来的请帖。”
    江妙锦眼前一亮：“我倒没有往这边想过。”
    “他们原本打算押注苏岑，奈何如今苏岑失了大势，有点烂泥扶不上墙的意思。因此他们又将目光放在苏信身上，想试探一下这位献王是否也会……卖国求荣。”
    “如果大炎两头下注，那他们到底怎样才能获取最大的利益？”
    “无论如何长公主都必须要死，至于献王端王嘛……留下一个就好，大夏有一位摄政王压制小皇帝，从此永无宁日。”
    朱雀问道：“这么说来，此去醉仙楼岂不是有危险？”
    云逸早就看出她的心思，笑道：“对于真正的苏信来说，或许有些风险。但对我来说，只是无足轻重的一次试探。”
    这话不假，以云逸返虚境的修为，加上配合苏青所做的诸多准备。丝毫不怕大炎刑徒出手杀人，只怕他们一直藏着不肯动手。
    另外唯一让云逸有所忌惮的，其实是将大炎作为棋子的布局之人。
    那人必然来自覆天阁，只是不知到底是谁。
    搅动大炎、大夏开战会不会另有深意？这由不得云逸不去深思。
    ……
    醉仙楼其实与遍布九洲的天元商会、留仙栈有些相似。
    它们背后都有仙家势力撑腰，故而可以无视世俗规矩，自成一派。
    天元商会的幕后之人乃是修真世家中赫赫有名的“姜家”，这世家与正魔两道不同，乃是超然物外的独立势力。
    就像画中世界的铸剑山庄，既不是正道也不是魔宗，但依然可以搅弄风云。
    留仙栈的背后东家则是成谜，不过既然可以驱使貔貅来做掌柜，便说明势力不可小觑。
    没准与地界的妖族还有几分关系。
    至于这东安城的醉仙楼，更是多方势力共同合作的手笔。不仅开在大夏，同样还开在大炎的西京城。
    按照这里的规矩，除非你是返虚境修士，不然来了此地要么喝酒，要么采撷花信，但无论如何都不可动武。
    不然就是不给几大修仙世家面子。
    可惜云逸刚好是个返虚境，已经有了醉仙楼惹不起的底牌，所以他出手无所顾忌。
    此时醉仙楼中，一名女子面前躺着一具尸体。
    尸体乃是被剑气穿心，出手之人应是故意给她留了一盏茶的生机，要她回到这里才死。
    这样一来，她的来处便会自行暴露。
    梁上君刚好就在旁边，见状叹道：“苏信修为暴涨，已经是返虚境了。”
    女子半倚香榻，纱衣滑落肩头，露出锁骨处的蜿蜒刺青。那是一只孔雀，与凤凰相近的神鸟之一，令人一看不由心生荡漾。
    她叫夜阑，乃是大炎刑徒中驻守京城的暗子，远在“磔刑”计划发动之前便已经安置在了大夏。
    作为醉仙楼赫赫有名的仙子，只等时机合适，这枚棋子自会发挥她应有的作用。
    此女面若新荔，眼尾勾勒出三重晕染，眸光流转时媚意无穷。鼻尖一点小痣，看似美人画卷上的一处“败笔”，细细品味却又觉得回味无穷。
    夜阑笑得极媚：“如此急于炫耀自身实力，依我看苏信依旧是个莽夫，没什么变化。”
    梁上君问道：“你曾接触过他？”
    “那是当然，昔日献王端王都是我的榻上宾客，不然你以为我在大夏都做了什么。”
    “依你看献王苏信有背叛大夏的可能吗？”
    “苏岑贪恋皇权，苏信野心更大，他要的是得道成仙，对他而言世俗力量不过都是踏脚石而已。”
    梁上君深表赞同：“也对，若无野心也不会修成返虚境。”
    夜阑胸有成竹道：“只要找到命门，无论端王献王，都可以为我们所用。”
    “反正我是想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具体怎么做就听你的了。”梁上君看着是个普通男子，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
    他不蓄胡须，面容没有丝毫记忆点，这样的人偷东西才最容易得手，而且不留任何痕迹。
    夜阑问道：“咱们那位太子，如今身在何处？”
    她口中的太子自然就是大炎的赫连燃。
    梁上君答道：“太子殿下一路跟随大夏的长公主苏青，原本打算途中将其击毙。没想到突然苏信半路杀出，故而太子特意传令，命我等行动稍缓。”
    夜阑叹道：“苏青尚未回到东安城，又收留了大量从天残门和地缺门救出的累赘，此时不杀她恐怕错失良机啊。”
    梁上君：“太子殿下看出苏青刻意放慢脚步，觉得她已经察觉到了‘磔刑’计划，贸然动手恐怕反而落入圈套。”
    “唉，太子久居宫中，时不我待这个道理恐怕他是不懂。”
    梁上君不敢接话，他可没有背后议论赫连燃的胆量。
    夜阑此人可以恃美行凶，口无遮拦，其他人却不行。
    她背后的人乃是大炎国师——鹿紫薇，本身又早早来到异国他乡当暗子，就算赫连燃见到她也要礼让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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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6章 醉仙楼

    事实证明，夜阑所谓的“时不我待”未必就是良机，赫连燃的隐忍其实才是正确做法。
    苏青刻意放缓回京速度，正是说明她有所倚仗。
    自身的返虚境修为不必多说，更有扶摇宗剑阁的伯约暗中护佑。
    最为关键的是，云逸还给她留了不少后手，假如大炎刑徒无视了献王苏信回归一事，决定强杀这位长公主，云逸事先布置的埋伏便会生效。
    世人畏惧天残门，难道就不害怕葬剑谷吗？
    真动起手来，胜负犹未可知。
    云逸之所以没有用出“引蛇出洞”的计划，是因为不想直接将大炎刑徒一网打尽。
    他与苏青夜谈时，曾提到“磔刑”计划看似意在杀死苏青，实则是为了引发大夏大炎的战争。
    而如果自己这边彻底剿灭大炎的来犯之人，或许朝中其他势力见到大炎伤亡惨重，仍会不顾小皇帝的命令掀起争端。
    到时候两大王朝开战，幕后之人便有了可乘之机。
    苏青对此说法深以为然，大夏王朝内里形势纷乱复杂，既有端王苏岑虎视眈眈，又有宰相秦定风作壁上观，远远不是通过武力就能解决。
    因此云逸的做法才是正确的，不要贸然做出“战”或“不战”的决定，而是要悄悄拔高视野格局，从棋子变作执棋之人。
    这样才能看透对手身份，以及对方的真实目的。
    苏青这边继续慢悠悠前往东安城，赫连燃带着单长青和其他几名手下就只能老老实实跟着。
    如此一来，东安城的云逸反倒多了些操作空间。
    这天刚一入夜，他便再度易容成献王模样，孤身一人前往醉仙楼赴约。
    这醉仙楼约有一间完整坊市大小，蔚为壮观，放眼望去满眼尽是光鲜亮丽，耳畔皆是美人嬉笑，在东安城素有“不夜坊”之称。
    而且坊间传闻醉仙楼中别有洞天，内里还有专门提供给修士的大好去处，远远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云逸此行颇为低调，如今经历过三番两次震慑，各方势力已经撤回眼线，丝毫不敢继续监视这位“献王”，故而他也不必继续装作纨绔王爷。
    路过一座高大非凡的红木牌坊，随着云逸踏入醉仙楼地界，眼前景象豁然一变。只见无数楼阁林立，琉璃瓦片流淌着晚霞釉色，檐角悬挂着各色坠饰。
    乍看之下一片五光十色，真是一处令人流连的宝地。
    山上有合欢宗设下极乐天，人间也有醉仙楼，看来无论山上山下，只要是人，“享受”二字都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这醉仙楼设有千娇、百媚、天香等单独楼阁，空气中混杂着美人美酒的香气。
    云逸并不急着出示花信，命人带领自己前去赴约。难得来一趟此处，他打算先去领略一番大好春光。
    醉仙楼，顾名思义，真正闻名在外的还是美酒。
    虽说下次见到师父不知何年何月，但给他老人家备些美酒，也算自己这个做徒弟的尽尽孝心。
    云逸突然神念一动，刚好与一道从醉仙楼深处传来的神念撞在一处。
    “春宵苦短，何必急于一时？”
    这道信息随着神念传入夜阑耳中，她吃了暗亏，登时发出一声轻哼，竟是感到气息不稳，脑海中更是隐隐刺痛。
    夜阑轻声骂道：“这个苏信不知踩了什么狗屎运，神念竟然如此锋利。”
    梁上君感慨道：“毕竟他拜师葬剑谷，剑修又是出了名的难缠。”
    “传闻献王行事嚣张跋扈，无法无天，依我看他倒是心机深沉，这种时候居然还能沉得住气。”
    “唉，太子临行前叮嘱过我，此次行动谁沉不住气，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夜阑不服气道：“可我们哪里还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若不是陛下那边出了问题，太子又怎么会以身犯险？！”
    梁上君连忙说了声：“嘘。”
    两人俱是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可他们绝对想不到，云逸事先知晓覆天阁将对两大世俗王朝下手，故而早就猜到大炎那边碰上了生死攸关的难题。
    所以才会这般悠闲自在。
    酒楼小二见到云逸出手阔绰，用的乃是灵石，顿时变得无比热情，恨不得立刻把此处最好的酒水通通献上。
    云逸接连闻了几坛，觉得全都不行，品质不如那日留仙栈提供的酒水。
    “再取更好的酒水来。”云逸又扔过去一袋灵石。
    小二面露为难，轻声道：“不瞒仙长，酒楼的确有批上等好货，只不过秦相好酒，专门叮嘱给他留着……”
    云逸再加上一袋灵石。
    “这个……仙长实在令小人为难。”
    第四袋灵石。
    云逸面不改色，反正如今他作为葬剑谷右剑侍，又在合欢宗收获颇丰，可谓家大业大。
    小二赶忙将所有灵石揣进怀里，恭恭敬敬说道：“还请仙长移步，小人带您去酒窖一观，您看上什么随意取用。”
    不过他嘴上这么说，到了酒窖之后，一见云逸亮出须弥戒，顿时脸色大变。
    云逸毫不客气，看中一坛便装入须弥戒一坛，恨不得把里面塞得满满当当，全是美酒。
    直到酒窖空了小半，云逸掂量一番，心想这些酒水应该足够王神来享受一阵，这才收手。
    “仙长慢走！”小二强颜欢笑送走贵客，然后脸色立马垮了下来。
    等到云逸走远，一道暗中观察许久的身影缓缓现身，用手中折扇不轻不重敲了一下小二的脑袋。
    “哎呦！”小二刚想出口成脏，看清面前之人立刻改口：“二掌柜您怎么来了？”
    二掌柜穿着宽大书生衣袍，看着雌雄莫辨，还刻意带了一顶斗笠遮住额头眼眉。
    他轻声笑道：“早就跟你说过，修行中人奸诈狡猾，少跟他们耍心眼。”
    “我这不是以为碰上个冤大头嘛。”
    “方才那人乃是献王苏信，你若真是把他当成冤大头，恐怕以后你要时刻小心自己的这颗脑袋。”
    “小人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二掌柜又说：“给秦定风的酒水记得补上，别丢了咱们醉仙楼的脸。”
    说罢，白衣翩翩的二掌柜摊开折扇，颇为潇洒地离开了此处。
    只是他目光忍不住盯着那位献王苏信，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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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7章 美人痣

    眼看“苏信”在醉仙楼四处闲逛，好似真的只是个流连花丛的酒客。
    在一座紫色轻幔围绕的小楼之上，夜阑的目光遥遥盯着献王，眼中满是哀怨。
    她不满道：“他到底打算逛到什么时候？”
    梁上君叹了口气，同样只敢偷看苏信身影，却丝毫不敢释放神念仔细打量，生怕引起对方反感。
    不知不觉间，主客身份已经发生转换。
    又等了约莫一个时辰，就在夜阑即将耗尽耐心之时，云逸总算主动出示花信，随后被人带到小楼这边。
    梁上君已经见识过献王的火爆性子，决定还是先行离开此处，以免被人察觉，反而坏了大事。
    他叮嘱道：“夜阑你小心点。”
    夜阑笑道：“进了我这小屋，该小心的人就是他了。”
    梁上君却不这样认为，“就怕你把自己搭进去，被人生吞活剥，最后还什么都得不到！”
    同样作为返虚境，梁上君的身法之诡异可谓世所罕见，他的身影迅速消融在空气之中，彻底化为无形之物，没有留下丁点痕迹。
    同境中人即便仔细搜查此处，也难以找到关于梁上君的线索。
    这门神通的诡异程度，堪比宋新瓷的天衣无缝之法。
    不久后云逸缓步上楼，身影出现在门外。
    还不等他说话，夜阑便娇笑道：“献王殿下可让奴家等得好久。”
    一阵香风刮过，将房门轻轻吹开。透过一扇镂空屏风，穿过一道素色纱帐，便能朦朦胧胧看到女子的曼妙身影。
    既然对方盛情邀请，云逸便直接走入房间，不料他刚一进门，房门便悄悄闭合。
    莫名有种羊入虎口的既视感。
    不过谁是羊，谁是虎，各人想法并不相同。
    这间小楼位于醉仙楼偏僻处，周围种满翠竹，显得静谧幽深。
    的确是个男女私会的大好场所。
    云逸停在最后一层纱幔之外，笑道：“我以为姑娘会弹奏一些雅乐，自娱自乐，而不是这样痴痴等我。”
    夜阑问道：“殿下是觉得我不够高雅……还是没有情调？”
    “只是随口一说，佳人莫怪。”云逸问道：“还未请教芳名？”
    “奴家名叫夜阑。”
    云逸：“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很有意境的名字。”
    夜阑：“应该是‘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才对。”
    “恐怕不妥，毕竟本王与姑娘不是夫妻。”
    “不是夫妻也可秉烛夜谈，不是吗？”
    纱幔忽被轻风吹落，一点烛火亮起，衬得美人更是千娇百媚。
    尤其是鼻尖的一颗美人痣，看着并不突兀，反而莫名有种震人心魄的魅力。
    夜阑笑道：“称呼殿下未免有些疏远，公子请坐。”
    云逸也不顾及风度，坐姿放肆，看见面前小桌上摆了瓜果美酒，便随意捏了一粒葡萄放到嘴里。
    他说：“夜阑姑娘约我来此，是想聊些什么？”
    夜阑：“公子何必明知故问？”
    “该问还是要问的，万一我自作聪明说出答案，结果被你否认，岂不是有点丢人。”
    “呵呵，公子真会说笑，无论您想怎样……奴家都不会拒绝的。”
    云逸眼前一亮：“当真？”
    夜阑眼含春水：“绝对当真。”
    “那麻烦你把刑徒名单给我一份。”
    “？”
    “夜阑姑娘这是耳朵不太好使，本王要不要再说一遍？”
    夜阑强撑笑意：“公、公子在说什么，奴家怎么听不太懂？”
    云逸：“装傻充愣可就没意思了。”
    他自顾自斟满酒杯，一饮而尽，说道：“大炎的返虚境高手，总共不过十人。你若不说，我猜也能猜出大概。”
    夜阑生怕中了献王的计，只能皱眉不语，仿佛真的只是个笨蛋美人。
    云逸伸出一根手指：“单长青久居沙场，乃是返虚境中最擅长杀伐的那个，让他来杀人最好不过，因此他必定来了。”
    烛火轻摇，映的美人脸庞阴晴不定。
    云逸伸出第二根手指：“听说大炎有个神偷，名叫梁上君，曾经偷了合道境的法宝还能全身而退，如此手段最适合做个斥候，此人应该也来了。”
    夜阑眼皮接连跳了几下。
    云逸伸出第三根手指：“大炎太子赫连燃，修为高超，计谋亦是不错，本王对他颇为欣赏。只是没想到如今相遇不在沙场，而在京城，本王还要略尽地主之谊才是。”
    夜阑终于坐不住了，主动问道：“敢问公子从何得知‘刑徒’的称呼？”
    “我不仅知道刑徒，还知道‘磔刑’，知道大炎想把大夏五马分尸。你既然约我来此，必定是为了试探，如今我直接把答案给你，你可否满意？”
    “奴家可以告诉公子，刑徒共有几人，又各自是什么身份。但能否请公子告诉奴家，是从何处得到这个消息？”
    云逸笑道：“我若说……是端王兄告知于我呢？”
    夜阑伸出手为他斟酒，娇笑道：“公子又在逗弄奴家。”
    “我可没逗你。”
    “公子若是不说实话，奴家恐怕也要食言了。”
    “那倒无所谓，反正你嘴里说出的刑徒名字，我本来也不打算相信。”
    云逸再度举杯一饮而尽：“反正我刚刚说的那三人，已经可以确定来了大夏，这次过来就算不亏。”
    夜阑拿着酒壶的手发出一阵微不可查的轻抖，她连忙调整呼吸，心想这个献王苏信怎么如此难对付，明明情报中说他就是个色中饿鬼。
    难道都是假象？
    倒是也有几分可能，不然天残门也不会被他设计灭除。
    这是一位懂得隐忍的王爷，城府极深，又有卧薪尝胆的魄力。
    他似乎是比端王苏岑更合适的人选。
    当然，前提是这位王爷的心中，有比九五之位更重要的东西。
    云逸催促道：“夜阑姑娘未免也想了太久，若是一直这样无趣，恐怕本王只能先行一步了。”
    夜阑情急之下一把拉住云逸手腕，柔声道：“公子且慢！”
    此时借着烛光看去，只见美人眼眸低垂，仿佛有泪花氤氲，可以勾魂摄魄。
    而且她穿得本就清凉，动作又极其大胆，霎时春光乍泄，令人眼前满是雪白，美不胜收。
    云逸本就没打算走，干脆仔细欣赏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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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8章 夜色无边

    “长夜漫漫，寂寞难捱，公子能否留下陪陪奴家？”
    美人娇滴滴的声音仿佛浸着蜜汁，一旦沾上便难以擦去。
    云逸故意不说话，依旧一副打算拂袖离去的架势。
    夜阑只能继续探出身体，用力拉住对方，恨不得把胸脯贴到他的手臂上。
    她苦苦哀求道：“求公子再给奴家一次机会吧。”
    云逸倒是很会就坡下驴，立刻坐回原位。可怜夜阑明明恨得牙根痒痒，却只能继续抱着对方的手臂，不敢轻易放开。
    这个狗屁献王像个翻脸猴子，若不能给他一些甜头，谁知道他会不会再次上演愤然离席的戏码？！
    夜阑剥了一粒葡萄，讨好地递到云逸嘴边。
    云逸毫不客气，一口吞下，说道：“刚刚的事情还没说完呢。”
    夜阑险些气得背过去，合着你一番操作，还是为了从我口中套出刑徒的名单！
    她忍气吞声道：“公子不是都猜出有哪些人了吗？”
    “和你说话真没意思，你再这样我可真走了。”
    “公子莫气，唉……其实还有一人公子未曾料到，只因此人在大炎也是今年来刚刚崭露头角。”
    云逸来了兴趣：“是谁？”
    夜阑柔声说道：“此人名叫红铃，也是返虚境修为。”
    云逸眉头一皱，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一时间却难以想起。
    他问：“听名字是个女子？”
    “没错。”
    “她擅长什么？”
    “这个奴家就不是很清楚了……毕竟公子您应该知道，奴家一直都是这东安城中的金丝雀罢了。”
    云逸没接话，又问：“还有别人吗？”
    夜阑哀怨道：“真的没了，就只有这四人。”
    “怎会是四人，目前看来至少五人才对？”
    “哪里来的第五人？”
    “赫连燃、单长青、梁上君、红铃……还要再加上一个你，夜阑姑娘。”
    夜阑一时语塞，今夜她算遇上了对手，仅仅只是与“苏信”交谈片刻，竟然已经数次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云逸笑道：“本王也不白沾姑娘便宜，既然姑娘对我如此坦诚，本王也当有所回报。”
    夜阑心想，难道你个臭男人良心发现了？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云逸又说：“不过本王今日好像喝醉了，咱们不如改日再聊。”
    夜阑连忙说道：“既然公子已经知晓‘磔刑’计划，那么也应该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了？”
    “这是自然。”
    “那公子要不要考虑和我们合作呢？”
    云逸若有所思，并未急着表态。
    夜阑说道：“长公主苏青执意扶持小皇帝，只要她还活着，公子就难以掌握实权。但假如她不在了，公子便可以一展宏图。”
    “你和端王应该也是这么说的吧？”
    “……差不多。”
    云逸：“你觉得我和他一样，都会背叛大夏？”
    夜阑：“呵呵，如果公子并无此意，便不会在明知花信来自大炎之手，却依然来此赴约了。”
    “你这话倒是有点道理。”
    “而且刚刚虽然公子从我口中诈出了刑徒的信息，可我未尝不是确定了‘磔刑计划’败露的消息，也算是各有所获。”
    云逸笑问：“所以？”
    夜阑笑答：“所以……春宵一刻值千金。”
    美人忽然轻解罗裳，动作之快以至于云逸来不及闪躲。不过他的目光并未游移在女子身体，而是落在她鼻尖的那颗美人痣上，久久不能离去。
    夜阑露出一抹笑意，屋内点的熏香，桌上的美酒、水果，单独拿出来都不会有任何作用。
    但假如三者合在一起，那便是最烈的催情药！
    好你个献王苏信，从我这里套出许多情报，居然还想白嫖？！
    看我如何收拾你！
    云逸发觉自己已经无法控制心神，所有情绪全部跟随眼前女子的一颦一笑而动，对她又是心疼，又是爱怜。
    此时此刻，什么灵力、神念已经全无作用，云逸只觉得体内涌出无数热流，而面前的女子则是一块寒冰，可以为他消解这难捱的痛苦。
    夜阑发出一声娇哼，主动依偎在云逸怀中，看他眼神迷离，便知道自己大计已成。
    待到你意乱情迷，我便把你炼化为一具只知情爱的傀儡，为我所用，到时候“磔刑”计划便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甚至可能找到更能重创大夏的方法！
    夜阑此时不着寸缕，一对玉臂缠绕在云逸身上，也是抱着豁出去的打算。
    只是少许肌肤之亲，为了大事，吃点小亏不算什么。
    她牙一咬心一横，主动吻向云逸，打算用嘴唇给他最后的致命一击。
    不料关键时刻，云逸突然侧过头，将脸埋在美人颈间，竟是刚好躲过了这一记亲吻。
    夜阑眉头轻皱，心想这应该只是巧合。
    于是她再度吻了上去，偏偏云逸一副如狼似虎的模样，又将脸埋在了夜阑另一侧颈间，仿佛跟她玩起了捉迷藏。
    “你！”夜阑一气之下用双手固定住云逸的脑袋，这下他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这一吻，从此你便是我的傀儡了。
    夜阑口吐兰香，寸寸逼近，然而就在两人即将嘴唇相触之时，云逸的脑袋突然往后挪了一点。
    臭男人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夜阑恨不得咬碎银牙，心想又被此人摆了一道，他竟是压根没有中招！
    情急之下夜阑只能将手臂护在胸前，再也没有多余力气去做表情管理，脸上的愤恨顿时暴露无遗。
    云逸笑道：“你可能还是不太了解我，等闲媚术对我来说作用不大。你既然调查过本王，就应该留意到本王身边的红衣女子。”
    夜阑不仅知道，还知道那红衣女子名叫朱雀，乃是葬剑谷的护法。
    云逸继续说道：“咱们实话实说，你这点媚术连朱雀的皮毛都比不上，除了那颗美人痣有点意思，别的招数都太老套了。”
    “是奴家忽略了此事，献王殿下阅女无数，怎么可能折在我这种区区小女子手上。”
    还有一点云逸没有说出口，平日里看惯了宋新瓷这等美人，让他对女子美色处于一种几乎免疫的状态。
    美人在骨不在皮，在心不在色。
    他忽然说道：“媚术，可不是你这样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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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9章 情意绵绵

    夜阑看出古怪，奈何已经无路可退，只能硬着头皮说道：“难道殿下也懂媚术？”
    云逸眼中忽然泛起一股诡异之色，连带着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妖异起来，“我曾有幸见过一式剑招，名为情意绵绵，还请姑娘指点一二。”
    随着他话音落下，夜阑猛地瞪大双眼，发现自己好似置身一张蛛网之中，身边周围遍布丝状剑气。
    之所以说是剑气，乃是因为不用触碰它们，便能感受到其上锋芒。
    偏偏这剑气极轻极细，风儿一吹还会轻轻摇动，拂过面颊时觉得一阵发痒。
    紧接着便是轻微刺痛，夜阑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脸上已经留下一道浅浅红痕。
    她本应为此无限恼火，越是美丽的女人就越恨被人伤了脸蛋。可不知为何，她望向面前的男子，竟无论如何都不觉得生气。
    这招出自纵横楼的某本残书，名叫“情意绵绵”。算不上什么高明剑道，但作为剑招却颇有意思。
    剑乃凶器，从来都是用来杀人。这招另辟蹊径，将媚术融于剑气，施展开来如蜘蛛吐丝，不消多时便将猎物以剑气缠绕包裹。
    而且它还可以作用于修士的神念之上，令其意乱情迷，春心荡漾，难以自已。
    夜阑的眼眸莫名浮上一层淡粉色，与方才云逸眼中之色一模一样。
    她觉得浑身上下酥痒难耐，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哼，身子一软，便直接撞入了面前男子的怀中，顿时又被剑气蛰得生疼。
    幸运的是，这次男子并未闪躲，而是将软糯娇躯揽入滚烫胸怀，用略微粗糙的手掌为她抚平伤痛。
    可随着痛意消退，酥痒却越来越清晰，直至令她咬破嘴唇都再难忍受。
    她眼中的男子身影已经不是献王苏信，而是变成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
    夜阑眯着双眼，忍不住将嘴唇凑近那人的脸。奇怪的是，即便靠得再近，她却依然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越是朦胧，她便越是觉得对方就是自己最为心动的模样。
    “你……到底是谁？”夜阑突然一把将男子推倒，骑在他的身上。
    屋内仅剩的一盏烛火被夜阑一指熄灭，她还不忘开启周边阵法结界，以防被人窥探到此处春光。
    显然她已经做好了自我“牺牲”的准备。
    被夜阑骑在身下的男人似乎也是这样想的，故而才会一动不动，任由她为所欲为。
    然而就在气氛越发暧昧的时候，夜阑眸中闪过一抹厉色，明明身上不着寸缕，无法暗藏凶器。可她左手的指甲突然暴涨，化作紫色利刃，抵在男子的心口处。
    方才的旖旎顿时烟消云散。
    夜阑轻笑道：“这一回合，是奴家赢了。”
    奇怪的是，身下男子依然看不真切，而且也不做挣扎。
    回应她的，只有从不远处传来的一阵鼓掌声。
    夜阑猛地转过头去，发现原本自己躺着的软榻上，此时有个男子手中拿着酒杯自斟自饮，好不快活。
    关键在于，那张可恶至极的面孔被夜阑看得清清楚楚，正是献王苏信！
    那自己身下的男人又会是谁？
    夜阑回头看去，这才发现身下压根没有什么男人，而自己只是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趴在席间。
    原来方才的一切都是幻术！
    那招情意绵绵竟有如此奇效？！
    夜阑恍然大悟，匆忙之间用脚尖挑起地上散落的纱衣，身形随之不停旋转，竟是在一阵眼花缭乱之中完成了穿衣大事。
    不得不承认，她此时真的动了杀机，很想杀死面前的苏信。但理智告诉她，绝对不可贸然出手，不仅是因为献王此人杀不得，更因为她心知肚明自己压根杀不死对方。
    就连自己最为引以为傲的媚术，在他眼中都不值一提，若真的动起手来，恐怕自己只有落荒而逃的份儿。
    云逸今夜兴致高昂，杀人不够还要诛心，捏着嗓子学对方说话：“这一回合，是奴家赢了。”
    如今两人身份彻底倒转，夜阑只能坐在客人的位置上，胸脯不断起起伏伏，无论如何都不能抚平气息。
    她甚至连个妩媚笑容都挤不出来了。
    云逸又说：“姑娘对着空气一番缠绵，属实令人大开眼界。都说大炎民风彪悍，在下今日终于领教，佩服佩服！”
    夜阑忍不住又紧了紧身上衣物，咬牙切齿道：“苏信！”
    “夜阑姑娘有何指教？”
    “你到底想怎样？”
    云逸笑道：“你以花信相邀，我便来了。”
    夜阑：“所以呢，你来这里就只是为了喝酒？”
    “不然还能如何，美人恩重，我可消受不起。”
    “呵，我倒是对献王妃有些好奇了，想来她身上应该也有不凡之处，才会让你对我毫无兴趣。”
    云逸轻轻摇头：“不是没有兴趣，而是没有兴致。”
    他以指尖剑气重新点燃蜡烛，顺便还将屋内的各处油灯尽数点亮，又推开窗子放放味道。
    竹子清香霎时涌入屋内，令人心神一振，方才的意乱情迷已是无迹可寻。
    云逸说道：“按理来说，我本应将你等一网打尽。磔刑计划暴露之时，你们这些刑徒就已经由暗转明，失去了主动。”
    夜阑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既然献王知晓了此事，那么谁也无法确定苏青是否依旧蒙在鼓里。
    说来说去都怨那个端王苏岑，说什么天残门可做接应，到时候双方联手，大事可成。
    结果现在天残门惨遭灭门，合道境的二宗主都死了，还要连累大炎这边身陷囹圄，进退两难。
    夜阑如今已经彻底失了先机，在云逸面前好似一只待宰羔羊，完全没了刚刚那种将对方玩弄掌中的底气。
    云逸见状也不久留，起身准备离开，临走前只说了一句：“你还不配和本王谈条件，若是真有诚意，让赫连燃过来见我。另外，下次少用美人计。”
    他走得潇洒，毫不留恋，“若是真吃了亏，本王可不负责。”
    夜阑瞪着对方背影，看他离开房间，渐渐走远，这才猛地松了口气。
    此时此刻她已经顾不得愤怒，只觉得无比羞耻，以及抑制不住的恐惧。
    那个献王到底有何奇遇，怎会变得如此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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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0章 路遇紫薇

    离开小楼，云逸顿觉神清气爽。同时心中暗道多亏是自己假扮献王来了此处，夜阑的媚术透着古怪，换做他人此时必定已经吃了大亏。
    最后难免被美人吃干抹净，做成一具只知臣服于她的活人傀儡。
    至于云逸为何可以丝毫不受媚术影响，原因说来话长。
    其一，方圆剑灵坐镇识海，时时刻刻保持警惕，发觉不对便会刺痛心神，用痛感令云逸恢复清醒。
    其二，朱雀自从学了合欢宗的功法，现如今无时无刻都在散发着媚意。最关键的是，她的柔媚并非刻意，仿佛天生，其实杀伤力比夜阑还要强上三分。
    只是碰上了云逸这个茅坑里的石头，总是无动于衷，这才显得朱雀魅力不值一提。
    至于其三，还要感谢画中世界的那三年，与宋新瓷朝夕相对，眼中、心中全都装满了对方的身影，故而云逸才能保持理智。
    他心想夜阑还是太过自信，若是她用媚术假扮成宋新瓷的模样，没准自己就中招了。
    不过话说回来夜阑又如何知晓宋新瓷的模样，她连眼前的献王苏信是谁都搞不清楚。
    云逸走了几步，与一位手持折扇，头戴斗笠的白衣公子擦肩而过。
    他心有所感，鼻尖轻嗅，似是察觉到了故人气息，于是驻足回头望去。
    不料那名白衣公子同样停步，转身看向云逸。
    两人视线遥遥相对，看似正常，实则剑拔弩张。
    云逸如临大敌，心想此人才是自己今夜碰到的最大难关，若真的动起手来，恐怕要生出不少变数。
    有趣的是，白衣公子好像并不打算兵戈相见，而是主动将斗笠往上扶了扶，将原本遮的严严实实的眼眸露了出来。
    这一看，云逸更是心惊肉跳，没想到竟会在此处碰到故人。
    白衣公子的眼眸乃是紫色，其中还蕴含着金色经文，乍一看仿佛满天星辰，美不胜收。
    她对云逸轻轻一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便重新拉低斗笠，转身往小楼方向走去。
    鹿紫薇虽然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为了避免引起他人注意，云逸也转身继续赶路，当做刚才只是一场萍水相逢。
    他开始回味今日所见所闻，以及刚才从夜阑身上得到的全部信息，心想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鹿紫薇贵为大炎国师，为何乔装出现在大夏地界，而且还是京城？
    按理来说，大炎派来大量刑徒刺杀苏青，国师应该坐镇后方才对。偏偏她乔装来此，又在自己面前主动现身，其中信息不言而喻。
    对于“磔刑”计划，恐怕大炎内部看法不尽相同。
    云逸之所以如临大敌，乃是因为鹿紫薇天生长着一对“破妄瞳”，当初连无识界的真相都能看个清楚。
    自然也能一眼识破天衣无缝之法。
    因此她刚才故意停步，显露真身，实则是在告诉云逸。
    “别装，我认出你了。”
    而一旦云逸的身份败露，那他目前所做也会尽数成为泡影。只要刑徒知晓献王苏信已死的消息，一定会不顾一切杀死长公主苏青，彻底断绝大夏气运。
    问题在于，鹿紫薇既然认出了云逸，为何又要告诉对方？
    就像云逸刚刚与夜阑的相互试探，虽说从夜阑的反应中猜出了刑徒身份，自己却也间接告诉了对方，“磔刑”计划已经败露。
    只要交换信息，就一定会留下线索。
    鹿紫薇既然乔装来此，说明不便让人知道她的身份。可她却对云逸推心置腹，将如此重要的信息透露给了“敌人”。
    作为大炎国师，胆敢孤身进入东安城，假如云逸把消息通知大夏朝廷，必定让鹿紫薇插翅难逃。
    云逸心想：“她在赌我可以读懂她留下的线索。”
    什么线索？
    大炎并非铁板一块，磔刑计划有人赞成有人反对，以及鹿紫薇与大炎太子赫连燃，多半不是相同立场。
    鹿紫薇此番藏身醉仙楼，夜阑又早就来了这里当做暗子，说明醉仙楼中有大炎势力，而且鹿紫薇可以信任此处。
    这两名女子应是同一阵营。
    原来不止是大夏内部皇帝与两位王爷离心离德，大炎内部的国师太子看起来也不甚融洽。
    除此之外，云逸还察觉到了另外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
    那就是覆天阁应该已经开始蚕食大炎。
    上一世鹿紫薇乃是坚定的大炎立场，与云逸三番两次交手，各有胜负。
    仔细想来这一世两人之间的交集有所变化，浮生密藏之中他们联手抗敌，更让鹿紫薇提前察觉到了覆天阁。
    作为大炎国师，她从来不是什么单纯女子，即便仅仅只是了解到覆天阁的只鳞片羽，却也足够让她做出推测，有所防备。
    说不定这一世发生的“磔刑”计划，也与鹿紫薇察觉到了覆天阁有关。一旦长公主苏青遭遇暗杀，大炎与大夏的矛盾将会彻底爆发。
    “看来之前的计划要有所改动了。”云逸算了算日子，心想苏青应该快要回京，希望这期间不会再出现什么变数。
    小楼那边，白衣翩翩的鹿紫薇走进房屋，发现夜阑正在哭哭啼啼。
    她身材本就高大，气质脱俗，素有“女夫子”之称。故而夜阑在她面前好比娇妻，见面便扑进怀里一番哭闹。
    鹿紫薇笑道：“小点声，万一梁上君还在附近，岂不是让他看了笑话。”
    “他若是在附近，你怎么敢来我这里。”夜阑把脸埋在国师肩头，“好姐姐，你就让我哭一会儿。”
    “看来这次你真是吃了大亏，那人怕不是以后还会成为你的心魔。”
    “他实在太恐怖了，不仅破了我的媚术，居然还让我对他生出爱意。这世上怎会有这种、这种不要脸的臭男人啊！”
    等到夜阑好不容易平复心情，鹿紫薇说道：“献王苏信出现的倒是恰到好处，若不是他，恐怕现在太子他们已经斩杀苏青，功成身退。”
    事实的确如此，若不是天残门被云逸灭了，苏青的处境可谓危在旦夕。
    夜阑问道：“国师你到底怎么想的？”
    鹿紫薇并不隐瞒，直接答道：“长公主不能死，太子也不能出事，否则这场棋局之中，大炎大夏全部都是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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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1章 真心泉

    今夜云逸独去醉仙楼，朱雀也不闲着，带着献王妃出外“散心”。
    说是散心，实则引蛇出洞，看看现在还有谁在暗中盯着献王府，等到云逸回来再挨个上门去敲竹杠。
    有返虚境的朱雀一路保护，倒也无须家中护卫跟着，两人简装出行，直接去了东安城外颇有名气的“月老庙”。
    出乎意料的是，即便天色已晚，这里依然聚集了不少年轻男女。而且看样子有些人应是已经等候许久，出入月老庙之后的神情也各不相同。
    有的喜笑颜开，有的捶胸顿足，也有一对男女相约一同进入的，出来之后女子反手就甩了男子一巴掌，从此分道扬镳。
    如此景象倒是把朱雀看得犯了迷糊，“庙里有古怪？”
    江妙锦明媚一笑：“当然有了，不然也不会到了夜里依旧让人趋之若鹜。要知道咱们东安城虽然没有宵禁，但入夜之后也要关闭城门的。你看到那些车驾没有，不少人都打定主意要在这里休息一夜呢。”
    朱雀似懂非懂：“那咱们一会儿怎么进城？”
    “我是献王妃，看门的将士大都认识我爹，他们不会拦我。”
    “啧，那我今天就沾沾咱们江小姐的光。”
    “什么江小姐，早就嫁人了，以前的姐妹都说我当了献王妃之后，气色一日不如一日，眼看着人老珠黄。”
    朱雀心想，你这两天看着倒是容光焕发，必定是死了夫君的原因。
    两人有说有笑凑上前去，发现居然还要排队，月老庙果然很受欢迎。
    朱雀不解道：“为何这些人偏偏要晚上来？”
    江妙锦讲道：“只因庙里有一只奇妙铜盆，平日里盆里空无一物，干干净净，只有沐浴月光才能生出水来。”
    “这水能治病？”
    “能治心病，不过这么说不太准确，也有些人看了这水，反而从此生了心病。”
    朱雀听到此处，恍然大悟道：“是不是和修行中人说的‘照心镜’一样，铜盆里的水可以映出一些东西，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来此解惑。”
    江妙锦挑眉道：“我没听过照心镜，不知道什么用处，不过听你说来应该差不多。”
    两人跟着队伍往前走了几步，朱雀忍不住挠了几下江妙锦的痒处，“不许卖关子，快说快说。”
    江妙锦忍不住嘻嘻笑了起来，连忙按住朱雀作怪的那只手，轻声解释道：“人们都管里面的东西叫‘真心泉’，传闻可以从中看到自己心爱之人的样子。”
    朱雀听后先是一愣，然后又问：“那花心大萝卜岂不是要在里面看到很多人？”
    江妙锦听后也是一愣，“朱雀你……真是角度刁钻。”
    “还有若是多情之人看了这个，前一眼是某人，后一眼就是其他人，岂不是也没什么作用？”
    “要不咱们不看了吧？突然觉得好没意思。”
    眼看就要轮到两人入庙一观，朱雀笑道：“来都来了，还是进去凑个热闹。”
    月老庙因为“真心泉”的缘故常年忙碌，守在门口的小童换了又换，可还是忙于打理秩序，一个个累得疲惫不堪。
    幸好东安城派了一些兵士帮忙，不然这里每日都要发生打架斗殴的事件。
    江妙锦将事先准备好的香火钱放入门口的功德箱，然后拉着朱雀急急忙忙走了进去。
    守门小童一见两位女施主顿时眼前一亮，心中连连叹道好漂亮的姐姐，出手也好阔绰。
    殊不知刚刚多少男子暗地里都在盯着朱雀和江妙锦，只可惜来此月老庙的人，大多已经有了女伴或者心上人，故而才一直无人上前打扰。
    只不过，经此匆匆一瞥，或许有些人在泉水里看到的人也会发生变化。
    毕竟人心善变，长情难得。
    月老庙内里看着平平无奇，铜盆就放在神像之前，木桌之上，盆里的水泛着微光，平静到毫无涟漪。
    童子说道：“两位还请依次上前，照完泉水后请从侧门离开。”
    江妙锦嘴上说着不玩了，实则最激动的就是她，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朱雀你先。”
    朱雀装着不感兴趣，“还是你先。”
    “那就我来！”
    江妙锦兴奋地冲到铜盆前，好奇往真心泉里看了一眼。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她脸上的笑意突然凝固，变得有些疑惑。
    朱雀见状问道：“怎么了？”
    江妙锦眨了眨眼，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于是朱雀上前瞥了一眼，然后也是一头雾水。
    只因真心泉并未发生任何变化，盆中倒映着的只有江妙锦自己。
    她转头询问童子：“我怎么只能看见自己？”
    童子淡定道：“说明女施主心中最爱自己。”
    朱雀恍然大悟：“这是说你自恋呢。”
    江妙锦想了想，觉得倒也合理。她对苏信毫无情意，又早早嫁入献王府，断绝了和其他男人的往来，若真是看到了谁，那才恐怖。
    于是她郁闷地让出位置，瞪了朱雀一眼：“你来吧。”
    “不许偷看。”
    “你都知道我看见什么了，还不许我看看你的？”
    朱雀难得不好意思，江妙锦又说：“再说了，我就是不看……也知道你会从里面看见谁。”
    “就你聪明。”朱雀匆匆往铜盆里看了一眼，一阵涟漪莫名激起，等到平息后渐渐显露出一张极其熟悉的面容。
    她心中似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一样，嘴里嘟囔道：“早就知道会是这个臭家伙，真没意思。”
    说罢朱雀用身体拦住江妙锦好奇的目光，赶紧带她从侧门离开了月老庙。
    “我还没看清呢！”
    “没什么好看的，是我老家的一个哥哥，住我隔壁名叫铁牛！”
    二女又是一番笑闹，不料一道身影突然拦住去路，看长相有些油头粉面，不过居然身穿正气宗服饰，还是个仙家子弟。
    正气宗弟子彬彬有礼道：“小生今日有幸得见两位仙子，实乃上苍垂怜。不知仙子可否留下芳名，小生必定铭记五内，永世不忘。”
    江妙锦询问朱雀：“我今日出门没梳妇人髻？”
    朱雀答道：“梳了，我记性好着呢。”
    “那怎么还有登徒子主动招惹过来？”
    “最重要的是，我刚刚看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女子，不知为何出来之后就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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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2章 疑云密布

    换做旁人听到这番话，肯定面红耳赤，铩羽而归。
    偏偏这名正气宗弟子听后反而一挺胸膛，故作潇洒道：“两位有所不知，小生名叫袁多情，乃是正气宗龙虎道的修士，此番下山乃是为了寻合适女子同修长生大道。
    “刚刚那位只是我的师妹，倾心于我，想要以真心泉试探我的心思。不料小生今日见得两位，故而泉水中只能看到两位佳人，她这才一怒之下拂袖离去。”
    江妙锦快要听不下去，“我突然有点想吐。”
    正气宗弟子立刻递过一瓶丹药：“此乃回天丹，药到病除。”
    朱雀平日里在魔宗什么人没见过，不过正气宗打扮的狗皮膏药还真是头一次见，没好气地说道：“她已经嫁人了，你看不出来吗？”
    袁多情朗声道：“小生不介意此事。”
    “可她夫君介意。”
    “小生不介意她的夫君介意。”
    朱雀竟一时语塞。
    袁多情接着说道：“两位可能把我当成了孟浪之人，此乃误会、偏见。我龙虎道的双修乃是性命双修，与魔宗邪修截然不同。”
    江妙锦：“那你还缠着我们不放？！”
    袁多情：“小生只是觉得与两位佳人有缘，想带两位回山修行。”
    正气宗弟子出门常穿赭黄色的衣裳，有人看着贵气，有人看着土里土气，这位则是看着人也发黄、心也发黄。
    江妙锦翻了个白眼，朱雀也忍无可忍，正想着要不要干脆动手，用暴力解决问题。
    她刚打算出手，就看到有道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袁多情的身后。
    江妙锦突然高兴道：“你老家的铁牛哥怎么来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朱雀恨不得捂住江妙锦的嘴，可眼睛却忍不住去看那人。
    虽说他此时扮做献王苏信，但他真正的那张面孔，却是自己从真心泉中看到的脸。
    云逸突然说道：“原来是正气宗龙虎道的道友，冒昧打探一句，阁下可知封默如今身在何处？”
    袁多情吓了一跳，猛地回过神来，自己身边竟不知何时冒出个俊秀男子，不过看态度还算和气。
    于是他说：“你认识我家大师兄？”
    “有过一面之缘。”云逸心想，按照自己现在的身份，应该说是有“一剑之缘”。
    苏信乃是被封默亲手杀死，若是他来了东安城，那么知晓云逸假扮苏信此事的人，就又多了一个。
    幸好袁多情说道：“大师兄行踪向来飘忽不定，你若有事找他，恐怕要去正气宗等上几年才行。”
    云逸笑道：“有机会一定过去拜会。”
    说完他又走向二女，江妙锦与朱雀对视一眼，颇有默契地同时迎了上去。
    一人挽住一只手臂，一个俏声说道：“夫君你来啦！”
    一个媚声道：“公子你怎么才来？”
    “这、这、这？”袁多情目睹此情此景，顿时道心不稳，快要崩溃，只能口中连连道罪，转身落荒而逃而去。
    江妙锦连忙放开云逸，气呼呼道：“正气宗怎么会收这种弟子？”
    朱雀也附和道：“也算开了眼界。”
    云逸指尖微动，轻描淡写设下结界，故而此时在有心人看来，这三人身影朦朦胧胧，透着不真切，而且也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
    他说：“不算稀奇，当初苏信手中的换命符就出自正气宗弃徒之手。这个袁多情只是好色而已，还不至于因此也被逐出师门。”
    朱雀问：“你好像认识此人？”
    “怎么可能，王妃才最有可能认识袁多情才对。”
    江妙锦连忙摇头：“我可从未见过这种登徒子，而且我家只是与正气宗有段渊源，我又没去那边修行过，怎么可能认识正气宗的弟子。”
    云逸点了点头：“也对，咱们这就往回走吧。”
    路上朱雀总觉得哪里不对，生出一种又被云逸骗了的感觉。
    殊不知云逸也觉得朱雀越来越难糊弄。
    他当然认识袁多情，上一世甚至还利用此人好色的特点在正气宗埋了伏笔。不过可惜这枚棋子还没来得及发挥作用，覆天阁便横空出世，打乱了所有算计。
    袁多情的身份不仅仅只是正气宗弟子，他在龙虎山地位颇高，乃是现任大天师的养子。
    因此就算他行事放荡不羁，也从来无人胆敢约束于他。以及考虑到他虽然经常骚扰貌美女子，实则从未得手，正气宗对他的行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除此之外，云逸之所以看中袁多情，还因为此人看着不着调，好色且不要脸，可他居然与封默关系不错。
    属实出人意料。
    一想到那个出身正道的绝世天才，可以与宋新瓷平分秋色的年轻合道境，云逸便觉得头疼不已。
    上一世就是鹿紫薇与封默联手，开启正魔大战，重创魔宗。
    所幸这一世自己与鹿紫薇算是联手，应该不至于旧事重演。另外封默也有必要拉拢过来，绝对不能让覆天阁在后面捡漏。
    云逸看着心事重重，越想越觉得局势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
    朱雀轻声问道：“我俩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云逸笑道：“当然没有，我只是发现月老庙那边有些怪异之处。”
    江妙锦听到之后，好奇道：“有何怪异？”
    “我倒想先与王妃打听一下，月老庙的真心泉是何时出现的？”
    “应是一个月前突然出现。”
    朱雀说道：“就是个窥探人心的小把戏罢了，难道里面还暗藏玄机？”
    云逸说道：“若它早就出现在月老庙，我自然不会多想。不过眼下东安城暗潮汹涌，它便显得有些令人生疑了。”
    “哪里不对？”
    “真心泉看似只是帮你认清内心所爱，可假如泉水有幕后之人，那人也因此知道了你的软肋，你最大的欲望……”
    朱雀恍然大悟：“然后便可以借此操纵人心。”
    江妙锦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真心泉相当有名，这段时间来此观览的人不仅有城中百姓，更有达官显贵、朝中官员，甚至还有山上修士……”
    两女齐声说道：“岂不是全都中招了？！”
    云逸倒是淡定，说道：“我也希望是我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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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3章 你身上有她的胭脂味

    江妙锦虽然不是修行中人，但她出身将门，政治嗅觉非比寻常。
    云逸看似漫不经心的几句话，却令她不寒而栗。
    月老庙真心泉一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不过是“仙家显灵”，大夏之中类似事情常常发生，有时凡人眼中的“神迹”不过是修行中人的随手为之。
    像是朱雀这种返虚境修士，有修为傍身，对于这类事物也不会太过警惕。
    可要是往大了说，真心泉相当于映照出了东安城许多人的“弱点”。若是幕后之人利用此事大做文章，便可以轻而易举控制诸多权贵。
    ‘堂堂户部侍郎的二公子居然照出了自家小娘的脸！’
    ‘刑部尚书竟然从中看到了盈翠楼头牌的面容？’
    男女之恋本应是心照不宣的美好之事，奈何总有一些暗地里见不得光的感情。
    江妙锦越想越不对劲，问道：“此事要不要与钦天监通个信？”
    钦天监乃是直属于皇帝苏睿的一股力量，平定地缺门一事他们也出了不少力气，其中更有许多练气士。
    按理来讲，真心泉的事情应该交给他们来办。
    云逸却说：“问题在于谁去通信，你我的身份恐怕都不太合适。”
    “可以隐匿身份送一封信，言明真心泉的利害。”
    “我觉得此举已经晚了。”
    江妙锦仔细想了一下，月老庙倒是开在城外多年，而且原本破旧不堪，早就无人供养。而它偏偏一个月前莫名其妙恢复香火，又端出了真心泉这种宝物。
    一个月的时间不长不短，已经足够让幕后之人搜罗信息了。
    江妙锦点头道：“所以不如暂且留着它，以免打草惊蛇。”
    云逸说道：“没准能顺藤摸瓜，找到某位关键角色呢。”
    夜色已深，三人回了献王府，各自休息去了。
    云逸趁热整理了一番思绪，总觉得有所疏漏，而且覆天阁的中坚力量到目前为止尚未出现，是否说明大夏并非他们的主要目标。
    一道倩影突然钻入房中，抱臂胸前，面色不善。
    不是朱雀还能是谁。
    “你身上沾了女子香味，闻着都有点呛鼻子，你自己知不知道？”
    “倒是没太注意。”
    “刚才妙锦在，有些话不方便说，你现在是不是应该老实交代一下了？”
    “我想想怎么长话短说。”云逸想了想，“大炎的女探子想要摸摸我的底，结果最后被我反过来摸了她的底。”
    朱雀连忙叫停：“你这话听着怎么有点奇怪。”
    云逸笑道：“清者自清，污者自污。”
    “少跟我转移话题，我可太了解你了，说到心虚的事向来避重就轻！”
    “这是为了给你少添烦恼……不逗你了，大炎那边的意思是想要拉拢我，而且他们也不是一条心，有人想要杀掉苏青，有人则不想。”
    朱雀从云逸衣服上看到一块胭脂颜色，顿觉刺眼，便在指尖凝聚出一道水流，开始细心擦拭。
    她说：“反正你此行的目的就是护住大夏朝局，顺便救救苏青，对吧？”她提起“苏青”的时候刻意加重发音。
    说来有趣，当初宋新瓷乔装打扮拜入扶摇宗，与苏青也有些来往，再加上云逸重伤的时候，苏青曾不管不顾使用灵丹妙药为其续命。
    因此宋新瓷对苏青没有敌意，反倒是朱雀显得有些吃味。
    云逸眼看朱雀贴近自己，认真擦着领口的胭脂，语气也温柔了些：“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要搞清楚覆天阁的计划。如果可以出手阻拦那最好不过，如果无力阻拦，咱们也能提前做好准备。”
    朱雀：“我就是想提醒你一下，如果遇到危急情况千万不要上去拼命，实在不行咱们就回葬剑谷搬救兵。”
    “明白，毕竟咱们是修行中人，若是用世俗的道理说服不了对方，那就只能撕破脸皮了。”
    “唉，最初与你相识的时候，盼着你是个正人君子。如今认识久了，反而希望你是个卑鄙小人。毕竟君子命短，小人命长。”
    朱雀并未意识到自己这番话，还藏着其他意味。
    借着昏暗烛光，云逸不经意间看了朱雀一眼，结果目光便再难挪开。
    以往两人总是结伴而行，故而云逸对她身上的香味早已熟悉。如今或许是夜阑的媚术起了作用，朱雀的气息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仿佛酿了桂花的蜜汁，初尝极甜，回味极长，花香经久不散。
    云逸觉得口干舌燥，鼻腔中满是一股甜腻味道。
    朱雀擦完领口，再三确认了一番，上面再也没有其他人的胭脂。
    她这才松了口气，拍拍胸脯说道：“你可别以为自己顶着一张苏信的脸，就能出去做坏事，不然等回去我一定告诉小姐！”
    云逸眼前一花，方才女子胸前颤悠悠的景象挥之不去。他艰难将目光转移到朱雀的其他身体部位，可不知怎么回事，哪里都令人垂涎欲滴。
    坏了，怕不是要阴沟翻船。
    朱雀终于察觉到不对劲，霎时俏脸通红，一把推开不知不觉间已经将手环绕到她腰部的臭男人。
    她用力闻了闻，发现云逸身上的香气另有玄机，疑惑道：“你中媚术了？！”
    云逸就坡下驴道：“那里的酒水……后劲好大。”
    他装模作样躺下，哼哼唧唧好像真的身体不适。
    不料朱雀见状掉头就跑，只扔下一句：“那你自己醒醒酒吧！”
    这……船没翻，但好像还不如翻了。
    云逸哭笑不得，心想不熟的时候，朱雀可谓相当大胆，动辄调戏挑逗，乐在其中。如今两人关系越来越近，她却胆小的像只兔子。
    难道合欢宗的媚术也讲究一个返璞归真？
    正想着，朱雀去而复返，不过身体却不进入房间，只是把脑袋伸了进来。
    她严肃道：“可不许去打扰献王妃哦！”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你当你是什么好人？”朱雀冷哼一声，再度离开。
    临走时她想到今夜与江妙锦去看真心泉的场景，幸好江妙锦没有从中看到云逸的面孔，也幸好……自己从中看到了云逸。
    就是不知道大猪蹄子会在里面看见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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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4章 云逸要上朝

    次日，长公主苏青的车驾总算回了东安城，一时间城中百姓纷纷夹道欢迎，好不热闹。
    大夏苦采生人久矣，如今好不容易把地缺门连根拔起，大夏百姓可谓松了一大口气，再也不必担心自家孩童被人掳走，做成残疾。
    就连小皇帝苏睿都亲自在宫门等候，觉得自从自己登基以来，还从未像今天这般开心过。
    赫连燃一行人随后进城，趁着热闹并未引起守城官兵注意。他们与线人接头，然后藏身于一处寻常的四合院中。
    梁上君全权负责接应一事，见面后立刻把这几天的所见所闻汇报一遍。
    果不其然，赫连燃最在意的正是献王苏信。此人出现得太过蹊跷，而且刚好和天残门覆灭一事有关，显然已经成了刑徒如今的眼中钉。
    红发碧眼的大炎太子颇为引人注目，出行只能穿着斗篷遮掩大炎皇族标志性的外貌特征。
    现在他终于可以摘下兜帽，问道：“夜阑试探苏信一事，是个什么结果？”
    梁上君答道：“苏信的确已经知道了磔刑计划，不过对于合作之事，他提出要与太子殿下见面聊聊。”
    “呵，胆子倒是不小，就不怕本王直接杀了他？只要他死了，磔刑计划就可以如常进行。”
    “献王苏信也是返虚境修为，而且是个剑修，恐怕没那么容易杀死。”
    单长青也附和道：“咱们身处东安城，不宜大动干戈。”
    “剑修，又是剑修。我看苏青身边也藏着一个剑修护卫，真是麻烦。”赫连燃摆了摆手：“红铃那边怎么样了？”
    梁上君说：“已经渗透到了东安城各处，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市井小民，尽在掌控之中。”
    “做的不错。”
    “太子殿下，既然苏青已经回京，咱们接下来如何行动？”
    “先要探探苏岑的口风，如果此人一蹶不振，无法与咱们合作，还要另做打算才是。”
    苏青骑着一匹雪白骏马，脚踏祥云，而且身上还长着鳞片，被人称作“雪麒麟”。
    她一路上不停向百姓点头示意，在这个多事之秋，希望自己这样做能给他们添些信心。
    如此从东安城门走到宫城门口，人群方才散去。
    “吩咐钦天监和稷下学宫照顾好那些孩子，缺什么尽管来提。”苏青遣散属下，然后双眼看向不远处的黄衣少年。
    少年模样与她有几分相似，男生女相，显得秀气。他虽然身穿龙袍，却没有多少威严，举止投足间像个“小大人”，而非真正的皇帝。
    “姐你回来了！”苏睿与苏青一奶同胞，关系极为亲近。
    苏青伸手打算摸一摸少年脑袋，忽然想到他已经是皇帝，便又收回了手，笑道：“几日不见，竟是看着又高了些。”
    姐弟二人并肩而行，宫人则保持着微妙距离，既不打扰也不冷落。
    苏睿问道：“这次地缺门被连根拔起，咱们大夏应该能太平一阵子了吧？”
    苏青却说：“地缺门只是大夏的问题之一，远远不是全部。其实，真正的难关恐怕现在才刚刚开始。”
    “啊？”
    “让你有事没事多去叨扰秦相，难道他没跟你说这些？”
    “他还是以前那副样子，我问一句才肯说一句，也不知道他眼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皇帝。”
    “还不是你从前太过顽劣，即便秦相跟你讲了，你也听不懂，甚至还要听信谗言与他反着来。就拿铁鸿一事来说吧，他当初叮嘱你勿要将铁将军召回京城，你却偏偏把人召了回来。”
    苏睿听的耳朵发红，不好意思道：“那时候你没回来，我实在分不清哪些人值得信任。”
    苏青看弟弟一脸委屈，也不忍心继续呵斥，便说：“总之接下来你要提起精神。”
    “都听姐姐的！”小皇帝在姐姐面前显得有些谄媚。
    苏青瞪了弟弟一眼，无奈道：“快些走吧，莫要让群臣在太极殿等候太久。”
    今日恰逢朝会的时候，苏青特意赶在这天回来，也是有所计划。
    苏睿向来讨厌上朝，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傀儡，点头摇头压根无人在意，大事小情也都是群臣商讨决定。
    秦定风和端王苏岑，哪个说话不比皇帝好使？
    就连前阵子刚被阿姐赐死的大宦官，曾经都要稳压小皇帝一头。
    殊不知苏青此时却隐隐有所期盼。
    她心想，不知云逸眼下是什么情况，是否查探到了大炎那边的消息。而且按照他的性子，一定不会缺席这次朝会，看来太极殿有热闹可看了。
    想到这里，苏青不禁加快脚步，可怜苏睿只能艰难跟上。
    与此同时，太极殿，群臣大多已经到位。除了年纪太大，有事请假的那几个，其余人尽数到齐。
    毕竟长公主回朝之后，大夏总算有了几分气色，对于苏青他们还是比较信服的。
    大夏的官场并不严苛，恰恰相反，群臣入殿之后各聊各的，热闹得好似菜市口一样。
    如今除了皇帝的龙椅摆在主位，旁边还额外加了一把椅子，自然是给长公主苏青准备的。
    其次便是百官默契分为两行，各自最前方都留了位置，一个给端王苏岑，一个给宰相秦定风。
    如此站位已经成了潜规则，无人胆敢打破。
    不过今日大朝会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此人刚一现身，顿时太极殿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正是“死而复生的献王苏信”。
    献王回京之后很少出门，但送往献王府的金银财宝可是不计其数。
    以往朝会都是献王与端王兄弟二人相争，可谓刀光剑影。后来献王消失了一段时间，群臣反而有些想念。
    毕竟三足鼎立之时，苏睿、苏岑、苏信三者相互制约，又有秦定风从中调停，也不至于做出太离谱的决定。
    可后来献王苏信失踪，平衡被打破，这才让苏岑有了可乘之机，促使地缺门横行大夏地界，搞得民不聊生。
    如此说来，献王苏信虽然混蛋，却当真是朝中不可缺少的一份子。
    面对众人意味各不相同的目光，曾经想要进京做官的云逸莫名有些激动。
    他昂首阔步进入太极殿，脸上带着一丝戏谑，直接走到了群臣队列的最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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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5章 我向来不讲道理

    若不是为了进京赶考，云逸便不会路过无名小镇，从此改变命运。
    没想到当初的愿望，如今却以另外一种方式完成，真是令他感慨命运无常。
    云逸顶着献王苏信的面孔，直接无视了诸多臣子的注视。不与他们沟通就是“最好的沟通”，毕竟这些人他认不全，贸然说话反而露怯。
    偏偏群臣对此见怪不怪，谁都知道献王修行有成，向来目中无人，才不会把心思放在世俗小事上。
    云逸一路从队尾走到前方，期间无人胆敢挡路，对于这位灭了天残门的大功臣俱是退避三分。
    而站在最前方的那人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冲云逸说道：“你既然无事也不说给家里传个消息，献王府上下，还有咱们大夏朝廷，不知多少人为你忧心。”
    说话之人正是苏岑，他喜穿白衫，做书生装扮，看着一派正气，为人更是“清汤寡水”。反观献王“云逸”，衣衫华贵，黑底锈金的袍子，献王府更是比端王府不知气派了多少。
    从前大臣都觉得端王这人不错，为人清廉，无欲无求。后来才发现看着最是无害的这位王爷，祸害大夏的时候下手最重。
    当然，这群人的想法只能说是“对也不对”。因为他们如今对献王有所改观，乃是因为“苏信”的内里其实是云逸。
    准确来说，这两位王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大夏也不会每况愈下。
    云逸笑道：“王兄也在为我忧心吗？”
    当初月牙城中苏岑买通影子，偷袭重伤霆霓仙子，间接导致苏信被盛怒之下的封默杀死。
    如今他倒当起了好人，居然有脸数落弟弟。
    苏岑脸色不变：“自然是了，毕竟你不在的日子，连这朝会都变得有些无聊。”
    云逸笑道：“那今日你就有的聊了。”
    说罢云逸便转身走到另外一条队伍的前方，那里有个正打哈欠的中年男子。此人看着气度不凡，聚拢在他身后的臣子也都是朝中的肱股之臣。
    云逸行了一礼：“许久未见，秦相可还安好？”
    秦定风见状连忙让出位置，说道：“好着呢好着呢，既然献王殿下回来了，这与端王殿下打擂台的位置，就还给你吧。”
    不料云逸却不领情，“这种劳心劳力的位置，还是秦相自己留着吧。本王今日过来就是想见见某些人，想必他们也抱着相同的心思，想要见一见本王。
    “毕竟我消失有段时间，谁也不知道回京的献王到底是不是真的苏信，对吧、王兄？”
    他说着说着居然又凑回到苏岑旁边，显然这是打定主意恶心对方。
    有道声音从上方传来，“确实如此。”
    苏青带着皇帝苏睿一前一后现身，两人的目光皆是看向云逸。
    只不过一人把他当成献王苏信，翻来覆去想要看看真假。另一人却把他当做云逸来看，想要看他接下来打得什么算盘。
    云逸盯着长公主苏青，笑道：“长公主不老老实实在山上修仙，居然回了世俗，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苏青针锋相对道：“你我离了大夏朝堂，便都是山上修士，何必纠结这些。”
    “本王乃是身在樊笼，长公主却是复返樊笼，还是你更可怜些。”
    “呵，你若想要叙旧等朝会结束后再说。现在，我还有些正事需要处理。”
    从始至终云逸都没有理会过小皇帝苏睿，看来是真的不把他放在眼里。
    苏睿却不气恼，只觉得献王兄似乎哪里不太对劲，可又说不出来。
    没想到苏睿做皇帝相当平庸，看人却有自己的一套眼光，竟然可以察觉到“苏信”的反常。
    随着苏青与小皇帝落座，本次朝会正式开始。
    云逸对朝会内容毫无兴趣，只是侧头笑着看向苏岑，令人不太舒服。
    苏岑压低声音道：“你这是故意来寻我晦气？”
    “你在东安城足不出户，不就是为了躲我？”
    “我躲你做什么。”
    “你我心知肚明，天残门被本王灭了，不知王兄作何感想？”
    苏岑嘴硬道：“我为人清清白白，天地可鉴！”
    云逸心想，好一个清清白白，背地里都把大夏连根卖了，居然还敢说自己清白。
    刚好此时苏青与群臣讨论如何安置那些残疾孩童，云逸便高声说道：“王兄说了，他愿全权负责此事，一定把那些孩子安置妥当。”
    苏岑猛地攥紧拳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坑我？”
    云逸反问：“月牙城我险些被你坑死，如今你只是牺牲点财力物力，难道不行？”
    苏岑冷着脸。
    云逸便再度高声说道：“王兄还说这些孩童的家里也应该得到补偿，他愿意派人在大夏地界挨家挨户询问，为孩子寻找亲人。”
    苏岑忍不住说道：“那些孩子来路不明，大夏地界广袤，我怎么可能给他们寻到亲人？”
    云逸：“外界传言王兄与地缺门关系密切，甚至有人说，你才是采生人的幕后首领——行采生折割之事，为自己敛财。此时正是断绝谣言的大好时机，王兄你可千万不能退缩啊。”
    有名臣子朗声说道：“谣言便是谣言，端王何必自证清白？反倒是献王你莫名其妙消失数月，却在地缺门被长公主覆灭之后突然回朝，反倒显得更加可疑！”
    显然此人乃是端王门下，说话偏袒自家主子，不过也不看看场合。
    突然，一道剑气穿过人群，精准落在这名臣子的眉心之处，留下一个红点。
    他双眼忽然无神，心脉尽断，已是生机断绝。
    云逸冷酷道：“你个暗中勾连地缺门的贪官居然还敢说话，殊不知我这次来太极殿，就是为了杀你？”
    当朝杀人，这是何等狂妄！
    顿时群臣哗然，有的叫嚣要把献王逐出去，有的说要严惩苏信，有些则冷眼旁观，比如秦定风从始至终不发一言。
    在他看来，那名官员无论是否串通地缺门，光是平日里造下的罪孽，都算是死不足惜。
    苏青忽然开口说道：“据我调查，此人的确勾结地缺门，其罪当诛。”
    此言一出，议论声戛然而止，谁都没有想到，方才两人还针锋相对，这一刻长公主居然会给献王出头。
    云逸转头看向苏岑，笑道：“你知道的，我做事向来不讲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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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6章 弑帝之事

    群臣噤若寒蝉，心想这岂止是不讲道理，简直是丧心病狂。
    大夏建国以来，当朝杀人不是没有过先例，但是像献王这般出手干净利落，甚至连一滴血都没见到，就把人杀了，还真是头一回见。
    随着宫人涌入太极殿，搬走尸体，擦拭地面一气呵成，转眼间太极殿恢复平静，没有留下丝毫血气，仿佛这里刚才并未死过人。
    云逸仍是一副谁敢惹我，我就杀谁的模样，即便有人想要上前呵斥两句，也只能默默忍受，改成在心里小声蛐蛐。
    唯有苏青和秦定风不慌不忙，两人一个是返虚境，一个修为可能更高，自然不会惧怕。
    若是换成其他修士，胆敢在太极殿中放肆，早就被钦天监联合皇宫侍卫拿下。大夏皇宫乃是皇帝栖息之所，自有龙气护佑，可不是寻常修士可以造次的地方。
    偏偏这次出手的人乃是献王苏信，人家既是亲王又是返虚境高手，当真是惹不起的魔头。
    苏青开口打破僵局：“既然端王自告奋勇，那么安置孩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另外地缺门这段时间到处为非作歹，你需亲自走上一趟，安抚各地民怨。”
    此时苏岑已被架在火上，哪里还有退路，只能躬身领命。
    看长公主的意思，并不打算出钱出力，恐怕端王这次要自掏腰包了。
    随后苏青就开始商议其他事情，比如边防、赋税。云逸自然不感兴趣，继续饶有兴致地逗弄起了端王。
    “王兄既然和天残门来往密切，怎么不让他们助你修行？”
    “不是谁都和你一样，既要长生又要权势。”苏岑咬牙切齿道：“而且你修为越高，便注定距离皇位越远，难道你不懂这个道理？”
    云逸：“王兄怎么话里带刺？再说了，又不是只有当了皇帝，才能号令天下。皇帝只是虚名，权势才是真真切切的东西。”
    苏岑：“月牙城之事本是你我争夺虎符，各显身手。我也没想到会冒出个封默，居然为了给霆霓出气，动手杀你。”
    “我当然知道封默不在你的算计之中，你也远远没有驱使合道境的本领。”
    “还有那个给铁鸿叶凌出谋划策的云逸，更在你我意料之外，因此仔细说来，咱俩其实并无仇怨。”
    云逸没想到居然从王爷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只能强忍笑意。
    他说：“现在说你我没有仇怨，恐怕已经晚了吧？”
    好不容易熬到朝会结束，苏岑成了最大的输家，也顾不得什么礼仪，率先拂袖离去。这次只有寥寥几人跟在端王身后，显然随着苏信归来，朝中势力又要有所变动。
    秦定风则出乎意料地主动找上云逸，约定要在相府一叙，然后便带着一群臣子乌泱泱离开了。
    等到偌大的太极殿只剩下苏青苏睿，以及云逸。
    苏青说道：“怎么？献王有事要说？”
    云逸说道：“当初说好你我配合，我灭天残门，你灭地缺门，如今事成，你允诺的好处是不是也该给我了？”
    苏睿一听顿时急了：“姐你许诺给他什么，会不会对你不利？”
    苏青安抚道：“只是些修行用的东西，不必担忧。”
    她想了个法子，邀请道：“献王要的东西在后宫之中，随我来取吧。”
    苏睿仍不放心，想要跟着，结果被苏青以眼神制止，便只能乖乖停下脚步。
    不过他望着献王苏信的背影，越看越觉得奇怪。
    无论大炎还是大夏，皇帝都是九五之尊，受到天道庇佑。虽说因此皇帝不可修行，不得长生，但受到龙气加身，只要身处皇宫之中，便可显现诸多不凡之处。
    可惜苏睿登基太早，悟性太差，尚且无法随意运用。
    苏青自从回朝之后，深得民心，故而也多少沾染了一些龙气，受益颇多。最关键的是赤练小蛇，竟是眼看就要化龙，省去了数百年的苦修。
    苏睿尚未婚配，因此后宫的人并不多，且都是老皇帝的嫔妃。苏青回朝之后，为了免去许多麻烦，便一直暂住此处。
    她带着云逸去了住处，先是屏退左右，又确定周围再无疏漏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大炎刑徒跟了我一路，不过期间从未出手，我便猜到是你在东安城搞出了大动静。”
    云逸还是头一次来到后宫，忍不住左右看了看，发现论奢华比不上极乐天，审美也比较单调，顿时对世俗皇朝又少了几分兴趣。
    他说：“据我调查，那边也不是铁板一块，有些人想要杀你，有些人则不想。”
    “这倒是把我难住了，那我到底应该把他们当成敌人，还是可以拉拢的友人？”
    “暂且不说这个，有个问题我一直想要问你。”
    苏青看着瘦了少许，不过双眸有神，而且添了几分英气，从温柔师姐变得越来越像是“女帝”气质。
    她问：“什么问题？”
    云逸说道：“皇帝之位受天道庇佑，这份‘保护’到底是何种程度？”
    “怎会突然想到打听这个？”
    “我怀疑大炎皇帝出了事，以至于大炎朝堂乱作一团，才会做出这种断绝国运的恶毒计划。”
    苏青再度确认一番是否隔墙有耳，方才说道：“我接下来说的事情属于皇室机密，只有父皇、我以及苏睿知晓，就连苏岑苏信都一无所知。”
    云逸点头：“放心，我一定保密。”
    “天道庇佑自有不凡之处，主要表现为百病不侵，邪毒不近。”
    “可老皇帝却是重病退位。”
    “这病事出有因，曾有一位仙师为我父皇治病，说幕后有人设下阵法迫害父皇。只是我们查了许久，却连丁点线索都找不到。”
    云逸：“能够对皇帝下手，那群人应该不太简单。”
    苏青：“按照仙师的说法，至少折损了一名合道境才能做到此事。”
    “牺牲大道……换得老皇帝身患重病？这未免有些不可思议，合道境修士满脑子都是飞升，怎会甘心做这种事情？”
    “你有所不知，数千年前大秦王朝雄霸人间，始皇帝更是气运滔天，最后却被数名合道境联手镇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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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7章 盘龙塔

    苏青所说之事，乃是皇族世代相传的机密。
    世俗与山上、庙堂与江湖，看似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实则当一方势大难制，便会发生一些足以颠覆天下人间的事情。
    大秦王朝乃是世俗古往今来最强盛的朝代，一度招揽山上宗门，培养数万练气士为己用。
    当始皇帝平定世俗九洲，野心仍在膨胀，打着“侠以武犯禁，仙以术乱法”的名号，又开始讨伐山上势力。
    正如云逸在画中世界所见所闻，来自大秦的海公公居然胆敢征讨铸剑山庄，还扬言若不归降便要屠了满门。
    因此山上修士再也无法忽视秦帝的残暴行径，决定不顾天道庇护杀死这位皇帝。
    其付出的代价极为惨重，数位宗主为此牺牲性命，连同自身大道也从人间抹除。其中一人距离飞升境只有半步之遥，也因此身死道消，大道磨灭。
    那是世俗皇朝与修真宗门最为激烈的一次碰撞。
    云逸听后若有所悟道：“原来合道境仍有手段颠覆世俗王朝，只是代价太大，很少有人愿意去做。”
    而且王朝越是庞大，身负气运也就越多，合道境对其出手遭受的反噬也会成倍增加。
    苏青解释道：“就拿天枢院来说，贸然杀死一位皇帝只是下等计谋。让弟子以身入局，点点滴滴控制一座王朝，兴衰都在他一人掌控之中，这才是上上之策。”
    “鹿紫薇和秦定风就是这样的打算，一旦大夏大炎分出胜负，他们也会随之找到合道契机。”
    “没错，因此我虽然信任秦相，却又不能完全信任于他。”
    云逸思考片刻，突然一手握拳砸在掌心，发出“啪”的一声，“若我记得不错，大炎的老皇帝与你父皇年纪相仿。会不会也是遭遇了类似情况，寿命将尽，才会如此着急。”
    苏青摇头道：“我没有收到这方面的消息，但你的考虑有些道理。”
    说罢，她做出一个重要的决定：“不如我带你去见见父皇，或许亲眼见过，你会对此事更有把握。”
    云逸只记得苏承乾被藏在一口玉棺之中，处于将死未死的玄妙状态，便问：“方便吗？”
    “我连皇室机密都告诉你了，也不差这一件事。”
    出乎意料的是，苏青取出一块棋盘大小的玉台，施法开启之后，上面立刻浮现出皇宫各处影像。
    苏青解释道：“此乃‘袖珍玄机台’，传说取自天界宝物‘山河社稷图’的一角制成。唯有皇族血脉才能使用，只不过耗费灵力极为巨大。”
    云逸好奇道：“它有什么作用？”
    “可以瞬间挪移到皇宫各处，类似缩地成寸的法术。而且它本身与宫中阵法融为一体，还可以通过操控玉台上的建筑，直接更改皇宫的布置。”
    “是个可攻可守的好法宝，若是到了紧要关头，起码皇帝可以利用它逃出生天。”
    “若真的到了那一日，活着逃出去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苏青发出一声轻叹，随后重新振作精神，说道：“拉住我的手，收敛神念，勿要乱动。”
    云逸闻言照做，然后只见苏青用手指轻点玉台中的一处角落，下一刻两人便转瞬出现在了那个地方。
    她说此法类似缩地成寸，其实还是谦虚了。手握玉台之人，相当于可以将整座皇宫化为己用，换而言之更像是把皇宫炼化成了一处洞天。
    苏青脸色发白，连忙服下一粒丹药。
    云逸关心道：“你还好吧？”
    “没事，只是没想到带你过来竟会消耗如此之大。这玄机台乃是太祖传下来的宝物，历来由钦天监掌管，不过如今苏睿尚未彻底掌握大权，这才收回了宝物。”
    “结果没想到皇室出了你这个返虚境，刚好可以使用此物。”
    苏青：“我倒宁可不要它，回扶摇宗继续修行。”
    云逸见她脸色渐渐恢复红润，这才有心思打量眼前景象。
    此处应在皇宫地下，乃是一座小塔模样，其中共有九道盘龙柱作为支撑。塔内龙气氤氲，墙面以玉石铺就，雕刻着形态各异的龙纹，暗含玄机。
    即便云逸已经是返虚境的修为，到了此处居然也有下跪参拜的冲动。
    而且随着两人足尖刚触及玉制地砖，砖面立刻浮现出龙鳞纹路，缝隙间更是渗出粘稠的金色雾霭——竟是浓缩了近千年的皇室龙气。
    苏青有皇室血脉在身，对此毫无感觉。云逸却蓦然感到一阵庞大压力，压得他气海翻腾，膝盖骨也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方圆剑好似受到冒犯，自行从须弥戒中飞出，发出一声铮鸣，在主人周围划下几道剑痕，霎时将龙气隔绝在外，再无影响。
    “锵——”
    跟随苏青一同前来的赤练小蛇吓了一跳，连忙缩回衣物之中，再也不敢露头。
    苏青看它似曾相识：“这是……那柄大铁片？”
    云逸介绍道：“剑名方圆，经历一番打磨之中总算恢复真身。”
    “此剑应是有过屠龙之举，所以才会对这里尤为敏感。”苏青并不知道云逸另有奇遇，还以为是磨剑经起了作用。
    “屠龙？”云逸倒是不知南宫飞天具体做过什么，不过以“师兄”的修为道行，无论做了什么事也都不会显得离谱。
    方圆剑灵控制剑身四处游走，掠过九根盘龙柱，见上面的龙躯皆已石化，毫无生机，这才渐渐平静下来。
    苏青凝神看去，只见方圆剑身浮现出类似龙鳞的青黑色纹路，竟是引得塔内隐隐晃动起来。
    云逸安抚道：“消停点，我没事的。”
    方圆剑灵闻声停在云逸身侧，一副“这人我罩着”的神气模样。
    苏青感慨道：“只是一段日子不见，你身上的秘密反倒越来越多了。”
    云逸调整好气息，问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盘龙塔，大夏王朝的立世之本，蕴含着九道龙煞，也是保护皇宫的阵法核心。”苏青伸手指向前方不远处，“安放父皇的玉棺就在那里。”
    云逸顺着看去，那是一口幽蓝、碧绿两色渐变交织的玉棺，棺身雕龙，寒意森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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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8章 恭候多时

    按理来说，大夏的历代皇帝驾崩后都会葬在皇陵，不过苏承乾情况特殊，便被安放在了皇宫地下的盘龙塔中。
    知晓此事的人少之又少，甚至当年曾为苏承乾治病的太医只是偶然听到只言片语，便被一位将军直接斩杀，且这位将军也随后自尽。
    迫害老皇帝之人来历不明，若是被他得知苏承乾压根没死，还有可能苏醒过来，一定会再下杀手。
    云逸在苏青的带领下走到棺前，发现棺中的苏承乾面容如常，唯有眉心处钉着一道黑色死气，萦绕不散。
    死气形似虺蛇，蛇牙刺入皮肉，生出细密红丝，如活物般蔓延到玉棺各处。
    云逸以神念稍作试探，顿时如坠冰窟，耳畔更是炸响无数怨魂之音。他立刻做出反应，默念小度魂经，全力运转右臂的伏虎道，这才以禅宗神通压制住了那股怨气。
    身旁的苏青也渡过灵气相助，说道：“是我疏忽了，事先忘记提醒你。”
    “老皇帝中的是什么毒？”
    “此毒无名，不在书中记载。”
    “应当是合道境的手笔，不然我不会毫无还手之力。”
    “我也这么觉得。”苏青指尖抚过棺沿，小心不去触碰那些红丝，“按照那位仙师留下的药方，此时只差一味‘不死泉’，就能救活父皇。”
    可惜云逸两世的记忆中都没有“不死泉”信息，只能无奈道：“这种存在于传说中的宝物，找起来简直比登天还难。”
    苏青：“我也这样觉得，父皇苏醒的可能性实在太低，我必须想别的办法为大夏续命。”
    云逸：“你打算直接杀了赫连燃？”
    “原本是敌暗我明，如今却是敌明我暗，为何不能杀了他？”
    “只怕就算你杀了他也无济于事。”
    苏青轻皱眉头，疑惑道：“这是为何？”
    云逸解释道：“赫连燃只是大炎太子，就算他死了，也会有其他人代替他的身份。”
    “可我调查过，其他皇子都不成器，若是他们掌握朝政，就相当于苏信或者苏岑登基。不仅无力对外扩张，还只能把本国搅合得一团糟。”
    “我担心的不止这个，大炎皇帝如今情况不明。假如他的状况不妙，太子赫连燃又死在大夏，只怕大炎反而会落入有心之人手中。”
    其实云逸在见过鹿紫薇之后，已经笃定了这一猜想，只是眼下却不能贸然告诉苏青。
    大炎和大夏面临着同一个问题，那就是一旦无人可以担起顶梁柱的重任，整个皇朝都会被人篡夺。
    千年发展，到最后平白为他人做了嫁衣。
    苏青察觉到了话外音，轻声问道：“你对幕后之人已有推测？”
    云逸点头：“只是猜测，尚且不能确定。”
    “那就听你的，我这边暂时按兵不动，先看看大炎来的刑徒作何打算。”
    “放心吧，他们此时应该已经和苏岑见过面了。见了那位废物王爷，恐怕赫连燃比你还要着急。”
    ……
    事实证明云逸所料完全正确。
    苏岑今日离开皇宫之后，立刻乔装打扮去了城中一处极为偏僻的地方。
    赫连燃已在那里等候多时。
    两人互通有无之后，确定就是献王苏信联合葬剑谷灭掉了天残门，并且从中得到了关于“磔刑”计划的信息。
    问题在于接下来怎么办？
    苏岑受到的打击不小，一时无法振作精神，决定遵照长公主安排，先去大夏各处游走一番。
    赫连燃看出此人毫无斗志，便也收起了与他合作的心思，放他离开。
    不过就在苏岑走后，刑徒众人立刻又换了一个住处，并且布下独特阵法隔绝搜查。
    另一边，云逸在与苏青商谈完毕之后，也施施然离开了皇宫。
    按照之前与秦相的约定，他坐入豪华车驾，命马夫直接赶去相府。
    与极尽奢华的献王府截然相反，相府只是一栋不起眼的小宅子，恐怕那块老皇帝亲笔题写的牌匾，就已经是此处最值钱的东西了。
    如此破落的宅子，放在东安城都是最寒酸的一类，更何况它左右两边全是高门大户。
    云逸也没料到相府会是这样一个地方，一时间还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不过如今他顶着献王苏信的身份，不能询问此事，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宅子门前，伸手敲了敲那扇破门。
    门扉发出磨牙声响，好似随时都要罢工。
    无人应答。
    显然相府没钱雇佣下人，也不会有人听到声响之后赶来给客人开门。
    于是云逸直接推开破门，伴随着一阵“吱呀”声走了进去。抬眼只见院子更破，一棵不知活了多少年头的老树，下面有个老仆人正低头扫着落叶。
    云逸说道：“要不要本王派人过来把门修修？”
    老仆头也不抬地说：“不敢劳烦贵客，刚好老爷根据这扇门设下一道问题，让我转告献王殿下一声。”
    “什么问题？”
    “我为何非要用扇破门？”
    云逸听后一笑，转头重新看了眼摇摇晃晃的木门，确定上面并无玄机。
    老仆说完之后便拄着扫帚站直身体，显然在等待献王的回答。而如果献王的回答不够正确，便会被他扫地出门。
    云逸自然看出老仆修为不低，就算自己有十足把握打赢对方，此时却也不急着动手。
    他想了想，答道：“秦相这是烦透了朝中小人，这群人登门拜访要么为了打探口风，要么为了求人办事。而这扇破门打开时声响越大，那些人便会心虚不已，渐渐也就懒得来这陋居碰一鼻子灰了。”
    老仆听后面露惊讶，随后咧嘴笑了起来，居然还是个豁牙。
    他大声说道：“老爷，有客人来喽！”
    云逸心想自己应是过了这关，便拔腿往院中唯一的屋子走去，只见秦定风已经沏好茶水，摆好座位，面前还放着一方棋盘，显然已经恭候多时。
    他大咧咧坐在秦相对面，问道：“你就这么相信我能进来？”
    秦定风捋了捋胡须，老神在在地说道：“倒也不是特意等你，平日里我一直这么喝茶。”
    “本王就不和秦相客套了，咱们有话直说可好？”
    “我也正有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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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9章 各怀鬼胎

    秦定风面前的棋局已经下至中盘，黑白两子分别形成大势，绞杀在一处难解难分。
    他伸手指了下黑色棋盒，示意云逸接着落子。
    不过云逸只是端起茶杯，“我可不会下棋，你还是自己下吧。”
    秦定风也不强求，自己手谈倒也乐在其中。
    他开口问道：“献王殿下此番回朝是为了什么，复仇、皇位、还是其他的东西？”
    面对来自天枢院的聪明人，云逸并不打算说谎。鹿紫薇与秦定风出身同一宗门，凭借破妄瞳轻易便能看穿自己的伪装。
    而秦定风虽然少了那般高超的瞳术，可心术却要远超常人，因此面对他的时候，实话实说或者反而更有奇效。
    云逸答道：“复仇肯定不是我的目的，准确来说，灭掉天残门的时候，我的那口恶气就已经出过了。”
    “那就是为了皇位。”
    “秦相说笑了，我大难不死因祸得福，晋入了返虚境。按照规矩，我修为越高，便越不可能登基称帝，这个道理我还是清楚的。”
    “所以说，你只是为了权势，然后和从前一样，继续利用大夏的人力物力助你修行。”
    “做皇帝哪有成仙有趣？”
    秦定风落了一子，摇头说道：“你刚刚那番话听着不够诚恳。”
    云逸问：“那你觉得什么话才算诚恳。”
    “像是献王殿下这种人，必然不会忍受身边藏着一个不知何时便会发难的对手。你虽然灭了天残门，可依旧算不上高枕无忧，只要端王、长公主还在，大夏局势就充满了变数。”
    “秦相这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本王的确难以高枕无忧，只因如今东安城暗中正酝酿着一场风暴。”
    “哦？这我倒要向殿下请教一二了。”
    云逸盯着老狐狸：“秦相真的不知？”
    秦定风镇定自若：“殿下不说，我如何得知。”
    “不知就不知吧，有些事难得糊涂。”
    “呵，今日难得与献王谈心，我也有些心里话想告诉殿下。”
    “秦相请说。”
    秦定风将手中棋子放回棋盒，认真道：“其实我并不在乎谁做大夏的皇帝，因为无论是谁，都远不及太上皇英明神武。”
    由于苏承乾并未发丧，故而朝中大臣并不称其为“先帝”。
    云逸说道：“所以秦相长久以来作壁上观，并不参与几位皇子的党争。”
    “换而言之，无论你们谁能争得帝位，我都会倾尽全力辅佐，因为我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吞并大炎，一统天下。”
    “秦相好大的野心。”
    “可惜端王殿下与我背道而驰，暗中与魔宗苟且，将我大夏置于险地。”
    云逸：“放心，他当不了皇帝。”
    秦定风：“我知道，可你也做不了。你自身修为太高，已与龙气抵触，长公主亦有这方面的困扰。”
    “你的意思是，苏睿其实就是最好的皇帝人选。”
    “没错，所以我希望你能停止大夏持续多年的内耗，看清眼前的局势。只要大夏稳固，就可图谋大炎，到时候你虽然当不了皇帝，却可以做大炎的摄政王，穷极一国之力为你飞升铺路！”
    云逸揣摩不透这番话到底是不是试探，“秦相这番话未免有些天真了，你应该知道我争夺皇位到底为了什么。”
    秦定风答道：“长幼有序，太上皇却偏偏立了最小的儿子，你与端王都觉得不服。”
    “按照秦相刚才的谋划，我这口恶气该如何才能吐出去呢？”
    “此事已定，无法回头，还望殿下想清楚，到底是继续与皇帝永无止境的内耗下去，还是同心协力拿下大炎，去做一位逍遥王爷。”
    云逸放下茶杯，起身说道：“秦相的意思，本王已经清楚了。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一下秦相。”
    “什么问题？”
    “秦相作为天枢院的修士，大夏王朝的宰相。是否攻下大炎王朝，就是你的合道契机所在呢？”
    秦定风手中棋子掉落，摔在棋盘上发出一声脆响，他并未回答这个问题。
    长久以来，大夏朝堂上下对于秦相都是无比尊敬，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所有人都默认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大夏着想，却从未有人胆敢当面点破他内心最深处的动机。
    “献王”说得没错，秦定风无论把自己包装得多么冠冕堂皇，合道飞升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云逸等不到想要的回答，转身离去，临走时还和豁牙老仆打了声招呼，叮嘱他保护好自家老爷。
    老仆和和气气道：“好说好说，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家老爷就一定不会出事。”
    秦定风只是目送贵客离去，眼中闪烁着复杂神色。
    其实对于献王苏信回朝一事，他也同样半信半疑，总觉得此事透着蹊跷。
    不过今日一番试探，他觉得此人多半就是献王。
    一样的狂妄自大，一样的目中无人，一样的渴望力量。
    殊不知云逸离开相府之后，这才发现背后已经湿透，刚刚竟是紧张到出了一身冷汗。
    秦定风不是夜阑，更不是朝中群臣，他的眼光毒辣老道，其实到目前为止，云逸都不确定自己的身份是否已经暴露。
    毕竟那是可以与鹿紫薇掰掰手腕的老狐狸，对付他必须谨慎。
    云逸心中盘算着，打自己进入相府之后，试探从未停过。
    第一件事，桌上茶水并非相同，一杯是毛尖，一杯却是花茶。
    云逸选了花茶，而非毛尖，因为献王苏信不喜绿茶。
    这还要感谢献王妃这段时间做足了功课，生怕云逸在没有她陪伴的情况下露出马脚。
    江妙锦着实是个妙人，她事先料到有人会用苏信的习惯来做试探。为了避免再度出现“送花”事故，她为云逸讲了许多细节。
    比如第二件事，献王不通棋艺。
    以及第三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献王苏信早就知道自己无法登基称帝，但他就是不服，一定要把小皇帝拉下马来，让满朝文武拜服于他。
    既然不能称帝，那就做个摄政王。
    不过刚刚一番试探，云逸同样也探听到了秦定风的动机。
    他虽然没有承认，可吞并大炎就是他的合道契机。难怪鹿紫薇会冒着天大风险来到东安城，原来这两人有着大道之争。
    这是天枢院给他们二人留下的一道难题，只有一人才能晋入合道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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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0章 王见王

    且说魔宗易天行出关将近，召集四大掌门为他护法。其中白无缺还不知道天残门已被灭掉，而且由于魔尊闭关之处极为隐蔽，以至于天残门余孽即便想要汇报消息也找不到大宗主。
    不过白无翳之死还是让兄长心有所感，近日来他心头总是蔓延着一阵不安，想要回去看看。
    其余三人倒是轻松，易天行飞升在即，如今有胆量、有本事过来拆台的人，世间没有几个。
    再加上还有四位合道境护法，就算正气宗要来搅合，也得请出天界的老祖宗才行。
    万毒教的蓝真心与阴神宫的公孙无恙相同，主要势力都在大炎那边，没有什么冲突，一直相安无事。
    秋枫则是隐隐担忧宋新瓷之事，也不知她是否留有后手，做了万全之策。
    这几人身在世外，俱是不知自家已经发生了不小变化。
    万毒教有名弟子偷走了重宝“真心泉”，阴神宫则收了个天赋异禀的好苗子。
    葬剑谷更是一鼓作气连通天残门、极乐门三座护宗大阵，虽说消耗甚大，却也从此形成了“圭田”之势，牵一发而动全身。
    天残门、极乐门只留了少量弟子，勉强维持宗门运转，招收弟子一事暂时搁置，需要等待云逸归来再做决定。
    缴获的天材地宝则尽数投入到护宗大阵之中，精通阵法的裴蒹葭还帮忙出了不少力气。
    如此一来，盘踞在大夏国境的三大魔道宗门，至此已被葬剑谷彻底统一。
    这一日宋新瓷凌空而立，三大宗门的灵力则源源不断输送到她的体内，令她在合道境的修行速度远胜从前。
    裴蒹葭见状赞叹道：“看来你们这一代的魔尊飞升之后，下一任魔尊非你莫属。”
    这话倒是不假，易天行当初自学成才，依次打过魔道多数宗门之后，这才被众人推举成了新任魔尊。
    这是个只论修为高低的地方。
    宋新瓷以心神扫视过天残门和极乐门，确定一切如常之后，重返地面说道：“魔尊本就是魔道势力推举出来的最强之人，只是挂着虚名，其实没什么好处。”
    “芸芸众生，不知多少人就是为了虚名争得头破血流呢。”
    裴蒹葭如今依然用着千机的身体，不过经过描绘妆容之后，那张本就阴柔的面孔显得更像女子，乍一看倒也不算别扭。
    她好奇道：“云逸留我在此，到底是为了何事？”
    宋新瓷答道：“他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此事只能由他亲口告诉裴姐姐。”
    “你又拿这句话敷衍我。”
    “裴姐姐莫要怪罪，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你应该懂我的难处。”
    裴蒹葭与宋新瓷颇为投缘，并不生气，只是叹道：“其实此事我已有几分猜测，云逸连通三座大阵应是为了某位强敌。而你已是天下罕见的合道境，能令他如此挂心的……便只能是飞升境了。”
    宋新瓷默然不语。
    “放心吧，只要他能让我再见夫君一面，我一定会信守承诺。”
    ……
    与此同时，东安城。
    云逸没有想到，自己刚刚离开相府，便又收到了大炎刑徒的邀请。
    看来这群人在接触过苏岑之后，已经彻底被逼上绝路，快要失了方寸。
    来人乃是梁上君，他自有古怪神通，可以令人无法留意到他的存在，最方便做个斥候。
    云逸笑问：“赫连燃让本王过去，本王便一定要去？说句难听的，你们与苏岑合作在先，大炎对我来说一直都是敌人。”
    “太子说了，凡事听从献王殿下安排，您说哪里见面，就算是龙潭虎穴他也一定赴约。”
    “他倒是有些魄力。”
    梁上君：“夜阑已将醉仙楼的事告诉我等，还请献王殿下相信我们合作的诚意。”
    云逸：“诚意可不是随口说说就行。”
    “夜阑精通双修，愿自荐枕席，从此伺候献王殿下。”
    “这也未免太有诚意了，还是算了吧。”
    “殿下看不上夜阑？”
    “本王是怕有朝一日被她吃了！”
    云逸心想，刚好今日把该见的人全都见了，自己从未与赫连燃打过交道，不和他碰上一碰也无法安心。
    于是他随手指了指路边的豆花摊，说道：“本王就在这里等你家太子。”
    梁上君惊讶道：“就这儿？”
    云逸：“就这儿。”
    他随便挑了个见面的地方，这样一来两边都不必担心对方事先做了手脚。
    梁上君思忖一番，决定这就赶回去当面告知赫连燃。
    云逸不急不忙，挑了个摊位坐下，说道：“我只等他一碗豆花的时间，等不到我就走了。”
    “那还请献王殿下慢些用膳。”
    豆花摊的老板娘一眼看出云逸衣衫金贵，气度非凡，战战兢兢道：“客官有何吩咐？”
    云逸微笑道：“劳烦一碗豆花。”
    老板娘恭恭敬敬退下，盛好豆花后胆小不敢送去，没想到自家小孩主动接过活计。
    她叮嘱道：“不许胡言乱语！”
    男孩看着只有七八岁，龇牙咧嘴道：“晓得了。”
    他扎着一个娃娃髻，一口破牙参差不齐，不过人倒是长得周正，机灵可爱。
    小孩的个子只比桌子高上少许，费力将豆花端了上去，然后笑眯眯道：“一文一碗，店小利薄，概不赊欠。”
    云逸一听心道坏了，还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店家无论要金子，还是灵石，云逸都能掏的出来，唯独一文钱反而没有。
    他笑着问道：“我给你一两金子可好？”
    不料小孩摇头道：“我娘说了，一文一碗就是一文一碗，少了不行，多了也不行。”
    云逸饶有兴致看着小孩，发现此子臂长肩宽，根骨上佳，乃是不错的练剑苗子。
    而且他先天之气未失，这个年纪若能修行简直再好不过。
    “你叫什么名字？”
    “我娘叫我豆子，街坊也都这么叫。”
    “那你应该很会种豆子了？”
    “客官请不要转移话题，你该不会没钱付账吧？”
    云逸笑道：“被你看出来了。”
    豆子压低声音道：“要不咱们打个商量？”
    “什么商量？”
    “你那把剑借我仔细看看，这碗豆花就给你免账。”
    云逸顺着小孩目光，看向自己随意搁在手边的宝剑，那是一柄假的“邪啮”，其实算不得什么宝贝。
    不过即便如此，这等凶器也不便交给一个孩子玩耍。
    正说着，云逸看见不远处有道身影匆匆赶来，虽说带着斗篷，却能隐约看到赤红发丝。
    于是云逸说道：“付账的人来了，你先回去，等下再和你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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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1章 大炎太子

    名为豆子的男孩年纪虽小，心性却颇为老成。他并不纠缠云逸，果断转头走人，再也不提豆花钱的事情。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小子能看出云逸是个好说话的人，自然也能看出他现在有正事要谈，自己不便打扰。
    比起大炎太子赫连燃，云逸对豆子反倒更感兴趣，觉得这小子很合自己胃口，一时间居然生出了为他指点一二的念头。
    正想着，赫连燃径自坐在云逸对面的位置上，他挥手布下一层结界，这张破烂四方木桌好似被一只大碗扣住。
    从外界看来这里并无稀奇，只不过若是认真打量，便会发现里面的两人无法看清，也听不真切他们在说些什么。
    豆子对云逸的那把剑很感兴趣，故而一直偷偷留意那边，看出了古怪之处。
    赫连燃察觉到此事，面露不悦：“胆子倒是不小。”
    云逸笑道：“应该说这才是大夏孩童应有的心气，充满活力，永远好奇。只有保护好他们，大夏才有未来。”
    “献王这是话里有话？”
    “本王的意思是，天残门死不足惜。两国交战都要尽可能给妇孺留下一线生机，希望你也能明白这个道理。”
    不料赫连燃听了这番话后并未生气，反而对面前男子多了些欣赏，“我与天残门合作乃是苏岑牵线搭桥，对我来讲只是权宜之计，并不代表我认可他们的所作所为。”
    云逸惊讶道：“竟然如此？可惜此处无酒，不然我真该敬你一杯。”
    “世人传言献王是个纨绔王爷，好色成性，如今看来流言果然欺人。”
    “我就当你在夸我了。”
    赫连燃神色严肃：“我这番话出自真心，并不是为了奉承你。从对待大夏孩童的态度来看，你与端王苏岑简直天差地别，之前我还是小瞧了你。”
    云逸赞同道：“闻名不如见面，我也小看了太子的品行。”
    “献王既然已经知道了磔刑计划，我也就不和你客套了，咱们开门见山，你要什么好处才肯帮我？”
    “这要看你能给多少。”
    “我不与你讨价还价，事成之后大夏地界尽数交付给你，条件是你不能称帝。”
    云逸闲着无聊，干脆吃起了豆花，随口问道：“你就这么有信心可以拿下大夏？”
    赫连燃诚恳道：“只要你愿意帮忙，苏青苏睿在我看来不值一提。”
    “那秦定风呢？”
    “你有宰相，我有国师。你有铁将军，我有单长青。你有三洲之地的修行宗门，我何尝不是背靠正魔两道。”
    “这么说来，本王若是摇摆不定，反而成了一记妙手。”
    “的确如此。”
    云逸又吃了一口豆花，问道：“看样子太子已是返虚境修士，应该也面临着无法与龙气相融的问题吧？”
    赫连燃早就料到会有此问，“我与你不同，你向往长生，我只想要皇帝之位。等到登基之时，我会散去全部修为，如此便不会受到龙气抵触。”
    云逸听后惊讶无比，返虚境乃是无数修士梦寐以求的境界，面前男子竟然为了皇位甘愿放弃。
    光从这一点来说，赫连燃就比苏信、苏岑都要更适合做皇帝。
    赫连燃：“大炎的情况与大夏不同，几位皇储争勇斗狠，恨不得杀了对方。不像你与端王，见面居然还能客套几句，起码不会同室操戈。”
    云逸：“那你急着来大夏搅合朝局，难道也是因为太子之位还不牢固？”
    “父皇许诺于我，只要我做成此事，归来之时便是登基之时。”
    “难怪你贵为太子，却还要深入大夏国都这种险地。”
    “对于大炎来说，太子就是个名头，随时都能换人。”
    不得不承认，赫连燃此番前来带着十足诚意，他的每一句话都说在点子上，并未遮遮掩掩。就连云逸这种腹黑之人，居然都生出了一些惺惺相惜的感觉，有些不忍欺骗对方。
    赫连燃问：“难道我出的价码不够让你动心？”
    云逸摇头道：“并非如此，只是有人和我说过相同的话，只要帮助大夏灭掉大炎，便会倾尽大炎之力助我修行。”
    “呵，口气未免太大了些。苏睿如何与我父皇相提并论，大夏想要反攻大炎简直难如登天。”
    “我倒觉得未必如此，你家老皇帝既然生出了传位的心思，便说明他也渐渐力不从心。论智计你的确远超苏睿，却未必比得过苏青。”
    “若是苏青死了呢？”
    “那你就要掂量掂量自己能否活着离开东安城了。”云逸放下手中的空碗，“恕我直言，你若动了苏青，不仅会引来大夏的报复，正道的扶摇宗也不会放过你。”
    赫连燃一脸苦大仇深：“扶摇宗会插手此事？”
    云逸肯定道：“她是扶摇宗丹阁的大师姐，论背景……你我都不如她。”
    “那献王你呢，如果我非要杀了苏青，你会出手相助还是袖手旁观？”
    “按理来说，她的死活与我没有太大关系，扶摇宗就算报复，也不会赖上本王。”
    赫连燃：“那如果我依然给你刚才说的那些好处，却不必换你动手帮忙，只要你不帮助苏青，不帮助大夏就好。”
    云逸笑道：“还有这种好事？”
    “我绝无虚言，今日之事还请献王仔细考虑。”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赫连燃果断起身离开。他如今不能在东安城暴露行踪，在外逗留太久容易露出马脚。
    云逸：“等等，你有一文钱吗？”
    赫连燃面露疑惑，他贵为大炎太子，怎么会随身带上一文钱？
    更何况这里用的还是大夏通宝。
    云逸见状说道：“没有就算了。”
    赫连燃见他无事，便随手撤去结界，渐渐走远。
    在这位大炎太子看来，献王此人绝对值得拉拢，因为他不可能与长公主苏青一条心做事。
    秦定风也是这样觉得，所以才会做出只要献王不与长公主争权，就会给他无数好处的承诺。
    只是这两人都犯下了一个相同的错误。
    那就是献王压根不是苏信，而是由云逸假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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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2章 闲棋

    从始至终，献王都没有回到大夏。
    其实在端王失去天残门之后，大夏就已被苏青、苏睿这对姐弟彻底控制。
    假如磔刑计划如期进行，将苏青杀死在返回东京城的路上。那对于大夏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从此只留小皇帝苏睿独自支撑大业。
    可惜一步错步步错，刑徒因为死而复生的“献王”失去了最佳的动手时机，现在局势的主动权便已经不在他们手中。
    在各方势力眼中，东安城局势诡谲，不知从哪里入手。
    唯独云逸自己最为清楚，压根没有什么选择，因为大夏一定会回到小皇帝手中。
    小豆子看到那个身穿斗篷的神秘人已经走远，便又嬉皮笑脸回到桌旁。
    他说：“客官你有钱付账了吗？”
    “唉，还真是被一文钱给难倒了。”云逸见状失笑道：“你就这么想看看我的剑？”
    “嗯！”
    “好，那就借你看看。”说罢，云逸随手把宝剑连带剑鞘插入地面，坚硬青石仿佛豆腐一般被轻易插入，没有发出一丝一毫多余的声音。
    这柄剑放在修真界平平无奇，可放在世俗却是一把神兵利器。
    小豆子眼睛都看直了，他只知道刀剑锋利，却不理解剑鞘怎么也能穿透石头。
    云逸伸手示意：“看吧。”
    小豆子恨不得趴在剑上，眼珠子简直快要粘在剑鞘上面，明明是一个连“什么是剑”都搞不清楚的年纪，却露出了伯约同款的剑痴神态。
    他问：“我能摸摸吗？”
    “摸吧。”
    得了许可，小豆子先是用手试探着摸了摸剑鞘，发现触感一般，没什么奇特之处，便鼓起勇气用双手勉强环握住整个剑鞘。
    小孩子差不多和剑一般高，模样看着着实滑稽。
    云逸边看边笑，同时示意不远处的老板娘不要担心。
    那位母亲双眼喷火，看来小豆子今晚少不了一顿毒打。
    小豆子又问：“我能把它拿起来吗？”
    这次云逸却摇头说道：“你拿不动的。”
    “我力气很大的！每天早上我都要挑满家里的水缸，帮娘亲点豆花！”
    “那也不够，不信你可以试试。”
    这话说着容易，好像从泥里拔出根萝卜一样简单。
    可小豆子憋到脸蛋通红，宝剑也没有动弹分毫。
    偏偏他还不肯服输，用力吸了两大口气，又要试上一试。
    云逸也不出声阻拦，只是在旁边看笑话。
    有他坐镇于此，周围虽说还有其他人看向这里，却不敢指指点点，生怕惹到了这位衣衫华贵的公子哥。
    “我第一次用剑的时候和你一样，也只是觉得剑好看，想要看一看。”
    “看了之后就想摸一摸，摸了之后又想掂量掂量。”
    “你猜掂量之后，又想干什么？”
    小豆子刚好问道：“我能不能把剑拔出来？”
    云逸笑道：“对喽，就是拔剑，无论之前你做了多少事情，多少准备，最后都是为了拔剑，就是这么简单。”
    小豆子一头雾水：“难道拔剑有错吗？”
    “当然没错，可你有没有想过，等到把剑拔了出来，你又会想要做些什么？”
    “啊？我……我不知道。”
    “拔剑之后你就会想要用它斩断一些东西，看看此剑是否锋利。”
    小豆子连忙摆手：“我没这个意思。”
    云逸接着说道：“一开始你会砍些破烂玩意，比如树枝，比如桌角。后来你会想象剑身沾染血迹是什么样子，于是你尝试用它杀鸡、宰狗。”
    “我不听了，不听了！”
    “哈哈，那我就不接着往下说了。”云逸看出小豆子有些慌乱，便说：“有人说当你拔出剑的时候，就会变成一个剑客，你想当剑客？”
    这个小豆子就很懂了，“我想！”
    “那我告诉你，这世上从来没有一蹴而就的事情。只有在你拔出剑之后，开始整日琢磨剑是什么，剑可以用来做什么，如此反复蹉跎一生。”
    说完这句话，云逸忽然意兴阑珊，起身便走。
    小豆子喊道：“客官你的剑落下了！”
    云逸说道：“抵你那碗豆花钱，若是拔出来就归你了，若是拔不出来，就留在你这里几天。”
    老板娘急切道：“贵客还请把剑拿走，留在这里恐怕会给我们母子带来祸事。”
    云逸并未照做，只是说道：“放心，在这座东安城谁敢动这柄剑，动你家豆花摊，就别怪献王府不讲道理。”
    老板娘：“这……”
    可惜她已经来不及再说些什么，因为那名神秘男子已经突然走远，仿佛一步走出了常人几十步的距离。
    献王府……他的衣服上绣着金龙……
    老板娘终于反应过来，伸手就给了小豆子一记脑瓜崩：“那是献王殿下，你可真会闯祸！”
    小豆子挨了打却恍若未觉，目光痴痴盯着那柄剑，满脑子想着如何才能将它拔出来。
    贵客说了，如果可以拔出剑，剑就给小豆子。
    大人说话可要算数！
    等到云逸回到献王府，朱雀迎面便问：“为何要将剑留在豆花摊，真是因为付不起一文钱？”
    云逸撤去天衣无缝之法，伸了个懒腰，“小豆子天生剑骨，心性也不错，是个好苗子。”
    “难道你动了收徒的心思？”
    “我一介懒人收什么徒弟，不过葬剑谷正缺这样一个剑道种子。”
    “我怎么觉得你不怀好意呢？”
    “你把我当什么人，拐骗小孩子的那种坏人？”
    朱雀突发冷箭：“你该不会喜欢他娘亲那种类型吧，虽然看着粗糙了些，勉强也能算是……半个美人。”
    云逸解释道：“你就当我随意走了一步闲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呢。”
    说到下棋，献王妃江妙锦在一旁问道：“你下朝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分别见了苏青、秦定风以及大炎太子赫连燃。”
    朱雀：“真是够忙的。”
    江妙锦问：“他们的态度如何，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云逸答道：“这东安城可不止一副棋局，大夏长公主与大炎太子有棋要下，当朝宰相与大炎国师有棋要下，我献王苏信与端王苏岑也有棋要下。”
    朱雀：“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云逸：“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局势接下来会怎样发展，但无论如何，他们都忍不了多久的。”
    江妙锦刚好剪断一根花枝，发出“咔嚓”一声，“所以咱们要见招拆招，后发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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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3章 惊变

    短短数日，苏岑好似经历了从天上坠落凡间，落差极大，以至于这位曾经手握实权的王爷变得灰心丧气。
    没了天残门作为靠山，他如今身边只剩下一些幕僚，而且看着也都摇摆不定，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投靠长公主或者献王。
    咣！
    苏岑越想越气，一把摔烂酒壶，接着又将整桌席面通通掀翻。身边的端王妃见势不妙，立刻带着孩子离开此处，以免遭受无妄之灾。
    “为什么所有人都来与本王作对？！”苏岑破口大骂道：“一个毛没长齐的幼子，两个已经成了修士的混蛋，明明本王才是最适合做皇帝的人选！”
    他一番咆哮之后，总算冷静少许，突然想到自己也不算无计可施。
    还有大炎来的刑徒可以利用！
    如果杀了一个苏青还不足以将颠覆大夏，那就再把苏信也杀掉，杀杀杀！谁和本王抢夺皇位，那就通通杀了！
    苏岑发出“嗬嗬”声，状若疯癫。他伸手一指门外战战兢兢的侍女，说道：“你！过来！”
    侍女吓得简直迈不动腿，可面对自家王爷的命令，最后还是挣扎着走了过去。
    “你刚刚是不是在嘲笑本王？”苏岑声音冷如寒冰。
    “奴、奴婢不敢。”侍女连忙跪下磕头，用力很大，三两下便已见血。
    苏岑嫌弃道：“真没笑我？”
    “奴婢真的不敢！”
    苏岑忽然将一只脚踩在侍女后脑处，压得她脸部紧贴地面，却不敢发出哪怕一声痛呼。
    端王府的下人对自家主子最为了解，他心情好的时候，就是个很好说话、平易近人的好好王爷。可他若是心情不好，那就有人要遭殃了。
    侍女心想，自己绝对不要出声，忍一忍就过去了。
    接着她身上不停传来剧痛，被人一脚又一脚踩在身上，即便如此她也不肯发出痛呼。因为她知道，不出声还有可能活着，若是痛哭求饶那就一点活路也没有了。
    端王苏岑既然能与天残门联手，就说明他从来不是什么君子。
    侍女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应是内脏受了重创。她心想，王爷应该快要打累了，一定是这样的。
    紧接着她觉得心口一凉，不知被何种利器穿透。
    端王府上下噤若寒蝉，无人胆敢靠近此处，更无人敢于阻止王爷施暴。
    若是苍天有眼，不知它能否听到侍女临死前的悲鸣。
    苏岑浑身浴血，手持尖刀，状若疯魔。
    等到他发现侍女已经彻底断了气，这才丢掉手中匕首，瘫坐在地上，拍了拍手示意下人过来打扫。
    府中下人纷纷低着头，丝毫不敢多看王爷一眼，生怕自己被选做下一个受害者。
    日子如此反复，每日端王府的后门都会抬出去一具用白布盖着的尸体。
    看来这位王爷的怒火并未彻底得到释放，或者说，他已经迷恋上了这种感觉。
    端王府的下人已经快要崩溃，昨夜王爷又杀了一名爱妾，谁也不知道他下一次会不会更加暴躁。
    幸好，朝中下了一道旨意，命端王苏岑早日启程，为那些从天残门救回的孩童寻找亲生父母。
    这个只知杀人泄愤的煞神，终于要走了。
    ……
    苏岑就算再不情愿，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失败，失去了留在东安城争夺皇位的资格。
    体面离开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结局。
    想通此事，他便带着上千护卫以及那些孩童启程离开了东安城。
    王妃掩面相送，只是不知手帕之后到底有没有眼泪。
    多半是没有的。
    说来真是惭愧，没有端王的端王府，才是最好的端王府。
    有幕僚安慰道：“王爷莫要灰心，只要咱们做完此事，便可在大夏恢复名望。到时候等长公主与献王拼个两败俱伤，咱们仍有回来的机会。”
    苏岑吃的就是这一套：“没错，殊不知本王离开这里之后，东安城才会真的热闹起来！”
    他心想大炎刑徒绝对不会空手而归，赫连燃若要登基，就必须有所作为，他必定不会放过这等良机。
    转念一想，与其留在城里遭罪，或许还不如干脆离开这个政治旋涡。
    韬光养晦才是正道啊！
    苏岑好不容易想开，便吩咐幕僚离去。他乘坐的马车相当宽敞，看着和一栋小屋也没什么区别了，屋里还藏着不少美妾，用来路上解闷儿。
    反正已经身败名裂，他也懒得继续做戏给别人看。
    不过就在他宽衣解带，准备放肆一番的时候，有道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
    “端王真的甘心就此离开东安城？”
    苏岑吓得一动不动，嘴上说道：“本王不走又能怎样？”
    “我有一计，可令王爷再度搅弄风云，在东安城呼风唤雨！”
    “什么？！”
    “不过……要借王爷项上人头一用。”
    话音刚落，苏岑惊觉颈间一凉，回过神时发现天旋地转，刚好看到一具无头身躯轰然倒下。
    仔细一看，竟是自己！
    当初献王苏信在月牙城感受了一番“枭首”的待遇，如今端王苏岑也亲身体会了一把。
    他临死前脑中莫名冒出一个想法，那就是献王苏信被封默斩去头颅，怎么可能活下来？要知道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任何手段都是徒劳。
    苏岑手中有不止一种保命的手段，此刻不就完全无从施展，只能等死？
    可若是苏信已死，归来之人岂不是另有他人？
    想到这里苏岑眼前一亮，突然想通了许多疑点，更是抓住了长公主的命门。
    只可惜他来不及去想更多，气息便已经彻底断绝。
    杀人者来去无踪，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就只是轻描淡写将端王苏岑的头颅扔给了一条野狗，以法术控制它叼回东安城。
    随着车厢里的美姬发出一声尖叫，车外侍卫这才发现王爷的脑袋已经不见。
    他们慌忙寻找，追着一条野狗往东安城内跑去，上演了一出荒诞闹剧。
    城中百姓好奇不已，纷纷驻足观看，只见一条野狗叼着一颗人头，发疯一般在人群中狂奔。
    直到它终于觉得累了，松开狗嘴，那颗脑袋随之滴溜溜滚到一旁。
    直到外出溜达的“献王”云逸刚好停下脚步，认出脚边的头颅来自苏岑。
    他忍不住轻笑道：“这就是你们破局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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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4章 起风了

    端王苏岑就这样不明不白死了，死状凄惨，神仙难救。
    苏青尝试以续命丹为他保住一线生机，只可惜出手之人极为狠辣，看似只是枭首，实则连同魂魄尽数抹杀。
    东安城百姓好不容易盼来的太平生活又被打破，一时间人心惶惶。
    显然苏岑之死出自修行中人之手，故而长公主和宰相一番商讨过后，决定亲自调查此事。
    否则任由刑部、大理寺查个一年半载，估计也找不到什么线索。
    就算落难的凤凰不如鸡，苏岑也是皇室血脉，而且还死在了东安城外，这不仅是挑衅，同时还是一种威慑。
    由于苏岑的头颅刚好滚落在献王苏信的脚下，因此云逸成了有幸第一个被长公主邀谈之人。
    苏青命令钦天监腾出一个房间，坐镇于此调查命案。苏青选择这里自有她的道理，钦天监只听命于皇帝，除了培养练气士之外，还兼具收集情报之责。
    人在钦天监，相当于整座东安城的细枝末节尽在眼前。
    云逸乃是被人客客气气请来的，虽说他也有杀害苏岑的动机，不过大多数人倾向于献王不屑如此行径。
    而且这位王爷若要动手，也不该选在今日，而是等到苏岑走远些再杀人行凶。
    苏青见面便问：“你怎么看？”
    云逸随手翻阅屋里的卷宗，其中满是关于苏岑的情报，他说道：“死的是苏岑，有麻烦的却是你。”
    他这话发自真心，在云逸未曾假扮苏信之时，刑徒的计划是暗杀长公主，买通苏岑为大炎将来攻打大夏埋下伏笔。
    可是后来“苏信”回到东安城，重新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因此刑徒不敢贸然动手，生怕长公主死后，献王苏信可以压过苏岑一头，成了摘果子的那个人。
    如此一来，各方势力全都陷入僵局。
    但谁也没有想到，端王苏岑一死，这个局便被盘活了。
    三足鼎立之势被人打破，朝中剩下长公主与献王针锋相对。只要刑徒与献王苏信结成盟约，就可以重新按照之前的计划行动。
    对于大炎来说，只不过是盟友从苏岑换成了苏信，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起码目前看来，苏信远比苏岑聪明。
    苏青开口问道：“是刑徒下的手？”
    云逸不置可否：“如今真相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苏岑这些日子打杀了不少下人，再加上之前勾结天残门做了大孽，真是死不足惜。”
    “我只是想不通，除了刑徒还有谁要杀死苏岑。”
    “其实未必刑徒杀机最重，磔刑计划早已败露，他们杀不杀苏岑都无济于事。”
    “你的意思是……不是赫连燃杀了苏岑？”
    “应该是那只看不见的大手，正在暗中推动东安城的局势。”
    苏青为此头痛不已，因为苏岑死后，她的人身安全再度成了难题。
    云逸：“既然苏岑已死，刑徒必定有所行动。而且此时我的身份已经无法形成牵制，即便我现出真身，告诉他们苏信已死也无济于事。”
    苏青：“他们若是知道苏信、苏岑全都死了，更会觉得只要杀了我，就能让大夏一蹶不振。”
    “秦相那边什么态度？”
    “他说苏岑之死必须查明，不然对于大夏来说，不明不白死了一名亲王，只会动摇民心。”
    “除此之外呢？”
    “没了。”
    云逸骂道：“老狐狸，都到这种时候了还选择作壁上观。”
    苏青无奈道：“我刚刚已经把伯约找了回来，就藏在皇宫之中。我觉得……刑徒恐怕等不了多久，对他们来说趁乱动手再好不过。”
    “你一定不要离开皇宫，必要时不妨直接藏到盘龙塔。”
    “好，你也要注意安全。”苏青看着面前这个为自己四处奔波的男子，心中不禁一软，叮嘱道：“遇见危险莫要搭上自己，大夏若是真的万劫不复……也不是你的责任。”
    云逸笑道：“放心，苏师姐你应该知道，我这人最是惜命。”
    苏青目送云逸离开钦天监，然后迅速唤来属下，吩咐他们加强皇宫守备。
    ……
    云逸直接去了一趟醉仙楼，这里人潮涌动，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
    苏岑之死在这里只是酒客的谈资，不会有人真心实意为他伤心。
    云逸按照印象直接找到夜阑所在的那栋小楼，由于此次没有花信在手，为了方便行事他特意遮掩身形，避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然而令他颇为出乎意料的是，小楼已经人去楼空，唯有空气中隐约弥漫着阵阵香味。
    云逸眉头轻皱，以神念查探此处过后，果然找到了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一行小字，“长公主与太子，你一个我一个。”
    显然这是鹿紫薇留下的字条，云逸笑道：“你倒笃定我一定会帮你做事。不愧是天枢院最年轻出众的弟子，还真是会操纵人心。”
    明明两人从未真正见面说上几句话，更无承诺，可此时却不得不绑在同一条绳子上。
    鹿紫薇既然认出了云逸，就可以站在高处对东安城的阴谋一览无遗。她与云逸一样，都不是棋盘上的棋子。
    “夜阑应是回了刑徒那边，看来他们今夜就要动手了。”云逸笃定此事，身形一闪，不消多时便回到了献王府。
    朱雀和江妙锦不久前也得到了消息，各自开始准备。
    “刚刚传来线报，月老庙的真心泉已经消失不见。”朱雀跟在云逸身侧说道：“不过顺藤摸瓜的计划失败了，未能找到布置真心泉之人。”
    云逸说道：“现在查到也来不及了，当他是大炎刑徒就好。”
    说罢，云逸忽然询问江妙锦：“能否在献王府腾出一些空间。”
    江妙锦不解道：“这是为何？”
    云逸解释道：“如果东安城要发生大事，难免牵连无辜。献王府可能是城中唯一安全的地方，到时候可以救助一些平民百姓。”
    “好，我这就去安排。”江妙锦听出云逸的话外之音，也不啰嗦，立刻着手准备去了。
    眼看太阳西斜，一股冷风忽然吹来。
    朱雀莫名感到一阵寒意泛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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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5章 业火熊熊

    是夜，秦定风独自在陋居之中手谈，眼看黑白两子相持不下，谁也奈何不了谁。
    烛台突然倾倒在秦相心爱的楠木棋盘之上，霎时火花四溅，蜡油也迅速融化再凝固，在纵横之间凝聚成一团团污垢。
    秦定风面色忽然沉重无比，眼睛紧紧盯着棋盘，口中挤出几个字：“东，火乱，大凶。”
    与此同时，若是从苍天俯视，可清晰看到似是有盏烛火在大夏东部悄然点燃，火焰如粒粒花蕾含苞待放。
    而那花蕊，便是东安城。
    东安城的某个角落，忽有狂妄火花喷涌而出，火焰汇集，便成了烈火的涛浪。它们似水一般流动蔓延，点亮了夜，更要点燃整座城池！
    云逸刚好在献王府盘膝静坐，他突然睁开双眼，身影凌空，发现火势汹涌，转瞬间便已铺开。
    他说：“这不是寻常火焰，而是无明业火。”
    朱雀听后一惊，江妙锦则是面露疑惑，“无明业火？”
    云逸解释道：“相传此物乃是佛门珍宝，取自‘恶业害身譬如火’，是地狱惩罚罪人之火，其形似水，无孔不入……大炎刑徒，真是好狠的手段。”
    他曾预想过当刑徒被逼上绝路，他们会使出何等手段。只是未曾想到，无明业火居然被他们用在了东安城。
    如此手段可谓骇人听闻，若是无法阻挡这场大火，整座东安城将会荡然无存。
    业火似是烟花于城中绽放，华美却是以无数百姓的屋舍财物甚至身躯作为代价。
    火花蔓延速度不快，但经过之处尽化成焦土，转眼间已将十七条小巷燃个通透，即将沿着阡陌巷路流入主干大道。
    巷内百姓从睡梦中惊醒，衣冠不整，狼狈逃亡。逃不了的便爬到屋顶之上，或者用水试图浇灭火焰，却发现这火只能越浇越旺。
    无明业火，竟然可以使水燃烧！
    终于，后知后觉的东安城出动军队，开始疏散慌乱人群，对那火焰却是束手无策。有官兵不慎沾染一丁火花，全身便熊熊燃烧，痛苦叫声震撼人心，旁人泼水相救，结果却如同泼了油，只得眼睁睁看着他化成飞灰。
    苏青人在皇宫，登高望远，看到缓慢移动却声势渐大的业火，神色满是哀伤。
    钦天监派人来问：“启禀长公主，城中各处突生火患，那火并非凡火，是否派出钦天监练气士前去支援？”
    显然刑徒放的这场大火，就是为了逼迫苏青将皇宫中的修行中人派出救援。
    偏偏此时此刻，她目睹城中惨状，不能无动于衷，只能说道：“传令下去，钦天监来我这里取些辟火丹药，然后三人一组，分别前往不同坊市救火。”
    苏青内疚不已，只因她知道这场大火乃是冲着自己而来。如果她死了，那些子民自然不必遭此无妄之灾。
    但她不能死，她已是大夏最后的顶梁柱。
    苏青从须弥戒中取出几块极为罕见的千年冰魄，此物天生克制一切火焰，就算面对无明业火也有奇效。
    她将宝物交给钦天司众人，叮嘱道：“遇到火焰之后捏碎冰魄，便可压制火势。只是宝物有限，尔等尽量找到火势源头再做使用！”
    “属下遵命！”
    献王府那边，朱雀本身修行火系功法，受到无明业火影响最小，便由她出门查探了一番。
    归来之后，她急切道：“火焰乃是从各处井口涌出，其中多数出自权贵之家，目测应该有几十个源头。”
    云逸恍然大悟：“原来真心泉被用在了这个地方，无明业火不会无端出现，那些权贵应是被人拿住了把柄，主动相助才会从井底引出大火。”
    江妙锦匆匆赶来：“火势已经出了乌衣巷，快要蔓延到王府了！”
    云逸和朱雀相视一眼，一同飞身来到王府之外。只见业火仿佛化作一条河流，伴着滚滚热浪席卷而来。
    朱雀祭出不羡仙，龙凤双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化为两道圆环尽可能将献王府以及周围屋舍笼罩在内，如此一来无明业火接触到不羡仙便再难寸进。
    她娥眉轻蹙，嘟囔道：“有点烫。”无明业火透着古怪，居然能让朱雀感到不适。
    云逸也不闲着，纵剑冲入浓烟之中。他以剑气阻断火势，令业火只能蜿蜒向前，但这显然只是权宜之计。
    不远处隐约听到有人似在唱歌，云逸闻声御剑过去。
    只见一群狼狈不堪的书生站在街上，周围火势已经封死退路，他们无处可去，便打着拍子忽然唱起了诗经。
    倬彼云汉，昭回于天。
    天降丧乱，饥馑荐臻。
    赫赫炎炎，云我无所。
    云逸轻轻摇头，这是数千年前因为旱灾祸乱人间而做的诗歌，唱它无非是为了祈求一场大雨。
    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且寻常小雨也只能助长无明业火，此时求谁都无济于事。
    他心有不忍，便御剑来到人群之中，有人认出了献王的服饰，默默退后两步，生怕自己没被火烧死，却被臭名昭著的献王一剑刺死。
    书生百姓互相搀扶，眼中满是绝望，不懂为何突然就遭受了这场灭顶之灾。
    云逸懒得解释，直接打开紫金葫芦，祭出三百小剑，每一道都附在一名灾民的衣领处。
    小剑嗖的一飞冲天，带着那些人匆忙前往献王府的方向。那里有朱雀用龙凤双环抵挡火势，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出事。
    众人只觉得天旋地转，不消多时便被小剑扔到了献王府门前。
    江妙锦喊道：“让妇孺和受伤的人先进去，都不要急！”
    三百小剑完成任务之后，先是仿佛化作无数飞鸟冲向天际，寻到云逸身影之后又凝聚成一条巨龙盘旋在他身侧。
    云逸凌空而立，眸中映着城中大火，面色极为凝重。
    忽然他脸上浮现一抹喜色，远处火海中雷霆巨响接连不断，大地也为之震颤。
    随后，绵延不绝的业火竟是缓缓停止了流动，竟是苏青的千年冰魄起了作用。
    那无明业火与搓成粉末的冰魄稍一碰触，便尽皆变成了凝固的岩块，刚好将其后的火势也拦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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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6章 剑入青云

    小豆子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趴在娘亲背上，正往屋外逃去。
    他揉了揉一对睡眼，迷迷糊糊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随后双眼充满火焰之色，让他终于清醒过来。
    “娘？！”小豆子心生惧意，还以为自己是在做噩梦。
    老板娘安抚道：“豆子别怕，豆子别怕。”
    可她嘴上这样说，实则自己的身体也在不停颤抖。
    豆花摊所在的坊市并非居住区，这里的人大多把摊子留在此处，入夜之后各自回家歇息。
    唯独小豆子家最为困难，而且家中有本难念的经，夜里只能和娘亲留在摊位附近休息。
    娘俩有心逃跑，却发现到处都是滚烫岩浆流淌过来，速度虽然缓慢，但迟早都要吞噬此处。
    最为要命的还是那些浓烟，不仅遮蔽了视野，吸入两口更是令她险些昏迷。
    老板娘已经彻底失了方寸，眼看东南西北哪里都去不得，又听到孩子咳嗽，赶紧用手帕沾上凉水，捂住儿子的口鼻处。
    小豆子问：“娘，咱俩咋办？”
    “娘也不知道……”老板娘急得快要哭出来，可越是死到临头，她的神智忽然莫名变得清晰了些。
    她说：“娘一会儿抱着你往外冲，但是不知道……不知道能走多远，要是冲不出去，你别怪娘，好吗？”
    她只是一介卖豆花的普通妇人，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想着豁出性命为儿子铺平道路。
    小豆子似懂非懂，惊恐间双眼忽然看到不远处插在地上的宝剑。
    那是“献王”留下抵账的宝剑，还说若是小豆子能拔出来，就送给他。
    可之后献王再也没来过，不知他到底怎么想的。
    小豆子觉得这把剑是个好东西，因为剑留在此处之后，再也没人欺负自己和娘，收租子的官老爷也都客客气气。
    只是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那柄剑好似露出了一抹锋芒，似是自己……出鞘了。
    小豆子用力扯了扯娘亲：“娘，你看！”
    老板娘却被烟熏花了眼睛，已经看不清那边的景象了。
    就在生死存亡之际，小豆子不知哪里冒出一股力气，居然拉着母亲来到了宝剑旁边。
    四周业火蔓延而来，眼看就要将这对母子彻底吞噬，化为增长火势的燃料。
    就在这时，时间仿佛停止了一瞬。
    因为小豆子的手放在了剑柄之上。
    云逸留下的宝剑似是得了号令，霎时出鞘，一寸、两寸……寸寸青光大肆绽放，立刻将周围火焰驱赶向后，留下了一片清净之地。
    待到宝剑完全出鞘，剑身发出一声清澈啼鸣，似是告诉小豆子，它这就要飞起来了，你可一定要抓住我。
    小豆子心有所感，双手用力攥住剑柄，还连忙让娘亲也来帮忙。
    老板娘又惊又恐，此时也来不及多想，便一手抱紧儿子，一手帮忙抓住剑柄。
    下一刻，宝剑拔地而起，带着这对母子冲破滚滚浓烟，一飞冲天！
    小豆子忽然不再恐惧，反而笑了起来：“好厉害啊！”
    宝剑直入青云，再度落下时已是来到了献王府。母子二人平稳落地，然后立刻被献王府的下人扶住。
    此时云逸和朱雀正在犯愁，“如此庞大的火势，恐怕只有合道境引动天象，降下一场瓢泼大雨才有可能浇熄。”
    小豆子从人群中精准看到了那天吃豆花的人，冲他兴奋招手：“我把剑拔出来了！”
    云逸自然早就看到了他，递给朱雀一个眼神之后，走过去摸了摸小豆子脸蛋上的灰尘，“不错。”
    小豆子此时兴奋大过恐惧，他说：“你那天问我拔剑之后应该做什么，我想出答案啦！”
    “什么答案？”
    “我才不要用它砍东西，我要用它救人，就像它今天救了我和娘亲一样！”
    云逸听后眼中泛上莫名神色，没想到自己离开画中世界之后，居然能在人间遇上这样的一个……剑道种子。
    浮生寺的不戒和尚乃是千年一遇的“无漏种子”，天生领悟诸多佛法。
    眼前的小豆子则不遑多让。
    云逸说：“按照约定，剑送你了。”
    他伸手一指，那柄宝剑居然渐渐缩小，变成了小豆子也能使用的模样。
    小豆子简直爱不释手，连连抚摸剑鞘，“它有名字吗？”
    “它叫青云，出自葬剑谷。”
    “葬剑谷是什么地方？”
    “以后会有机会带你去看，在此之前先跟你娘好好商量商量吧。”
    说罢，云逸抬头看到数道流光冲向皇宫，立刻御剑跟了上去，留下一句：“我有事先走一步！”
    殊不知他御剑离开的一幕落在小豆子眼中，刻在孩子心底，多少年后他仍觉得剑仙风采就当如此。
    身陷囹圄，仍有剑入青云之志！
    云逸此去修为尽数施展，路上碰到百姓便会以剑气一荡，顿时身前业火如卷帘般倒飞而回，且开出了一条焦黑小路。
    千年冰魄只能起到片刻作用，并不足以消融这场大火，如今火势又渐渐开始失控。
    云逸只能以剑气阻挡，剑气纷纷，一道道剑痕刻在地面，并有沛然剑意覆于其表，凝成道道屏障，将业火之势牢牢阻挡。
    竟是被他从大火中，硬生生开辟出一条活命的路！
    灾民忙不迭沿着道路前行，而持剑者脚步不停，御剑前行，救人同样不停。
    眼看皇宫越来越近，此处有阵法庇护，无明业火被尽数阻拦在外，难以入侵。
    可火焰进不去，却不意味着刑徒也进不去。
    方才苏青为了救火，已经把大多守备力量尽数派遣出去，如今宫中一片空虚。
    虽然明知自己成了靶子，苏青却不愿藏于人后，她先是主动接触无明业火，一番分析之后，命人传话：“普通的水难以浇灭此火，需以性寒药物碾成粉末溶于水中方可起效。”
    她将须弥戒中有用的药材尽数发放出去，又补充道：“决明子，荷叶，薏仁，银杏叶这几味也属寒性药材，家中若有便速速取来灭火！”
    有了此法，东安城火势蔓延的速度总算稍缓。
    然而眼看数道流光已是冲入皇宫，一关刚过，一劫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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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7章 倾巢而出

    赫连燃手中提着一柄细长苗刀，刀身呈暗红之色，刀刃寒光乍现，于尖端仿佛绽出一颗星辰。
    他立于皇宫之前，身形越飞越高，待到身影与那轮清冷下弦月合二为一之时，他轰轰烈烈一刀猛地斩下。
    刀光化火，霎时照亮东安城的半边夜空，似是恨不得连墨色天空也要焚之一炬！
    面对这返虚境全力斩下的一刀，苏青并未安排兵士以命相抵，任由其砸在保护皇宫的大阵之上。
    伴随着晨钟暮鼓般的巨响荡漾开来，众人脚下不稳，纷纷摇晃，所幸皇宫被一团透明无形的罩子保护着，仍未破碎。
    但这只是第一刀。
    苏青从那赤发碧眼的模样认出了赫连燃，对于今夜将要发生之事再不抱任何侥幸，于是吩咐周围兵士离开此地，去后宫保护皇帝陛下。
    修行中人的战斗，凡夫俗子就算再多也难以改变战局，苏青并不打算把皇宫的守备力量牺牲于此。
    月下的赫连燃早已料到结界坚固，一时半晌难以攻下，于是不急不恼，继续一刀一刀斩下。
    不消多时，苏青身边只留下了少量钦天监修士，大多数则早就被她派去东安城大街小巷，帮忙阻拦火势。
    其中一人急忙赶来，说道：“启禀长公主，城中火势越来越大，百姓将士伤亡惨重。”
    苏青眼中闪过一丝怜悯，此时此刻却想不出更好的方法解开此局。
    大炎的举动已经无异于向大夏宣战，既然他们率先做出这种事，就不能怪之后大夏也用类似的法子反制对方。
    只是如此一来，苦了两方百姓。
    就在苏青面色凝重，心事重重之时，那名钦天监修士莫名往前迈了两步，又说：“还请长公主拿个……主意！”
    他口中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发现脚下青砖化作一道漩涡，吓得他连忙停步抽身，这才避免踏入陷阱之中。
    苏青冷眼看向那道身影，“你是何人？”
    那人边退边露出原本面貌，竟是一名身材窈窕的女子，眼中泛着秋波，唇边荡漾着无边媚意。
    正是一袭紫衣的夜阑！
    她衣袖宽大，稍微一动便露出大片雪白，细细看去发现春光遮遮掩掩，更显风情。
    周围的钦天监修士大多是炼气境，只有寥寥数名化神境，哪里受得了这等媚术，转眼间个个呆若木鸡，双眼无神。
    就连脖颈被人尽皆割断，头颅坠地，他们也依然面带微笑，仿佛刚刚见到了世上最美好的女子。
    此生足以。
    夜阑旋转着退后数丈，等到确定脱离了苏青设下的陷阱，这才堪堪停下脚步。
    她巧笑倩兮，调皮道：“小女子夜阑，见过长公主殿下。”
    苏青冷哼一声，早就料到刑徒不会用最笨的方法攻入皇宫。外面的赫连燃一心想要击破大阵，是为了防止自己借助皇宫阵法与他们纠缠。
    至于其他几名刑徒，则各自有着混入宫城的方法，行刺杀之事。
    她眼皮忽地轻跳，立刻身影挪移，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
    随后一只苍白手掌穿透残影的心口处，指尖仿佛还带着血渍，刺客随后露出真容，顶着一张毫无特征的面孔，任谁见了也不会留下印象。
    梁上君叹道：“明明藏了如此之久，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他看似发问，实则丝毫没有给苏青机会作答。
    因为一柄千斤之重的冷艳锯突然自她身后出现，带着千钧之力轰然砸下！
    这一刀杀气腾腾，若非此刀杀过许多人，绝无可能凝聚出如此恐怖的杀气。
    就连性子向来淡定的苏青都被杀气影响，心神有片刻停滞，如此一来身形便也慢了半分，眼看就要被冷艳锯一分为二。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一柄巨剑突然拦在冷艳锯之前，伴随着“当”的一声脆响，结结实实接下来此招。
    伯约战意盎然，“你们若是再不来，我的剑都要生锈了。”
    单长青一击不成，迅速后退，与其余两人结成包围之势，将苏青与伯约围在当中。
    至于此间的“闲杂人等”，已被方才碰撞产生的余波屠戮殆尽。
    夜阑娇笑道：“我这边有三人，而你那边只有两人，看来优势在我。”
    单长青则说：“不止，咱家太子已经快要击碎此处大阵，等到龙气一泻千里，长公主便再无天时地利。”
    梁上君并不说话，只是左手泛着墨色，仿佛戴了一只手套，透着邪气。
    伯约身上气势不弱反增，剑修便是如此一往无前，来的高手越多，他便越是高兴。
    苏青向来看着和和气气，此时面容严肃，衣袖轻动，一条赤红小蛇从中游出。
    只见赤练突然身躯暴涨，化出数十丈的真身，额头微微凸起，已有化龙之意。
    她冷声道：“刚好一网打尽，也给大炎留个教训。”
    伯约笑道：“加上这条赤练，咱们就可以一对一了。”
    夜阑冷声道：“一条畜生而已，你还指望它扭转局势不成。”
    此时空中赫连燃又是一刀落下，这次皇城大阵终于不堪其负，隐隐发出一声脆响，其中还夹杂着碎裂之音，应是已经到了崩溃边缘。
    伴随着这碎裂声，场间众人纷纷出手。
    伯约眼中满是单长青，面对这个与自己相似的武夫，他准备好好与对方来上一场角力，看看是你的冷艳锯先断，还是我的巨阙先碎！
    苏青则衣袂轻摇，仙气飘飘，十指翻飞结做各种复杂手印。
    先是一道清光落在伯约身上，令他灵力暴涨数成。接着赤练身上覆盖着一层雾色，身形竟是变得影影绰绰，缥缈莫测。
    最后苏青眉心一点朱红忽然泛上亮色，映衬的整个人更加脱俗，无边悲悯之意顿时扩散开来。
    竟是令刑徒众人感到气息一窒，莫名生出了停手的念头。
    苏青身影落在赤练头顶，随它在雾气中如镜花水月一荡，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逸终于姗姗来迟，看向面前战局，却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他心中赞叹不已，一个是剑阁高徒，剑道讲究一个刚猛无匹。另一个则是丹阁大师姐，还同时精通书阁的阵法之道。
    一段时间不见，苏青也与从前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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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8章 困兽之斗

    夜阑连忙祭出法宝，乃是一柄描花油纸伞，她看不清苏青身影之时，心有所感，立刻将伞撑开。
    果然随后连人带伞受到重创，如一只蝴蝶倒飞而去。她艰难止住身形，发觉体内气息紊乱，骂道：“该死的长虫，等下就宰了你煲汤！”
    赤练借着雾气遮掩，又是一尾巴用力甩出，这次乃是冲着梁上君而去。
    梁上君已有准备，如跗骨之蛆贴在蛇尾之上，以古怪身法卸去蛇尾力道，然后攀附着蛇鳞奔向头顶的苏青。
    刑徒中人虽然都是返虚境，但若论杀人手段亦有高低。
    梁上君身法诡异，不知刺杀过多少修行中人，就算碰上同境修士也难以逃脱他的暗杀。
    因此这一击他胸有成竹，一定要掏出长公主的心脏才是。
    失手一次就已经够丢人了，若是这次再失误，那自己还不如……等等，人呢？
    他已经来到赤练头顶，却发现面前并无身影，唯有脚下赤练蛇止不住地甩动脑袋，要把那个可恶的虫子抖落下去。
    梁上君立刻回头一掌推出，刚好落在了苏青的一道虚影之上。
    偏偏这道虚影凝聚不散，身影如烟穿过手掌，面孔无限逼近梁上君。
    他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只因从那残影眼中看到了姹紫嫣红之色，迷蒙纷乱，令他双眼一花。
    “不好！”梁上君心道不妙，当即化作一道黑影，潜藏在赤练的蛇影之中，瞬间便逃到了远处。
    随后苏青终于现出真身，脚下赤练随之张开蛇口发出一声嘶鸣。并无恶臭从口中传出，反而是飘出阵阵五彩缤纷的轻烟，一看便知满是剧毒。
    夜阑连忙接应住梁上君，手中宝伞一番旋转，将那些毒烟赶到两旁。
    她大声骂道：“亏长公主还是正道弟子，居然会使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苏青说：“这七彩云罗烟不仅是毒药，同样也是治病良药，只是看用在何处罢了。”
    “呵，长公主真是能言善辩。”
    夜阑猛地撑伞往前冲去，梁上君则紧随其后，身影笼罩在伞影之下看不真切。
    等到了靠近赤练之处，夜阑以伞保护二人，梁上君猛地吸上一大口气，然后用力喷出一口黑烟！
    那黑烟似是活物，喷出之后化作一朵黑云，表面浮凸出千百张狰狞口器，飘飘摇摇飞向赤练，刚一接触蛇身立刻扩散开来。
    赤练蛇鳞触及烟团，爆发出金石相撞的刺耳鸣响。
    云逸见状目光一缩：“乌金蚁！”
    乌金蚁乃是灵兽，体型微小，但口器锋利无比，连金石也可噬咬。此兽若是单独一只自然不足一提，可它平日常以族群结伴出行。
    乌云所经之处，尸骨不留！
    苏青也认出此兽，可怜赤练蛇此时已被咬下一口血肉，引以为傲的鳞片居然起不到丁点作用。
    眼看蚁群振翅声化作摄魂魔音，暗金色虫潮即将覆盖蛇身。苏青立刻施法将赤练重新化作小蛇模样，令它盘在肩头，又以药膏涂抹伤处。
    梁上君同样唤回乌金蚁，身处蚁群之中，忍不住发出两声咳嗽。
    想不到此人竟然将杀招养在体内，云逸心想若是自己与梁上君交手，恐怕也要因此吃了暗亏。
    夜阑撑伞而立，笑道：“长公主可真是一个难得的美人，奴家见了你的容颜，竟有些不忍下手呢。”
    云逸听后忍不住笑出声来，心想你又在摆弄半吊子媚术，能对同为女子的苏青有用才怪。
    果然苏青目光清明，丝毫不受夜阑媚音影响。她只是有些心疼赤练小蛇，轻轻抚摸蛇头给予安慰。
    此时远处伯约与单长青的身影一触即分，两人俱是手掌发麻，身上多了几道血淋淋的伤口。
    伯约笑道：“痛快！”
    单长青却面色凝重，竟是莫名萌生出一丝退意。
    他只觉得对面的剑痴打起架来不管不顾，以伤换伤，以命换命，剑硬人也硬。
    这些正道弟子个个身藏绝技，肯定还有杀手锏尚未使用，若是继续缠斗下去，自己只会颓势尽显。
    这次刑徒三人再不包围苏青，而是并肩而立，彼此交换目光。
    夜阑笑道：“别急，太子已经快要来了。”
    众人俱是抬头看向夜空，只见赫连燃十数刀接连斩下，气息居然没有丝毫变化，依旧凝练。
    他面无表情，重复一刀斩下，这次皇宫阵法再无支撑之力，终于随之轰然破碎。
    苏青立刻口吐鲜血，她刚刚能够以一人之力压制两名返虚境，就是因为脚下有皇宫大阵辅助，灵力连绵不绝。
    可如今大阵一破，她也跟着受了些伤。
    伯约关心道：“没事吧？”
    苏青服下早就准备好的丹药，淡定道：“无妨，预料之中。”
    一道赤发碧眼的身影从空中坠下，霎时在皇城砸出了一个大坑。待到烟尘散尽，赫连燃身影显现，手中持着细长苗刀，气势非凡。
    这下场中局势骤变，大炎刑徒四人，对上苏青伯约两人，此消彼长之下，优势更胜之前。
    有趣的是，赫连燃无心与苏青说话，反而将目光锁定在不远处的那道身影之上。
    云逸倚着方圆剑，一副世间纷扰与我无关的模样。
    方圆剑灵则对赫连燃手中的血色宝刀很感兴趣，似是想要将其一剑斩断，以此彰显自己风采。
    赫连燃沉声道：“献王殿下也来了。”
    云逸笑道：“看戏而已，让我瞧瞧，刑徒怎么还差了一个人，难不成被你安排去了献王府？”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呵呵，可以理解。我防备你，你防备我，咱们谁也别笑话谁。”
    赫连燃：“我对献王并无恶意，只要你遵守之前的约定，红铃便不会对献王府动手。”
    云逸：“我只是好奇，她打算如何出手？”
    “无明业火乃是受她驱使，弹指之间便可将王府焚为灰烬，到时候恐怕献王妃也难以保全。”
    “好吧，我怕了。”
    “这么说来，献王殿下应该不打算插手这里的事了？”
    “早就和你说过，我只是来看戏。”
    云逸把手一摊，示意对方尽管动手，自己绝不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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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9章 红铃

    东安城的火势渐渐稳定，献王府作为不受无明业火侵染之处，保护了不少无辜百姓，哭声夹杂痛呼，一片戚戚之音。
    朱雀履行着保护此处的职责，人在半空驭使不羡仙抵挡火势。只是随着火势堆积在外，已经形成了一道道火墙，连她也觉得有些吃力。
    她咬牙苦撑，忍不住在心中嘲弄自己。堂堂魔宗妖女，如今竟然做起了救人的事情，说出去真是有损名声。
    等云逸回来了一定要好好敲打他一番，千万别将此事告诉别人，不然自己以后怎么在魔宗立足。
    江妙锦看那条剑气荡开的小路再无百姓赶来，既是松了口气，又是一番惆怅。
    过了这么久，能来的人应该已经都来了。
    她看四周火墙被龙凤双环阻拦在外，便关心道：“朱雀你那边怎么样？”
    朱雀应道：“你放心，我能撑住。”
    手持青云的小豆子被安置在人群之中，娘亲用力抱着孩子，孩子的心神却早就去了更为高远之处，心想自己何时才能一剑荡平那些大火，拯救世人。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一道身穿漆黑斗篷的神秘人降临献王府，火势随之一窒，紧接着却透出更为骇人的气势。
    无明业火终于迎来了它的主人。
    神秘人长发披肩，腕间系着一条红绳，缀着一枚小小铃铛，随着她步履轻摇，发出阵阵铃声。
    朱雀可算等来此人，双眼立刻紧盯对方，只是眸中情绪万千，除了提防更有希冀。
    至于她为何做此神态，还要从云逸夜探醉仙楼说起。
    那夜他与夜阑一番相互试探，各有所得。当时夜阑曾说刑徒共有四人，除了云逸推测的人选之外，还有一个近年在大炎异军突起的红铃。
    云逸觉得这名字颇为熟悉，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来。
    直到他回到献王府后，与朱雀讲了事情细节，不料朱雀听到这个名字之后表情骤变。
    云逸这才想起，当年朱雀有个亲生姐姐就叫红铃，只是死在了康城的那场沙匪之乱。
    朱雀拜入葬剑谷后，曾三番四次回到康城寻觅姐姐尸骨，不惜为此掘地三尺，可惜连一件遗物都未能找到。
    因此她早就断了念想。
    没想到大炎刑徒中却出现一个与姐姐同名同姓之人，这令她心中重燃希望。
    为此朱雀开始暗中调查关于红铃的消息，只可惜红铃行事谨慎，并未留下丝毫线索。
    因此朱雀只能寻觅城中异常之处，不惜“主动上钩”，尝试以此引出红铃。
    比如城外月老庙的真心泉。
    “这场无明业火是你放的？”朱雀强压内心激动，故作镇定道。
    红铃与她遥遥相对，声音嘶哑难听，“正是。”
    “月老庙的真心泉也是你布置的？目的是用它窥探世人内心，为你所用。”
    “没错。”
    “还真是好手段。”
    “过奖。”
    朱雀见她一句话不超过两个字，心中不免有些着急，便说：“既是修行中人，为何遮遮掩掩，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红铃难得多说了几个字：“你话太多了。”
    “姐姐这是嫌我聒噪了？”
    “嗯。”
    红铃虽然嘴上这样应着，心中却莫名一震，不知为何被面前女子称为“姐姐”的时候，竟是令她心烦意乱，仿佛脑中那段封存多年的记忆，正急不可耐想要叩关而出。
    她紧皱眉头，仔细看向远处那道红衣身影。
    不料下一刻竟是对方主动打破两人之间的对峙局面，孤身化作一道火红凤凰冲了过来。
    红铃又惊又怒，心道太子命我挟持献王府，我还没出手，你怎么率先向我发难？
    殊不知朱雀再难压抑心头疑惑，这才出手试探对方，想要看看她到底是谁。
    这对姐妹生死相隔之时，一个是少女，一个还是孩童年纪。不过朱雀对自己很有信心，无论阿姐变成何种模样，自己一定可以认出对方。
    因为她从未忘记姐姐，无数个寂寞难捱的夜晚，她都在梦中与唯一的亲人相见。
    两人身影相触，朱雀抖出金铛红绫，瞬间将二人裹在红色巨茧之中。
    红铃本欲引来无明业火，不知为何感到对方并无杀意，于是手上动作慢了一分。
    她看着朱雀那张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面孔，方才脑海中的声音蓦然放大，竟是再难压抑。
    为何？！她的模样如此熟悉，如果我的小雀还活着，是不是也该是这副容貌？
    朱雀的声音微微颤抖：“阿姐？”
    这声呼唤让红铃彻底确认，对面触手可及的女子就是自己的妹妹！
    她伸出双臂，打开怀抱，激动道：“小雀？”
    此时此刻，红铃心想就算自己是落入了幻境之中，死在这里倒也不冤。
    这对失散多年的姐妹终于紧紧相拥，曾经的气味与温度，是彼此作为家人多年未变的熟悉感。
    朱雀轻轻扯下阿姐的兜帽，看着她那张被大火毁去大半的面容，忍不住落泪道：“我找了你好多次，却都没能找到你的踪迹，你是不是受了很多苦？”
    红铃轻轻抚摸着妹妹的头发，安慰道：“我就知道你没有死，我家小雀一定是因祸得福，总算离开了康城那个破烂地方。”
    “沙匪屠城那夜，是葬剑谷的绣娘杀了沙匪，见我可怜，就把我带去山上修行。”朱雀问道：“阿姐你呢？”
    “我那夜出门就碰上了沙匪，被他们泼了油，还点了火。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醒过来时只见康城到处都是尸体。”
    红铃微笑道：“但是我很开心，因为没有从中找到你的身影。原来我们两个一个去了大夏，一个留在大炎，难怪这么多年都无法找到彼此。”
    朱雀轻轻抚摸着姐姐的脸，心疼道：“阿姐已经是返虚境修士了，按理来说旧伤应该已经痊愈，皮肤也可新生，这些伤疤又是怎么回事？”
    红铃摇了摇头，说道：“是我故意留下这些丑陋的伤疤，提醒自己一定要活下去，因为活着就总有一天可以找到你。”
    “阿姐，哇！”
    “乖，不哭不哭，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是个哭包。”
    漫天红绫之中，一片情真意切。
    红绫外的人却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江妙锦紧张到恨不得扯碎手帕，心想朱雀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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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0章 图穷匕见

    姐妹一番感动过后，惊觉此时两人立场不同，应是敌人才对。
    朱雀问道：“阿姐怎么入了刑徒，这次来大夏又要做些什么？”
    红铃答道：“大炎太子命我监视献王府的动静，如果献王选择相助苏青，我便用无明业火将此地化为灰烬，然后赶去皇宫相助。”
    “真是好深的心机，这个太子嘴上说着与献王联手，结果暗地里却做了这种布置。”
    “我还没有问你，你又是如何与献王搅合到一起的，此人声名狼藉，可不是什么值得托付终生的良配。”
    朱雀闻言脸色一红，嗔怪道：“姐姐你不要胡说八道！”
    红铃见状心中更是确定自家妹妹已经动了情，叹道：“说来倒是奇怪，明明你在真心泉中看到的那人，并非献王才对。”
    她说着说着，一个大胆的想法浮上心头，猛地抬眼看向朱雀，刚好与妹妹一对写满心虚的眸子对上。
    “难道献王……不是苏信？”
    “嗯，他叫云逸，算是我家姑爷。”
    “姑爷？你这是被人掳走做丫鬟了？那你家小姐又是谁？你这是要当通房丫头？”
    面对阿姐连珠炮般的发问，朱雀咯咯发笑，好一阵才平复心情，解释道：“反正他是好人，具体情况之后我再和你细说，咱们先要想个法子把眼前难关糊弄过去才行。”
    红铃瞪了妹妹一眼，虽说面容被毁，却也透着一股难言风情。
    朱雀问：“阿姐你现在……打算帮哪边？”
    红铃想也不想答道：“废话，当然是帮你。”
    “那大炎那边你怎么交待？”
    “不必交待，我本就不欠他们什么。小雀你在哪里，姐姐就在哪里。”
    朱雀闻言一阵感动，凑到阿姐怀里说道：“其实云逸早就料到你是我姐姐了，只是我们一直找不到你的踪迹，无法确认此事。”
    红铃惊讶道：“这个假献王倒是有些心计，说吧，他给你安排了什么任务？”
    “他说如果你我相认，暂且不要对外透露，依旧表现为敌对关系。”
    “他想让我暗中偷袭大炎太子？”
    “那倒没有，他说只要我能劝你不要帮助赫连燃就好。”
    红铃听后思虑一番，又问：“他如何料到我会来到献王府？”
    朱雀挤眉弄眼道：“当然是因为刑徒之中有人给他通风报信。”
    “什么，你们居然在刑徒之中还有内应？！”红铃无比震撼，属实没有想到全是返虚境的大炎刑徒居然出了叛徒。
    这对姐妹递给彼此一个眼神，俱是口中发出一声轻喝，顿时红色巨茧炸裂开来。
    朱雀身影急退，回到了江妙锦身边，装模作样咳嗽两声，似是受了一些轻伤。
    空中的红铃看着也不好过，她重新戴上兜帽，遮住面容，然后结印施咒，令无明业火凝聚在献王府周围，却不再继续向内推进。
    她冷声道：“从现在开始，献王府只进不出，否则统统烧死。”
    朱雀配合道：“哼，你也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
    说完她便拉着江妙锦回了献王府，叮嘱府中上下勿要轻易离开，否则外面那人绝对不会心软。
    江妙锦疑惑道：“纵火之人就是大炎刑徒？”
    “对，看来皇宫那边才是主战场，他们想利用王府要挟献王。”
    红铃看似用无明业火困住献王府，实则是在保护此地，同时不让消息走漏出去。
    她想到刑徒之中有人暗中串通云逸，便觉得自己背叛刑徒就更加不必有心理负担了。
    反正又不止我一人当了叛徒。
    只是不知道那人是谁？
    ……
    皇宫之中，赫连燃占尽上风，以四敌二，想输都难。
    但他心中总是隐隐有种不祥预感，而且看到献王苏信之后，这种预感便越发明显，仿佛随时可能发生不好的事情。
    云逸催促道：“太子还在等什么，怎么还不出手？”
    赫连燃暗中以玉符联系红铃，却并未收到回复，立刻猜到王府那边出了变数。
    他攥紧手中血色苗刀，依次打量起了梁上君、夜阑以及单长青，最后目光落在献王身上，说道：“既然献王无意插手，不如离开皇宫如何？”
    云逸：“这话就有些不讲道理了，皇宫是我家，我为何要走？”
    “实不相瞒，献王殿下留在这里，我心难安。”
    “你在害怕什么，就算我帮助苏青，也不过是以三敌四，不还是你们稳占上风。”
    赫连燃叹道：“献王殿下手眼通天，我实在是不敢相信你的说辞。”
    云逸赞道：“不愧是大炎太子，还算有些脑子，不止是一介莽夫。”
    说罢，夜阑忽然感到身边炸开一股猛烈杀意，身影立刻向后退去，刚好来到了云逸身边。梁上君一动不动，完全不认为太子会对自己出手。
    单长青则微微后撤半步，不过很快便止住身形。
    夜阑冲着赫连燃行了一礼，娇声道：“还请太子殿下见谅。”
    “我只是对你有些许怀疑，没想到你竟这般心虚。”赫连燃冷着脸：“夜阑，你要背叛大炎？”
    “奴家并非背叛，只是今日之局另有玄机，还请太子留心。”
    “你这是要与献王联手了？”
    “奴家自然忠于大炎，怎会屈于大夏献王身下？”
    赫连燃怒道：“死到临头依然满口谎言，今日我便用你祭刀！”
    眼看他就要攻向夜阑，关键时刻一道身影出现在不远处，与苏青、赫连燃以及云逸三方距离刚好相同。
    宽袍大袖，气质温文尔雅，青丝以浩然巾束起，好一个女夫子。
    赫连燃咬牙切齿道：“鹿紫薇，你竟也来了大夏？！”
    “太子殿下身陷囹圄却不自知，我只能来此接你了。”
    “如果国师并未背叛大炎，就应该与我联手杀死苏青，然后趁势杀死大夏皇帝，这样才算不负大炎！”
    “罢了，你脑子向来愚钝，我懒得与你废话。”鹿紫薇叹了口气，她与赫连燃水火不容，没想到身在大夏自己也无法说服对方。
    此时单长青轻声问道：“太子殿下，计划可有变动？”
    梁上君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爆炸，“这都什么情况，国师和夜阑到底是哪边的人？”
    单长青：“国师与献王在此，恐怕咱们很难杀掉大夏长公主了。”
    梁上君：“要不……改日再来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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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1章 定风波

    赫连燃一对碧眼扫过场中众人，虽然心有不甘，却也不得不承认事实。
    他低声说：“退！”
    话音刚落，大炎刑徒仅剩的三人共同进退，便要逃跑。
    就在此时，单长青却在赫连燃身后突发冷箭，举起冷艳锯就要将自家太子劈成两半！
    冷艳锯，又名“青龙偃月刀”，冷光闪闪，寒气森森，一刀斩下力大无穷。
    再加上单长青本身又是个返虚境，如此近距离的偷袭简直神仙难挡！
    梁上君目眦欲裂：“你要做什么！”
    他来不及多想，打算以血肉之躯为赫连燃挡下这一刀。
    只不过一股灵力忽然将其推开，赫连燃竟似后脑勺长了眼睛，将苗刀反手背在身后，硬生生抗住了这一刀！
    刚刚还要共同进退的刑徒三人，霎时各自分开，赫连燃抽刀反身劈出，刀光如炽烈火焰，瞬间逼得单长青只能自保。
    身为大炎太子，赫连燃也不是易于之辈，鹿紫薇现身之时他便提起十足警惕。
    紧接着单长青刚要提起一口灵力，再度尝试强杀赫连燃，却被一人一剑打断！
    他将冷艳锯护在身前，随后宫墙青砖莫名浮现出千百道剑痕，而他除了被冷艳锯护住的要害处，周身其他部位则瞬间留下了无数伤口。
    “苏！信！”单长青破口大骂，“你到底有何居心！”
    云逸一剑不成，立刻手持方圆翩然飞去，刚好落在单长青的身后，与赫连燃形成包围之势，显然不打算放这位大炎将军离开此处。
    他说：“当初月牙城单将军与我争夺虎符，本王今日只想出口恶气。”
    单长青腹背受敌，骂道：“你以为我会听你瞎放狗屁？！”
    “话说回来，争夺虎符之时我就想过一件事，为何端王兄坐镇月牙城内，谋划城主叶凌手中的那半虎符，却似乎对铁鸿手中的另一半不感兴趣。”
    云逸推测道：“原来单将军你早就暗中勾连端王苏岑，当初你们二人各自负责争夺一半虎符，只是我从未往这里想过。”
    单长青并不否认，只是屏气凝神，心想如何才能逃出生天。
    伯约目睹短短片刻，场间局势便已经变换数次，叹道：“啧，人心诡谲难以揣摩，刚刚并肩作战的同伴，下一刻便倒戈相向，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苏青担忧地看向云逸，心中满是感激，心想如果不是他出手相助，恐怕自己已是众矢之的。
    云逸解释道：“我猜单长青的任务应该与其他人有所不同，如果太子可以成功斩杀长公主，自然最好不过。可假如暗杀不成，他的任务就变成了将赫连燃杀害于此。”
    伯约疑惑道：“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好处就是，无论如何大炎大夏都会折损一位极为重要的人，由此便可引发两国开战。”
    单长青感慨道：“一直以来真是小觑了献王殿下。”
    云逸笑道：“多亏被你们小觑，不然你这招真是防不胜防，所有人都要被你利用，一番打打杀杀到最后却平白为他人做了嫁衣。”
    “单长青，大炎待你不薄！”赫连燃已被场中变化气得快要发狂，明明刑徒五人一同出动，怎么如今只剩下他和梁上君两人孤军奋战。
    单长青一番思索，确定自己已经无处可逃，只能拼死血战，看看能否将赫连燃击杀于此。如此一来，也算死得有些价值。
    赫连燃拿苏青无可奈何，便决定杀了叛徒泄愤，于是手持血刀欺身而上，见面便是杀招。
    然而就在两人战成一团的关键时刻，一道陌生气息出现在场中，这缕剑意来得及快，以至于鹿紫薇的破妄瞳都难以捕捉到它的轨迹。
    剑意乃是冲着赫连燃而来，打算一击刺穿心脉，令其不死也残。
    鹿紫薇心中一惊，心想这剑光来势汹汹，隐隐已是合道境的水准！
    换个通俗的说法，应是“半步合道”。
    难道还有高手也想杀了赫连燃？！
    她连忙出手阻拦剑意，以浩然之气凝聚成一只巨手，试图将古怪剑意攥在手中。
    可剑意锋锐无匹，轻而易举便穿透了浩然之气，接着刺穿夜阑的油纸伞，以及梁上君的诡异手掌。
    即便受到如此之多的阻挡，它依旧锋利，眼看就要钉入赫连燃的后心处。
    而偏偏单长青全力钳住赫连燃，令他无法抽身而退。
    “苏青，动手！”生死关头，云逸忽然喊道。
    下一刻，苏青极为默契地取出“袖珍玄机台”，利用法宝瞬间将赫连燃往旁边转移了三寸。
    她情急之下能够做到这一步已是极限。
    然而这就已经足够，剑意极快，已经来不及转向，既然面前没了赫连燃，便只能刺穿单长青的胸口。
    也算不虚此行。
    冷艳锯居然都不能抵挡这道剑意，被其一剑截断，还在心口处留下一个骇人的血窟窿。
    其中的心脏则被搅成肉沫。
    单长青身躯轰然倒下，死时瞪着双眼，不肯瞑目。
    赫连燃意味深长看向苏青，最后躬身行了一礼，“多谢长公主救命之恩。”
    刚刚那道剑意乃是合道境的水准，若无苏青出手相助，他必死无疑。
    苏青收起玄机台，脸色白了几分，“不必。”
    云逸的目光则一直跟着古怪剑意，见它一击而退，转瞬便回到了远处一位老人手中。
    “柳叶剑意？老头你藏的可真深啊。”云逸曾在画中世界看过《柳叶剑》，没想到数千年之后，这份剑道仍有传人。
    那位老人手里拿着一柄扫帚，看着平平无奇，甚至有些虚弱。
    他听到云逸在对自己说话，便露出一个笑容，是个豁牙。
    云逸认出这位相府陋居的老仆，主动上前说道：“你尚且不是合道境，方才的剑意应该施展不了几次吧？”
    老仆笑呵呵道：“你猜。”
    “我才不猜，猜错了没准会死在你手里。”
    “我不杀你，我只杀他。”
    老仆指尖夹着一片柳叶，目光再度锁定在赫连燃身上。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大炎太子居然为之心生惧意，仿佛被那老者一看，便已经成了死人。
    云逸却偏要挡在两人之间，“听我一句劝，他不能死，起码不能死在大夏地界。”
    老仆说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说完他又是一道剑意射出，仍然是半步合道的水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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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2章 天枢之争

    云逸不肯退后，首当其冲迎面接下柳叶剑意。
    他不再藏拙，青莲、扶摇、方圆三道剑意尽数飞出，化作三色流光盘旋在柳叶周围，碰撞时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同时云逸又趁机将三百小剑结成剑阵，自身作为阵眼，提剑做“白猿式”。
    伯约心生豪气，祭起巨阙剑加入战局，共同阻挡柳叶剑意。苏青口诵咒语，缕缕清光笼罩云逸全身，令他灵气不绝。
    鹿紫薇更是将浩然之气覆盖整座剑阵之上，并且以破妄瞳看透柳叶破绽，于叶尾处留下一道紫色作为标示。
    谁也没想到这几人居然齐心协力出手阻拦，如此一来就算老仆口吐鲜血，不惜燃烧神魂催动柳叶剑意，竟也不能突破剑阵封锁。
    更是无法杀死剑阵之后的大炎太子赫连燃。
    云逸看出老仆身体正变得越来越消瘦，脸上肌肉也纷纷凹陷下去，头上本就不多的黑发尽皆转为白色，看着无限憔悴。
    虽然不知他如何以返虚境催动合道境剑意，但可见这门功法对自身损耗甚巨，转眼就快要将他的血肉魂魄吞噬殆尽。
    可惜的是，他毕竟不是真正的合道境，这道柳叶剑意也不如书中描述那般神妙。
    按照纵横楼的记载，柳叶剑重意不重形，因此不需要什么神兵利器，随手拈起一片柳叶便可杀人。
    而且柳叶剑意全力施展时漫天纷飞，片片都可取人性命，令人眼花缭乱，却又无处不是杀机。
    云逸本就对柳叶剑意有所了解，再加上众人合力相助，他便以剑阵护体撞向柳叶，将方圆剑在叶根处轻轻一点。
    如此一来，杀招顿破。
    眼看那片柳叶变回平平无奇的模样，被无数剑气搅碎，老仆随之吐血不停，已是强弩之末。
    云逸不想对他痛下杀手，立刻收起攻势，“第一道剑意耗尽你的灵力，第二道剑意将你的神念消耗殆尽……我想你应该用不出第三剑了吧。”
    老仆拄着扫帚，虚弱道：“献王还真是有见识，居然给你看破了我的底细。”
    “你既然来了，秦相应该也在附近？”
    “老爷沿途救了不少百姓，所以比我稍慢一步。”
    “那还真是多亏秦相心善，否则你们主仆二人一同出手，我想赫连燃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呵呵，献王不必刺激我，命由天定，既然他命不该绝，就算我与老爷一同出手也无济于事。”
    云逸拍了拍老仆肩膀，“你能看开就好。”
    老仆本就无力，被这一拍顿时双腿一软。云逸早有预料，立刻扶着他盘膝坐好，还顺便往嘴里塞了几枚救命的丹药。
    赫连燃身上已被冷汗浸透，一想到自己刚才竟是在鬼门关走了两次，心情更是难以平复。
    如今刑徒只剩两人，单长青背叛太子，意图弑主；夜阑转投国师门下，不知是敌是友；红铃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大炎还真是输的一塌糊涂。
    不过赫连燃仍有一事不解，为何单长青与那名老仆都要杀死自己，云逸和苏青却要出手相救。
    难道在这东安城，大夏和大炎之间仇怨并非症结所在？
    此时鹿紫薇带着夜阑走到太子身边，隐隐将他护在身后。苏青目睹此情此景，并未说些什么。
    战场陷入僵局，直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随着那位衣冠工整，丰神俊朗的大秦宰相显露身形，这座皇宫终于等来了最后一位客人。
    秦定风乃是守礼之人，先向长公主行礼，然后才仔细打量了一番老仆的情况。
    “让老爷失望了。”老仆苦笑道。
    秦相颇为大气地摆了摆手：“无妨，我也没想到献王竟会护着大炎太子。”
    他挺直腰板，冲着云逸行了一礼，说道：“多谢阁下手下留情！”
    他称呼对方为“阁下”，而非“献王殿下”。
    云逸回礼道：“看来秦相已经知道我并非献王了。”
    “只可惜晚了一步，最为致命的是，我知晓此事慢于鹿紫薇，便会事事失去先机。”秦定风将目光转向不远处的女夫子，“好久不见，小师妹。”
    鹿紫薇乖巧行礼：“紫薇见过师兄。”
    “师尊近来可好？”
    “一切如常，他老人家对师兄很是挂念，叮嘱我若是遇上师兄，一定要提醒你找时间回去看看。”
    秦定风闻言正襟肃容，向着西方恭恭敬敬行弟子礼，说道：“此间事了，我便回去聆听师训。”
    “事已至此，请问师兄是否还有后手？”
    “呵，我还能有什么后手，不如师妹与我暂且封盘，改日再谈？”
    “紫薇也正有此意。”
    秦定风负手而立，“这样最好不过。”
    鹿紫薇对苏青郑重说道：“这次是我欠你一个人情。”
    说罢她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向云逸，设下隔音结界，传声道：“我要走了，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个问题早就想说，你家皇帝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怀疑陛下已经成了傀儡。”
    “傀儡？”
    “没错，若非浮生密藏你提醒于我，恐怕我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并未发现陛下的种种异常。”
    “覆天阁？”
    “应当是了。”
    四目相对，两人俱是心中一凛。
    云逸又问：“还有一个问题，秦定风会不会投了覆天阁。”
    “绝无可能，他永远都是天枢院的人。”鹿紫薇撤去结界，返回赫连燃身边。
    她从袖中取出一本书籍，从中撕下一页，随后金光大绽，书页中冒出无数经文，将大炎众人团团围住。
    等到金光消融，大炎众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秦定风解释道：“此乃天枢院的不传之秘——《万世书》，没想到小师妹年纪轻轻，就已经参悟此道，我远不如她。”
    随着鹿紫薇等人离开，云逸唤出青莲小剑前去送信，不消多时献王府那边收到消息，满城大火顿时消散。
    云逸撤去天衣无缝之法，总算恢复了本来面貌，说道：“既然大炎的人已经走了，那咱们也该算算大夏这笔账了。”
    秦定风眼前一亮，心想自己果然没有老眼昏花，献王苏信那是什么货色，怎么可能突然转了性子。
    他说：“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在下云逸，与长公主有同门之谊，听闻她身陷杀局，特来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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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3章 执棋之人

    秦定风重新打量了云逸一番，笑道：“没想到筹谋覆灭天残门之人，竟会如此年轻，难怪小师妹和长公主俱是对你另眼相看。”
    “秦相过奖了，不过此时并非客套叙旧的时候。”
    “哦？”
    “毕竟你杀了大夏的端王，不是吗？”
    秦定风环顾左右，发现云逸、苏青、伯约三人已是隐隐将他包围，而且看长公主神情复杂，显然对自己已生猜忌。
    他朗声笑道：“居然被你看出来了，难道是我家老仆杀人留了线索？”
    “那倒没有，其实我一开始也以为此事乃是刑徒所为。”
    “那你后来如何想到了我？”
    “端王苏岑之死对于大夏有益无害，若是大炎刑徒出手杀他，只会暴露自身，因此他们不会浪费暗杀机会在一个无关紧要的王爷身上。”
    云逸接着又说：“但秦相你不一样，你一心为了大夏着想，在你看来苏岑死了再好不过。同时又能逼迫刑徒尽快出手，而他们一旦动手，你就会将赫连燃的性命留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秦相这是想做黄雀。”
    苏青叹道：“无论如何苏岑都是大夏的王爷，若要杀他，应当依照律法审判。”
    “理应如此，只是老臣想着利用端王人头逼出刑徒，如此一来也算他死得其所。”
    秦定风苦笑道：“大炎少了单长青，边关可谓受到重创。太子赫连燃经此一役，回去之后也会韬光养晦，少生事端。而长公主殿下，通过今夜之事与大炎国师结下善缘，日后必可从中受益。
    “如此算来，我大夏只是牺牲了一个王爷。”
    云逸补充道：“还有许多无辜受难的东安城百姓。”
    秦定风面露悲痛：“这就没有办法了，两国相争必定有所牺牲。”
    他神情不似作伪，而且衣衫沾了不少灰烬，可见今夜救火救人的确出了不少力。
    这种人才是最令人头疼的存在，若是与他站在对立面，杀也杀不得，置之不理又会留下隐患。
    秦定风看出众人的纠结之处，洒脱笑道：“我与小师妹虽然没有言明，但其实我们都将磔刑计划看做一次比试。这场合道之争，终究是我稍逊一筹。”
    苏青说道：“大夏并未彻底输给大炎，秦相这番话未免为时过早。”
    “并非如此，长公主回朝已有一段时日，应该已经看透了大夏的沉疴旧疾，那可不是一朝一夕之间就能治好的。而且恕我直言，当今陛下能力不足，除非太上皇能够醒来，否则大夏倾覆只是迟早的事。”
    “秦相当真觉得……大夏没救了？”
    “王朝其实与凡人一样，都有命数。凡人命尽可以修行续命，王朝若要续命则必须有人力挽狂澜。”
    苏青瞧了一眼云逸，见他对自己微微颔首，便问：“秦相不愿做那个力挽狂澜之人？”
    秦定风听后哈哈大笑道：“老臣当然愿意，只是我已犯下大错，无论如何这里都已容不下我。”
    他说着笑着，莫名流下两滴泪水，“至于其中原因，我想云公子最为清楚。”
    云逸点头道：“秦相应该已经感受到了覆天阁的存在，所以才会作壁上观，以求自保。”
    “云公子似乎很了解覆天阁？”
    “覆天阁所作所为，无非是为了掀起大炎大夏的战争，令世俗卷入永无止尽的纷争之中，这样他们才好浑水摸鱼。”
    云逸伸手指了指单长青的尸体，“大夏的端王苏岑就是覆天阁的棋子，大炎的单长青也是如此。他们的所作所为有些相同之处，都不在乎自己的国家能否变强，只在乎如何挑起争端。”
    秦定风深有同感：“单长青若是杀了赫连燃，大炎必定举兵为太子复仇。端王若是无人阻拦，也会勾结大炎，里应外合，迟早毁掉大夏。”
    “说实话，我曾怀疑过秦相是否也是覆天阁的棋子。”
    “哦？那公子现在不怀疑我了？”
    “醉仙楼有一批酒留给秦相，鹿紫薇潜入大夏也是藏在那里，我想醉仙楼的幕后应该有天枢院的手笔。对于你们而言，大夏大炎之争就像一盘棋局，而执棋之人却依然同气连枝，绝不会同室操戈。”
    云逸做出如此大胆的推测，也与鹿紫薇的提醒不无关系。
    秦定风答道：“没错，虽然这么说显得有些狂妄……在天枢院眼中，世事如棋，众生为子。”
    “棋盘之内的胜负确实重要，可棋盘之外也有胜负。”
    “云公子果然看得通透。”
    “覆天阁同时在大夏、大炎布局，难道秦相不想与它较量一番。我刚刚问过鹿紫薇，她此番回到大炎，可是打算大闹一场啊。”
    “我自然不愿服输，输给小师妹我心服口服，但对于那只妄图暗中掌控大夏的巨手，我却是不服气的。”
    此时苏青终于开口说道：“既然秦相不服，不如再辛苦几年？如今大夏朝堂没了苏信、苏岑两人掣肘，我想你也可以一展抱负。”
    秦定风眼中满是震惊，“可老臣的确杀了端王，还逼迫刑徒对长公主殿下出手，更让东安城为此满地疮痍。”
    “我有一点与秦相颇为相似，那就是只要能对大夏有利，我宁愿吃些亏。”
    “这……”秦定风本以为自己没能杀死赫连燃，便已经彻底输了棋局，却不料事情仍有转机。
    他向苏青深深行礼，“承蒙长公主不弃，老臣必定鞠躬尽瘁！”
    苏青却侧身避开大礼，“还望秦相摒弃前嫌，当今陛下虽非良主，悉心教导之后未必不是守成之君。”
    伯约听不懂这些人情世故，悄悄凑到云逸这边，说道：“你那柄方圆又有精进，真是可喜可贺啊。”
    “不知伯约兄之后作何打算，回扶摇宗继续修行？”
    “难得出来一次，我才不要早早回去。”
    “那不如去大炎逛逛，走一趟青莲宗？”
    “青莲宗倒也是个好去处，刚好可以领略一番青莲剑意……对了，顺便还可以看看莲芯，不过他嘴巴太毒，我尽量和他只见面不说话。”
    云逸露出一缕阴谋得逞的笑意，“既然如此，还请伯约兄帮我带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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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4章 公主情思

    伯约稍加思索，忽然一巴掌拍在云逸肩头，“就知道你小子又在算计我！”
    云逸笑道：“为何要说‘又’？”
    “给苏仙子出主意，把我弄过来当援兵，你敢说不是你的主意？”
    “这你居然都能想到？！伯约兄果然是外粗内细，猛汉绣花，敬佩敬佩！”
    伯约一把揽住云逸，“我告诉你，就算你合道了，按辈分那也是我师弟。”
    “好的师兄，师弟知错了。”
    “光说可不行，你得意思意思。”
    云逸哪还不懂伯约的言外之意，立刻取出方圆剑，双手奉上。不过方圆剑灵可不听话，立刻飞到半空，死活就是不肯让伯约摸摸抱抱。
    伯约对此早有预料，剑灵哪里是随随便便就能收服的东西，故而他也不恼，问道：“说吧，你想让我给莲芯带个什么话？”
    “并非给莲芯带话。”
    “那是给谁？你该不会还认识某位青莲宗的仙子吧？”伯约顿时急了，“不是哥哥说你，你家里都有一个魔教圣女了，明显你苏师姐对你也有意思，可差不多得了，身体……”
    他压低声音，挤眉弄眼道：“会吃不消的！”
    云逸眉头狂跳，真想一剑捅向面前之人，方圆剑灵心有所感，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怎么还急眼了？”
    “我这话是带给青莲宗掌门的。”
    “哦哦哦，原来是给宋掌门传话，那没事了。”
    云逸深深呼吸平复心情，严肃道：“只不过传言宋掌门失踪有段时日，不知如今是否回了青莲宗，所以还要劳烦你先找到莲芯，请他帮忙。”
    伯约收敛胡闹心思，“找到宋掌门之后呢？”
    “请他速来葬剑谷。”
    “兄弟你是不是摊上事了，要不要我带莲芯过去给你助拳？”
    “好意心领了，只是正魔有别，宋掌门乃是葬剑谷现任宗主的父亲，过去无可厚非，你们若是也去帮忙恐怕要被师门惩罚。”
    云逸心中感动不已，心想魔尊易天行之事可不是返虚境可以插手的，哥几个还是自保为上。
    伯约说道：“听你语气事情有些紧急，那我这就去了。万一宋掌门不在青莲宗，我俩也给你四处找找。”
    “多谢！”
    “这就见外了不是。”
    伯约做事向来大气，他又与苏青说了两句，确定大夏这边再无危险之后，立刻御剑往西边去了。
    青莲宗处于大炎地界，这一去有万里之遥，不过伯约打算昼夜御剑不停，累了就吃丹药补充灵力，总之绝对不能耽误了云逸的大事。
    真是义薄云天。
    苏青听闻云逸遇上难题，便也过来问道：“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没事，只是一些小问题罢了。”云逸倒是不急，就算找不到宋广林，他也已经做好了诸多布置。
    “你帮了我这么多，我实在无以为报。若有需要我的地方，你一定要告诉我。”
    秦定风解开心结，站在后方看着长公主，心想自家殿下恐怕已经情根深种，偏偏自己还尚未察觉。
    说什么无以为报，迟早要便宜了那位云公子。
    苏青又说：“大夏有秦相坐镇，再无苏岑苏信掣肘，暂时没有大患，不如我随你走一趟吧。”
    瞧瞧，这都打算脱下长公主的身份，跟随人家远走高飞了。
    云逸被秦定风满是揶揄之意的目光看得浑身难受，说道：“你就放心吧，我那边都是魔道中人，你过去也难以相处，还不如不去。”
    “那你……何时要走？”
    “东安城的烂摊子我就不帮你收拾了，可能今日就会离开。”
    “这些丹药你带上。”苏青心知自己帮不了什么忙，便把最珍贵的丹药通通给了云逸，其中竟然还有一颗七焱宝丹，应是师门给她保命用的好东西。
    云逸不想让苏青伤心，尽数收下，说道：“你若遇上什么难题，记得传信葬剑谷。”
    “那你……多保重。”苏青盯着云逸，在他面前哪里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长公主，分明更像是怀春女子，心里藏了许多话却不知如何说出口。
    无边月色之下，苏青微微抬手，指尖悬在云逸的眉峰上方，想要触碰却又不敢，只能轻轻描绘他的轮廓。
    云逸亦是看着对方，她发间衔着夕颜发簪，睫毛颤动，却遮不住眼眸中的涟漪。她的目光太沉，沉得仿佛周围空气都变得凝滞。
    竟是真的让人有些不舍离开。
    “唉。”云逸发出一声叹息，忽然忍不住伸手将苏青揽入怀中，用力抱了一下，然后两人便迅速分开。
    发乎情止乎礼，一触即分，却让苏青久久回不过神。
    云逸说道：“我走后记得对外宣称献王出门修行去了，以免一下子死了两个王爷，搞得人心惶惶。”
    “嗯。”苏青目送云逸潇洒离去，脑海中则回味着方才青丝拂过他的衣襟，两人的心脏前所未有靠近，不知他是否感受到了自己的心意。
    秦定风开口说道：“若是殿下心仪此人，不如让他来做驸马？”
    苏青回应道：“他看着心事重重，我这边也心系大夏安危，在一起只会成为对方的牵绊。”
    “老臣明白了，以后若有人提起殿下的婚事，我会帮您推掉。”
    “那就多谢秦相了。”
    苏青微微有些伤感，心想大秦是一方泥沼，自己作为皇室中人，留在这里天经地义。而云逸乃是修行中人，绝对不能因为自己陷入其中。
    逍遥长生才是他真正想要的生活。
    若是两人有缘无分，不如就像现在这般。大道太长，能够同行一段路便已足够。
    不过，事情并非没有转机。
    如今治好苏承乾只差一味“不老泉”，只要唤醒父皇，自己便可以从大夏抽身，重新做回扶摇宗的丹阁大师姐。
    想到这里苏青振作精神，说道：“东安城受创严重，纵火之人就不必追究了，先全力修补城池，救助百姓吧。
    “从天残门和地缺门救回来的孩童也需想个法子安置，毕竟苏岑已死，目前没有更好的人选帮他们寻找父母。”
    秦定风应道：“老臣这就召集群臣安排相关事宜。”
    苏青点了点头：“去吧，记得带上皇帝陛下，虽说不必让他事事亲为，起码要让他看看脚下的东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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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5章 胡不归

    随着东安城火势平息，献王府收留的灾民也都各自离去，虽说一个个面容悲戚，但只要人还活着，便有重新开始的希望。
    再加上苏青早就把皇宫守备派出救援，故而极少有人趁机生乱。
    江妙锦身为将门虎女，掌管全家的时候颇具威仪，先是让人去了一趟江家，看看自己父母兄弟是否安好。
    随后又安排府中下人出去帮忙，各类物资虽然不多，却算是雪中送炭。
    那群书生等到最后才走，显然是想见上献王一面，当面道谢。不过最后也没等到献王回府，便说改日再来。
    至此献王府总算恢复平静，江妙锦松了口气，看向蹲在门口的小豆子。
    小男孩手里攥着一把玩具似的长剑，看着有些不伦不类。他娘亲早就走了，是他自己执意留在此处。
    老板娘心想此时东安城哪里还有比献王府更安全的地方，得到江妙锦同意之后，立刻丢下儿子，千恩万谢地跑掉了。
    江妙锦问：“外面太乱，要不要跟我进去等？”
    小豆子摇了摇头，执拗的很。
    江妙锦懒得与他多费唇舌，心想自己小时候也是一头倔驴。于是独自回了府中大堂，只见朱雀正与红铃交谈。
    面对那个模样丑陋，而且还在东安城到处纵火的女人，她实在是挤不出笑脸，故而看着有些严肃。
    朱雀打圆场道：“好妙锦，别板着脸了，我阿姐也是奉命行事。”
    江妙锦闻言冲着红铃说道：“道理我都知道，只是……唉。”
    “其实幸好是阿姐负责放火，与我相认之后主动收起了无明业火，不然东安城肯定烧得更惨。”
    “朱雀你到底会不会安慰人啊？”
    红铃并没有与江妙锦说话的兴致，只是一味看着妹妹，不愿移开目光。
    这边正说着，云逸突然回了献王府，身后还带着一头雾水的小豆子。
    孩子心想，怎么剑仙师父出去一趟，回来就换了一张脸？
    “吵什么呢？”云逸嘴上说着，目光却直勾勾落在了红铃身上。
    不等朱雀为他介绍，红铃主动问道：“你就是云逸？”
    “正是。”
    “赫连燃他们怎么样了？”
    “已经被我打发走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也要回大炎吗？”
    红铃面露犹豫，朱雀立刻挽住阿姐胳臂，“你还在想什么，说好了要留下来陪我的。”
    “我当然想和你再也不分开，只是手头还有一件要事，等我做完便去找你。”
    “什么事情，危不危险？”
    “小事而已。”红铃只有面对妹妹的时候才会露出一些笑意，看向云逸的时候双眸极冷，面色不善。
    她问：“你喜欢朱雀吗？”
    云逸先是一愣，随后点头道：“那是自然。”
    “既然如此，你要保护好她。等我忙完之后，自会去葬剑谷找你俩，到时候若是朱雀受了委屈，你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放心，她不欺负我就不错了。”
    红铃瞪了云逸一眼，突然说道：“那你敢不敢试一试真心泉？”
    朱雀：“阿姐！”
    红铃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啊……算了算了。”
    她摆了摆手，最后抱了抱久别重逢的妹妹，然后便离开了献王府。
    云逸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说道：“也不知她口中的小事到底是什么。”
    没想到朱雀并不伤心，反而看着比以往还要活泼，她得意洋洋道：“刚刚我在阿姐身上放了‘司睛蛊’，她万一遇见危险我能立刻感应到。”
    “啧啧，不愧是你。”
    “哼哼，我劝你少招惹我，如今我背后有三座靠山，我家小姐、裴前辈还有我的亲生阿姐。”
    “怕了怕了。”
    两人笑闹一番，江妙锦看在眼里，却显得有些惆怅。
    她问：“你们是不是要走了？”
    云逸点头道：“你的事情我之前跟苏青说过，过几日她就会宣布献王苏信潜心修行，与献王妃已经和离。”
    江妙锦笑道：“那我岂不是要搬出献王府了，住在这里这么久，还真是有些舍不得。”
    “苏青的意思是，这座献王府就送给你了，随便你改个什么名字，就当皇家对你的补偿。”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不过名字暂时就不用改了，献王的名头响亮，能帮我挡住许多烦恼。”
    云逸：“随你心意。”
    江妙锦：“这次一别，恐怕以后再难相遇。毕竟你和朱雀都是修行中人，寿命悠长，而我只是区区一介凡人，弹指间便会老去。”
    朱雀一把抱住江妙锦，安慰道：“不要这么伤感嘛，我一定会常常过来看你的。”
    “骗人是小狗？”
    “骗人是小狗！”
    两名女子虽然只相识了短短数日，却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如今将要离别，还真是不太舍得。
    云逸不去打扰他们，转头看向小豆子，“你想好要学剑了吗？”
    “我与娘亲说了，她巴不得我出去学本事！”
    “话虽如此，我们等下还是要去看一下你娘亲，为她解决一些俗世困扰。”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明明应该弟子给师父送束脩才对的……”
    “这些不急，等你长大再还。”云逸摸着小豆子的头顶，“对了，你大名叫什么？”
    小豆子乖巧答道：“我叫窦笠。”
    “窦笠？”云逸听后顿时愣住，心想好家伙，上一世名动天下的小窦剑仙就在眼前！
    这位小窦剑仙少年时横空出世，被人誉为千年一见的剑道天才，乃是封默与宋新瓷之后，新一代的风云人物。
    没想到今日竟要拐走这样一个宝贝。
    窦笠问道：“师父你怎么了？”
    云逸从回忆中抽离出来，高兴道：“没什么，以后好好学剑。”
    等到那边两个又哭又笑的女人好不容易恢复正常，云逸一行人动身离去。
    江妙锦看着空荡荡的献王府，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奇怪，以往府里也是这样，自己如今恢复了自由身，怎么好像也变得娇气了呢？
    她心事重重去了后花园，打算与花草为伴。
    反正这几年她都是这么过来的。
    突然，江妙锦的目光落在一朵崭新粉嫩的花苞之上。
    她眸中异彩连连，喃喃道：“他送的胡不归……居然开花了？”
    只可惜，开花未必结果，良人未必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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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6章 大炎余波

    话说鹿紫薇撕下《万世书》一页，以神通带领刑徒众人离开东安城，身形竟是瞬间出现在了边境大漠之中。
    她这手遁术比朱雀最拿手的三味炎遁还要更胜一筹，不过后遗症也显而易见。
    这位身材高大的女夫子嘴角淌下一抹血色，夜阑见状立刻用手帕为她仔细擦拭，关心道：“要不要休息一下？你可千万别硬撑着。”
    鹿紫薇轻轻点头，示意众人稍作歇息。她消耗甚巨，只能又用绸带遮住一对破妄瞳，以免在不自觉的情况下消耗心神。
    赫连燃打量着这位和自己向来不对付的大炎国师，此时只能放下过往结下的梁子，老老实实找了个适合休息的地方，还与梁上君一同生了篝火。
    众人围着篝火而坐，鹿紫薇双手冰凉，忍不住再靠近火焰一些。夜阑看向她的眼光满是怜惜，她与鹿紫薇乃是旧识，对她的情况再清楚不过。
    国师天生长了一对看破世间虚妄的眼眸，代价是每时每刻都在消耗心神，故而身子常常虚弱。
    当初她在浮生密藏就是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连同心魔也是毫无威胁。
    越是如此，方才施展《万世书》对她的影响也就越是堪称恐怖，可她不得不冒险行事。
    虽说秦定风看在同门面上，绝对不会对这位小师妹下手，可大夏众人若是下定决心留下赫连燃，对于大炎来说绝对是灭顶之灾。
    幸好长公主苏青看着是个明事理的人，并不想掀起纷争。
    但鹿紫薇恨透了这种感觉，她更想要把主动权攥在自己手中，而不是依靠他人的同情走下去。
    经此一役，大炎可谓受伤颇重。死了个大将军单长青，还弄丢了一个红铃，连带着醉仙楼的一番布置也会被大夏接手。
    此时梁上君刚好问道：“也不知道红铃现在怎么样了。”
    赫连燃烦闷道：“我试着以传信玉符联系过她，可是得不到任何回应。”
    “她作为东安城的纵火之人，若是落到大夏手里，恐怕下场会很凄惨吧？”
    鹿紫薇听后笑道：“你们不必担心红铃，依我看火势初时虽大，可她去了献王府后便小了下来。”
    赫连燃：“她出事了？”
    “红铃此番加入刑徒，她提的要求你还记得吗？”
    “当然，她要大炎倾尽一国之力寻找她的妹妹。”
    “那你应该已经想到，还有谁能让她主动收敛火势，不再有求于大炎王朝。”
    梁上君恍然大悟：“她找到妹妹了！”
    夜阑若有所思道：“难道是献王……云逸身边的那个朱雀？”
    篝火冒着浓烟有些呛人，熏得鹿紫薇脸色微红，“多半是了，红铃这人本就与大炎没什么交情，估计以后也不会为太子所用。”
    赫连燃一头红发在烟雾中仿佛化成了真正的火焰，一对碧绿眸子更是显得森寒，他冷声道：“无所谓了，磔刑计划彻底失败，我这次回去之后多半会被软禁东宫以做惩罚。”
    说起这件事，鹿紫薇便问：“太子是否觉得陛下近来对你过于苛刻？”
    赫连燃抬眼看向鹿紫薇，摸不透她的意思，“国师这是话里有话？”
    “以往你我的确有过一些争执，但如今咱们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难道你还是不肯信我？”
    “国师舍命救我，我自然信你。”赫连燃叹了口气，“父皇近年脾气大了不少，对我态度越发严苛，而且时常以更换储君鞭策我。换成从前，他绝对不会这样做。”
    鹿紫薇突然打断道：“可以了，剩下的话太子不必说了，还请自己有空多想想吧。”
    赫连燃疑惑道：“我越来越搞不懂国师的意思了。”
    “有些话说清楚未免大逆不道，而且你也不会相信，但你若是可以自己想到那种可能，便会彻底明白我的意思。”
    夜阑和梁上君更是一头雾水，却也不敢插话询问，只能面面相觑。
    梁上君微微摇头，显然在说，主子的事情咱们少打听。
    夜阑见状也收起眼中的好奇，又添了一些柴火。
    赫连燃也不想在皇帝的话题上多做纠缠，便转移话题问道：“这次输的太过彻底，不知国师是否甘心？”
    鹿紫薇却说：“是你们输了，我却没输，而且成功把你们几个活着带回大炎。”
    “国师真是这样想的？”
    “太子不如仔细想想，原本和你们说好合作的天残门，为何被人灭了。单长青何时与端王苏岑勾结，是否早就和你提过此事？”
    “这……没有。”
    “磔刑计划到底是何人谋划，他表面是想斩首大夏长公主，令大夏陷入大乱。实际上却险些把大炎的太子搭进去，重创大炎。”
    鹿紫薇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布局之人显然还有更深层次的谋划，只是你入局太深，所以看不清楚。”
    赫连燃郁闷道：“只是觉得有些憋屈，好不容易去了一趟东安城，结果只是劈了皇宫大阵几刀，居然没能痛痛快快战上一场。
    “尤其是那个假扮献王的云逸，着实可恶，偏偏他和苏青救了我一命，我总不能恩将仇报。”
    “太子不必如此，磔刑计划只是两大王朝的一次碰撞而已，不久之后我们定会再次见面。”
    “国师此言何意？”
    鹿紫薇却不肯说破，只是托腮看向大漠中的某个方向。
    那里靠近月牙城，一场席卷大漠的沙尘暴刮了数月有余，居然仍是没有停下的意思。
    天生异象，必有缘由。
    至于是福是祸，那就说不好了。
    鹿紫薇借助破妄瞳看出那场风暴之后蕴藏着巨大危机，此时却不点破。她心想就是不知云逸是否察觉到了此事，到时候是友是敌。
    那场沙尘暴愈演愈烈，渐渐竟是将“脚下之处”刮地三尺，而随着无数砂砾被吹送到了其他地方，隐藏在漫漫黄沙之下的东西终于现出雏形。
    赵无相早就来了风眼，他身上带着阁主赠予的“定风令”，故而不受风沙影响。
    为了提防云逸和叶念依的“九转定魂珠”，他这次特意没戴面皮儿，以无相无面的合道境姿态来到此地。
    他孤身一人有些无聊，只能自言自语道：“快了快了，这座妖都终于就要现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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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7章 师娘不好惹

    宋新瓷看着清瘦了些，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如此，吃不好、睡不好，修行时总是分神。
    其中缘由她自然不肯承认。
    画中世界的三年时光，已经让她习惯了云逸的存在，如今突然分别一段时间，令她更加看清内心。
    裴蒹葭作为过来人，早就看出宋新瓷郁郁寡欢的症结所在。
    她说：“既然想他，不如去见他一面。”
    宋新瓷却说：“让裴姐姐见笑了，我与他比起来明明是我修为更高，可不知为什么，相处起来却总有一种被他当成孩子照看的感觉。”
    画中世界宋新瓷身受剑气困扰，云逸每日又是烧火做饭，又是烧水熬药，这些关心有如丝丝缕缕的春雨，早已浸润心田。
    裴蒹葭为她解惑道：“男女之情不论修为高低，也不论年纪大小。若是男子真心喜爱女子，那女子一定会生出被人宠溺的感觉。”
    “听你这么说……好像的确有些道理。”
    “那你是默认自己被他宠爱的说法了？”
    宋新瓷脸色一红，“裴姐姐你又拿我说笑。”
    裴蒹葭掩唇轻笑：“笑归笑，我可没有骗你。”
    “嗯……唉。”宋新瓷眺望远方，心想也不知他有没有解决东安城的事情，何时才会归来。
    “真不打算出去找他？”
    “他这段时间为我忙前忙后，覆灭天残门其实也是为了让我多些后手。我若是不加倍刻苦修炼，岂不是成了只会依赖于他的女子。”
    裴蒹葭：“这话妹妹就说错了，你可以依靠他，却不意味着你必须通过依靠他活下去，而应该只是单纯享受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觉。”
    宋新瓷听得发愣：“我不太懂……”
    “傻妹妹，你如果事事要强，事事争先，便总是自己孤身一人生活。还不如把问题交给他，他反而会乐颠颠地忙前忙活，你们两个也刚好不必分开了。”
    裴蒹葭越说越来劲，“玉无瑕当年身边不知多少相好，为何走到最后只剩下我一人，为何只有我才是其中唯一可以驱使他忙东忙西的人？这里面学问可大着呢！”
    宋新瓷有些心动，便说：“那我就再等他一天，若他还是没有回来，我便出去找他。”
    ……
    云逸晚归一事还真不能怨他，谁也没想到回来的时候会带上窦笠这个拖油瓶。
    小孩子正是充满好奇的年纪，免不了问东问西。朱雀刚好也是个爱玩的性子，于是路上一行人顺便游山玩水，这才耽搁了行程。
    如此一番折腾，等到返回葬剑谷的时候，云逸看到一道身影刚好从山顶御空要走。
    他便大声喊道：“新瓷！”
    那道身影猛地停下，随后落到云逸面前，女子身穿玉白裙，气质清雅，眉眼间既有喜悦，也有一些恼火。
    “嘿嘿，你该不会是打算出去找我吧？”
    宋新瓷用冰冷眼神做了回答，仿佛在说‘你还有脸回来’。
    幸好关键时刻有朱雀插科打诨，贴到宋新瓷身边说道：“小姐，我可想死你了~”
    事实证明，女人撒娇不仅对男人有用，对同性依然有效。
    宋新瓷脸色稍缓，接着目光又落在了藏在云逸身后的男孩身上。
    她心中疑惑不已，怎么出去一趟，回来的时候连孩子都有了？
    是朱雀生的，还是苏青生的？不对劲，年纪好像全都对不上。
    云逸把窦笠拽到身前，介绍道：“这是我从东安城收的徒弟，天生剑骨，是个好苗子。”
    窦笠从小帮着母亲卖豆花，相当有眼力见，立刻行礼道：“请问这位漂亮姐姐是师娘吗？”
    云逸笑得合不拢嘴，觉得这称呼真是不错。
    宋新瓷瞪了他一眼，却觉得有些害羞，于是也不说话，只是仔细打量起了窦笠。
    面对这个从见面开始一直不发一言的美人师娘，窦笠莫名拘谨起来，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再被师娘赶回家去。
    宋新瓷指尖微动，窦笠背着的那把青云剑立刻出鞘数寸，绽放出一阵青光，随后宋新瓷手指又是一动，宝剑回到剑鞘之中。
    简直乖巧到了极致。
    窦笠自是震惊不已，剑仙师父为人潇洒不羁，没有什么架子。但师娘却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而且仿佛世上所有宝剑都对她又敬又怕。
    真是奇怪。
    云逸看出窦笠的疑惑，为他解释道：“这把青云剑来自葬剑谷，而你面前的这位女子，就是葬剑谷的宗主。”
    窦笠连忙再度行礼：“多谢师娘赐剑。”
    显然这小子已经看出了家里谁说话最管用。
    宋新瓷并不在意一把剑的去留，她突然开口问道：“你要学剑？”
    窦笠：“正是。”
    “为何？”
    “先是为了自保，若是有朝一日我变强了，还想保护我在乎的人。”
    “杀过人吗？”
    窦笠闻言顿时愣住，结结巴巴竟是不知如何回答。
    偏偏云逸在一旁也不帮忙，只让孩子独自面对宋新瓷的盘问。
    他说：“我、我用弹弓打过麻雀。”
    宋新瓷面无表情，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个回答有所轻视，她接着又问：“见过血吗？”
    “见过……但是不多。”
    “青云剑对你来说，算是什么？”
    “是伙伴！”窦笠想也不想便答道。
    宋新瓷说：“既然如此，我给你一次机会，带上你的剑，天黑之前沿着这条路爬到那座山的顶端，我在那里等你。”
    朱雀忍不住轻声提醒道：“窦笠才刚刚七岁。”
    “绣娘念叨你好多次了，你还是快去看看她吧。”宋新瓷轻描淡写赶走了朱雀，又问云逸：“你呢，你有什么意见？”
    云逸两手一摊：“我能有什么意见，你说了算。”
    窦笠绷紧小脸，挺起胸膛说道：“我一定不让师父师娘失望！”
    宋新瓷微微颔首，伸手弹出一缕剑意伴在孩童身边，说道：“记住不许求助他人，只能依靠自己，还有你的剑。”
    “这个……”
    “怎么，你不愿意？”
    “我、我要是迷路了怎么办？”
    云逸忍不住笑出声来，心想自己倒是忘了小窦剑仙是个路痴，原来是儿时就有的毛病。
    宋新瓷严厉道：“剑意自会给你带路，少说废话，这就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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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8章 二师父

    宋新瓷说到做到，立刻孤身回了山顶别院。云逸则递给窦笠一个充满鼓励的眼神，然后便跟了上去。
    在他看来，小窦剑仙将来名满天下，自有其不凡之处。只不过自己早就知道结果，宋新瓷却是全然不知，所以她设置考验实属正常。
    两人谁也不搭理谁，一个御剑，一个御风而行，一前一后回了别院。
    一段时日不见，别院花草如故，唯独宋新瓷瘦了少许，让云逸有些心疼。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看着好像瘦了。”
    宋新瓷忍不住打量了一番云逸，发现他的模样也好不到哪里，经历一番奔波，与人勾心斗角，他其实也是身心俱疲的状态。
    想到这里，心头那些哀怨顿时消散。
    云逸向来是个给三分颜色就敢开染坊的性子，见状立刻牵住对方的手，说道：“大夏那边经历了不少事情，不过结果总归是好的。”
    “嗯，你叮嘱我的事情我也全都做好了。如今三座宗门大阵已经连通，我以身作为阵眼，受益颇多。”
    “对了，朱雀找到了亲生姐姐，名叫红铃。”
    “什么？”宋新瓷先是一愣，随后难得露出一个笑容：“那可真是太好了，以前朱雀经常独自去往大漠边疆，可见她一直牵挂着姐姐。”
    说起这个云逸不禁有些得意，若非这一世他提前把念奴娇的身份告知朱雀，她早就死在最信任的师父手中，更无可能有朝一日与亲姐重逢。
    宋新瓷看不懂云逸为何得意洋洋，问道：“红铃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是大炎刑徒，还在东安城放了一把火，总的来说是个心狠手辣的女子。不过幸好她同样无比珍视朱雀，我想过不了多久也会加入葬剑谷。”
    “这倒是一桩好事，如今谷中的返虚境高手还不够多。”
    “不过咱们也不能太过乐观，我感觉红铃似乎与万毒教有些干系。对了，你有没有听说过‘真心泉’，若我记得没错，万毒教的现任宗主貌似也叫这个名字。”
    对于魔宗的具体情况，宋新瓷如数家珍：“没错，她叫蓝真心，一把年纪了还故作天真娇憨，是个城府颇深的人。真心泉更是她亲手所创，算是万毒教的镇教之宝。”
    云逸算计道：“那我约莫猜到红铃为何不随朱雀一同回来了，她偷走了本教宝物，应是先想办法渡过难关，以免连累了好不容易找到的家人。”
    “可蓝真心现如今应该还在给易天行护法。”
    “如此说来，等到易天行出关的时候，局面更会乱上几分。等白无缺发现天残门已经被灭，白无翳也被你杀了，到时候肯定要发疯发癫。”
    宋新瓷自信道：“你不必太过忧虑，自从恢复修为之后，我还从未出过全力。”
    云逸赞叹道：“我当然对你有信心，白无缺恢复自由身之时，咱们外公也就可以出手了。”
    “我有魔宗三大宗门之力相助，就算易天行成了飞升境，也要投鼠忌器，想想与我为敌是否值得。”
    “娘子霸气。”
    宋新瓷翻了个白眼，“少来占我便宜，还有，我外公还不是你外公呢！”
    云逸赖皮道：“迟早是了。”
    他故意凑近宋新瓷，见她没有躲闪，便又放肆地揽她入怀。
    两人身影渐渐合在一起，站在山巅等候山下那道正苦苦往上赶来的身影。
    窦笠身边有剑意相护，葬剑谷的弟子认出这是自家宗主的气息，谁也不敢上前打扰，只是心想这是谁家小孩，居然胆敢去宗主休息的地方。
    朱雀见到绣娘之后，立刻把阿姐的事情说了一遍，绣娘听后自是感动不已。
    作为当年将朱雀从死人堆救出的恩人，她其实也很希望朱雀可以找到那个“死不见尸”的姐姐。
    又听朱雀讲了窦笠的事情之后，绣娘难得来了兴趣，于是遮掩行踪也去偷看窦笠如何通过考验。
    对于小小孩童来说，山路属实难走，寻常人可以一步步登上的青石阶，对他而言却需要一层层爬上去。
    而且随着周围景色越发幽深，树林里偶尔会传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声音。或是兽吼，或是风声刮过树叶留下的诡异声响。
    总之都让窦笠胆战心惊，不止一次打起了退堂鼓。
    如果说当初云逸在问道石阶吃了不少苦，那么现在窦笠吃的苦绝对不比云逸少。
    葬剑谷山峰陡峭，宋新瓷休养之地更是谷中最为僻静，也最为凶险的一处。换成旁人御风而行自然没什么难度，可对于七岁孩童来说，说是难如登天也不为过。
    朱雀实在看不下去，打算暗中出手相助，却被绣娘急忙拦了下来。
    “不必帮他，你先仔细看看。”
    只见窦笠手中的青云剑泛着充沛灵力，不断输送到主人体内，竟是在不知不觉滋润着他的经脉。
    如此一来窦笠每次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身体便会涌出一股力量，让他觉得自己还能再爬几步。
    只要他不放弃，便会距离山顶越来越近。
    眼看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云逸的视线穿过山间树林，精准找到了窦笠的小小身影。
    他赞叹道：“他是孩童心性，天生觉得剑是伙伴。而不像我，长大成人才开始练剑，难免觉得剑是兵器，仅此而已，于是走了不少弯路。”
    宋新瓷深有同感，她早就看出窦笠天资非凡，设下试炼只是为了看看他的心性，“人与剑相互依偎，他的路不会寂寞。”
    “听你这意思是打算收他为徒了？”
    “我？收他为徒？”宋新瓷惊讶道。
    云逸微微颔首，解释道：“你我谁有空就教他练剑，毕竟你是合道境，我只是个返虚境。”
    宋新瓷才不接茬，在她看来，云逸从王神来那边得了许多好处，只是需要时间消化。
    若真的比起对剑道的理解，自己恐怕还不如他。
    不过，她还有别的东西可以传授，“可以，我正好也有些好奇，这样的一个剑道种子若是学了太上忘情道，会领悟出何种风景。”
    说着说着，在天色即将彻底陷入黑暗之前，窦笠总算爬到了山巅，他浑身已经湿透，唯有握着青云剑的那只手，依然坚定。
    窦笠再难支撑，直接跪倒在云逸和宋新瓷面前，一时却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宋新瓷素手一抬，瞬间扶起小徒弟，同时一阵清风吹过，令他伤痛全消。
    窦笠连忙说道：“多谢师娘！”
    不料宋新瓷却说：“从今以后叫我师父，不许叫师娘。”
    “啊？”窦笠看向云逸，心想这样岂不是辜负了剑仙师父。
    云逸笑道：“听你师父的话，至于我嘛……以后你就叫我二师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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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9章 练剑如养娃

    葬剑谷这段时日接连吞并了极乐门、天残门，隐隐已经成了魔宗最大的一股势力，门下弟子有如打了鸡血，一个个加倍刻苦修炼。
    修行的本质无非“争抢资源”，如今三座宗门的修炼资源尽归葬剑谷所有，分配资源的时候也大方了不少。
    唯独有件事令绣娘颇为苦恼，那就是谷中年轻一辈的弟子，居然没有一个拿得出手。
    其实她发愁此事未免有些过早，因为宋新瓷刚刚年过二十，按理来说她就可以代表年轻一代。
    奈何老祖宗秋枫太早卸下重担，让宋新瓷做了宗主，如此一来谷中就需要再寻一名年轻人大力培养。
    窦笠的到来刚好解决了这一难题，葬剑谷将会倾尽全力把他培养成下一代的风云弟子。
    绣娘负责传授“技”之一道、剑臣负责传授“力”之一道，云逸负责传授“形”之一道，宋新瓷负责传授“意”之一道。
    没错，就连坐镇剑冢的剑臣见了窦笠也是赞不绝口，竟然也有了培养弟子的兴趣。
    原来老家伙一直藏在剑冢不是无意收徒，而是因为不想和蠢货打交道。
    至于朱雀也没闲着，负责照顾小家伙的饮食起居。
    对此她颇为不满，“怎么又是我来照顾孩子，你们到底把我当什么了，奶妈吗？”
    云逸心想朱雀看着跳脱，实则心细如发，的确是照顾孩子的一把好手，而且当初还照看过南宫灼灼这种混世魔王，等以后有了小孩……
    朱雀掐腰竖眉：“你是不是在想不礼貌的事情？！”
    云逸：“不敢不敢。”
    在如此精妙的安排之下，窦笠虽然叫苦连天，可自身修为却在突飞猛进，不久便晋入炼气境，正式成为了一名修士。
    这天夜里，他轻手轻脚走到云逸床头，一脸憧憬地看着二师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云逸接管了念奴娇留下的右剑侍剑庐，窦笠与他同住，自然早就察觉到了小徒弟的动静。
    他闭眼休息，问道：“干什么来了？”
    窦笠满脸讨好：“之前二师父说过，等我练气成功，就给我看看你的方圆剑。”
    “你这孩子怎么和伯约一个德行，都如此觊觎我的宝剑。”
    “可我每次见到方圆剑，都好像听到它在说话，它似乎对我也挺感兴趣。”
    这就是窦笠的与众不同之处，他天生剑心通明，可与剑灵心意相通。就算一柄凡铁打造的普通剑器，他也可以感受到“剑”的生命。
    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若是云逸能有这份天赋，没准现在都已经合道了。
    云逸既然承诺在先，便把方圆剑递了过去。
    剑灵对窦笠的态度相当亲近，不知伯约看见这一幕会不会道心破碎，心想自己难道就那么惹“剑”讨厌。
    云逸心想可能都是孩童心性的缘故，方圆剑灵在画中世界孕育而出，天真烂漫，刚好与有着一颗赤子之心的窦笠投缘。
    屋里经不起闹腾，小徒弟便带着方圆去了外面玩耍，此刻难得露出了一些孩童本性。
    一道月白薄雾凭空生出，人未至，熟悉的香味先钻入云逸的鼻腔，令他心神一振。
    随着雾气散尽，宋新瓷缓缓现身，轻声叹道：“我们是不是对窦笠太过严厉了。”
    云逸早就料到来者是她，笑道：“你对他的确有些严厉，我们和你可不太一样，尤其是剑臣前辈，一见到窦笠就乐得老脸开了花一样。”
    “我指的不是这个！”
    “哈哈，我知道你担心苦修会磨去他的赤子之心。”
    “嗯。”
    “这你就多虑了，他陪娘亲卖豆花的时候早就看惯了人情冷暖，我就是看中了他这一点，出淤泥而不染，不将剑视为杀人兵器，而是自身挚友。”
    “的确难得，难怪方圆和他如此亲近。”宋新瓷居然有些吃味，当初方圆孕育出剑灵，小家伙竟是对她都不感兴趣。
    哪像现在，一副狗腿子的模样。
    云逸：“我想若是窦笠进入飞天秘境，应该可以真正继承南宫师兄的衣钵，猴老大见到他定会欣喜若狂。”
    “方圆剑是你亲手淬炼而成，你的心性与它才最是契合。对了，此事你不打算和王老前辈说一声吗？”
    “我打算给师父一个惊喜，等到窦笠长大些，本领也大一些，我就让他去东海给师父送酒。”
    “有事弟子服其劳，我怀疑这才是你收徒的真正意图！”
    云逸发出“嘿嘿”笑声，虽然不承认，但显然有些心虚。
    宋新瓷瞪他一眼，身形化作雾气转瞬即逝。如今她以身化作阵眼，在葬剑谷各处都可以来去无踪。
    云逸回味着娘子的香味，心想比起上一世，宋新瓷在合道境的进度可谓突飞猛进。
    不、不对，应该说是举世皆惊。
    似是扶摇宗的道乘、浮生寺的慧明，还有葬剑谷的秋枫，哪个不是在合道境浸淫了数百年，结果距离飞升遥遥无期。
    但宋新瓷完全不同，她似乎每次修行都在向着飞升靠近。
    这主要得益于王神来馈赠的那道剑意，补全了她在剑道的不足。
    不过云逸也有些疑惑，那就是宋新瓷的太上忘情道到底修炼到了何种程度？
    该不会哪天还要来个“杀夫证道”吧？
    他用力甩了甩头，扔掉这个不可能的选项。
    此时屋外又传来了朱雀的声音，云逸听后心想难怪宋新瓷溜得那么快，原来是怕撞上朱雀不好意思。
    这俩人也真是有趣，都喜欢“夜袭”。
    朱雀一把揪住窦笠的耳朵，“让你早些休息，你偏不听话，竟然把方圆剑偷出来玩耍？！”
    窦笠连连叫疼：“朱雀姐姐你轻点，哎呦！”
    “半夜不睡觉，我看你还是不够辛苦，明天我就让几位师父给你加重课业！”
    “冤枉啊，我今日练气成功，二师父才特意把剑借我。”
    朱雀闻言松手：“真的？”
    窦笠满脸堆笑：“我骗谁也不能骗朱雀姐姐啊。”
    这话出自真心，作为谷中为他打理衣食住行的人，朱雀可谓无微不至，简直比他娘亲还要细心。倒不是说大师父、二师父不好，只是对他们多了几分敬畏。
    窦笠看在眼里，暖在心里，早就记住了每个人对他的好。
    朱雀递过去一碗药膳，“趁热喝了。”
    窦笠连忙乖乖吃饭，吭哧吭哧像是没吃过好东西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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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0章 难得见面

    伯约可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方圆剑”，与一个孩童玩得正欢。
    他受人之托，一路几乎没有休息，竟是只用了数日便赶到了位于大炎地界的青莲宗。
    青莲宗坐落青莲山上，传说山体乃是上古莲花所化，九座峰峦对应莲瓣开合。这一点与藏于群山的扶摇宗截然不同，更有仙人出尘之感。
    主峰莲台峰极高，几乎悬于云海之上，那里不仅是宗门大殿所在，也是历代宗主清修之所。
    不过近来宋广林不知去向，数月过去仍是了无踪迹。
    青莲宗自然最为着急，安排弟子到处暗中打听消息，既要寻找宗主，又不能显得太过慌乱，以免让人看了笑话。
    而且老一辈的宗门中人都知道那段往事，宗主与魔宗圣女相恋，后来却被师门拆散，因此与诸位长老结下了梁子。
    指望长老他们找人不太可能，宗主自己不肯回来，便也只能如此。
    伯约通过拜帖上山，言明来意之后，便由莲芯负责招待。他心想云逸那边事情紧急，立刻打听起了宋广林的下落。
    结果就只打听出这些没什么用的消息。
    莲芯心想葬剑谷乃是宗主千金的修道之所，若真是出了事情，以后真不知道如何面对师父才好。
    “要不你我先去葬剑谷吧？”作为宋广林的关门弟子，莲芯对于素未谋面的宋新瓷相当牵挂。
    伯约却直接摇头道：“云逸那人你是知道的，若是用的上咱俩肯定不会客气，可他若是不向你我求助，就说明面对的难题只有宋掌门那种境界才能解决。”
    莲芯一番琢磨，“真是麻烦。”
    “对了，你家掌门失踪那日的情况，你还记得多少？”
    “我只记得那是一天凌晨，师父闭关许久，终于破关而出。他的变化很大，不仅头发尽数变作雪白，而且他还舍弃了修炼半生的青莲剑意，以及紫金葫芦。”
    “他这是把葫芦和剑意赠给了云逸？”
    “应当是了，上次在浮生寺见到云逸，我便觉得他身上道韵与青莲宗极为相似。”
    “那宋掌门出关之后，修为是否精进？”
    “有，堪称气势磅礴，青莲宗上下全都感受到了师父的气息。”
    伯约点明关键：“那他是不是快要飞升了？”
    莲芯若有所思：“我不太了解合道境的气象变化，但师父他数百年前就已经入了合道境……或许这次是真的即将飞升。”
    “不是我说你，你家掌门半步飞升的人，你们居然没人考虑过这件事？”
    “你个莽夫懂什么，这是青莲宗的家事，自是有些隐情！”
    说到这里，莲芯恍然大悟：“如果师父是飞升在即，按照他的性情，我大致知道他去了哪里。”
    伯约：“别卖关子，赶紧说啊！”
    莲芯：“师父是个念旧的人，他或许会在飞升前去些旧地，看看故人。”
    “若你说得没错，那咱俩就没可能找到宋掌门了。”
    “师父年轻时的事情我知之甚少，看来此事还要从长老他们那边入手。”
    “找谁？”
    “师祖！”
    作为宋广林的师父，夫渠道人比南宫飞天、灵韵还要年长数百年。
    他经历过两次正魔大战，自身大道受损，故而早早退隐，寻觅其他飞升的方法。
    莲芯乃是青莲宗的“掌上明珠”，自幼便被带到宗门修行，也是极少数可以面见夫渠师祖的人。
    他下定决心去找师祖帮忙，一来可以拜托师祖直接探查师父去向，二来若是找不到，还可以询问一些旧事，看看能否找到线索。
    不过夫渠师祖隐居之所乃是青莲宗的不传之秘，伯约这个外人自然去不得，只能留在莲芯的茅屋里等候消息。
    伯约一边咂嘴一边打量着屋中布置，感慨道：“你这屋子，乍一看还以为是姑娘家的闺房呢。”
    此刻莲芯懒得与他斗嘴，只是叮嘱一句“勿要乱动丹炉”，然后便独自赶往了宗门禁地。
    此地位于青莲山中，需要穿过一处传送阵法，才能来到这处栽满莲花的池子。
    夫渠师祖盘腿坐在一朵莲花之上，见到莲芯来了此地，惊讶道：“宗门出事了？”
    莲芯磕头行礼，说道：“我师父他失踪已有数月，所以弟子斗胆请师尊找找他的下落。”
    “这个你无须担心，他飞升在即，应是还有一些尘缘未了。”
    “可师父的女儿如今大难临头，若是师父错过此事，一定会留下遗憾，到时候如何面对天劫？”
    夫渠一听这话面容一肃，他拂袖于面前变出一面水镜，口中念念有词，不消多时镜面居然浮现出一位白发青衣道人的背影。
    而他所在之处，还能隐约看到刻有“葬剑谷”三字的石碑。
    夫渠叹了口气，“他已经去了。”
    作为亲手缔造当年悲剧的人，如今他心中并无悔恨，只觉惆怅。
    宋广林合道时心心念念的人，是魔宗圣女秋清怜。
    如今他快要飞升，牵挂的人还是魔宗圣女。
    这缘分真是斩不断理还乱。
    ……
    葬剑谷前，宋广林直接无视了宗门大阵，直接飞入其中，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当年他与秋清怜相恋相依，为了私会早就摸透了葬剑谷的布置。
    那些往事想起来，就连自己都要感叹一番，真是年少轻狂。
    宋广林徐徐前行，谷中处处都是回忆，令他脸上浮现出些许笑意。
    自从无名小镇一别之后，他这段时间重新走了一遍与秋清怜相识的路，从两人相遇的地方开始，走一路，想一路，忽然觉得那人那事并非难以放下。
    命数、缘分，就是老天给人们最好用的借口。
    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便是错过了。
    他走到谷中深处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孩童正在练剑，身旁还有两道熟悉的身影正在指点。
    只是那两人似乎刚好生了争执，一个说着“形比意重”，一个说着“意比形重”。
    眼看说着说着似乎还要动手比划两下，非要分出个高低对错。
    小孩则满脸无辜，一时也不知道应该相信谁。
    宋广林目光落在窦笠身上，脑中莫名浮现出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一时间竟是气息不稳，立刻被宋新瓷察觉到了。
    “谁？！”
    此时遮掩身份已是无用，宋广林默默走出林间，神色复杂道：“这孩子是……你俩的？”
    云逸听后忍不住心想，真不愧是父女，第一眼见到窦笠都觉得是我的孩子，怀胎还要十个月呢，我从哪里变出这么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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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1章 宋广林

    其实单纯从长相来说，宋广林和宋新瓷的相似之处并不多。女儿长得倾国倾城，多是随了娘亲。
    父亲的长相只是普通人，据说年轻时候脸上长了些麻子，因此还被师兄师姐取了个“宋麻子”的外号。
    如今父女重逢，莫名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宋新瓷曾经无比针对父亲，甚至愤恨，想过等到修为有成便去青莲宗要个说法。
    上一世她也的确这样做了，将那个拆散父母的罪魁祸首亲手灭掉，而如此做法也为她带来了无穷祸患。
    正道势力因此结为联盟，讨伐魔宗，同时宋新瓷还要提防暗处的覆天阁。
    若非云逸力挽狂澜，那时的局面简直糟糕透顶，极难找出生路。
    而这一世很多事情发生了改变，令这对父女之间的感情也不似从前那般苦大仇深。
    归根结底，还是无名小镇分别之时，宋广林没有选择遮遮掩掩，而是主动在女儿面前现身，这样一个看似微小的举动却改变了许多。
    宋新瓷得知宋广林一直陪在母亲身边，并非真的断情绝义，因此给自己留了一份余地，心中不再装满复仇之事。
    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她的性情开始不经意间变化，也渐渐让云逸闯入了心扉之中。
    宋广林何尝不是如此。
    若不是那日打开心结，他终其一生都会飞升无望，绝无机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仔细想来，还是云逸的那句劝说起了作用。
    这对父女不觉间俱是看向云逸，倒是让云逸突然手足无措起来。
    他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宋广林，慌乱间只能迎了上去，说道：“正好有件大事要请宋前辈，没想到您这么快就过来了。”
    宋广林眼睛一瞪：“怎么叫前辈这般见外，当初你和新瓷已经成婚，连孩子都有了，你应该叫我岳丈才对！”
    真不愧是父女，都喜欢瞪眼睛。
    宋新瓷忍着笑意，解释道：“这孩子是我收的徒弟，无名小镇的那次成亲也只是幻象，不能作数的。”
    宋广林一见女儿立刻低眉顺眼，再无方才的气焰，立刻同意道：“你说了算。”
    他仔细打量了一番窦笠，“的确不是你的孩子，没有一个地方像你。”
    云逸忍不住吐槽道：“您看看年纪也不应该想成我俩的孩子吧？”
    宋广林斜眼看人：“对于修行中人来说，生出来的孩子比别人长大得快些，很奇怪吗？”
    “呃…不奇怪。”面对这位飞升在即的老丈人，云逸算是碰上了克星，丝毫不敢造次。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若不是当初宋广林赠送了紫金葫芦与青莲剑意，云逸这一世的修行之路还不知要经历多少坎坷。
    窦笠嘴巴忒甜，眼珠一转就搞清楚了状况，立刻叫了一声：“师公好！”
    宋广林老怀甚慰，立刻给了不少好处。
    云逸心中盘算了一番，就算伯约一路“剑”不停蹄，此时也就刚刚赶到青莲宗，怎么就正好碰见了宋广林。
    于是他试探道：“劳烦前辈特意过来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果然宋广林说道：“谁是特意过来的，我是闲着无聊到处走走，今日刚好路过葬剑谷而已。”
    说到这里，他问宋新瓷：“你外公又躲哪里去了，他感受到我的气息，应该提剑出来砍人才对。”
    “魔尊易天行即将出关，外公给他护法去了。”
    “嘁，飞升就飞升呗，居然还要人护法。”
    云逸立刻一记马屁拍了上去：“就是就是，宋前辈也是飞升的紧要关头，就不需要别人护法。”
    宋广林得意道：“别人可能猜不出易天行那老鳖在想什么，我却一下子就能看出他的想法。合道飞升要经历天劫，他这是打算力有不逮的时候，随手抓个合道境为他抗雷劫！”
    “啧，真是卑鄙啊。对了，我听说易天行以前还追求过秋姨？”
    “那个老不羞，大把年纪却装了不少花花肠子，当初为了摆脱他，我和清怜不知花费了多少心思。”
    “咳咳，那您说他这次飞升成功，会不会又看上咱家新瓷啊？”
    宋新瓷面色一红：“云逸！”
    不料宋广林深以为然：“的确很有可能，他当年对清怜求而不得，以他跋扈的性子，出关后必定要弥补这份遗憾。”
    娘亲不行女儿来凑，这份卑鄙男人最懂。
    “爹！”
    虽说宋新瓷也觉得此事极有可能，外公秋枫提醒在先，云逸这段日子又做了诸多布置，也是为了防备此事。
    可这种事情从那两个男人口中说出来，实在是令她有些羞恼。
    宋广林接着说道：“其实我这次来葬剑谷也是为了这件事，当父亲的帮不了女儿太多，就只能为她扫除一些潜在危机了。”
    云逸一听心想自己还真是多虑了，伯约也是白跑一趟，原来这位老丈人和自己想到了一起。
    宋广林曾经有负于秋清怜，只要他还活着，便不会再有负于宋新瓷。
    云逸立刻化身狗头军师，谋划道：“易天行身边起码有四位合道境护法，其中秋枫前辈不会帮他。不过白无缺和新瓷结了私仇，肯定要大打出手。”
    易天行与宋广林修为相近，可若是再加上几个助拳的合道境，那就不太一样了。
    没想到宋广林对此不以为然：“白无缺、蓝真心以及公孙无恙这三人不足为虑，只要让我找到易天行的闭关之处，我自有办法收拾他。”
    云逸：“……”
    宋广林：“你不信我？”
    “当然相信！”
    “哼，只是那只老乌龟闭关之处肯定极为隐蔽。”
    “这个……小婿刚好知道。”云逸心想上一世易天行就在“万魂洞”闭关，这次肯定也没换地方。
    宋广林惊讶道：“你真知道？”
    云逸重重点头，这一老一少眼神相对，显然是想到了一起。
    “知道地方那就再好不过了，看我去闹上一闹，彻底断了他飞升的念头！”
    宋新瓷出口阻拦道：“爹你先别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宋广林忽然反应过来：“对，在我离开之前，你和云逸应该把正事先办了。”
    云逸、宋新瓷：“什么？！”
    “既然你说无名小镇的婚事不作数，那就在这葬剑谷再成一次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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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2章 择日成亲

    宗主和右剑侍要成亲了，这消息有如平地一声雷，立刻让葬剑谷从里到外忙活起来。
    有人为此捶胸顿足，深夜躲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大哭特哭，撕心裂肺令人生怜。
    “我那年少多金的右剑侍大人，怎么说成亲就成亲了啊！”
    “师姐你小点声，宗主听了会不高兴的。”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宋新瓷虽然国色倾城，但作为高高在上的合道境，门内弟子没人敢觊觎宗主……就算有也得藏好了。
    反倒是来了谷中没多久的右剑侍，颇受女弟子欢迎，魔宗妖女本就大胆，其中多少人已经暗里自荐枕席，不过都被云逸应付过去，这才没有引起祸事。
    原以为右剑侍是正人君子，原来他是攀上了高枝，不敢造次！
    殊不知葬剑谷的所有动静都在宋新瓷的神识之中，她一时间哭笑不得，心想都怪父亲非要操办婚事，搅合得谷中鸡犬不宁。
    如今她被“禁足”山上别院，不到成亲那日不许下山，也不知道这又是哪门子规矩。
    绣娘与她同处一室，正忙着为她缝制喜服，还说：“民间素有红男绿女的说法，不过夫妻都穿红色倒是更加喜庆，新瓷你想选哪一种？”
    宋新瓷问：“白色不可以吗？”
    绣娘说：“如果你喜欢当然可以，不过谷中难得喜庆一次，刚好你父亲也来了，我想还是不要白色为好。”
    宋新瓷想起无名小镇成亲那次，自己就是穿了一身碧绿喜服，于是她说：“那就红色吧。”
    “我也觉得红色更衬你。”
    宋广林来得突然，成亲一事更是突然，眼看明日就要拜堂，绣娘只得熬夜缝制嫁衣。
    一根绣花针在她指间灵活飞舞，平日里引以为傲的剑道如今居然用来缝衣裳，真是奢侈。
    比起山上的清净，山下则是一片喜庆。
    作为魔宗五大宗门，极乐门中满是淫词滥调，万毒教中遍布毒虫，阴神宫那叫一个鬼气森森，至于天残门更是不值一提，门内到处都是残废。
    这些地方一看就是邪魔外道。
    葬剑谷算是其中唯一的异类，不似其他宗门那般阴诡恐怖，向来低调。
    今日大家有意放肆一番，自从右剑侍来了谷中，让葬剑谷发展到前所未有的高度，门内弟子也是发自内心想要庆贺一番。
    对于此事，朱雀当仁不让，一把揽过统筹大事。就连窦笠也彻底扔下功课，跟着忙前忙后。
    “去把议事堂给我布置一下，越喜庆越好，拜堂成亲就去那儿了！”
    “你们几个，去山下请些厨子上来，味道倒是其次，关键要会摆盘，菜式起码也要一百道！”
    “请柬就来不及做了，这次咱们自己人庆祝一下，不用出去请宾客了。再说了，魔宗那些散修怪模怪样，请过来太煞风景。”
    “什么，正道那边要不要下请帖？你，滚出去！”
    云逸站在一旁做吉祥物，什么事也插不上手。
    朱雀突然转头问他：“不请你那位苏师姐，你有意见没有？”
    云逸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朱雀美滋滋地继续发号施令，心想自家阿姐不知身在何处，错过了这桩大事，真是可惜。
    同时她心中还藏了一个小小心思，那就是小姐总算和云逸成亲了。
    下一个，该轮到谁了呢？
    “嘻嘻，都把灯笼给我换成红色，白色不吉利！”
    “平日里谷中那些能歌善舞的弟子也别藏拙，裴前辈去合欢宗取玉俑过来助兴，当心到时候艳压你们！”
    “对了，酒水够不够，不够赶紧派人去买。上次清剿天残门不是发现了不少灵酒吗，我今天做主，拿出来奖励各位！”
    朱雀抽空对云逸说道：“可惜灼灼和念依她俩在东海，太远了，接不回来。”
    云逸听后心想，南宫灼灼那个混世魔王肯定想来，叶念依可就未必了，这不是故意惹人家小姑娘伤心嘛。
    朱雀又说：“不过没关系，等下次大婚她们肯定就在了。”
    云逸：“下次？！”
    “哎呀，你耳朵瞎了是不是，别在这里添乱。”朱雀连忙捂嘴，然后骂骂咧咧地去了其他地方。
    云逸见状只敢心中偷笑，你啊你啊，算盘都快打出火星子了。
    反正这里自己帮不上忙，他便干脆陪宋广林去了。
    宋广林这人最是“可恶”，下令之后自己反倒当起了甩手掌柜，开始在葬剑谷到处晃悠，回忆着与爱妻的点点滴滴。
    他伸手拍了拍一棵千年老树，叹道：“当年清怜与我吵架，就是躲到这棵树上不肯见我。我明明知道她在这里，却还要装作不知，在树下自我反省了好久。”
    云逸对于当年正道风云弟子和魔宗圣女相恋的狗血故事知之甚少，此时听得津津有味。
    宋广林说：“后来她憋不住笑，我明明都听到了，她还是不肯下来。我便装作打算撞死在这棵树下，撞了几下，她经不住晃悠这才终于出来。”
    云逸好奇道：“不知岳丈岳母当年到底是如何相识的？”
    “还不是她瞎胡闹，以天衣无缝之法化成男子拜入了青莲宗，居然当起了我的师弟。”
    嚯，宋新瓷也玩过这手，原来是家传妙招！
    宋广林唏嘘道：“当时我误以为自己喜欢上了男子，为此苦恼许久，谁知道后来……她倒是满足了玩闹性子，整日拿这些旧事取笑我。”
    云逸听后笑了笑，心想自己当初貌似没有对“石宇澄”师弟动过心，还一度不小心在他面前整日与苏青待在一起炼丹。
    还真是有点气人。
    宋广林话锋一转，突然说道：“你和新瓷成亲之后，我便去找易天行的晦气了。我与他修行日久，对于飞升一事却都没有什么把握。”
    合道飞升乃是修行中人的最后一道难关，哪有那么轻易就能迈过。
    玉无瑕当初就是飞升失败，身死道消，害得裴蒹葭等了多少年。
    “无论飞升成功与否，我都一定会为新瓷除去易天行这个老货。只是从此之后，世上就只剩下你们两个相依为命了。”
    这话实在是不吉利，宋广林只能今日便告诉云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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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3章 执子之手

    吉——时——到！
    这一日天色明媚，无风无雨，随着剑臣一声中气十足的呼喊声传遍谷中，霎时葬剑谷的气氛被人点燃，立刻变得热闹起来。
    云逸身着玄色天蚕丝长袍，腰间绕着如意结，肩披青红二色交织的流霞帔。这套喜服乃是朱雀特意为他挑选的，看着并不俗气，兼具喜气与仙气，衬得整个人愈发英俊。
    方圆剑作为云逸迎娶新娘的关键“人物”，剑身上绑了一朵大红花，此时正盘旋在云逸左右，看着好像比新郎还要兴奋。
    按照章程，此时宋广林已经坐镇议事堂，等候云逸前去山上别院接走新娘子，然后两人共同去议事堂行婚姻之礼。
    天上有诸多灵鸟飞过，伴着啼鸣，令云逸心神一振。
    在众人的催促声中，他从自己居住的茅庐出发，开始一步步往新瓷别院走去。
    朱雀说按照规矩不能御剑，必须走到新娘那边，这样才算诚意满满。
    云逸无奈照做，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竟是难得感到一阵紧张。
    以往面对合道境、甚至飞升境都难得紧张的一颗心，今日居然莫名悸动起来，既是喜悦，又有一种惆怅。
    算上前世经历，两人已经成了三次亲。
    第一次自己被宋新瓷掳到葬剑谷，两人毫无情意，成亲只是为了掩人耳目。那次是秋枫主持大局，看似风光，实则悲哀。
    夫妻二人从始至终相敬如“冰”。
    第二次是无名小镇那次，在秋清怜执念所化的“幻境”之中成亲，如今想来真真假假已经分不太清。
    只记得自己婉拒了宋新瓷大道同行的请求，两人算是相敬如宾。
    而这一次呢？
    云逸心想这次自己发自真心，他既不是被迫，也没有丝毫为难。
    只是不知，宋新瓷到底是怎样想的。
    殊不知被一众女眷簇拥之中的宋新瓷忽有所感，下定决心再不按照规矩行事。
    她身着赤红鲛绡裁就的凤尾裙，裙摆金线绣着凤凰。平日里习惯了素面朝天，今日难得铺了红妆，佩戴珠玉以做点缀。
    清冷模样莫名变得娇俏起来，美得令人惊心动魄。
    宋新瓷提着裙摆走到山边，目光遥遥望向山下正一步步走来的云逸。
    刚巧云逸的目光也穿过重重林海，好似尽管隔了很远，却依然可以与她目光相对，缠缠绵绵。
    绣娘在一旁笑道：“新娘子等不及了？”
    宋新瓷乖巧“嗯”了一声。
    她轻轻摩挲着指间的“绕指柔”，终于下定决心，素手一挥。
    下一刻葬剑谷无数宝剑齐齐嗡鸣，就连沉寂多年的剑冢深处也传来剑鸣，剑器纷纷凌空而起，铺天盖地飞到天上。
    停在宋新瓷脚下，形成了一条以剑身铺就而成的独特天路。
    她毫不犹豫，一步踏出，步履坚定，今生今世绝无悔意。
    云逸身在闹腾人间，仰头看着天边那道孤寂身影，面上浮出一抹笑容，既是欣喜又是怜惜。那条剑器天路刚好停在他的身前，似在邀请他去天上一见。
    他指尖弹出青莲剑意，剑意所经之处，竟是引得各色花朵争相绽放。
    忽的有风吹过，将花瓣卷向天际，无限绚丽。
    云逸一步踏出，拾剑而上。
    这两人一个身在天上，一个落在人间，此时沿着同一条路前行，总有相遇重逢之时。
    若是“大道”有形，或许这条由剑组成的路，便也是大道不孤的一种体现。
    宋新瓷肤白似雪，染了胭脂之色像是一颗熟透的果子，显得无比诱人，一颦一笑都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风景。
    她目光望着云逸，发现方圆剑灵戴着一朵大红花率先赶来，难得乖巧，居然围绕在自己身边，好似一个叽叽喳喳的孩童。
    剑灵拂过宋新瓷额前一缕青丝，她轻轻拍了小家伙一下，笑道：“调皮。”
    方圆剑灵闻言更是来劲，伴着不羡仙化作的龙凤衔环，在天上划出一道又一道流光。
    宋新瓷一边往下走着，一边心想似乎自从遇到云逸，便再也没有感受过……孤单的滋味。
    以前那种心中装满仇恨，急于修行有成，祸乱人间的想法更是荡然无存。
    她终于正视一件事情，
    她变了。
    其实云逸也变了。
    如果说他原本像是不存在于此世的孤魂，如今终于有了牵绊，将自己与这方天地连接得无比紧实。
    此生只愿不负三尺青锋，不负人间烟火，不负美人恩重。
    云逸指尖一弹，扶摇剑意霎时冲入云霄，落在宗门大阵之上，发出一声轰鸣。
    随后日光忽然黯淡下来，只见天际有日月两色泾渭分明，繁星点点，似是剑气将近，星河倒悬。
    两人终于靠近彼此，云逸已能嗅到她身上的香气。
    宋新瓷越走越快，向着意中人伸出了手。
    云逸同样再也难以按捺激动，一把握住对方。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一刻明明早就没了同心蛊，两人却莫名心意相通，甚至不需要眼神触碰，也能感到对方的所思所想。
    云逸说：“你今天好美。”
    宋新瓷低眉轻笑，咬了一下嘴唇，竟是难以承受对方那道炙热的眼神。
    “咱们这就去拜堂吧。”
    “嗯。”
    两人同时招手，无数宝剑顿时结成一只凤凰模样，可惜颜色不够喜庆。
    于是谷中弟子祭出“离恨梭”，梭尾挂着红绫，纷纷挂在凤凰之上，转眼便将它变得栩栩如生。
    “凤凰”载着两人，缓缓往议事堂的方向飞去。
    宋广林手里提着一壶琼浆，早就看了半天热闹，如今看到女儿快要过来，连忙散了酒气，回到屋中坐在高堂之位。
    窦笠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兴奋不已，连连叫喊，手里的青云剑也感受到主人情绪，止不住发出剑鸣之音。
    朱雀与裴蒹葭并肩而立，开始对今天的布置指指点点。
    “唉，成亲太过匆忙，没来得及做准备，应该弄只真凤凰过来接亲的。”朱雀一脸遗憾。
    “主要也怪宋前辈非要依照世俗之礼，害得我束手束脚，没法大操大办。”
    “等下次看我办场更好的！”
    裴蒹葭斜眼看着朱雀，强忍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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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4章 与子偕老

    “凤凰”飞到了议事堂，宋广林正襟危坐，板着一张老脸，却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眉宇间的惆怅。
    自己牵挂多年的女儿终于嫁出去了，只可惜这父女亲情觉醒的未免太晚了些。
    他愿意为了宋新瓷放弃飞升，但易天行……算了，这种大喜的日子，懒得去想那种煞风景的玩意儿。
    众人迎着新郎新娘，又是打趣又是笑闹。
    “咱们宗主打扮起来可真好看。”
    “用你废话！”
    “呜呜，右剑侍大人你可一定要幸福啊。”
    “姐妹收收眼泪，宗主好像看到你啦。”
    平日里宋新瓷高高在上，今日难得“谪落人间”，屋内气氛先是一冷，随后众人见她面带微笑，便又纷纷放肆起来。
    至于屋外的光景更是堪称群魔乱舞，裴蒹葭从合欢宗遗址翻出许多玉俑用来助兴，那些玉俑纷纷化成面容绝美的女子，亦或是极其俊秀的男子。
    正在葬剑谷凌空设下的一朵“云台”之上欢快起舞，旁边则围满了普通弟子拍手叫好。
    玩到尽兴时，还有一群葬剑谷弟子组成的“舞团”也冲上台去，开始争奇斗艳，好不热闹。
    议事堂内，方圆剑将红布织成的大红花扔到云逸怀中，窦笠也为宋新瓷递来一朵稍小些的，两朵红花的另一端则被小徒弟牵在手里。
    他与方圆剑灵一左一右，慢慢将两位新人引领到高堂面前。
    人群自发留出一条道来，围在两边笑意盎然。
    云逸牵着宋新瓷向前走去，这一刻时间忽然变得很慢，仿佛每一步都要耗费一生的时光。
    他的目光掠过众人，莫名发现他们的身影开始与前世渐渐重合。
    最爱凑热闹的朱雀，看着最是感伤的绣娘，每个人都是如此鲜活。
    还有这条路的尽头，那个白发青衣苦苦等候的男子。
    虽然外公秋枫不在，但宋广林却比任何人都更加应该出现在那个位置。
    其实不仅云逸有恍若隔世之感，宋新瓷也是觉得云里梦里，居然开始分不太清。
    她的脚下变得深一步浅一步，只能紧紧抓住男人的手才能不会摔倒。
    此生从未体会过的感觉令她不知所措，或许这种全部身心都被填满的感觉，就是话本里常常提到的幸福感。
    宋新瓷不觉间已经失了方寸，只能事事都听朱雀和绣娘安排。
    “一拜天地。”
    面前桌案上放着王神来赠予的一幅画卷，还从未打开过。
    云逸和宋新瓷以它代替天地，深深一拜。
    “二拜高堂。”
    宋广林看着面前一对新人，老脸终究是绷不住，流下两行清泪。
    他心想若是清怜也在这里，该是多么高兴。
    一拜过后，宋新瓷忍不住抱住父亲，发出呜咽之音。
    宋广林轻轻拍打着女儿后背，安慰道：“咱们不哭，今天是大喜的日子。”
    “夫妻对拜。”
    云逸与宋新瓷相对跪坐，目光俱是望向对方。
    宋新瓷的眼神好似在说，这一拜过后，你就再也不能反悔了。
    云逸同样以眼神回答道，此生不悔。
    两人坚定一拜，礼毕之时，满堂喝彩。
    ……
    之后饮酒作乐不必多说，却说天色入夜，新人不胜酒力，被众人起哄着送回了山上别院。
    此处僻静，到了夜里只闻流水蝉鸣。
    以及对方略显紧张的呼吸之声。
    云逸吹熄喜烛，双手不自觉放在娘子腰间，刚想有所动作便被对方按住了。
    宋新瓷说：“上次成亲的时候，我说愿意与你做一对真夫妻，可你却不愿随我回葬剑谷。”
    云逸额头流汗，“当时就是觉得咱俩对彼此还不够了解，不能因为同心蛊就强行在一起。”
    “你还说宁可入朝为官，也不随我修行。”
    “这个、前阵子做过王爷，觉得还是不如跟你修行。”
    宋新瓷忽然一把抱住云逸，轻轻咬了他的耳朵一下，“夫君，我可是很记仇的。”
    云逸情难自已，恨不得将怀中佳人揉进自己的身体，自此合二为一，永不分离。
    “娘子，事到如今，为夫也该振振夫纲了。”
    “小小返虚境也敢对合道境如此放肆，你还真是好大的胆子！”
    “为夫失礼了，娘子勿怪！”
    这夜两人俱是领略了另外一种“剑道”，可怜宋新瓷即便倚仗合道境修为却也无计可施，只得一败涂地。
    坏了，床榻之间的斗争，自己终究还是不如他。
    ……
    “嘶，娘子不讲武德，又掐又咬这是什么招数？”
    “明明是你弄疼我了，你却恶人先告状，唔……”
    ……
    “男人在床笫之间从不认输，你我今天就算平手，改日再战好不好。”
    “算你识相。”
    ……
    不知不觉，天色已是微微亮了起来。
    两人相拥而眠，宋新瓷忽然睁开双眼，伸出手指放在男子眉峰之上，轻轻为他勾勒着轮廓。然后又调皮的抚摸他的鼻梁，引得云逸伸手驱赶。
    她眼中媚意如丝，决定自此放弃飞升之道，与他留在人间。
    亦或是等到有朝一日他也成了合道境，两人结伴共同飞升。
    可就在这念头出现的一刹那，宋新瓷脸色忽然变得煞白，一段陌生的记忆忽然自脑海中浮现。
    记忆中的女子就是自己，与自己命运痴缠之人，就是面前的男子。
    可为何，可为何，偏偏如此陌生？
    就像是前世两人曾经发生的事情，竟是如此真切！
    这一刻，太上忘情道忽然展现出前所未有的狰狞一面，将前世记忆一股脑塞入宋新瓷的脑海之中。
    伴随着的，还有前世那份距离飞升仅有半步之遥的“太上忘情道”！
    两份大道虽有不同，根基却依然相似，渐渐合二为一，不容宋新瓷做出拒绝。
    “怎么……了……”云逸忽有所感，刚想睁眼便被宋新瓷在额头轻轻点了一下，顿时香甜睡去。
    宋新瓷心乱如麻，脑中记忆无比纷乱，有些似真，有些似假，而且不够完整。
    她暂时难以看到全貌，只因稍一用力去窥探往事，便会觉得头痛欲裂。
    两世“太上忘情道”融为一体，前世今生的感悟仿佛自相矛盾，令她左右为难。
    伴随着的，还有莫名其妙飞速增长的合道境修为。
    无数人花费数百年光阴才能得到修为，对宋新瓷来说简直唾手可得。
    奇怪的是，她此时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只有对云逸的浓浓不舍。
    “云逸……”宋新瓷用力钻入夫君怀中，身体竟是不觉间变得冰凉，只能努力从他怀里汲取温度。
    可即便如此，也无法阻止她眼前浮现出上一世的一幕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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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5章 前世今生

    那是另一场新婚之夜，真正的“宋新瓷”身穿红色嫁衣，却像是一头孤魂野鬼，只能静静旁观。
    “我要飞升。”宋新瓷一袭白衣，明明是大喜之夜，看着却比往常还要冰冷。
    反倒是云逸穿了一身红彤彤的喜服，看着既开心又落寞。
    他看向宋新瓷的眼神满是深情，似乎愿意为眼前女子付出一切，只要能换取她的一颗真心。
    奈何痴情郎碰上了无情妇。
    宋新瓷说：“这也是为了你好，如果我真的对你动了情，为了成就我的大道，总有一日我会舍弃你、甚至亲手杀了你。”
    云逸笑着说道：“如果我说我不在乎呢？”
    “别以为你我都中了同心蛊，我就拿你无可奈何！”
    “好吧，可你修的是太上忘情，我却不是。你可以不喜欢我，却不能阻止我对你动心。”
    宋新瓷神色依旧冰冷，忽然离开了洞房，莫名心烦意乱，想要出去透透气。
    这一去便是一夜未归。
    只留下云逸这个新郎官独自守着空房，其实连他自己也隐隐有些怀疑，对宋新瓷的爱意到底有几分是真，又有几分是同心蛊导致。
    他多么希望这番爱意压根就是蛊毒产物，这样自己也不必如此纠结痛苦。
    真正的“宋新瓷”完整目睹了眼前一幕。
    她恍然大悟，无名小镇中，云逸看向自己的眼神是那样复杂，到底是何种缘故。
    因为我曾经有负于你，所以你才对我百般抗拒。
    可我却从来不知，只以为是你性情古怪。
    真是可笑，我以为你最初对我的反感是因为同心蛊，却没想到，是前世埋下的因。
    画面一转，“宋新瓷”看到自己与云逸身处一间密室。
    只是不知到底是什么地方。
    自己身受重伤，看着奄奄一息，云逸则正忙着为那个不爱他的人医治伤势。
    云逸说道：“早就劝你不要与易天行硬碰硬，毕竟他是飞升境，你对上他无异于以卵击石。”
    宋新瓷却不领情：“聒噪。”
    “飞升境无法在人间停留太久，明明你藏起来就好。”
    重伤垂死的宋新瓷没有说话，一袭嫁衣的“宋新瓷”却与自己心意相通。
    读懂了一句没能说出口的话，‘若是我藏起来了，你怎么办？返虚境面对飞升境更是如同蝼蚁一般，他随手便能杀了你，到时候我还不是依然要被同心蛊所害。’
    “宋新瓷”轻轻摇头，明明自己不是这么想的，就算没有同心蛊，我也不希望看到云逸送死。
    可为何实话总是说不出口，徒留遗憾。
    难道有些话活着的时候不说，“死了”才有意义？
    画面又是一转，两人这次身处一道极高极冷的悬崖之上，而且看高度已经逼近天际，好像天界触手可及。
    宋新瓷大喊道：“云逸，不要相信他的话！即使在绝天崖献祭自身，也无法解开同心蛊的！”
    云逸神色古怪，似是整个人已经陷入幻觉，他口中喃喃道：“我必须死在这里，只有我死了，你才不会因为我而受到他们胁迫……”
    他好像已经失去了魂魄，变成了一具傀儡，看着令“宋新瓷”心口一疼，竟是忍不住直接哭了出来。
    云逸说：“若有来世，你我还是不要见面了。”
    说罢他从绝天崖一跃而下，神情麻木，绝无悔意，不知之前受了多少折磨。
    宋新瓷发出一声惊呼，却受到数人围攻阻拦，无法前去施救。
    可“宋新瓷”不管不顾，化作一道血红身影跟着一同跳了下去，她将半空中的那个云逸揽入怀中。
    神情时而哀伤，时而愤恨。
    她面前莫名出现了前世的自己，正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我要飞升！我要飞升！”
    “宋新瓷”咬牙切齿道：“我要云逸！”
    太上忘情道几欲疯狂，想让这名女子抛弃一切，不管不顾飞升而去。
    可宋新瓷依旧坚持，竟是生生压制住了大道悸动。
    ……
    预料之中的死亡并未发生，就像是人从高处落下，落入了湍急河流之中。
    宋新瓷猛地从回忆中惊醒，更加用力地蜷缩在云逸怀中，紧紧抱着他的胳膊不放，似是生怕眼前这个男子重蹈覆辙。
    她看到了自己与云逸的另一场大婚，两人对待彼此十分冰冷，那是她如今再难忍受的态度。
    她还看到云逸为了自己出生入死，而自己却苦修太上忘情，不为所动。
    她更看到云逸坠落绝天崖的那一幕，令她心脏随之撕碎，除了痛苦更有悔恨。
    为何两世缘分，竟有天壤之别？
    宋新瓷惊觉问题的根源出自“太上忘情道”，天人忘情，这条大道之所以能够让宋新瓷修为突飞猛进，成为年轻一代佼佼者。
    乃是因为“太上忘情”便是最接近天道的那条大道！
    宋新瓷冥冥中有所觉察，于是从云逸怀中抬眼，目光来到九重天上，看见一只硕大无比的天道之眼正在凝视此间。
    她既觉得恐惧，又觉得那只眼睛与自己颇为亲近。
    云逸无意识地抱紧宋新瓷，似是感受到了她的复杂情绪，梦呓般说道：“娘子别怕，有我在呢……”
    他的身躯炙热，好像可以融化世间一切霜雪，为娘子阻挡所有风寒。
    ……
    三界九洲，某个天道无法窥探之处。
    覆天阁主看着天象，啧啧称奇道：“命数居然变了，你果真没有让我失望。”
    萧布衣好奇道：“什么情况？”
    阁主笑道：“一位故人成亲了，仅此而已。”
    “故人？和你什么关系？”
    阁主今日心情明显不错，便多说了几句：“血脉相连，骨肉至亲。”
    “不可能吧，你飞升成仙这么多年，人间怎么可能还留有……难道说，他是你的后人？”
    萧布衣还想打听些什么，却被阁主打断道：“你的伤势痊愈了吗？”
    毕竟上次与天道锁链缠斗的时候，萧布衣出力不少，至今都难以恢复过来。
    他答道：“都是小伤，不足挂齿。唯一的问题是体内灵力越用越少，只能再全力出手一次，正气宗那边……我怕是帮不上忙了。”
    阁主安抚道：“这个你不必担忧，他们已经做好准备了。”
    他幽幽叹道：“记住，吾道不孤！”
    话音刚落，他身后隐约现出数道身影，个个气势不凡。
    ……
    东海灵鳌岛。
    前阵子经纶去了一趟世俗城镇，无非是买酒，以及买些话本。
    还顺便帮叶念依往月牙城送了口信。
    回来之后，南宫灼灼和叶念依整日挤在一处看话本，此时应该又藏在岛上某处，熬夜看书，真是好心情。
    王神来独自留在船上，今日无心作画，忽有所感，便抬头望向那只硕大的天道之眼。
    又或者说，那其实应该是一轮满月，只是不知为何现在看来居然更像是一只眼眸。
    他一边饮酒一边嘲讽道：“大半夜的不睡觉，居然窥视人家小两口成亲之夜，真是不知羞耻。”
    天道似有所感，目光一转，遥遥看向酒鬼。
    王神来并不躲闪，继续嘲笑道：“知道你急需太上忘情道补全天道序列，可惜对于此事我却要和你打个赌。”
    “就赌你没那么容易得到这份大道！”
    “宋新瓷那个小妮子看着性子冷淡，实则认准一个人便绝对不会轻易放手，你的谋划终究要竹篮打水一场空喽！”
    天道不语，只是一味凝视人间。
    覆天阁主不语，只是一味窥视苍天。
    王神来同样不语，只是放下酒壶，拿起画笔，洋洋洒洒做了一幅“明月图”，还不忘在一旁题诗道：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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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6章 但为君故

    云逸忽然醒来，似是做了噩梦，用力抱住怀中的宋新瓷，仔细感受一番方才松了口气。
    他用下巴轻轻蹭着娘子眼角，发现怀中女子乃是真实存在，并非虚假，更是令他如释重负。
    宋新瓷整夜心乱如麻，自然没有睡着。
    她正在纠结是否要把自己觉醒前世记忆一事告诉云逸，害怕如此坦白是否反而会失去对方。
    于是她也装作刚刚睡醒，迷迷糊糊问道：“怎么了？”
    云逸微笑道：“没事，就是做了一个噩梦。”
    “梦见了什么？”
    “梦见你突然要飞升了，我一边追你一边喊你的名字，新瓷，我不能没有你啊，新瓷！”云逸说着说着“噗嗤”笑了出来。
    可惜宋新瓷挤了半天，也没能挤出一个笑容。
    她实在是笑不出来，昨夜自己随着觉醒记忆，将两世的“太上忘情道”合二为一，如今是真的到了飞升的紧要关头。
    所以云逸随时可能“梦想成真”。
    云逸疑惑道：“你……好像怪怪的？”
    宋新瓷心虚道：“哪里怪了？你昨晚折腾那么久，我累了不行吗？”
    这下换成云逸心虚了，不过男人脸皮就是厚，嬉皮笑脸凑上去亲了一口，笑道：“那你饿不饿，渴不渴，我去给你倒杯水来。”
    画中世界云逸对宋新瓷无微不至，一时间居然忘了她已经恢复修为，哪里还有那些世俗的欲望。
    宋新瓷抱住云逸不放，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云逸说道：“别装了，你就是有心事。”
    “嗯。”
    “之前明明没有心事，怎么成亲之后反而心事重重的，难道是我哪里表现得不好？”
    宋新瓷将一根手指抵在云逸的嘴唇上，“说正事呢。”
    云逸乖乖闭嘴，点头“嗯”了一声。
    宋新瓷严肃道：“我知道了你为何在无名小镇要躲着我，你为何知道‘九转定魂珠’的下落，你为何提醒朱雀提防念奴娇……这些事情，我全都想通了。”
    云逸的眼神忽然有了变化，抱着娘子的手臂也渐渐用力。
    “我现在和你一样，都觉醒了前世的记忆。你从坠落绝天崖之后，我在同心蛊的作用下随你死去。”
    她竟然能说出“绝天崖”三个字，便说明真的不是说谎，亦或是通过云逸的梦话察觉到了什么。
    那是云逸此生最大的秘密，是他上一世的死因，更是他一直针对覆天阁的根本原因。
    这秘密早已被他埋藏在心底最深处，除非搜魂索魄，否则绝无可能让他人知晓。
    云逸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紧张到声音都微微有了变化，“新瓷……你？”
    宋新瓷坚定道：“我今生今世都不会离开你的，对于这一点，就算前世的我也无法更改我的心意。”
    她盯着云逸的双眼，试图以此安抚对方的情绪。果然，渐渐云逸不再紧张。
    他问：“你都想起了什么？”
    宋新瓷答道：“并不完整，大部分都是关于你的。至于其他记忆，可能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彻底消化。”
    她伸手轻轻抚摸着云逸的脸颊：“别怕。”
    云逸笑道：“怕什么，即便算上前世，我也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
    “其实……是我一直有负于你。”
    眼看气氛越来越旖旎，这对新婚夫妇都想到此时并非胡闹的时候，于是云逸主动转移话题道：“我那日身死之后，莫名回到了无名小镇与你初次相遇之时，而且记忆未失。”
    宋新瓷附和道：“分不清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之前我只当自己运气好，所以从未想过为何偏偏是我死而重生。可如果你也恢复了记忆，便说明这件事的背后……可能另有玄机。”
    “而且我的情况与你还有些不同，上一世的‘太上忘情道’跟随记忆一同恢复了，与我这一世修炼的大道已经融为一体，再难分开。”
    云逸听后一愣，“那你岂不是……又要变回那个断情绝爱的样子？”
    宋新瓷反问：“我有吗？”
    没有，她的眼神不会骗人。
    宋新瓷说：“如果我变回曾经的我，我应该会一直瞒着你恢复记忆这件事，这样才可以更好的利用你。”
    云逸深有同感：“换成前世的你，的确会这么做。”
    “但我不想与你之间存在任何隔阂与欺骗，云逸，其实我们都已经变了。”
    这话不假，一个从痴迷宋新瓷变成了逍遥人间的剑仙。
    一个则领悟到“太上忘情”的更高层次，不再拘泥于男女情爱，而是多了苍生之情。
    云逸和宋新瓷甚至都莫名生出一种感觉，前世经历种种就像是一个踏板，为了帮助两人去往更高之处。
    云逸说道：“其实无论庄周梦蝶，亦或是蝶梦庄周，我们暂时都不必纠结，而应该把目光放在当下。”
    宋新瓷说道：“而当下最大的麻烦是……我好像快要飞升了。”
    “什么？！”
    噩梦竟要成真了！
    “这一世的我只是初入合道境，但有王神来前辈帮忙补全剑道，其实心境远超上一世，只是火候有所不足。可上一世的太上忘情刚好又能填补这一部分，让我直接来到了合道境后期。”
    云逸既是激动又是失落，“也好，飞升一直都是你的愿望。”
    “可它现在不是了，如今我只想留在人间陪你。”
    “新瓷……”
    “裴前辈可以为了玉无瑕放弃飞升，我也同样可以做到。”
    宋新瓷语气平淡，但其中坚决不言而喻。
    云逸丝毫不会怀疑，娘子其实已经下定决心，放弃飞升留在人间。
    谁也想不到，世人心心念念的合道飞升，如今反而成了宋新瓷畏之如虎的存在。
    若她愿意散去一身修为，放弃“太上忘情道”，自然可以不再飞升。
    可问题在于如今覆天阁藏在暗处，一场席卷三界的阴谋正在酝酿之中，散去修为与自尽无异。
    于是宋新瓷说出了那个苦思冥想一夜才得出的答案：“我要闭关一段时间，必须想个办法将太上忘情道稳定在合道境。”
    这话若是让其他修士听到简直恨不得当场自尽，别人闭关是为了突破，你闭关是为了停滞不前。
    老天果然从不公平。
    云逸也暂时找不到更好的法子，无奈道：“只能如此了。”
    “不过在此之前，要先把易天行这个祸害解决掉。上一世他害的你我重伤，这一世我要打碎他的飞升大梦！”
    这一刻宋新瓷身上多了一分“上一世”的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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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7章 天劫将至

    云逸和宋新瓷离开别院，却并未在葬剑谷找到宋广林的身影，心中顿时有了几分猜测。
    “他不久前把葬剑谷上上下下逛了个遍，然后便离去了，看着像是终于了却心愿。”裴蒹葭一边说着，一边上下打量宋新瓷，总觉得新娘子身上气势变化惊人。
    宋新瓷叹道：“我爹应是自己去找易天行了。”
    云逸毫不犹豫，立刻说道：“咱们快去万魂洞，有劳裴前辈也随我们走一趟。”
    裴蒹葭欣然应允，她早就猜到云逸有求于人，就是为了今日。
    此时此地宋新瓷修为最高，她施法以一团透明气罩裹住三人，随后便往“万魂洞”的方向匆匆赶去。
    她神色凝重，应是在担心宋广林的安危。
    云逸安抚道：“你别急，外公也在万魂洞，其余几位宗主各怀鬼胎，未必会与岳丈生死相搏。”
    裴蒹葭赞同道：“就算他们打定主意以多欺少，也未必是宋广林的对手……别忘了，他不仅是飞升在即的修士，更是一名剑修。”
    遇强则强，越战越勇，剑修乃是修真界出了名的难缠。
    “比起这个，我更好奇新瓷的情况，你似乎也快要飞升了。”裴蒹葭满脸好奇，“难道大婚之夜还有这种奇效？”
    对于此事宋新瓷只说：“等处理掉易天行，还要请姐姐再帮我一个忙了。”
    裴蒹葭听后掩唇轻笑，递给云逸一个戏谑的眼神。
    宋新瓷显然并不向往飞升，又有求于裴蒹葭，那便只说明一种情况。
    这个痴心女子也打算放弃飞升。
    ……
    万魂洞极为隐蔽，更是魔尊易天行的修行之所，放眼人间极少有人知晓此地。
    四位宗主来此护法已有一段时日，期间彻底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以免节外生枝。
    今日眼看洞中气息高涨，应是魔尊已经到了出关之时。
    这四人见状总算松了口气，心想魔尊出世，对于魔宗来说乃是好事，也可让正道多些忌惮。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就在紧要关头，一道白发青衣的身影独自来到了万魂洞外。
    白无缺喝道：“来者何人？！”
    那人双足落地，却不搭理白无缺，目光只是看向秋枫。
    宋广林躬身行礼道：“小婿见过岳丈。”
    秋枫自然认出了对方，感慨道：“多年不见，你看着竟是比我还要老上几分。”
    “只是区区皮囊而已，或老或少，都无意义。”
    蓝真心娇笑道：“这话可就没道理了，我们女子还是希望自己能年轻些的。”
    公孙无恙隐隐感到来者不善，问道：“宋广林，你来这里，应该不是为了叙旧。”
    宋广林点头道：“当然不是为了和你们闲聊，我是来找易天行算账的。”
    “大胆！”白无缺率先出手，心想自己这边四位合道境难道还打不过一个宋广林。
    他手指化作白玉之色，凌空一点，霎时一道寒光破空而去。力道之大，竟是令人无从捕捉，只看到天际出现一道裂痕。
    只可惜这招“碎玉指”刚靠近宋广林身前三寸，便立刻被一股无名剑气绞成粉末。
    风一吹登时散了，不留痕迹。
    公孙无恙惊讶道：“你的合道境已经臻至圆满……为何不专心飞升，却偏要来此犯险？”
    宋广林一步一步走向万魂洞，说道：“看在我家娘子的份上，我不打算在魔宗大开杀戒，但几位宗主最好识相一些。”
    他右手一抖，变出一截树枝，乃是从葬剑谷随手折下。
    虽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可在宋广林手中却满覆杀意，似是宣告众生，谁若阻拦，便会被一剑穿心。
    秋枫见状侧身让出一条路来，显然不打算出手了。
    白无缺、蓝真心、公孙无恙三人看向彼此，俱是有些犹豫。
    一个个都是老人精，此时都在揣摩宋广林和易天行哪个更强。否则一步踏错，事后难免遭到清算。
    宋广林来到万魂洞口，朗声问道：“你这藏头露尾的性子真是一点没变，我都已经打到你老巢门口，你居然还能忍住一言不发。”
    终于，易天行的声音从洞中传来：“宋广林……你从何知晓我闭关之处？”
    “你一身血腥味太重，我自然可以找到你。”
    “你我都是飞升在即，将来还要在天界碰面，人间情仇有如前世之事，何必打生打死？”
    “可我此番前来，就是为了亲手阻止你飞升。”
    易天行冷声喝道：“宋广林，你欺人太甚！”
    宋广林微笑道：“当年你以大欺小，害得我与清怜险些身死，那时你可曾想过自己欺人太甚？”
    说罢，宋广林手中树枝轻轻一荡，霎时整座万魂洞被一道剑气一分为二。
    “你这是自寻死路！”随后一道血红气息从洞中蔓延开来，甚至将天色染成血红。
    正是天地变色，日月无光，只见洞中废墟有道身影飞到半空。
    此人身穿血红宝甲，发色由血红、苍白交织，浑身上下魔气滔天，正是当今魔宗的最强之人。
    易天行！
    与魔尊的滔天气焰相比，宋广林宛如血海之中的一叶孤舟，又像是风暴中的一根翠竹。
    一人一剑屹立于漫天血色之中，化作一道青光直入苍穹，显得格格不入。
    易天行乃是中年模样，看着居然比宋广林还要年轻一些。他正打算全力出手，却发觉头顶生出些许变化，忍不住抬头去看。
    有团紫金色的乌云凝聚在上方，其中有雷声氤氲，仅仅只是尚未成型的雷鸣之音，便已经让在场众人心神不稳。
    “这是……雷劫！”公孙无恙叹道，没想到魔尊今日刚好要应雷劫，一旦功成便可飞升。
    偏偏此时来了宋广林这个死对头。
    紧接着蓝真心也是惊讶道：“宋广林居然也……”
    同样还有一团紫金劫云笼罩在宋广林头顶。
    这万魂洞算是遭了大难，居然同时有两名合道境在此飞升。
    等到雷劫落下，只要零星雷光波及到周边，那都是灭顶之灾。
    因此四位宗主都在纠结，自己是为魔尊助拳，还是掉头就跑。
    就在此时，云逸的声音悠悠响起：“几位若是还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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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8章 双重天劫

    合道飞升，乃是脱离人界去往天界的“唯一”方法，难关在于“雷劫”。
    说是雷劫，同时也是天劫、天谴。
    修行者此生所作所为，天道尽在眼中，因而降下雷劫的强度也各有不同。
    功德加身者雷劫稍弱，杀人证道者天谴稍强。
    不过无论强弱，天劫都是足足九道，一道比一道恐怖。
    修行者不可逃避天劫，反而需要从中洗精伐髓，褪去凡躯，方可修成仙体，从此长生不死。
    换而言之，天劫一旦形成，将会锁定周边区域，令修士无从逃脱。
    要么飞升，要么身死道消，绝无第三条路。
    裴蒹葭看着空中两团紫金劫云，神色复杂，当初玉无瑕就是死在其中，她更是亲身经历，因此对天劫的威力最是清楚不过。
    宋新瓷此时也终于看透了父亲所思所想，他竟是打算借助自身雷劫重创易天行。
    可如此一来，宋广林同样也要承受两份雷劫，极难逃出生天。
    秋枫原本打算两不相帮，也算给葬剑谷留条退路。不过他看到宋新瓷也来了此地之后，立刻飞身过去，一脸疑惑地打量着云逸，心想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愣头青。
    云逸行了一礼，然后对其他几位宗主说道：“魔宗将有剧变，各位不如回家各自准备去吧。”
    蓝真心好奇道：“你又是谁？”
    宋新瓷持剑而立，冷声道：“他是我夫君。”
    众人听闻皆是一惊，秋枫最甚，可惜此时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故而他也没有多言。
    蓝真心和公孙无恙心想魔宗圣女怎么莫名其妙就嫁人了，看来自己护法的这段时间，外界真是发生了不少事情。
    宋新瓷对秋枫轻声说道：“还请外公回去坐镇葬剑谷，此处有我和父亲就够了。”
    秋枫虽然满腹疑惑，可还是率先御剑离去。他这一走，本就有所动摇的其他几位宗主更是多了几分去意。
    宋广林与易天行不相上下，双重天劫之下外人也无力插手，此时还是保命要紧。
    云逸笑着指了指头顶的紫金劫云，添油加醋道：“等到天劫落下，恐怕想走都难喽。”
    公孙无恙最是惜命，立刻施展神通离开此处。他乃是魂修，说起逃命最为擅长，竟是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蓝真心则是准备好七毒宝钏，随时打算出手，与云逸擦肩而过的时候还不忘笑着戏弄一句：“好俊的郎君，妹妹真是好福气呢。”
    宋新瓷一声冷哼，身形随之而动，不过并未对蓝真心动手，而是拦住了想要离开的白无缺。
    她说：“你就不必走了，白无翳和天残门已经被我灭掉，也不差你一个。”
    “什么？！”白无缺闻言大惊，再一想到自己近日心神不宁，原来竟是因为这个缘故。
    说完宋新瓷也不等对方做出反应，绕指柔化作月光直接刺出，她脚下也浮现出月白剑域，洁白无瑕，剑光耀眼。
    “你！该死！”白无缺本就与宋新瓷有些旧怨，如今再添新仇，于是他一出手就尽全力，毫不留手。
    月白宝剑与玉白手掌稍一碰触，顿时周围空间尽数碎裂，无形气息纷乱四散，随便一道落在山上，都留下一道极大极深的坑洞。
    裴蒹葭出手维持着气泡模样的结界，带着云逸远离战局。
    ……
    万魂洞前，眼看两团紫金劫云将要落下滚滚天雷。
    易天行心想自己难以抵挡双重天劫，打算抽身而退，不料已被天劫锁定此处，无法离开。
    反观宋广林不慌不忙，已经打定主意拖着对方一同葬身雷劫之下。
    易天行骂道：“宋新瓷先灭极乐门，又灭天残门，五大宗门已被她占据其三，你还想帮她得到什么？！”
    宋广林答道：“自然是除去你这个祸害。”
    “此时你我联手共抗雷劫，尚有一线生机，你非要把事做绝？”
    “你若不死，我心难安。”
    穹顶裂开蛛网状的紫痕，紫金劫云酝酿多时的天雷终于将要落下。
    随着第一道雷劫坠地，百里河山骤然失色，草木褪为惨白，一股无形气流“轰”得扩散开来。
    那劫雷形如蜈蚣，烙在空中，似是将要毁天灭地。若是炼气、化神境触碰到零星雷光，立刻神魂陨灭，绝无救治可能。
    返虚境碰了也会粉碎好不容易得来的返璞归真大道雏形，唯有合道境可以用自身大道勉力支撑。
    云逸感慨道：“这就是……天劫？”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领略天道威能，之前画中世界他曾匆匆一瞥，目睹天道毁灭铸剑山庄。
    可这次他见到雷劫，还是不由感慨天道的恐怖之处。
    这已经不是人间该有的力量。
    更恐怖的是，此处竟有双重天劫，两道天雷纠缠落下，威力更是前所未有。
    就连亲身经历过天劫的裴蒹葭也不由感叹道：“即便是当年的我，也无法抵挡这种程度的雷劫。”
    魔尊易天行抬头望天，已是祭出所有底牌，只为了抵挡那道蕴含着无上恐怖的天雷。
    然而他此时的处境远比想象中更加糟糕。
    因为还有一个宋广林不仅不去全力抵挡天劫，反而还要向他递出绝命一击！
    轰的一声过后，烟尘散去，空中紫金劫云再度积聚出一道琉璃般的雷光。
    宋广林和易天行看着极其狼狈，光是第一道雷劫，便已经让他们捉襟见肘。
    易天行自从修行以来，还从未受过这种委屈。头顶有天劫不断落下，身边有疯子以命相搏，偏偏他只能忙于应对，骂也骂不得，想要抽空杀死宋广林也做不到。
    这世上怎会有舍弃飞升机会，借机杀人报仇的蠢货？！
    易天行思来想去实在是想不通，自己当年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这世道就是如此，作恶之人记性太差，往往总是忘记自己做了什么，反而对自己做过的好事如数家珍。
    死到临头的时候，还要做出一副无辜姿态。
    易天行忘了，宋广林却不会忘。
    当年秋清怜走火入魔，若不是这位爱而不得的魔尊推波助澜，秋清怜怎么落得一个一分为二，一半活在梦里，一半身在凡间受尽苦头？！
    有些陈年旧账放在那里不是忘了，
    而是要等到关键时候再与你彻底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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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9章 天地无用

    白无缺与宋新瓷一番恶战，越战越是心惊。
    明明自己比对方早入合道境数十年，怎会被压制到如此程度？
    双方展开各自领域，结果白无缺倾尽全力化出的结界只是被对方稍稍一碰，便立刻碎到渣都不剩。
    反观宋新瓷的月白剑域施展开来，月光与剑意不分彼此，简直令人防不胜防。
    白无缺心想，就算自己碰上其他三名宗主，应该也不至于落入如此下风。
    如此看来只有一种可能，宋新瓷另有奇遇，合道境的修为突飞猛进，居然已经到了后期！
    一念至此，白无缺再无战意，打算先逃离此处，另寻机会再去报仇。
    身为魔宗中人，“崩撤卖溜”才是他们最擅长的事情。
    云逸和裴蒹葭都不打算出手相助，一来宋新瓷气势惊人，压根由不得别人插手。二来今日的宋新瓷与以往有些不同，神情冷清倒是其次，关键是眉宇间多了些霸气。
    上一世她一统魔宗，更是与正道血战数次，早就成了名如其实的“魔尊”，人也随之变得冷酷无情。
    此时她的“太上忘情道”已经大成，平日里拿手的招数施展出来威力恐怖。白无缺开始还能勉强过上两招，渐渐便没了还手之力。
    他眼珠一转，突然留下一道白玉分身冲向宋新瓷，本体则向着反方向径直逃去。
    那道分身透着蹊跷，刚一触碰到宋新瓷便立刻化作一道封印，虽然用处不大，但只要阻挡追击脚步片刻即可。
    出乎意料的是，宋新瓷虽然被分身困住，不得不停下脚步，却干脆不去追赶对方，而是抬起绕指柔，做了个有些古怪的架势。
    她以指尖抚过剑身，然后双指合并，轻轻一叩剑身，霎时绕指柔便化作一道雪白匹练激射而出！
    这一剑乍一看平平无奇，可剑光所经之处，居然隐隐生出天翻地覆的景象。
    一道道山川陷入剑光之中，将自身化为更加精粹的灵力，令剑招威力更上一层楼。
    云逸望着这一剑，口中不禁喃喃说出它的名字：“天地无用。”
    这是上一世宋新瓷领悟的最强剑招，脱胎自葬剑谷诸多剑道典籍。如今宋新瓷有了画中一行的经历，施展这招更加得心应手。
    只见那道雪白匹练瞬间追上白无缺，剑光于他身侧掠过，仿佛裁断了一幅画卷。
    白无缺身影随之一停，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这一剑最先斩断的，竟然是他的大道。随后才是他引以为傲的无缺白玉手，最后则是在他眉心留下一道极轻极浅的剑痕。
    大道断裂，生机断绝。
    至此天残门的最后一个人，终于陨落人间。
    云逸将此情景看在眼里，心想这招“天地无用”，就算碰上灵韵的“墨月还天”，或是南宫飞天的“天地睹方圆”，也是毫不逊色。
    若是有朝一日她飞升天界，到时候施展出天地无用，恐怕真的会让天地为之黯然失色。
    宋新瓷唤回绕指柔，重新飞到云逸身边，眉宇间藏着担忧：“父亲这么打下去，一定会葬身天劫之下。”
    云逸摇了摇头：“可惜我们此时已经无力插手了。”
    双重天劫，任谁进入其中都与送死无异。
    他们所能做的，只有静观其变。
    第一道雷劫落下之后，就已经让宋广林和易天行焦头烂额。
    第二道雷劫威力还要更强，宋广林依然以自身大道硬抗天劫，同时抽空对易天行递出一剑。
    他已将神念灌入手中树枝，使其锋锐无匹，比起神兵利器毫不逊色。
    易天行没能躲过这一剑，血红宝甲被其洞穿，所幸避过了要害之处。
    他还来不及喘息，第三道雷劫便又落下。
    “宋广林，你这个疯子！”饶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易天行终于受不了宋广林的不停“背刺”。
    这次他居然主动向着宋广林击出了重重一拳。
    血色火焰充斥天地，将宋广林的身影一口吞噬。紧接着无边血焰又开始凝聚缩小，试图将其绞杀其中。
    然而道道青光刺穿血焰，一时难分上下，而且两人因此开始角力，互相牵制对方，谁也不敢贸然收手，否则便会遭到反噬。
    这时第四道雷劫轰然落下，它直接无视了血焰青光，落在两人身上，开始不断打磨他们的神魂。
    这种疼痛已经远远超出了肉体承受范畴，强如易天行也有片刻失神，险些痛呼出声。
    伴随着身上血色宝甲片片剥落，这位魔尊终于露出了真身，浑身浴血，仿佛魔头在世。
    宋广林那边也不好受，硬抗数道天劫后他全凭意念支撑，否则恐怕早就死了。
    易天行说道：“你我若是继续争斗，必定会死在第五道天劫之下！”
    “正合我意。”
    “非要如此？”
    “早已回答过你，何必再问。”
    天劫共有九道，这第五道乃是一处分水岭。区别之大，有如上三境与下三境的天差地别。
    到了此时，若不全力以赴对抗天劫，必定死无全尸！
    易天行的眼中渐渐满是绝望，他深知等到下一道天劫降下，宋广林也必定豁出性命。
    他说：“你若停手，我飞升后将魔尊之位传给宋新瓷，并且把魔宗万年基业一并交给她！”
    魔宗虽是魔道五大宗门的统称，但万年来历代魔尊留了不少宝物，底蕴深厚，甚至可以与正气宗一较高下。
    宋广林无动于衷，须发怒张，身影化作一道青光冲了过去。
    一道青光，一缕血焰，两者纠缠在一起，谁也无法奈何谁。
    而天上的两团紫金劫云则渐渐合为一处，双重雷劫氤氲而生，声势浩大，令天地为之失声。
    裴蒹葭叹道：“这几乎是寻常第九道天劫的威力了。”
    宋新瓷心有不忍，却强迫自己看向那边，想要将父亲的身影烙在记忆中。
    云逸揽住娘子肩膀，同样心神一沉。
    第五道天雷有如虬龙，而且是两条，从云端盘旋着落下。
    易天行发出一声怒吼，提起全部灵力打算拼死一搏。
    可宋广林却不管不顾，以青色剑气锁住自己与对方。
    这一次，雷劫撕破了宋广林的护体剑气，更是穿过易天行身上的滔天血焰。
    易天行感到自身大道已经濒临破碎，连带着肉体也有无数裂纹蔓延各处。
    他说：“我……我不甘心……”
    宋广林却回头看了一眼女儿方向，此时他已经无力发出声音，只能用嘴型说道：“照顾好……新瓷。”
    紧接着，无穷雷光淹没了两人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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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0章 不愿飞升

    空中的紫金劫云随着雷光一同散尽。
    万魂洞已是满目疮痍，紊乱气流令许多碎石漂浮在半空中，花草树木更是没了生机。
    宋广林和易天行已经彻底消失无踪，干净到仿佛从未出现过。
    宋新瓷来到父亲身陨之处，弯腰抓了一把尘土，又摊开手掌，怔怔看着掌中沙粒被风吹得到处纷飞。
    云逸心情亦是沉重无比，在他原本的计划中，只是打算以葬剑谷和裴蒹葭令魔尊心生忌惮。
    没想到岳丈大人居然选择牺牲自己，为女儿彻底除去了这一隐患。
    以易天行即将飞升的修为，这世上除了飞升境出手，否则也只有宋广林如此做法，才能真正杀死易天行了。
    可这代价，还是未免太大了些。
    裴蒹葭有意留在远方，不去打扰那对新人。
    她目睹天劫轰杀两人，一时也想起了当初渡劫失败的玉无瑕，心中难受不已。
    当初玉无瑕也险些落得如此下场，虽说被裴蒹葭所救，但是受到天劫重创，只苟延残喘了数日，便伤重不治而死。
    在那之后，裴蒹葭又用情丝金莲与冰魄玉床试图温养玉无瑕的身躯，为他留下一线生机。
    可惜到头来全都成了一场空。
    天道无情，天劫乃是天道的意志体现，绝不会为了谁而心慈手软。
    云逸轻轻抚摸着娘子的发丝，安慰道：“新瓷……”
    宋新瓷靠在云逸怀中，忽然说道：“父亲临终前那句话是对你说的。”
    “嗯，他要我照顾好你。”
    “真是奇怪，难道他觉得我照顾不好自己？”
    “不，他只是希望能有人代替他，愿意以性命爱护你，这与你是否坚强完全无关。”
    宋新瓷用力按着心口，说道：“原本以为不会觉得怎样，可亲眼看他走了还是觉得难过。”
    云逸说：“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
    “我从小跟着娘亲吃了很多苦，后来被外公接到葬剑谷，生活才稍稍好了些。其实那些年我一直好奇父亲到底是谁，为什么不是他来接走我和娘亲。
    “娘在等他，我也在等他。等得久了，我一想到他便会觉得难过，或许这就是恨意的开端。本以为我会一直恨他，可后来得知无名小镇竟是他花费修为创造出来，恨意便渐渐淡了。
    “娘亲死的时候，我替她觉得开心，走火入魔的滋味并不好受，死亡对她而言是种解脱。父亲死了我也为他开心，总算了结人间孽缘，不必总是心事重重，困在过去。”
    宋新瓷难过不已，将头靠在云逸肩上，轻声说道：“我现在只是为自己感到悲伤，好似经历了人间种种之后，我到底成了天地间的孤儿。”
    云逸回应道：“其实我们都一样。”
    两人正说着话，空中原本已经散去的乌云居然又有了聚拢起来的迹象。
    云逸紧皱眉头，疑惑道：“你……是不是大道不稳？”
    宋新瓷点头道：“越是在俗世了无牵挂，距离太上忘情便又近了一步。”
    此地竟是要生出第三团紫金劫云！
    “不好！”云逸立刻牵住宋新瓷的小手，带她飞向接应过来的裴蒹葭。
    这位前辈经历丰富，自然一眼就看出大事不妙，叮嘱道：“心思放空，不要一心困在天劫之中！”
    她一边说着，一边带着两人加速赶回葬剑谷。
    宋新瓷尝试了一番，发现自己忍不住伤感，头顶乌云也是一路追随而来。
    云逸扶着她的肩膀，对她认真说道：“那你就想想我，想想我们以后的孩子。”
    “孩子？”
    “对啊，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如果是男孩，窦笠那样的你喜不喜欢？”
    宋新瓷轻轻摇头：“窦笠长相不够好看。”
    葬剑谷的小家伙打了个喷嚏，还以为自己昨夜偷懒玩耍着了凉。
    云逸说：“那就生个女孩，长得像你。”
    这番话似乎起了作用，宋新瓷头顶劫云渐渐消散。
    裴蒹葭见状叹道：“别人都是争着抢着想要飞升，多少年苦修就盼着劫云压顶，到了你这儿彻底反了过来。”
    云逸终于松了口气，笑道：“她这是还没做好准备。”
    宋新瓷却说：“我做好准备了……我不飞升。”
    云逸摇头：“这事恐怕没那么容易。”
    宋新瓷看向裴蒹葭：“这就要请教裴姐姐了。”
    裴蒹葭当年已经飞升成功，却还能留在人间，的确对于此事很有经验。
    她说：“飞升后留在人间代价太大，不然我也不至于自封于玉俑之中，只能借助夺舍之法。”
    这话倒是没错，她现在还用着天残门千机的身体，女魂男身，要多别扭就多别扭。
    “不过……”裴蒹葭话锋一转：“只要你尚未飞升，那么只要让你从此断了飞升路，那就可以留在人间了。”
    宋新瓷好奇道：“应该怎么做才好？”
    裴蒹葭：“合欢宗有一套阵法，可以隔绝天地灵气，困锁大道。”
    云逸：“这会不会伤害到她？”
    “比起让新瓷自毁修为，亦或是重创她的大道，这已经算是最好的法子了。而且恕我直言，新瓷如今的境界，世上恐怕也没几个人可以伤害到她。一番恶战反而还会促使她更加贴合大道，距离飞升更近。”
    云逸和宋新瓷四目相对，两人俱是想了许久，都觉得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最为关键的是，两人如今都觉醒了前世记忆，深知人间不久后将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云逸问道：“裴前辈能否讲讲那道阵法的玄机？”
    裴蒹葭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说道：“那阵法名为‘龙凤锁灵阵’，需借助‘不羡仙’才能施展。龙环封天，凤环锁地，阵中之人隔绝天地，自然也就没了灵力。”
    “可如此一来岂不是也没法活着？”
    “毕竟是修行中人，只需在自身灵力彻底耗尽之前解开阵法就好了。”
    云逸犹豫道：“听着有些危险……”
    裴蒹葭笑道：“放心，如今不羡仙已经认朱雀为主，开启或是关闭都由她来控制。而且我觉得你更应该担忧另一件事。”
    “何事？”
    “新瓷对太上忘情道体会越深，总有一日阵法也会困不住她，再难阻止她飞升天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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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1章 入阵

    “什么？小姐要飞升了？！”
    朱雀很是高兴，其一是宋新瓷得偿所愿，其二则是等她一走，岂不是人间就只剩下……嘻嘻。
    “什么？她不想飞升？！”
    朱雀很是震惊，不懂小姐为何就此放下夙愿，难道那个臭男人给她下了迷魂汤。
    “什么？还要我出手布阵把她留在人间？！”
    朱雀伸出一根食指，用力指向自己，两眼瞪大看着裴蒹葭：“裴姐姐你一定在逗我吧？”
    裴蒹葭被朱雀这副模样逗得发笑，人老成精，自是一眼就看出了她的那点花花肠子。
    “没逗你，快跟我去别院那边吧。”裴蒹葭一把抓住窦笠，“你也过去看看大师父。”
    等到三人来到山顶的时候，发现云逸正与秋枫说话，宋新瓷则是微微脸红。
    不用猜也知道一定在说婚事。
    秋枫听过事情的来龙去脉，叹道：“罢了，既然广林亲自见证你们成婚，这婚事也就不可反悔了。”
    他得知宋广林与易天行同归于尽的消息，一时无限怅然，心想当年拐走自家姑娘的毛头小子，转眼就已经老成那副模样，看来没有清怜的这些年对他来讲实在折磨。
    既然如此，死了也好，总算从那段孽缘中解脱出来。
    死后就再也没人说什么正魔殊途，也不会有诡谲人心暗中加害了。
    而且当下还有一个最大的麻烦。
    秋枫劝说道：“外公修行一辈子也没碰到飞升境的边缘，你如今快要破境，却要打算放弃……”
    宋新瓷坚定道：“我意已决。”
    这话一说出口，那就是没得商量了。
    毕竟宋新瓷连婚事都没有通知外公，她向来如此，极有主见。
    秋枫感慨一番女大不中留，宋新瓷和秋清怜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时心塞不已。
    其实不然。
    秋清怜为情所困，平白被误会缠身，连累一生凄苦。
    宋新瓷却恰恰相反，她有话直说，敢作敢为，否则早就与云逸分道扬镳了。
    一阵清风吹过，天上忽然下起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
    她笨拙地抹平云逸皱起的眉头：“不要愁眉不展了，又不是要分开。”
    云逸抓住娘子的手，满眼不舍。
    宋新瓷：“要不我再陪你几天？”
    云逸很想一口答应下来，可一想到天劫随时可能笼罩头顶，便只能摇了摇头，“人生还长，不急这三两天。”
    那边裴蒹葭带着朱雀、窦笠走来这边，问道：“小两口还没说够情话？”
    云逸恭敬道：“有劳裴前辈出手了。”
    不得不说当初云逸从合欢宗诓骗裴蒹葭，只是为了用她对付易天行，却没想到如今还有意外之喜。
    若无她提供的“龙凤锁灵阵”，宋新瓷执意放弃飞升便只能重伤自身，那才是云逸最不愿意看到的场景。
    裴蒹葭摆了摆手：“小事一桩，朱雀，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朱雀并不急着施法，先是上前用力抱了抱宋新瓷，安慰道：“小姐，你没事吧？”
    宋新瓷轻轻摇头。
    朱雀抱怨道：“都是云逸不好，怎么洞房之后还让你修为大涨？”
    云逸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自然不能说宋新瓷觉醒了前世记忆，只能任由旁人误以为是“洞房”的缘故。
    宋新瓷说道：“我闭关后，云逸就交给你了。”
    朱雀顿时脸红，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连忙说道：“我肯定盯紧他，不让他出去沾花惹草。”
    她心想当初去东安城，要不是有自己跟着，那个献王妃肯定也要成为云逸的一笔情债。
    宋新瓷看向窦笠，叮嘱道：“记得练剑。”
    小家伙乖乖点头答应，其实他仍未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
    雨势越来越大，空中渐渐积聚了不少乌云，宋新瓷见状不免想起葬身天劫之下的父亲，便下定决心开始闭关。
    朱雀在裴蒹葭的指导下祭出“不羡仙”，龙凤双环迅速变大，龙环在天，凤环在地，刚好将整座别院笼罩其中。
    由于宋新瓷修为太高，设下阵法还需秋枫联合众人全力出手。
    仙光流转，别院中的景象变得越来越模糊，伴随着宋新瓷的身影也被吞没其中。
    她冲云逸微微一笑，然后便被彻底困在龙凤锁灵阵中，连同整座别院消失不见。
    云逸用手触碰着阵法边缘，那里乃是龙凤双环结成的一道光幕，结实无比，若非合道境极难对其造成损伤。
    龙凤双环各自化出本体，正绕着大阵缓缓飞行，竟是真的隔绝了此地灵气，连大道气息都尽数遮掩其中。
    秋枫本就不赞成此事，一时心烦意乱，干脆带着窦笠去了谷底的隐居之处，打算好好教导一番这个新来的小子。
    裴蒹葭则悠悠说道：“以新瓷的资质，再次开启大阵的时候一定会引来天劫。”
    云逸问道：“是否有其他方法，将新瓷的修为压制在飞升之前，却不伤到她的根本？”
    “难，而且似她这种情况世间罕有，所有修士都以飞升为目的，从来无人研究如何推延此事。”
    话说到这里，裴蒹葭话锋一转：“对了，之前云公子承诺之事，是否依然作数？”
    如今易天行已死，按理来说裴蒹葭也就失去了最大的“用处”，故有此问。
    云逸说道：“当然作数。”
    “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随着裴蒹葭离开此处，便只剩下云逸和朱雀留在阵前。
    朱雀有意开解对方，便打趣道：“好不容易成了亲，结果如今连婚房都不能进，确实有点可怜噢。”
    云逸瞥了她一眼，说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回我右剑侍的剑庐休息不就行了。”
    “小姐让我好好盯着你，你可不许自己出去逍遥快活！”
    “你的意思是，带上你就可以出去逍遥快活了？”
    “你看我这是这个意思吗？！”
    与朱雀一番笑闹，云逸心情总算好了些，心想宋新瓷又不是死了，自己何必如此伤感。
    倒不如早点搞清楚覆天阁到底想做什么，把暗中对自己与新瓷有敌意的钉子拔掉，这样一来若是到了不得不飞升的时候，她也可以放心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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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2章 有女真心

    红铃离开东安城后，一路辗转，却从不在某一地方做多停留，似是背后被人追赶一般。
    她原本找到了一处偏僻村落，顺手救了一名老者，便被邀请住些时间。
    没想到一时善举反而引来一场灾祸，数日后竟害得村里几十口尽数被人毒死。
    世上最擅长下毒的宗门，自然是魔宗的万毒教。
    自从万都上人死后，万毒教没落了百年之久，不过随着新任教主蓝真心的横空出世，万毒教也水涨船高，再度成了五大宗门之一。
    前阵子教主出门一趟，许久未归，结果宗门的藏宝阁便被人偷了东西。
    一件名叫真心泉，乃是教主炼制而成，可以映照出人心所爱，令人防不胜防。
    一件名叫无明业火，其形似水，无孔不入。
    偷拿宝物之人并非外人，而是万毒教的内鬼——红铃。
    她与大炎太子有约在先，自己助他完成磔刑计划，对方则倾尽全力帮她寻找妹妹。
    当时红铃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并未考虑过之后自己如何向师门交待，只想着偷走宝物完成任务。
    命运无常，没想到后来反而在东安城找到了妹妹朱雀。
    姐妹好不容易团圆，她却因为偷拿宝物引来杀身之祸，不得不孤身远行。
    离别时红铃告诉朱雀，等处理完手中要事就去葬剑谷汇合，其实只是一句谎言。
    万毒教向来睚眦必报，而且手段诡异，绝对不会放过叛徒。
    这不，红铃刚离开东安城没多久，便遇见了层出不穷的用毒高手。
    一路且战且逃，数次被万毒教门徒逼入绝境。
    她想死前再去看看朱雀，不过想到如此做法可能会给她引去灾祸，便只能作罢，尽量不与任何人有所交集，以免连累他人。
    红铃这辈子杀人如麻，早就觉得自己罪无可赦。
    可如今有了妹妹，她反倒想要做个善人，希望可以为妹妹积些福报。
    “苍天若闻，还请垂怜。请将福气都给了朱雀，我愿承担所有灾厄，纵使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今日红铃心中不祥预感越来越重，感觉有道极强气息冲着自己而来。
    她心想或许这是教主蓝真心追了过来，若她出手，自己绝无活命可能。
    只可惜、只可惜，好想再看一眼妹妹。
    红铃特意寻了一处无人山谷，瘴气缭绕，外有泥沼，正是一处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她决定在此拼命一搏，若是葬身此处，也无怨无悔。
    ……
    殊不知，朱雀早就趁机在阿姐身上下了“司睛蛊”。
    无论隔了天涯海角，朱雀都可以施术短暂看到阿姐的位置，以及周边情况。
    宋新瓷闭关后不久，朱雀心有所感，便借助蛊虫看了一下阿姐的情况。
    不看不要紧，一看才发现她正忙着逃跑。
    朱雀连忙找到云逸，说明情况，脸上满是担忧。
    好不容易找到亲生姐姐，她可不想再度变成孤家寡人。
    云逸早就通过真心泉一事猜到红铃为何身陷险境，说道：“以她返虚境的修为，万毒教的普通弟子拿她绝无办法，能够让她如此恐惧，唯有一种可能。”
    朱雀也猜到了正确答案：“教主蓝真心找她去了！”
    “蓝真心那日离开万魂洞后，应是立刻收到了宗门的消息，于是打算亲自杀死叛徒，夺回宝物。”
    “这可如何是好……”
    “放心，只要可以找到她们，我自有办法对付蓝真心。”
    “她可是货真价实的合道境。”
    “我知道，但她除了是合道境之外，还是一个女人。”
    朱雀面露尴尬，“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说这种浑话。”
    云逸胸有成竹，“事出紧急，咱们这就动身去追红铃吧！”
    朱雀本打算寻求老宗主帮忙，亦或是拜托裴蒹葭出手，不过看云逸如此自信，便决定信他一次。
    毕竟这个男人还从未令自己失望过。
    她以“司睛蛊”找到阿姐位置，发现那是藏于山谷间的一处沼泽，便立刻施展三味炎遁向着那边赶去。
    三味炎遁乃是朱雀的本命神通，一入化神境便自行领悟，如今她入了返虚境，遁术也比从前强了不少。
    当初身处无名小镇，她便有把握带着宋新瓷逃离此处，遁术之强可见一斑。
    不过三味炎遁消耗甚巨，朱雀只能一边服用丹药补充灵气，一边不停施展，数次之后已是快要脱力。
    一团火焰于山谷中凭空出现，两道身影随后出现。
    云逸认出这里多半就是红铃的藏身之处，于是唤出方圆，一手持剑，一手揽住朱雀细腰，按照她的指示御剑飞去。
    ……
    红铃身处泥沼中央的一座孤岛之上，早在附近布下了无数毒虫。
    她察觉到那道强大气息早就可以追上自己，只是故意放慢脚步，似是猎人逗弄猎物，给她充足时间逃跑，看看她还有何种手段。
    毕竟红铃一身所学全部来自万毒教，蓝真心对付她没有丝毫压力。
    这位美人教主性情古怪，做人做事向来反复无常，全凭心情。
    红铃的直觉没有出错，蓝真心的确已经来了这座山谷。
    她身着银衣百褶裙，以天蓝衣裳打底，身佩银饰，赤足而行。
    雪白脚趾即将接触到泥沼的时候，忽然足下莫名生出一朵紫藤花，将她托举在上，不染污垢。
    那些被红铃藏在泥沼中的蛇蚁鼠虫，一感受到蓝真心的气息，登时倒戈相向，居然纷纷向着主人狂奔而去。
    乍一看漆黑泥沼仿佛有了生命，结成一团又一团，蠕动不停，令人作呕。
    蓝真心身处其中，面带天真笑意，反倒无比享受。
    她口中哼唱着异族小调，腕间七毒宝钏伴着摇晃叮当作响，步步生花，已是距离红铃越来越近。
    红铃看着漫天飞舞的毒蜂，耳畔还能听到毒蛇游动的窸窣声，她不必细看，便可以确定此处山谷已经被毒虫彻底占据。
    任她有通天遁地的法子，也绝难逃出这里。
    转眼间，蓝真心便已经来到面前，她笑意吟吟，看向那个自己平日里最为器重的弟子。
    既是遗憾，又是痛恨。
    “红铃，你可知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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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3章 虚与委蛇

    一只长着牛头、通体雪白，独眼蛇尾的小兽，站在蓝真心肩头，模样虽然可爱，身上气息却深不可测。
    一位合道境修士还不够，竟是还要再加上一只似是合道境的妖兽。
    红铃此时斗志全无，立刻下跪认错，“弟子知错。”
    蓝真心笑问：“既然知错，为何不将宝物归还我教？”
    “弟子也想送回宝物，奈何一路被宗门长老弟子追杀，实在是有苦难说。”
    “那你现在可以说一说，你有何苦？”
    “教主对于本教弟子品行最是清楚，他们当中许多人都只想杀人夺宝，然后再将宝物据为己有，把黑锅扣在我这个死人身上。”
    “唔……倒是有几分歪理。”
    红铃取出无明业火与真心泉，将两样宝物放在身前，然后重新跪伏在地，紧张到大气都不敢喘。
    自家教主看着天真无邪，好似少女一般可爱，实则恰恰相反。
    这人从内到外处处自相矛盾，只希望她今日心情好些，自己能落得一个痛快些的死法。
    蓝真心伸手一探，两样宝物便立刻飞到掌心，化作弹丸大小。
    她口中吹出哨声，一只庞大无比的蜘蛛立刻冲了过来，停在美人身侧，当起了她的座椅。
    “说说吧，窃取本教宝物之后，你都做了些什么？”蓝真心坐在毒蜘蛛身上，乍一看好似美人长了八条腿，甚是怪异。
    红铃不敢欺瞒，立刻答道：“我受到大炎王朝所托，偷取宝物是为了去东安城大闹一场。”
    “哦？大炎许了你什么好处？”
    “帮我寻找失散多年的妹妹。”
    “找到了吗？”
    “没有。”
    话音刚落，红铃忽然感到耳畔一凉，竟是一条青蛇不知为何长着蓝真心的头颅，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身侧。
    她笑道：“死到临头还不老实啊。”
    红铃咬紧牙关，心想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朱雀的事情，不然以蓝真心的性子，随时可能迁怒他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蓝真心一旦知晓朱雀身份，会立刻将其捉住，处处要挟，从此自己只能生不如死为她做事。
    怪蛇身影一闪而逝，仿佛刚刚只是幻觉，蓝真心重新出现在蜘蛛背上，幽幽说道：“今日我心情不错，你可知为何？”
    红铃颤抖道：“弟子不知。”
    “魔尊死于天劫之下，正道的宋广林亦是如此。两座压在我教身上的大山就此消失，难道不值得开心吗？”
    “值得。”
    蓝真心眼神一冷，“既然如此，我给你一条生路。这七毒宝钏中的剧毒，我只出三分力气，若你能够挺过七种剧毒摧残，我便饶你性命。”
    红铃重重磕头道：“多谢教主开恩。”
    她只能如此，别无选择。
    不过就在关键时刻，一道剑光从天而降，引得蓝真心也看了过去，眸中异彩连连。
    她自然早就感应到有人也来了沼泽这边，只是却没想到，竟会是这个刚有一面之缘的男子。
    云逸将朱雀和红铃护在身后，以方圆剑画地为牢，剑气瞬间隔绝诸多毒物。
    之后他才拱手行礼，笑道：“又见面了，蓝教主。”
    蓝真心故作羞涩道：“原来是新瓷的夫君，你我还真是有缘呢，不知道小哥哥如何称呼？”
    朱雀仔细检查了一番阿姐，发现她并未受伤这才松了口气，不过又听到蓝真心管云逸叫“小哥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老不羞！老不羞！
    云逸倒是面不改色：“在下云逸。”
    “不知小哥哥来这里所为何事呀？”
    “还请蓝教主放红铃一条生路。”
    “这就有些难为人了，你可知她犯了多大的罪过？”
    “宝物既已物归原主，蓝教主为人大度，而且没有见面就出手杀人，想必也是心有不忍，何不成全了她们姐妹。”
    蓝真心的眸子这才看向朱雀，“呵呵，还真是有趣，合着你们姐妹一个被葬剑谷收了，一个入了我万毒教。”
    朱雀扶着红铃一言不发，生怕说多错多，坏了云逸的计划。
    蓝真心果然翻脸如翻书：“那正好两个一起杀了，以解我心头之恨。”
    云逸笑道：“我既然有求于蓝教主，自然不会空手套白狼。”
    “哦？”
    “贵教的万都上人数月前曾经出现在扶摇宗，不知蓝教主是否有所耳闻？”
    “竟有此事？！”
    扶摇宗口风甚严，对外只宣称缥缈子背叛宗门，却把万都上人以及有人攻打天柱一事彻底瞒了下来。
    云逸说道：“万都上人将身体分成上百份，一边吸取地脉灵力，一边污染地脉，真可谓手段通天。”
    蓝真心来了些兴趣：“的确是他的手段，但我却无比确信，他一定早就死了。”
    “这就要提起一个叫赵无相的人了，此人身负绝妙神通，可以将死人尸骨化作面皮戴在脸上，然后便与那人一般无二。”
    “竟有此事？小哥哥你可莫要诓我。”
    云逸：“在下不敢。”
    蓝真心：“这样一个半真半假的消息，对我来说可没有多大用处啊。”
    云逸并未讲出覆天阁，只因目前蓝真心此人立场未定，若是暴露太多，没准反而会把她推到对立面。
    他看向那头妖兽蜚蜚，赞叹道：“这应是上古妖兽蜚蜚，没想到蓝教主居然可以驯服这等妖物。”
    蓝真心眼前一亮：“你竟然认得蜚蜚，老天开眼，我总算碰到一个识货的人了！”
    这段日子可把她憋坏了，几位宗主对蜚蜚没什么兴趣，还说什么此兽不祥，现世必将引发大祸。
    一个个老不死古板得很，还是这位小哥哥识趣。
    她从蜘蛛背上一跃而下，蹦蹦跳跳走到云逸面前，伸手碰了碰那道剑气屏障，顿时在上面留下一道五彩斑斓的指印。
    毒性剧烈，转眼就将剑气腐蚀殆尽。
    云逸面不改色，也不后退，说道：“难不成教主是从大漠那边碰到的这头小兽？”
    蓝真心本想卖关子，没想到却被对方一语点破。
    她好奇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云逸挑眉，心想自然是上一世的经验之谈，只是他嘴上却说道：“魔尊已死，此时万毒教和葬剑谷若是还不联手，恐怕很难从正道手中抢夺好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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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4章 妖都之约

    蓝真心对云逸从上到下一番打量，越看越是喜欢。
    看着是个正人君子，模样英俊，实则腹黑，最合自己口味。
    她刻意凑近对方，吐气如兰，“正道的扶摇宗和浮生寺接连受到重创，如今青莲宗更是没了宗主，依我看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云逸不进不退，淡定道：“正气宗独自占据一洲之地，只要它还在，正道便不会像魔宗这般一盘散沙。”
    “唔，这话倒是有理，毕竟其他宗门能有一个合道境宗主就算烧了高香，正气宗可是有一位老天师加上三位天师。”
    “还要再加上一个封默。”
    “听小哥哥这么一说，好像咱们真的应该联手。”
    蓝真心说到这里，突然话锋一转：“我怎么觉得你还是打算空手套白狼呢？”
    此时两人距离极近，她随随便便就能取走对方性命，不过云逸不为所动，神色如常道：“妖都现世，机缘无数。蓝教主自然是想顺藤摸瓜，看看能否通过这只蜚蜚找到更多毒兽。”
    蓝真心听到这里已经信了大半，心想葬剑谷的姑爷果然很不简单，妖都一事相当隐秘，自己也是偶然路过大漠才察觉到了异常。
    她俏声问道：“那小哥哥你想要什么？”
    云逸答道：“那就要看对家想要什么了，他要什么我就要什么。”
    蓝真心自然把云逸口中的对家理解成了正道，殊不知云逸口中的对家指的却是覆天阁。
    这一世若无云逸一番搅合，此时月牙城已经落入覆天阁之手，那里距离妖都最近。
    覆天阁到底从妖都之中发现了什么，他上一世不得而知，只因当时自己与宋新瓷正忙着从易天行手中逃命。
    不过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云逸早有猜测，妖都之中极有可能藏着一道天柱。
    就如浮生密藏无识界的那道天柱，只在特定时候才会现身。
    蓝真心妙目一转，考虑一番过后，说道：“好吧，小哥哥你说服我了。”
    云逸：“多谢蓝教主……”
    “不过！”蓝真心突然又说：“魔宗人人都说圣女哪里都好，我听了不太舒服。”
    “那蓝教主想要怎样？”
    “不如你陪我春宵一度，看看我与宋新瓷哪个床笫之间的本领更厉害~”
    听到此处，朱雀终于忍不住了，凑到云逸身边却不说话，只是怒目而视。
    蓝真心调戏道：“难道这位不仅是红铃的妹妹，也是你的好妹妹？”
    云逸抓住朱雀手腕，示意她勿要轻举妄动，说道：“看来蓝教主已经作出决定了，不然也不会出言调戏在下。”
    “我这番话可是真心实意。”
    “美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我家娘子的脾气……蓝教主应当有所耳闻，此时为了魔宗着想，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吧。”
    蓝真心噘嘴道：“你这人啊哪里都好，就是胆小。”
    云逸笑而不语。
    蓝真心挥手撤去漫天毒物，从始至终再没看过红铃，仿佛那只是一枚毫无价值的棋子。
    她笑声有如银铃，转身离去：“我在妖都等你，到时候还望小哥哥勿要忘记今日之约。”
    等到看不见此人身影，朱雀终于松了口气，紧张兮兮问道：“咱们……没事了？”
    云逸答道：“她这人最看重利益，杀了红铃对她本就没什么好处，如今与葬剑谷结下盟约，她就更不会动手了。”
    “蓝真心居然这么好说话？”
    “不是她好说话，而是新瓷闹出的动静太大。她接连斩杀天残门两位合道境宗主，任谁碰上她都要掂量掂量自己。”
    “也对，毕竟我家小姐放在魔宗也是出了名的不讲道理。”
    朱雀说完转身一把揽住红铃，笑道：“阿姐，这下咱们可以一起回葬剑谷了。”
    红铃挣脱出来，居然冲云逸深深行了一礼，感激道：“多谢云公子相助。”
    云逸洒脱道：“我也是狐假虎威罢了，不如咱们这就动身回去吧。看蓝真心的意思，妖都开启在即，咱们也该事先做些准备了。”
    朱雀疑惑道：“妖都到底在什么地方？”
    “话说回来，其实你还去过那里。”
    “啊？”
    “你还记得咱们离开飞天秘境之后，忘忧泉那边刮着大风……”
    “记得记得，还把你直接吹到了扶摇宗的地界。”朱雀恍然大悟：“上次离开月牙城的时候，听说那股风暴还在刮着，难道说？”
    云逸点头肯定道：“妖都就在风沙之下，唯有如此风暴才能令它重见天日。”
    “到时候岂不是全天下的修士都想要分上一杯羹？”
    “这是当然，妖都可不像是浮生密藏，只有正道中人才能参与。到时候正道魔宗相遇，摩擦厮杀不可避免。”
    ……
    大漠中的风暴数月不停，且风沙越来越大，已经引起了正道宗门的关注。
    传闻那里乃是上古妖都遗址，万年前人族与妖族一番大战，人族出了一位仙人大能，竟施展出搬山填海的神通，将妖都彻底掩埋。
    多年过去，随着风云更迭，那里化成了一片荒漠。
    没想到如今又因为一场风暴有了重现于世的机会。
    正气宗手眼通天，自然早就察觉到了此事。不过几位老天师稍一商量，决定这次老家伙们就不去了，让门下弟子过去历练一番。
    只要有封默出手，未必就不如其他宗门。
    没想到封默性子一如既往，孤身一人前去打探，甩开了一众师弟师妹。
    故而才有袁多情玩性大发，途径东安城的时候非要留在这里住上几天的闹剧。
    说来倒也有趣，刚好在大炎火烧东安城的前一天，袁多情架不住师妹在耳边叨叨，带着正气宗弟子离了东安城。
    他这人虽然不靠谱，运气却向来是极好的。
    一行人也不着急，就这样慢悠悠赶到了月牙城，打算在这里落脚，一来是为了等待封默师兄的消息，二来也是为了等候妖都开启之日。
    因此月牙城难得热闹起来，城中鱼龙混杂，除了正道魔宗的门人，更有各路散修纷纷聚集于此。
    大夏王朝好不容易稳定下来，苏青决定不去插手此事，叮嘱铁鸿与叶凌勿要轻举妄动。
    任凭那些修士去闹，不要波及到月牙城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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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5章 一份大礼

    正所谓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铁鸿近来眼看月牙城越来越乱，恨不得一颗光头愁到长出满头白发，以此表达自己的苦闷。
    城主叶凌也没好到哪里，整日既要打理内务，又要牵挂女儿。
    前阵子收到叶念依的来信，听说她受到一位仙人指点，过得还算不错，修为更是一日千里。
    想到这里，叶凌老怀甚慰。
    可是转念一想到女儿的婚事，便又跟着铁将军一同发愁起来。
    自己和铁鸿都与云逸以兄弟相称，按理来讲叶念依应该喊云逸一声“叔叔”，可小妮子字里行间都在打听“云哥哥”的近况，少女心思昭然若揭。
    真是女大不中留。
    月牙城的两位正发着愁，便与云逸上演了一场久别重逢。
    听闻他刚刚成亲之后，叶凌最是开心，觉得从此女儿便可断了念想。
    云逸说明来意，月牙城外有座妖都即将现世，到时候对于这边来说不知是福是祸。
    而他此番前来乃是为了提前做些布置。
    城内鱼龙混杂，正魔两道新仇旧怨太多，到时候必定大打出手。云逸不打算帮助哪一方，但在如此混乱的局面中，情报绝对是重中之重。
    叶凌一听立刻决定将“红袖楼”送给云逸，作为他成亲的大礼。
    红袖楼价值不凡，再加上其中还有“琳琅阁”这等招待修士的绝妙去处，叶凌这次的手笔可谓相当之大。
    云逸自是连连拒绝，叶凌却说当初月牙城因为虎符陷入危难，若不是云逸出手相助早就易主他人。
    再加上前阵子云逸在大夏王朝拨乱反正，铁鸿也从长公主那边有所耳闻，心中对于云逸更是感激。
    不得不说，还是男人最懂男人，叶凌和铁将军的这份大礼堪称雪中送炭。
    青楼本就是天生的打探消息之所，就如东安城的醉仙楼那般，看似只是一处销金窟，实则三教九流都参与其中。
    而且红袖楼与寻常青楼有所不同，在秩序混乱的大漠之中建立这种地方，对于其中女子来说反而提供了一处栖息之所。
    三人一番“拉扯”之后，铁鸿和叶凌实在太过热情，云逸只能说暂且收下，等到此间事了再还给月牙城。
    对此铁将军忍不住说了句：“早就看出你有妻管严的潜质。”
    对此云逸只是微笑不语，心想你作为浮生寺的俗家光头，一辈子不近女色，懂个屁的夫妻之道。
    ……
    考虑到这次覆天阁也会出手，云逸便把裴蒹葭带来了此处，只等碰到赵无相的时候，再想方设法坑他一次。
    裴蒹葭对于红袖楼甚是喜爱，觉得此处与合欢宗有异曲同工之妙，刚一接手立刻如鱼得水，开始调教起了里面的姑娘。
    如今她已经习惯了千机的身体，虽说是男儿身，但总归没有那个东西，她便决定这副身躯暂且用着，只不过把面容修改的更加阴柔，已是极难认出原本面貌。
    这样也好，免得被人认出天残门千机的身份。
    除此之外，朱雀也跟着来了这里，打着“奉命监视云逸”的旗号。
    刚一进入红袖楼，她便来了一出艳压群芳，间接提醒姑娘们勿要打云逸这位新掌柜的心思。
    对于此事云逸表示，就怕某人监守自盗。
    总之一番操作之后，红袖楼中安插了不少葬剑谷弟子，也渐渐步入正轨。
    “正气宗的封默三日前曾经现身，有人看见他去了风暴中心，应是打算妖都开启时拔得头筹。”
    “万毒教的蓝真心已经入城，还碰上了几个不长眼的登徒子，直接把他们做成了毒物口粮，其中一人现在还挂在城头受蜘蛛撕咬，看着骇人但没人敢管。”
    “这次正魔两道都比较低调，散修那边开始抱团，搞了个‘大风盟’，名头听着响亮，实则盟主闻道先就是个返虚境，估计掀不起多大风浪。”
    对此云逸并不赞同，他说：“估计闻道先只是台面上的盟主，那群散修向来无利不起早，内斗起来比谁都狠，这次能够抱团一定是背后出了高手。”
    朱雀想了想觉得这话有理，“话说大风盟还给咱们送了请帖，邀请大掌柜见上一面。”
    “呵，此事以后再说。该说说那座妖都的信息了。”
    “万年前妖都乃是上古妖族的圣地，后来在人妖大战之中被埋……”
    “说重点。”
    “近来大漠经常见到奇形怪状的妖兽，普通人认不得，便是炼气境修士也认不出，估计都是上古妖兽的后代。”朱雀认真讲道：“说来倒也奇怪，蓝真心的那头蜚蜚看模样还是幼崽，妖都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云逸推测道：“妖都看似被掩埋地下，实则更像是被封印其中。如今它即将现世，便说明封印快要失效了。”
    朱雀：“既然说是封印，那其中岂不是会有难惹的上古大妖？”
    “当年上古妖族被屠戮殆尽，剩下的藏在妖都又被封印，早就失去了大势。如今它注定掀不起什么风浪，在众人看来和砧板上的肉没什么区别。”
    “从这场风暴来看，妖都笼罩了方圆数百里，规模应当不小。”
    “这样也好，到时候各方势力分别入场，暂时倒也不必生死相搏，免得被覆天阁摘了桃子。”
    朱雀灵机一动：“有没有办法把他们凝聚起来？”
    云逸摇头道：“正魔积怨太深，绝无可能联手，那些散修各怀鬼胎，一个个都想着吃了对方。就连咱们与万毒教的约定都不能当真，只能随机应变。”
    他眼中精光闪烁：“最麻烦的还是覆天阁，除了赵无相和萧布衣，说不定他们还有后手。”
    “对了，还有一件小事忘了和你说。”
    “什么事？”
    “东安城我和妙锦碰到的那个傻子也来了月牙城，这几日天天赖在红袖楼不走，见人就叫好姐姐，关键是出手还特别大方。”
    云逸顿时笑道：“看来袁多情还是老样子。”
    朱雀撇嘴道：“你一露出这种笑，就说明又在算计别人了。”
    “目前看来，正气宗的封默一枝独秀，自然要想办法把他拉拢过来。”
    “封默和小姐一正一魔，虽然没有打过照面，但无论怎么看都是死敌，你要如何才能拉拢他啊。”
    “自然是凭个人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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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6章 多情痴情

    袁多情放在正气宗绝对算是一枚奇葩，此人来到月牙城后，发现红袖楼是个难得的好地方，便大把洒金住在此处。
    碰见谁都说这个妹妹与我有缘，不如上山一同修行。
    红袖楼的姐妹们平日里什么男人没见过，没人把他那番话当回事，只觉得这个家伙人傻钱多，手脚也干净，让他口头占点便宜不算大事。
    袁多情心想反正大师兄才是领队，天塌了也有他扛着，自己不如干脆在这里红尘修道，岂不美哉？
    直到今日他偶然见到一抹红衣倩影翩然而过，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两名曾经惊鸿一见的女子，顿时来了兴致。
    “难道是东安城月老庙碰见的那位姑娘？”
    话说袁多情当日落荒而逃，却对朱雀与江妙锦念念不忘，毕竟那两人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而且他一心寻找合适女子双修，还真是“正经双修”，对于另一半要求极高，不仅需要完璧之身，还需要玄牝生生不绝。
    不过那红衣姑娘名花有主，不知为何却出现在红袖楼这种地方？
    袁多情心生怀疑，便立刻跟了上去想要一探究竟。
    一路跟到了琳琅阁，刚好见到红衣姑娘端着果盘走进雅间，为里面的男子轻轻捏着肩膀。
    “奇怪，我记得这位姑娘的心仪之人不长这样啊。”
    难道说她已移情别恋，若是如此，那位左拥右抱的贵公子岂不是成了冤大头？
    这倒不是袁多情记性不好，只怪那日云逸乃是以“苏信”的模样现身。
    袁多情越看越是糊涂，又觉得那男子模样虽然变了，气质却有七八分相似。
    他正想着，听到里面那人说道：“客人何不进来聊聊？”
    唉，被发现了。
    袁多情出身正道名门，此时也不扭捏，干脆大大方方进入雅间，赔罪道：“小生无意间见到故人，心生好奇这才跟了过来，多有冒昧还望恕罪。”
    朱雀故作惊讶道：“居然是你这个登徒子？！”
    “姑娘居然还记得在下……我、我真是感动莫名！”
    朱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想自己算是碰到了克星，像袁多情这么不要脸的人，她再如何伶牙俐齿也拿对方没有办法。
    云逸主动开口道：“袁公子，又见面了，请坐。”
    袁多情惊讶道：“这个……恕在下眼拙，咱们曾经见过？”
    云逸见状主动揽住朱雀肩膀，笑道：“今日只是少了另一位佳人，怎么袁公子就认不出了？”
    “什么？！你怎么变了模样？”
    袁多情一拍脑门，心想修行中人改头换面那有什么稀奇，恍然大悟道：“是我冒昧了，方才我还以为这位姑娘另寻新欢，在心中为你默哀了片刻呢。”
    “呵呵，上次袁公子走得匆忙，刚想结交阁下便不见了。”
    朱雀一旁斜眼看着云逸，见他一脸坏笑，就像一只发现了耗子的猫，却还要和对方称兄道弟。
    呸，大猪蹄子！
    云逸上一世就和袁多情打过交道，句句话都能落在对方痛处，三言两语便被袁多情引为知己。
    两人竟是吃喝起来，大有不醉不归的架势，朱雀看着心烦，找了个借口便离了房间。
    云逸：“可惜世人不了解袁兄弟的多情道，都把你当成了风流公子，殊不知你用情至深至真。”
    袁多情眼泛泪花：“云兄，还是你懂我啊！”
    “正气宗有不少仙子，难道就没有能入袁兄弟法眼的人？”
    这话就属于明知故问了。
    袁多情果然答道：“不瞒云兄，我有一位师妹名叫楚巧巧，与我乃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
    “哦？这种情况既是好事，却又有些不妙。青梅竹马对彼此太过了解，反而少了新鲜感。”
    “云兄懂我啊！”袁多情说：“我不止一次向巧巧师妹表明心迹，她却无动于衷，还说不喜欢我这种从未与人谈过恋爱的……”
    后面的词他没说，可能觉得有些丢人。
    “这话就有点伤人了。”
    袁多情：“她还说大丈夫就应该三妻四妾，像我这种光棍最不像话。”
    云逸：“师妹真是……有见地！”
    “是啊，所以我这次下山才打算苦修红尘道，多与世间佳人结下良缘，这样师妹就不会瞧不起我了。”
    云逸心想，兄弟这道未免走窄了，你此时的想法若是再极端点，恐怕和臭名昭著的极乐天王能有一拼。
    话说上一世云逸就是帮助袁多情解决了“婚事”，这才与他结下交情。
    这次云逸打算故技重施，他说道：“我看袁兄弟器宇不凡，为何巧巧师妹对你却无动于衷？”
    “女人心海底针，我也实在是想不通啊。”
    “我虽然与师妹素未谋面，但对女人却有几分了解~”
    袁多情一把抓住云逸，流泪道：“云兄助我！”
    云逸说道：“或许不是袁兄弟你不够好，而是巧巧师妹心中有了他人？”
    “师妹移情别恋了？！”
    朱雀在门外偷听，心想这人也太不要脸了，你师妹什么时候说过她喜欢你。
    袁多情自我否定道：“不可能，这次我被师门派遣下山，师妹可是想都没想就跟过来了。”
    “这个……正气宗此番出动的男弟子应该不止你一个吧？”
    “这是当然……”袁多情忽然如遭雷击，愣在当场。
    云逸引导道：“袁兄弟想到了什么？”
    只见袁多情忽然变得蔫头蔫脑，“不可能，难道师妹她喜欢的人是大师兄？”
    “大师兄？”
    “就是正气宗已经定好的下任掌门，我的手足兄弟、挚爱亲朋……封默。”
    云逸拍了拍袁多情的肩膀，安慰道：“节哀。”
    一个是正气宗一代天骄，板上钉钉的飞升境；一个是正气宗龙虎山的二世祖，返虚境修为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
    论修为、论人品、论成就，样样不如，着实绝望。
    不过袁多情只是低落了片刻，便又振作起来：“没事，起码我模样略胜大师兄。”
    云逸闻言不禁想起那位身穿紫金长袍，头戴盘龙冠的年轻剑仙，心想多情你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盲目自信。
    袁多情：“难道事情就没有转机了吗？”
    云逸：“当然有。”
    “云兄快说！”
    “巧巧师妹喜欢封默，可封默却未必喜欢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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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7章 封默

    朱雀在门外听得津津有味，心想云逸这番操作真是无耻，一旦成功完全可以写本《正气宗的一场风花雪月——我与师妹师兄的三角恋》，绝对叫好又卖座。
    袁多情作为“三角恋”的一环，也是连连点头表示赞同，感慨云兄在男女之情一道颇有建树，真是令他佩服。
    此时云逸仿佛化身感情大师，分析得头头是道，“我若没有料错，巧巧师妹应是单恋封默许久，而且还曾经向他表白过，可惜被其拒绝。
    “封默拒绝的理由是自己已经有了心上人，因此巧巧师妹才会对你说‘大丈夫应当三妻四妾’这种话，言外之意是自己绝对不会放过封默。”
    袁多情听的连拍大腿：“有理有理，我家大师兄是根木头，绝对不可能开窍的。”
    “真的假的，当初我碰到他与霆霓仙子同行，难道两人之间没什么特殊关系？”
    “这倒不是什么秘密，霆霓喜欢封默，正气宗上下谁都知道。当初若不是表白失败，霆霓也不会觉得颜面尽失，找了个借口逃下山去。”
    云逸心想封默此人魅力非凡，果然是正道的“宋新瓷”。
    “对了，你既然与封默关系不错，不如约他一同聊聊，想个办法打开心结，这样不就可以成全彼此了？”
    袁多情面露为难：“我这人有点嘴笨，未必能说得清楚。”
    他说完眼前一亮：“要不……云兄帮我可好？”
    “这毕竟是你们正气宗的家事，我插手合适吗？”
    “你拿我当兄弟，我焉有不信你的道理！”袁多情说着就取出一块传信玉符，“我这就联系大师兄，让他赶紧过来一趟。”
    云逸笑而不语，也不出手阻拦，只是递给门外朱雀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朱雀立刻动身准备去了，葬剑谷埋伏此处的弟子要统统转移才是，免得露出马脚，到时候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袁多情捏碎玉符，指尖留下一团斑斓光点，他感叹说：“难怪大师兄不愿意随队而行，要不是云兄点拨，我都没发现巧巧师妹整天缠着大师兄不放，那才叫一个烦人。”
    云逸认出那枚玉符乃是正气宗制造，一旦捏碎便表示自身遇上了危机，而且还会把位置传递给他人。
    袁多情此人着实难以评价……摊上这么一个师弟，也算封默倒霉。
    果然，短短半炷香过后，一道身影从天而降，直接落入了琳琅阁这边。
    自是封默循着气息找了过来，他周身布满剑气，面如寒霜。
    多亏朱雀事先做了布置，否则若是被他发现此地有魔宗中人，恐怕已经大打出手了。
    就连藏在幕后当老板的裴蒹葭都感受到封默气息，好奇道：“原以为新瓷就已经是这一代的佼佼者，没想到还有人与她平分秋色。”
    她偷摸从远处“看”了眼封默，却不敢更加靠近，以免被他发现。
    裴蒹葭心想：“不过修行天赋虽高，却还是要落入云逸的圈套。呵呵，云逸这人还真是正魔两道来者不拒呢。”
    封默见到师弟正与一名陌生男子有说有笑，面露怀疑，身上气势不减，似是随时打算出手。
    袁多情后知后觉道：“哎呦，师兄你可算来了！”
    封默自上而下打量了一番自家师弟，发现他并未受伤，身上也没有被人留下暗手，一副完好无损的模样。
    于是他冷声问道：“既然没事，捏碎玉符干什么？”
    袁多情一把揽住师兄手臂，着急道：“怎么没事，人生大事！”
    “什么意思？”
    “你先过来，我给你引见一位朋友。”
    封默极其护短，此时虽然恼火却也没有发作，依旧任由师弟胡闹。
    云逸眼见两人向自己走来，便主动行礼道：“在下云逸，曾在扶摇宗修行，算是那边的半个弟子。”
    袁多情惊喜道：“原来还是同道中人！之前竟一直忘了跟云兄打听此事。”
    封默双眼泛起金色，竟是施展神通，一眼看透云逸跟脚。
    青莲、扶摇、方圆三道剑意蠢蠢欲动，方圆剑灵更是战意盎然。
    ‘返虚境剑修，根脚干净，功法气息竟然与扶摇宗、青莲宗、浮生寺都有关联……’封默一番思索，心想对方不似歹人。
    他这才回礼道：“正气宗封默。”
    云逸暗中松了口气，心想封默果然和自己印象中差不多，性情高傲，极为在意正邪之分。
    之所以说是“正邪之分”而不是“正魔之分”，乃是因为封默杀人或是结交友人，只看对方是否“干净”。
    对于嗜血嗜杀的极恶之人，他连和对方说话的兴趣都丁点没有。
    而假如对方是个光明磊落之人，即便出身魔宗，他也懒得动手。
    封默作为正气宗年轻一代的最强之人，生有一颗“琉璃无垢心”，天生与善者亲，与恶者恶。
    而这也是云逸有把握与其结交的根本原因。
    云逸说道：“说来你我倒也有缘，上次见面也是在月牙城这边。那次霆霓仙子身受重伤，封兄为了红颜怒而出手，居然连大夏亲王都一剑斩了。”
    袁多情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还有这事？！”
    封默听后一愣，然后恍然大悟道：“你是阁楼上的那位。”
    “封兄居然还记得我？”
    “让云兄见笑了，我那师妹因我下山，我心有愧疚一路暗中护着，见她受伤情急之下这才出了手。”
    “只是愧疚吗？我还以为霆霓仙子是封兄的红颜知己。”
    封默板着脸说道：“我乃剑修，从来无意男女之事。”
    袁多情听到此处，连忙说道：“你无意男女之事，但是有人在意啊！”
    封默皱眉：“你又在吵吵什么？”
    “巧巧师妹是不是说她喜欢你？”
    封默神情一顿，透着无奈：“确有此事。”
    “你是怎么回答她的？”
    “我说……我已有心上人了。”
    袁多情两手一摊，对云逸抱怨道：“还真让你说中了！”
    封默：“到底怎么了？”
    眼看这位正气宗的君子终于入瓮，云逸笑道：“不如咱们坐下慢慢聊吧。”
    袁多情看封默无动于衷，便捅了他一下，问道：“怎么，那边脱不开身？”
    “倒是无妨，等到风暴平息，妖都便会自行开启，我留在那边盯着也不会改变什么。”
    袁多情说道：“果然，你就是找个借口躲着巧巧师妹，对不对？！”
    “啧。”封默有意无意看向云逸，只见他倒了三杯清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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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8章 情关难过

    云逸将两杯热茶推到对面座位，看着正气宗的两位高徒分别落座，心想这一幕还真是透着怪异。
    若是他们得知自己正与魔宗葬剑谷的“好女婿”相谈甚欢，不知会是何种表情。
    云逸自然听出封默刚才那番话的弦外之音，主动说道：“我对妖都当然有兴趣，这座月牙城也应该都对妖都有兴趣，不过……
    “我更希望月牙城不会因此受到波及，毕竟平民百姓还要过日子。”
    云逸这番话发自真心，封默听后并未察觉到异常。
    他问：“若是妖都开启，云兄是否打算进去？”
    云逸答道：“自然是要进去的，没准能碰上大好机缘呢。”
    “遇上正魔两道互相厮杀，你会帮谁？”
    “恕我直言，正魔积怨已久，争斗在所难免。不过依我看来，妖都之中恐怕另有玄机，到时候值得警惕的应该是大风盟，以及一些藏在后面、见不得人的家伙。”
    封默盯着云逸，“云兄是指？”
    云逸说道：“扶摇宗和浮生寺接连遇袭，这事虽然被它们隐瞒下来，但应该瞒不过正气宗吧。”
    封默不语。
    “只怕又是那股力量暗中作祟，这次不知又要牵连多少无辜之人。”
    覆天阁接连攻击天柱，祸乱地脉，导致人间已是越来越乱。
    此番妖都重现于世其实也与他们有所关联，若不是天柱接连受损，地脉不稳，怎会引发如此恐怖的一场风暴。
    封默仍然盯着云逸不放，不得不说此人着实高傲，看人的眼光总是显得轻蔑，好似隔了一层云山雾罩，不太真实。
    当初阁楼两人隔空互望，云逸便被对方一眼看得浑身发冷。
    不过好就好在，君子可欺之以方。
    云逸问道：“封兄一直看我，难道是我脸上开了花？”
    袁多情见状连忙解释道：“哎呀，云兄勿怪。不瞒你说，我家师兄从小眼睛就不太好使，而且一想事情就喜欢盯着某处发呆。”
    封默这才回过神来，说道：“没事，只是觉得云兄说得有理。”
    这倒是让云逸有些惊讶，封默常常被人诟病的“目中无人”，原来是眼神不好？
    他忍不住打听道：“封兄的眼睛怎么了？”
    封默难得露出一个苦笑的表情，“陈年往事，不值一提。”
    袁多情也附和道：“就是练剑时出了岔子，没什么好说的，咱们还是聊正事吧！”
    合着在这位多情人眼里，别的事都不算正事。
    封默问道：“你把我找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袁多情哀怨道：“师兄你是知道的，我与巧巧师妹青梅竹马，我从小就喜欢她。”
    “竟有此事？我不知道。”
    “师兄你？！”
    “你从小围着红叶师叔转个不停，还说长大了要娶师叔这样美丽的女子。后来你偶然碰到天枢院的仙子，惊为天人，又说此生定要娶了这样的女子才算圆满……”
    云逸赞叹不绝：“袁多情啊袁多情，不愧是你。”
    袁多情心虚道：“那些都是玩笑话，我就是发现每次我说这种不着调的话，巧巧师妹就会骂我一顿，显得她特别在乎我。”
    封默问：“那你说魔宗的宋新瓷与你八字最合，有朝一日定要救她脱离苦海，这话也是假的？”
    云逸：“？！”
    怎么吃瓜还吃到自己身上了，亏我拿你当兄弟，你居然惦记我家娘子！
    袁多情，你已有取死之道！
    袁多情立刻摇头道：“真不骗你，那些都是说给巧巧师妹听的。我压根没见过宋新瓷，怎么可能喜欢她。”
    大胆！
    我家娘子人见人爱，谁看了不喜欢，亏我拿你当兄弟……
    云逸眼神渐冷，看袁多情如看死人。
    封默最是了解自家师弟性情，嘴比脑子快，无奈道：“好吧好吧，我相信你喜欢巧巧师妹了。可这种事你跟我说又有何用？”
    袁多情说：“问题在于，巧巧师妹却喜欢师兄你啊。”
    “这……我已经拒绝过她了，毕竟是自家师妹，我也不想让她太过难受。”
    “可你那个借口实在太差，巧巧师妹现在觉得大丈夫就应该三妻四妾，她压根就不在乎你有心上人这件事。”
    “那我还能怎么办？”
    “你当初就应该骗她说你喜欢男人！”
    “袁多情！”
    眼看两位正道高徒就要吵起来，云逸连忙插嘴道：“要我说，你俩的做法都有问题。”
    “什么？！”
    “嗯？”
    云逸说道：“袁多情你既然喜欢巧巧师妹，早点表明心意不就好了，为何非要把自己扮成花花公子惹她生气？
    “还有封默你也一样，拒绝女子心意一定要干净利落，不要给对方留下任何念想，更不能骗她自己已有心上人这种鬼话。”
    封默这些年来也被师妹缠到头疼不已，故而没有顶嘴，还真希望云逸能帮他解决这一难题。
    不过对于最后一句话，他轻声说：“其实……我倒也没骗她。”
    云逸：“嗯？”
    还有意外收获？
    封默将茶水一饮而尽，掩饰尴尬，随后又把话题转移到了巧巧师妹身上。
    袁多情着急不已，“云兄助我，你左拥右抱羡煞旁人，可不能看兄弟受苦啊！”
    云逸胸有成竹道：“此事说来其实不难，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不就成了？”
    厢房之中三人一番密谋，聊到尽兴方才散去。
    袁多情走时面泛春风，恨不得当场与云逸拜了把子。
    封默虽然看着依旧冷淡，却主动对云逸说道：“等到妖都开启，还望云兄对正气宗弟子照拂一二。”
    云逸说道：“应该的，若是封兄发现幕后之人的线索，也有劳知会一声。”
    说完，两人互相看着对方重重点头。
    封默抓住袁多情身影一闪不见，等到此处彻底没了他们二人的气息，藏了许久的朱雀终于现身。
    她笑嘻嘻地打听道：“上钩了？”
    云逸笑道：“封默此人……还真是有些出乎意料。”
    “什么意思？”
    “他这人心思澄澈，难怪年纪轻轻就入了合道境。”
    此时裴蒹葭也来到两人身侧，感慨道：“不仅如此，大道三千，亦有高低。依我看，他的大道更是不简单。”
    “与前辈和新瓷相比如何？”
    “我的画眉道远不如他，新瓷则与他不相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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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9章 离岛

    东海，灵鳌岛。
    叶念依也不知怎么回事，心中总是有种不祥预感，觉得月牙城那边似是将有大事发生。
    因此她平日里修行心不在焉，就连最爱看的话本也变得味同嚼蜡。
    王神来看在眼里，一番考校之后，发现叶念依的修为已稳固在化神境后期，便决定放她离岛，回家探亲。
    对此南宫灼灼最是激动，叫嚷着要跟小叶子一同离开，没想到却被王神来一口拒绝。
    “你不是说要等合道境再出去祸害人间吗？如今才刚入返虚境就敢出去嘚瑟？”
    南宫灼灼不服气道：“臭酒鬼，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呵，这茫茫东海若无经纶相助，我看你能跑去哪里。”
    王神来压根没把小丫头当回事，自顾自喝酒作画去了。
    他还不忘在画舫设下结界，生怕南宫灼灼气急败坏，哪天偷摸倒掉他的宝贝佳酿。
    毕竟这些事情，那个混世魔王都曾做过。
    叶念依一听只能自己独自回家，一时也有些心慌意乱。她年方十六，涉世未深，之前远足乃是跟着云逸，这才一路顺风顺水。
    没想到这次却要自己独行，难免觉得不安。
    南宫灼灼拉着小叶子回了岛屿另一侧的木屋，说道：“你别担心，我一定会陪着你的。”
    叶念依为难道：“可是先生不许你擅自离岛……要不我去求求经纶？”
    “求那小小书童做什么，本姑娘自有妙计！”
    “什么妙计？”
    “就和往常一样，让我附在你的身上，然后你再用九转定魂珠做掩护。到时候酒鬼和经纶肯定觉得我在生闷气，所以没有出门送你，等到他们反应过来，嘿嘿……”
    叶念依犹犹豫豫道：“就怕惹先生发火，到时候你又要受罚。”
    南宫灼灼一把攥住对方的小手，装模作样道：“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为了你，就是受罚我也愿意。”
    “哎呀，灼灼你恶心死了。”
    “快走快走，这破岛简直快要憋死我啦！”
    两名少女一个胆大一个心细，商量过后决定就这么做。
    为了掩人耳目，她俩还不忘在小屋上演了一出“生离死别”，南宫灼灼一顿鬼哭狼嚎，先是不让伙伴离开，然后又痛骂对方丢下自己，说什么此生再不相见。
    画舫那边经纶担心道：“要不要我去劝劝她们？”
    王神来却说：“小桃花精鬼话连篇，别去理她。”
    “哦。”经纶点了下头，继续低头看书。
    自从被云逸赐名，他便开始读书认字，倒也刻苦。
    片刻后，叶念依背着个小包袱来了这边，眼中仍有泪光闪烁，看样子颇为不舍。
    王神来瞥了一眼身穿翠绿纱裙的少女，随手弹过去一枚须弥戒，说道：“出门记得财不露白，少去沾惹是非。”
    这话若是说给南宫灼灼，那就应该是提醒她少去“惹事生非”了。
    叶念依接过法宝，将包袱装了进去，行礼道：“多谢先生。”
    “听说月牙城的‘大漠烧’味道不错，下次回来记得带些。”王神来闭目养神，也不去看少女，吩咐经纶送她出岛。
    “那我走了……先生你要保重身体。”
    “去吧去吧。”王神来挥了挥手，似乎并未察觉到任何异常。
    叶念依本就心虚，此时也顾不得感伤，连忙爬上变回原形的经纶背上，轻声说道：“经纶，咱们走吧。”
    “那你可坐稳了。”
    眼看经纶驮着叶念依渐渐远去，王神来喃喃自语道：“走就走吧，难得清静。”
    说实话，叶念依知书达理，虽然骨子有些叛逆，起码表面看起来还是个乖巧少女。
    南宫灼灼则完全不同，等她彻底熟悉灵鳌岛之后，整日上天入地，无恶不作。
    她这一走，就连王神来都顿觉轻松。
    只是想到月牙城那边的变故，王神来又不禁有些担忧。
    罢了罢了，懒得去想那么多，有事让云逸顶着就好。
    东海一片苍茫，经纶游了好几个时辰，这才把叶念依送到了岸边。
    他觉得不太放心，便说：“我还是再送你一段路吧。”
    不料看着可怜巴巴的叶念依一反常态，居然拒绝道：“不用麻烦经纶了，我自己用御空术过去就好。”
    “好吧，那你路上小心。”经纶心想先生让小叶子独自回家，未尝不是对她的一种历练，自己过多插手反而不美。
    于是他不再纠结此事，说道：“你这一走，估计灼灼要哭闹好久。”
    叶念依神情显得不太自然，“没事的，她看上几天话本，心情自然就好起来了。”
    “唉，希望如此。”经纶转身离去，巨大龟身渐渐远去，被无边雾气彻底吞噬。
    直到此时，叶念依才敢取下九转定魂珠，将体内的南宫灼灼放了出来。
    桃花精终于重回人间，兴奋不已，大笑道：“哈哈哈，我南宫灼灼又回来了！”
    此时两人经过王神来一番“锤炼”，一个是化神境后期，一个是返虚境前期，如此修为放在修真界也可以横着走了。
    更何况叶念依走的是“魂修”路子，一身功法变幻莫测，手中还有九转定魂珠这种宝物。南宫灼灼身负千年修为，天生与剑道亲近。
    若是有人对她们心怀不轨，还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叶念依看着有些感伤，虽然灼灼陪着自己一同出岛，可她此时却有些舍不得王神来和经纶了。
    南宫灼灼安慰道：“休要做小女儿姿态，难道你就不想看看你的云哥哥吗？”
    这话果然好使，叶念依顿时面红耳赤，说道：“还是先回月牙城再说吧。”
    “行吧，我也想去看看猴老大和芝老二他们了。等到看完他们，我就带你去魔宗找云逸。”
    “好久不见，也不知道他和宋姐姐怎么样了。”
    “还能怎样，总不至于孩子都生下来了。”
    南宫灼灼口无遮拦，叶念依轻轻瞪了她一眼，换来“嘿嘿”一声怪笑。
    这对少女一个身穿淡粉，一个翠绿，看着倒是赏心悦目。
    “走了走了，逍遥快活去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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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0章 鬼修

    从东海之滨前往月牙城可谓路途迢迢，叶念依有心快些回家，架不住南宫灼灼玩性大发，边走边玩，耽搁了不少时间。
    两个少女俱是芳华正茂的模样与年纪，一路引来不少麻烦，其中既有自诩风度翩翩的公子哥，也不乏不长眼睛的山匪强盗。
    殊不知这些人也是南宫灼灼“玩乐”的一环，她可太喜欢招摇过市，惹事生非了。
    叶念依私下劝了她两句，可惜没什么用处。
    话说回来倒也不能全怪南宫灼灼，大夏地界的扶摇宗和浮生寺接连受到重创，导致正道声望急转直下，这才使得境内变得越发混乱。
    换做以往，正道宗门的弟子会经常下山降妖除魔、铲奸除恶，绝不至于像是如今这样，每走一段路都会碰上一些穷凶极恶之徒。
    南宫灼灼乐在其中，顺路还收了十多座山头，准备以后回来做土匪头子。
    叶念依实在看不下去，下定决心加紧脚步，便揪着南宫灼灼去驿站租了两匹灵马，星夜兼程赶了数千里。
    这一日两人总算走了近半路程，寻了一处世俗城镇落脚。
    南宫灼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啧，这才走了多远，怎么就累成这样了。”
    叶念依抱怨道：“我若和你一样是返虚境，早就用御空术连夜赶路，没准现在已经到了月牙城。”
    “所以说我才没有拖累你，你可少唠叨两句。”
    “不唠叨你了，快点让我好好睡上一觉吧。”
    两人只开了一间房，早就习惯挤在一张床上。
    叶念依听着身边传来的翻书声，心想灼灼不知又在看哪个话本，想着想着便已昏昏欲睡。
    只是突然南宫灼灼放下手中话本，目光看向窗外，只见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掠过。
    那人身覆妖气，一看就不是善茬。
    这边南宫灼灼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凑个热闹，又听到有人喊道：“救命啊，谁能救救我的女儿！”
    热心肠的桃花精此时也顾不得更多，起身便冲出窗子，御风追赶那道黑影而去。
    叶念依应是真的累了，竟然对此毫无知觉，仍在沉沉睡着。
    随着南宫灼灼离开此处，屋外的嘈杂声戛然而止，归于平静。
    接着又是一道身影出现在床边，居高临下看着叶念依，身体激动到微微颤抖，似是饥饿多时的凶兽终于看到可口食物。
    满心只想着大快朵颐。
    叶念依后知后觉，蓦然睁眼，身形迅速向后退去，可惜却被那人堵在床榻之上，无处可逃。
    她冷声喝道：“你是什么人？”
    少女历经一番磨炼之后，眉眼轮廓已不似往日那般柔弱，多了几分刚强。
    面前黑影缓缓摘下兜帽，露出一颗光头，以及一张颇为熟悉的面容。
    宫澈！
    叶念依心道不妙，想不通怎会莫名其妙碰上这个煞星。
    宫澈如今已是面目全非，再也不是曾经的少年英雄。他虽然剃度成了光头，可身上却毫无出家人的悲悯之意，反而满是淫邪之气。
    青灰色头皮片片斑驳，上面的戒疤也变得扭曲，也不知他这段时间经历了何等折磨。
    修为虽然突飞猛进，可人也丑了不少。
    宫澈笑道：“参禅城外便看到了你，还以为是我眼花。却没想到兜兜转转，你我竟是又有重逢之日。”
    叶念依强作镇定：“你不是留在初祖庵修行了吗，怎会变成这副模样？”
    “这还要多谢你和你的那个云大哥，若不是你们三番四次妨碍我，我也不必剑走偏锋。”
    “这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没人逼你。”
    “呵呵，现在说这些已经太晚了。叶念依，你欠我太多，我要通通从你身上讨回来。”
    叶念依紧皱眉头，喝骂道：“作恶的人是你，有理的人也是你！”
    宫澈的眉眼和嘴唇都是漆黑之色，透着邪性，他笑道：“我曾遇到一位奇人，他为我卜了一卦，说你是我前世之妻，你的桃花仙体更是为我补全大道的关键。”
    叶念依不屑道：“你莫不是话本看多了，居然还搬出前世这种说辞？按你这种说法，看上哪家姑娘，就说前世有缘，对方不从便是有负于你？”
    “你还是一如既往伶牙俐齿，只是不知道稍后你是否还会像现在这般嘴硬。”
    “宫澈，一步错步步错！”
    宫澈置若罔闻，脸上浮现出一抹狰狞笑意，“是你们逼我变成这样，事到如今，我倒要看看还有谁能救你。”
    他笑意越发张狂，心想之前总是被云逸坏了好事，这次那人不知身在何处，叶念依的处境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那些机缘，包括你的桃花仙体，本就应该属于我！我的，我的，都是我的！”
    眼看宫澈神情愈发狂躁，叶念依心想对方应是修炼了某种邪门功法才会变成这样。
    她背靠着冰冷墙壁，盘算着两人之间修为的差距，心想如何才能逃出生天。
    宫澈最喜欢叶念依如今楚楚可怜的模样，他双眼泛上一抹黑色，再难压抑自己，便直接扑了上去。
    只可惜，一道声音忽然从窗边悠悠传来：“好一招调虎离山，可惜姑奶奶我不是母老虎，不吃这套。”
    宫澈抬手就是一拳，一道硕大掌印凭空出现。
    然而南宫灼灼早有预料，身形化作桃花躲了过去，然后又恢复成少女身躯。
    她嘲讽道：“真以为你一路跟踪无人知晓？知不知道你身上的臭味都快熏死我了！”
    宫澈认出南宫灼灼就是曾经羞辱自己的那个“南宫公子”，顿时怒上心头，光头之上爆出青筋，就连身形也随之涨大几分，撑得黑袍快要碎掉。
    他再看墙边的叶念依，哪里还有之前“小白兔”的模样，分明是对于自己到来早有准备。
    南宫灼灼讥笑道：“瞧你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真是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宫澈双手掐住古怪法印，袖中飞出几枚紫色小珠，随后便有数道女子身影从中涌现出来。
    这些女子通体呈青白之色，鬼气森森，竟是已被他炼制成了相当于化神境修为的傀儡。
    与此同时，窗外还有一道黑影突然冲了进来，此人正是之前引诱南宫灼灼离开的那人。
    她双眼无神，与那些傀儡一般无二，只是修为略强。
    此人面容有些眼熟，被叶念依认了出来，居然是浮生寺中曾袒护宫澈的大夏郡主苏玉婷。
    叶念依惊讶道：“你竟对她也下了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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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1章 生心魔

    浮生寺中，叶念依曾与苏玉婷有过一场“唇枪舌战”，虽说立场不同，但在小叶子看来，那位郡主只是缺心眼加上脑子笨。
    却未必是个坏人。
    而且后来苏玉婷还帮着宫澈在浮生寺放了一把大火，可见真是爱极了这个男子，才会陪他闯下如此大祸。
    可就是这样一个痴情女子，居然被心爱男子生生做成了一具傀儡。
    饶是叶念依这种好脾气，看到此情此景也不禁火冒三丈。
    她双手不停变化，分别掐出数种高深莫测的法诀。
    下一刻，只见整座厢房都笼罩在紫色之中，地面上更是浮现出一道复杂符箓，将屋内三人连同那些傀儡尽数封锁在内。
    宫澈见状恍然大悟，原来这两个少女早就做了准备。
    南宫灼灼装作中计，引自己现身。而叶念依则是布下了阵法，只等“愿者上钩”。
    果然是与云逸常常厮混在一起的女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宫澈发出一声怒吼，一想到曾经受过的那些屈辱，顿时身上邪气暴涨三分。
    他此时已是返虚境的修为，又有傀儡相助，觉得自己以一敌二不在话下。
    随着他拳掌接连挥出，或推或砸，那些女子傀儡也幽魂般冲向南宫灼灼。
    它们身上泛着寒气，一旦靠近登时令灼灼觉得灵气迟缓少许。
    最关键的是，这些傀儡模样秀丽，其中居然还有一些乃是出家人，十有八九是初祖庵的师姐。
    南宫灼灼骂道：“路上就听说最近出了个淫僧，害了不少良家女子，原来是你下的手！”
    宫澈冷笑道：“你懂什么，她们只是失去了神智，并非真正死亡。等我合道飞升之后，自会想办法复活她们！”
    他拳掌力道极大，再加上有傀儡干扰，一时间竟让南宫灼灼难以招架。
    “缚！”宫澈瞧准破绽，喝令傀儡纷纷涌向南宫灼灼。
    鬼气过于浓郁，灼灼作为精怪，气息菁纯，与其刚好犯冲。
    结果一不留神被傀儡抓住自己一片衣袂，顿时身形再度放缓，转眼间便被那些傀儡围在其中。
    她们看着与寻常女子一般模样，令南宫灼灼不忍痛下杀手，心想若是真的打死她们，那这些傀儡就彻底没救了。
    殊不知宫澈猜到两名少女阅历太浅，双手更是从未沾染过鲜血，便打定主意以此牵制住南宫灼灼，然后再慢慢收拾她们二人。
    他抽空打算对叶念依出手，狞笑道：“等我把你吸干，也变成与她们一样的傀儡，如何？”
    “你不必害怕，我飞升得道之后，你便可随我一同升天，岂不快活？！”
    “忘了云逸那个贱人，叶念依，前世今生你都是我的人！”
    出乎意料的是，叶念依的眼中并无恐惧、惊慌，只有一面湖水般的冷静沉着。
    她看了一眼“苏玉婷”，心中最后一丝不忍终于抹去。
    下一刻叶念依祭出九转定魂珠，宫澈从未见过这等法宝，此刻感受到它的诡异气息，吓得连连后退。
    九转定魂珠，乃是天下一切魂修的“克星”，就连合道境的赵无相碰到它，也讨不到好处。
    宫澈只把叶念依依然当成月牙城的小公主，完全没想到她手中竟会出现这种奇物！
    他如今练了妖法，凭借吸食女子元阴精魄增长修为，早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因此从定魂珠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叶念依双掌前推，盘膝而坐，宝珠停留在掌心之间，骤然爆发出一股魂力。
    她口中念念有词，正是偶然习得的“小度魂经”。
    只见晦涩高深的金色经文如小溪流淌，充斥在房间各处，且感应到鬼气之后纷纷涌向那些傀儡。
    此时叶念依仿佛“口含天宪”，成为了一切鬼物的“神明”。
    九转定魂珠可以囚禁天下鬼物，小度魂经则可以超度一切魂灵。
    两者相辅相成，傀儡刚一触碰到金色经文便冒出阵阵青烟，不消多时便被烧得干干净净。
    南宫灼灼总算脱困，手中亮出一把桃花剑，颇为担忧地看了一眼小叶子。
    宫澈的邪法被破，他却依然嘴硬道：“可怜这些女子，明明还有复活的可能，却被你彻底毁去了。”
    叶念依俏脸含煞，咬牙切齿道：“分明是你害了她们！”
    “念依，只要你嫁给我，我何苦落得如此境地，她们也就不会因你而死了。”
    “那是你犯下的罪恶，怎能怪我？！”
    南宫灼灼持剑攻向宫澈，不料他背后突然生出两只粗壮手臂，撑破黑袍，接下了宝剑锋芒。
    正是曾经比武招亲时，他对战“南宫公子”施展的那门神通，练到极致可化作“八臂金刚”。
    只可惜好好一门禅宗神通，如今却被他练成这种邪魔外道。
    宫澈一边抵挡南宫灼灼的攻势，一边出言蛊惑道：“前世姻缘乃是苍天注定，你今世违背天命，必遭天谴，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他看似胡言乱语，实则暗中施展出了迷惑心智的神通。
    叶念依还是头一次与人生死相搏，因此没有多做防备，瞬间便中了暗算。
    她眼神渐渐变得迷茫，手中的宝珠也跌落在地。回过神时惊觉眼前景象突生变化，南宫灼灼与妖僧竟然都已不见。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位英俊少年郎，正是宫澈曾经那副少年英雄的模样。
    “宫澈”微笑道：“嫁给我，做我的女人，这样一来什么悲剧都不会发生。”
    叶念依眉头紧锁，发现宫澈仿佛已经化作自己的心魔，挥之不去。
    他的模样不停变幻，时而变成曾经的宫澈，时而又化作妖僧，后来居然还变成了云逸。
    “云逸”说道：“我明明不爱你，早知你如此缠人，当初在月牙城还不如……不与你相识。”
    叶念依心口一痛，跪倒在地，已是渐渐分不清真实与虚妄。
    南宫灼灼急于救人，出手便是杀招，可宫澈压根不去闪躲，居然任由对方杀死那副破烂皮囊。
    随着两根妖魔般的手臂被南宫灼灼斩断，接着又是一剑贯穿心口，生机断绝。
    但宫澈面带微笑，忽然化作一团黑烟冲入叶念依的眉心，竟是打算化作对方心魔，从此与她合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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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2章 斩前缘

    可怜叶念依天生桃花仙体，魂魄不稳，多亏九转定魂珠才能稳固神魂。
    却也因此落下了极易被人附身的病根。
    南宫灼灼看到一团黑云笼罩在小叶子眉间，便也打算附身叶念依体内，帮她赶走宫澈。
    只可惜一具身体容纳两副魂魄便已经到了极限，南宫灼灼若是强行进入，只会撑破叶念依的皮囊。
    她着急万分，偏偏又不会使用九转定魂珠，不知如何是好。
    与此同时，叶念依识海中的那团黑云分成了三道身影。
    分不清哪个才是真的心魔，亦或者全部都是。
    “少年宫澈”面带笑意：“念依你为何不理我？”
    “妖僧宫澈”面目狰狞：“你我命中注定有段姻缘，此乃天命，不可违抗。”
    “云逸”神情冷淡：“我宁愿从未见过你，休要再做纠缠。”
    这三道身影分别象征前世、今生以及来生。
    前世的夫君，今生的孽缘，以及自己心底期盼来生可以永不分离的那人。
    魔音贯耳，不停摧残着叶念依的心神，令她摇摇欲坠。
    可她咬牙苦苦支撑，心想绝对不能陷入昏迷，不然身躯就要落入宫澈手中。
    “我不能输……”叶念依强行振作心神，双手结印，指尖凝聚出一股强大魂力。
    只是她看着面前三道身影，一时却不知应该攻击哪个。
    如今她快要支撑不住，恐怕只有出手一次的机会了。
    “少年宫澈”：“念依，难道你要杀我？”
    “妖僧宫澈”：“放弃吧，接受命运有何不可。”
    “云逸”：“你竟要对我出手，我当初真是不该救你。”
    三道身影各执一词，一个是叶念依的前世丈夫，一个是她今生好不容易摆脱的孽缘，还有一个则是她心心念念所爱之人。
    叶念依不去理会两个“宫澈”，目光唯独落在“云逸”身上。
    她想起自己与他初次在红袖楼中相见，他笑意温柔，待人和煦。
    她还想起数次生死危难之时，他挺身而出，抵挡住了无数雨雪风霜。
    她更想起灵鳌岛那次分别，自己见他与宋姐姐情投意合，悲伤到不能自已。
    如果姻缘真是命中注定，为何我遇上你偏偏晚了一步？
    若是换做数月之前，叶念依此刻一定已经陷入自怨自艾的情绪之中，心中被自卑填满，难以自拔。
    可是经过灵鳌岛数月苦修，她早已不是曾经懦弱的自己。
    此时，她冷眼看向“云逸”，眼神中既有迷恋，更有一丝明悟。
    “云逸”蛊惑道：“放手吧，你的前世今生都属于宫澈，若有来生，你我或许会有一段缘分。”
    叶念依冷声道：“住口，我这辈子只活今生，前世之事与我何干？至于来生更是泡沫幻影，我才不要去想！”
    “你我今生无缘，无论你如何努力，我都不会喜欢上你的。”
    “你是否喜欢我，与我心仪你有何关系？！”
    叶念依指尖魂力攒聚如火，湛蓝火焰深邃深刻，映亮她尚且带着稚气的面孔。
    她用力说道：“我此生爱谁，要做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生活，全都由我自己决定！”
    说罢，绿衣少女拼尽全力，将这道魂力刺向那三道身影之中——最令她难以下手的“云逸”。
    即便到了生死关头，她心里依然只装着云逸，至于那个疯子一样的宫澈，从未入过她的眼。
    而随着魂力贯穿“云逸”身体，一道黑云随时显现，止不住地发出嘶吼。
    两个“宫澈”不知不觉已经尽数消散，此处除了叶念依，便只剩下渐渐消散的那团黑云。
    他临死之际想要化作对方的心魔，却没料到叶念依竟然如此心狠，连最后一条生路都不愿留。
    她不仅对宫澈心狠，对自己同样心狠。
    狠到可以当面杀死自己心爱之人！
    叶念依悠悠说道：“我不修前世，不修来世，只修今生，虽死无悔。”
    宫澈知道自己永远都无法撼动面前少女的心神，终于带着不甘彻底死去。
    随之眼前场景突然一变，叶念依发现自己终于回到了厢房之中，身边南宫灼灼正满脸担忧。
    南宫灼灼抱怨道：“你若是再不醒来，我就要打开酒鬼先生的那幅画卷了。”
    叶念依露出一个虚弱笑意：“我没事。”
    “宫澈呢？”
    “彻底死了。”
    “什么情况？仔细说说。”
    “他扮做云逸的模样，想要作为心魔藏在我的识海之中，结果被我直接抹杀掉了。”
    南宫灼灼看着眼前少女，觉得她经历一番生死之后，整个人的气质焕然一新。
    少了一些柔弱，多了些许坚决。
    叶念依伸手召回九转定魂珠，再次施展小度魂经，将残留在屋内的鬼气通通度化。
    包括地上那具宫澈似人似魔的身躯，也在金色经文的缠绕下化作星星点点，转瞬便消失不见。
    南宫灼灼突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小叶子，我支持你。”
    叶念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支持我什么？”
    “拿下云逸啊！”
    “啊？”
    “宋姐姐咱们肯定比不了，但朱雀还是可以的，到时候我帮你对付她。”
    果然是话本看得太多，思路已经异于常人。
    叶念依抓着灼灼的手，笑着点头道：“嗯，再见面一定拿下他！”
    ……
    与此同时，远在月牙城的云逸忽然觉得浑身发冷，似是被什么人暗中惦记上了。
    朱雀见状揶揄道：“都是返虚境修士了，怎么一副快要着凉生病的样子。”
    云逸解释道：“就是突然有种预感，说不上好坏。”
    “依我看你这是做了太多亏心事，小心要遭报应。”
    “我做了什么亏心事？”
    朱雀打量了一番左右，发现无人靠近这边，轻声说道：“我已经和楚巧巧接触上了，她心思单纯，我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骗她呢。”
    云逸正色道：“这都是为了封默和袁多情，而且我保证不会有任何人受到伤害。”
    “问题在于你那个计划真的靠谱吗？”
    “少女情思最是简单，一层窗户纸似的，捅破也就没事了。到时候就算她依旧不喜欢袁多情，我想袁兄弟也能看清这份感情。”
    “嘁，说的你好像很懂少女心思一样。”
    云逸：“略懂略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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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3章 美人恩重

    朱雀看着云逸摇头晃脑的模样，忍不住“突放冷箭”：“既然你很懂少女心思，那叶念依的心思你懂不懂？”
    果然，云逸听后脸色一变，透着些许心虚。
    “倒是说话呀~怎么突然哑巴了？”
    “我就是觉得她年纪太小，这一生将来还会遇到很多人，或许到时候就会发现我并非良配。”
    “啧，你这发言若是让袁多情听去，肯定恨不得偷偷学去，到处显摆。”
    云逸无奈道：“都是真心话。”
    朱雀却说：“我们女子有时候脾气很怪，看着不可理喻。但是有一点我觉得小叶子和我很像，认准一个人便不会回头。”
    “这么肯定？”
    “像你这种花花公子自然不懂。”
    云逸的辩解略显苍白：“这个……多情未必情短，对于我太有魅力这件事，其实我自己也有些烦恼。”
    朱雀连忙摆手：“行了行了，你只要心中常怀歉疚就好了。若是有朝一日打算做出自我牺牲之类的决定，先想想有没有辜负身边的人吧。”
    说罢，她听见红袖楼有人闹事，便急忙过去处理了。
    云逸望着她的背影宠溺一笑，心想自从新瓷进入封印之后，朱雀这段时间是越来越大胆了。
    出言调戏不说，她居然开始指点云逸的“感情观”。
    不过云逸并不嫌烦，反而觉得她如此行事有些可爱。
    他喃喃自语道：“美人恩重，如何辜负？”
    ……
    却说楚巧巧“机缘巧合”下结识了朱雀，两人一见如故，恨不得立刻拜把子结为异姓姐妹。
    巧巧此人性格活泼大方，用更准确的说法……应是泼辣。
    她平生最看不上“瞧不起女人的男人”，早就听说月牙城中有个叫红袖楼的地方，其中满是可怜女子。
    这位正气宗弟子一身正气，岂能坐视不理，便打算亲自去红袖楼一探究竟，看看能否救出那些人。
    不料一番闹腾之后，刚好引出了发愁如何接近对方的朱雀，结果两人也算不打不相识，没多久便摒弃前嫌，手拉着手一同逛街去了。
    楚巧巧虽然对红袖楼这种以女子美色娱人的地方不屑一顾，可听说这里的女子都是身世凄惨，身处无穷大漠能够有个安稳地方落脚，已是实属不易。
    她深觉有理，便也渐渐放下了那些偏见。
    朱雀作为魔宗妖女，一身媚术男女通吃，拿下区区楚巧巧不在话下。
    两人关系渐渐加深，“不经意间”提起各自的心仪之人。
    朱雀说的自然是云逸，还说自己与那人有缘无分，引得楚巧巧险些落泪。
    殊不知她说的“分”乃是“名分”，毕竟自己现在还没有嫁给他。
    一场误会无人解释，楚巧巧也敞开心扉，说起了自己暗恋大师兄一事。
    这位少女聊起封默的时候，一副花痴模样，“你若是见到我家大师兄，一定会感慨世上怎会有如此英武不凡的男子。”
    朱雀心中吐槽道，一块眼神不好使的木头桩子罢了，哪里比得上云逸。
    想到这里，她突然脸红，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云逸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楚巧巧没有发现朱雀的异常之处，继续讲述封默的种种优点。
    说了差不多……一百多种，也真是难为姑娘家了，居然能找出如此数量的优点。
    朱雀好不容易等对方犯完花痴，便问：“那你师兄喜欢你吗？”
    楚巧巧一听顿时哭了出来：“他说自己已经有心上人了！”
    朱雀心想，傻丫头那是故意骗你的，真相说出来可能更加令你难以接受。
    楚巧巧语出惊人：“不过没关系，只要他不介意，我也不介意和其他女子一同服侍他。”
    好姑娘，有觉悟！
    朱雀硬着头皮，附和着楚巧巧聊了许久，最后终于图穷匕见道：“其实吧，有些男人天生愚钝，可能喜欢上了谁，自己却压根没有察觉到。”
    楚巧巧两眼一瞪：“有理！”
    “要不咱们想个办法试探一下，没准之后他就看清本心了呢？”
    “好朱雀，快说什么法子。”
    明明此时周围并无他人，朱雀还是压低声音，悄声说了计划。
    一枚可以使人陷入濒死状态的“同归丹”，就可以试探出对方的心意了。
    只要楚巧巧服下此丹，会立刻毒发。若要救她，唯有一名男子心甘情愿牺牲自己，献上心头血。
    朱雀补充道：“这些话都是假的，咱们其实吃的是龟息丹，两个时辰之后就会自行解开。”
    楚巧巧为难道：“我师兄是合道境啊，这种伎俩能瞒过他吗？”
    “试试呗。”朱雀心想当然能“瞒过”他了，因为封默对计划一清二楚。
    虽说哄骗小师妹显得不太道德，可封默已经被她缠得怕了，实在是再难承受美人心意。
    除此之外，或许还有一些其他缘由……比如封默也怕小师妹过于痴缠，被某人看了心生不喜。
    在朱雀的一番鼓动之下，楚巧巧决定试上一试。
    这位姑娘想一出是一出，没多久便做好准备，选了个良辰吉日，吃下丹药便开始“装死”。
    从始至终楚巧巧都没有怀疑过朱雀的身份是否靠得住，万一她是魔宗中人，又或是心怀不轨，岂不是一粒丹药便让她真的葬送了性命？
    由此可见，这一代的正气宗弟子还真是……一言难尽。
    等到楚巧巧服药之后，朱雀按照计划又扮成了大夫，被袁多情“偶然”请来看病。
    她说出同归丹毒性剧烈，若要解毒必须有一名男子愿意牺牲自己。
    此言一出，封默立刻退后半步，神色纠结，看样子似乎正在考虑是否要牺牲自己，对小师妹施以援手。
    都说爱情使人头昏，此时楚巧巧也顾不得去想太多，只觉得伤心不已。
    封默虽然什么都没说，可他退后的半步却好像什么都说了。
    听，那是少女的心碎之声。
    多亏了龟息丹的作用，楚巧巧才不至于情绪崩溃，直接哭出声来。
    她实在不懂，为何自己都打定主意给师兄“做小”，他却依然不肯接受自己。
    就在楚巧巧心灰意冷之际，袁多情突然挺身而出。
    他神情坚定：“我愿用我这条性命，换巧巧师妹苏醒过来！”
    可惜云逸没能亲眼看到袁兄弟的上好演技，不然一定要为他高声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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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4章 卧龙凤雏

    楚巧巧并未发现种种离奇巧合。
    平常不见踪影的封默偏偏今天回了月牙城，刚好又在她中毒后第一时间赶来。
    袁多情随他一同前来，可是除了这两人之外，便再无其他正气宗弟子。
    刚好给他们留下了一片清净空间。
    楚巧巧看着袁多情那张略显陌生的面孔，忽然觉得这位“竹马”变化很大，只是自己一直刻意将他忽略，这才没有发现。
    这让她有些内疚，觉得不该如此试探人心。
    袁多情此时也觉得自己演得有些过了，心想以这种方式夺得师妹芳心，实在算不上光明磊落。
    此间人人都在戏中，心思各异。
    唯独封默面无表情，不动声色。
    他只是默然想到若是有朝一日，心爱女子落得相同境遇，自己会不会舍命救她。
    朱雀取出一只蛊虫递给袁多情，说道：“服下这只小虫，它会吸干你的心头血，化成可以救治巧巧的赤血蚕。”
    袁多情满脸悲壮，“我死后不要告诉师妹此事……”
    眼看他就要一口吃下那只虫子，此时楚巧巧突然再难忍受，猛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喊道：“够了！”
    封默眉头一挑，身形瞬间离开此处。
    朱雀见势不妙，紧随其后，走时还不忘取回那只蛊虫，顺手帮两人把门关上。
    以她的性子自然不会轻易离开，而是留在门口听起了墙角。
    楚巧巧语气不善，难掩失落，“我是故意骗你和大师兄的，我身体好得很，压根没吃什么‘同归丹’。”
    袁多情心想自己还没演完，怎么巧巧师妹就“自爆”了，这让他有些纠结，事已至此，自己还要不要继续演下去。
    他正想着，一不留神对上巧巧的一对眼眸，顿时没了继续欺骗她的心思，事先准备好的肉麻台词尽皆憋在嘴里。
    楚巧巧叹道：“都说烈女怕缠郎，我以为这道理反过来也好用，没想到却给大师兄添了这么多的麻烦。”
    袁多情心虚道：“可能他也没有那么烦你。”
    “怎会不烦我，他都说了已有心仪女子，我还仗着师妹身份死缠烂打。”
    “这个……毕竟咱们从小一起长大，师兄不可能不喜欢你，只不过不是男女之情罢了。”
    楚巧巧越想越是悲伤，不觉间流下两行清泪，便把脸蛋埋在膝间，不再言语。
    袁多情不知如何是好，沉默半天，憋出来一句话：“那个……我觉得那句话可能其实说得没错，只是不能反过来用。”
    “哪句话？！”楚巧巧没好气道。
    “烈女怕缠郎。”
    “……你不是心中装了数不清的姐姐妹妹吗，还说自己风流多情，注定不会从一而终。”
    “那些都是故意气你的，我发现自己每次说这些，你都会和我多说两句。”
    “我那是在骂你。”
    “只要你理我，骂我也是可以的。”
    楚巧巧听到这番表白，空落落的一颗芳心突然又被填满，除了些许感动，更多则是歉疚。
    她偷偷打量着面前的袁多情，心想两人从小青梅竹马，自己又怎会对他没有好感。只是他嘴上不着调，偏要说那些浑话，这才越看他越不顺眼。
    此时袁多情低着头，心中同样装着愧疚，同时有些后悔自己不该设局试探。
    他还想到如果今日之事并不是一场戏，而是真的到了生离死别之时，自己还是否愿意牺牲一命，换取对方活下去。
    答案其实早就在心底写好，愿意。
    年轻人一涉及男女之事就别别扭扭，真是一对卧龙凤雏。
    还不如魔宗那样有话直说。
    门外朱雀又是偷听又是偷看，反正其他弟子已经被封默事先打发走了，此时绝对不会有人过来打扰。
    她心想计划既然已经成功，看里面那两人别别扭扭，不知还要纠结到什么时候，不如这就撤了。
    不料屋内楚巧巧突然不再纠结袁多情表白一事，而是说道：“罢了罢了，从今往后我再也不去烦师兄了。”
    袁多情要的就是这句话，脸上立刻挤出一朵花来，“那我以后也不去沾花惹草了。”
    “你最好记住自己的话，若不是你出身正气宗，就你到处找人双修的行径……早就被人当做魔宗一剑砍了！”
    楚巧巧瞪了对方一眼，没说重话，也没有拒绝，算是勉强接受了袁多情。
    少女情思弯弯绕绕，其实连她自己也想不清楚，对于封默的感情到底是男女之情，还是习惯了大师兄总是惯着自己，这才赖着对方不想分开。
    尤其不想看到他被其他女子“夺走”。
    想到这里，她叹道：“可惜大师兄与他的心上人注定难成眷属。”
    袁多情一听顿时惊讶道：“啥？大师兄真有心上人？”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我一直以为他是为了骗你，才故意说自己有了心上人。”
    楚巧巧：“他应该确实想用这句话劝我打消念头，不过身为女子，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其实没有骗人，而是真的心有所属。”
    袁多情：“这不对啊，以大师兄的性格，若是真有心上人直接说出来不就行了，干嘛还要遮遮掩掩。”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楚巧巧盯着袁多情翻来覆去看了两遍，确定这个榆木脑袋是真的不懂。
    于是她也不愿多说，直接略过了这个话题。
    那种事情还是不要让袁多情知道最好，以免某天泄露出去，再给师兄捅个天大的篓子。
    ……
    殊不知这番话语同样落入朱雀耳中，她听后便急忙回到了琳琅阁，把这个“重大消息”告诉了云逸。
    云逸有些惊讶，但是不多，“之前就觉得封默藏了心事，没想到还真是如此。”
    朱雀焦急道：“那你说封默到底喜欢谁，咱们如果能破解这个秘密，岂不是抓住了他的小辫子？”
    “没必要做到如此地步吧，与他结段善缘就好。”
    “啧，你做事好不容易有了些魔宗风格，怎么突然又变得正派起来了。”
    云逸意味深长道：“君子可欺之以方，但要适度。”
    “不行，我若是想不通这件事，今晚肯定睡不着了。”
    “答案其实不难，封默不说是因为不能说，他喜欢上了一个不能公之于众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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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5章 禁忌

    云逸明明猜到了谜底，却就是不肯说出来。
    朱雀心想，这人又犯老毛病了，有朝一日等我得势，一定要让他好好领略一下本姑娘的厉害。
    既然云逸不说，朱雀便开始自己去想。
    想着想着，她突然瞪大双眼，嘴巴也不受控制，结结巴巴道：“正道剑仙爱上魔宗圣女……难道又是、又是这种剧本？！”
    朱雀急了：“他该不会喜欢我家小姐吧！”
    云逸无奈道：“想什么呢。”
    他结合前世记忆，此时已经猜出了封默那个不能说的心上人。
    乃是亲手将封默养大的美人师父。
    只是此事过于惊世骇俗，云逸不打算告诉朱雀，一时却又想不出什么好借口，只能任由她继续揣摩。
    朱雀自言自语道：“也不一定就是小姐，魔宗妖女那么多，没准哪个就勾搭上了封默呢。”
    云逸瞥了她一眼，心道格局还是小了，以为正魔之恋就是最为世所不容的答案，殊不知师徒“情”深更是威力巨大。
    若是几位天师知晓此事，恐怕正气宗要闹个鸡犬不宁。
    想到此处，云逸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心想说不定这件事就是覆天阁对付正气宗的筹码，自己还真要多加留意才是。
    封默的师父是谁来着？
    云逸回忆许久，总算从脑海中搜刮出了那个名字。
    偌大一个正气宗，内里分为龙虎山、神霄道、风露门三大派系，各有一名天师坐镇。
    平日里各练各的，有事商议则尽数归于天师府管辖，只听大天师一人号令。
    不过它的派系远远大于扶摇宗的丹、剑、书三阁，夸张点说，三个派系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是正道五大宗门的级别。
    这也是正气宗为何可以独自霸占一洲之地的缘故，甚至不需要世俗王朝维系太平，光凭自身就能护佑一洲无虞安康。
    其中龙虎山以性命双修闻名在外，门中弟子多以仗剑除魔为己任，故而又精通符箓阵法。
    神霄道则建立在三重天上，位居高处，以无上雷法闻名天下。话说回来，它的雷法已经与劫雷有几分相似，可见来头不小。
    最后一个风露门主打一个修身养性、餐风饮露，擅长炼丹以及诸多杂学。
    它本是正气宗中最不起眼的那一脉，直到大约二十年前，大天师从山下带回来一个惊才绝艳的男孩。
    男孩性格内向，不善言辞，而且对人多有敌意，应是早就见惯了世态炎凉。
    老天师让男孩自己选一个喜欢的去处，他没怎么犹豫，直接选了风露门。
    偏偏其他两处的天师都相中了封默，求而不得。风露门的天师反而懒得收徒，只想打理好自己家里的“一亩三分地”。
    男孩自然就是封默，而风露门的现任天师名叫钟宛心。
    云逸记不起钟宛心到底是什么模样，只因此人生来喜静，整日把自己关在正气宗，从不出门。
    不过她作为三位天师之一，修为必定不低，年纪嘛……恐怕也不小了。
    虽说修行中人容颜常驻，不过一想到封默那种古板的性格，居然喜欢上了自己的师父，此事还是让云逸觉得难以置信。
    正气宗这种地方最看重世俗伦理，任凭封默修为通天，恐怕在情关上要受尽白眼，历经坎坷。
    朱雀想破脑袋也没个答案，眼巴巴看着云逸，“算我求你，告诉我好不好嘛~”
    云逸两手一摊：“其实我也不知道呢。”
    “骗人。”朱雀一把抱住云逸手臂，恨不得整个人都贴在他的身上，“我为你鞍前马后做了多少脏活累活，你却连个人名都不愿意告诉我！”
    别说，云逸还真就吃这套。
    宋新瓷性情高冷，极少做出小女儿姿态。反倒是朱雀迎面扑来，开始撒娇，一时间竟然让他有些迷糊。
    坏了，好像越来越难抵挡朱雀的媚术！
    云逸笑着拍了拍朱雀额头，手指顺着脸颊划到下巴轻轻勾勒。
    如此动作反倒把朱雀吓得连忙松手，退了两步：“不说就算了……”
    “天天说我有贼心没贼胆，我看你才是。”云逸今日有约，抛下佳人洒脱离去。
    他倒不是找借口，而是真的收了大风盟的请帖。
    这群散修人数众多，为了从正道魔宗手底下抢些好处，聚集起来倒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而且这群人来自四面八方，神通千奇百怪。
    比如云逸明明是让裴蒹葭打理红袖楼，朱雀辅助，对外以掌柜自称。
    而自己很少露面，没想到大风盟却可以精准找到幕后的甩手掌柜。
    可见这些人的确有些本事。
    刚好云逸也对那个盟主闻道先颇感兴趣，便打算今日前去赴约，看看对方是何许人，又打着什么样的如意算盘。
    有趣的是，这段日子月牙城来了不少人，三教九流尽数囊括其中。
    平日里排场最大的正道中人，这次反而低调，譬如正气宗弟子也只是一路御风而来，包下一家客栈落脚。
    魔宗那边则因为宋新瓷先后灭了两座宗门，万毒教至今面都没露，不知藏在何处，葬剑谷则被云逸安置在了红袖楼这边。
    相比之下，反倒是散修的排场最大，居然在城外祭出了一艘“天海宝舟”。
    这艘船停在半空之中，遮天蔽日，长逾百丈。
    更令人惊叹的是，船中内有乾坤，不仅可以容纳诸多散修，等到妖都开启更可以抢占先机，顶着风暴率先靠近风眼。
    如此手笔令云逸不得不去揣摩，闻道先会不会出身某个修仙世家。
    那些世家游离于正魔两道之外，向来低调。最近一反常态，说明他们或许探听到了某些消息，才会对妖都如此看重。
    此时云逸已经出了月牙城，受请帖指引来到“天海宝舟”之下。
    闻道先早就料定他会赴约，命人从空中垂下一条柳叶状、仅能容纳一人大小的小船。
    有人在高处朗声说道：“有请云掌柜登舟。”
    云逸既然敢来，便没有临阵退缩的理由，大大方方站在小船之上。
    随后小舟扶摇而上，不消多时便把人带到了“天海宝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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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6章 酒色财气

    云逸坐着小舟来到空中，刚一登船眼前豁然开朗。
    这艘天海宝舟从外面看来只是一艘大到遮天蔽日的楼船，身处其中则会发现规模堪比东安城的醉仙楼。
    负责接送云逸的修士居然是个返虚境，谈吐不俗，不卑不亢，“盟主已经恭候多时，还请云掌柜随我来。”
    他身材高大，背着一柄带鞘宝剑，看样子也是一个剑修。
    云逸一边随着指引前行，一边饶有兴趣地打量起了船中布置。
    天海宝舟以北海玄龟的背甲为基，关节处镶嵌着蛟珠，一来用作照明，二来则是给船身各处提供灵力。
    船帆乃是用“天罗云绡”织成，重量极轻，近乎无物。在修真界素有“一段云绡一斗石”的说法，这里的石头自然指的是灵石，可见其价值不菲。
    而且船上到处都刻着阵法，从大到小多达近百种。其中让云逸最为在意的乃是“周天星斗阵”，以船首作为星象龙头，口衔一柄北斗宝刀。
    除此之外，天海宝舟之中设有层层楼舍，房间如倒扣的琉璃盏，盏内自成一片小洞天。
    船上中央大道则铺着一条长毯，材质不明，泛着充沛灵气，走在其上令人心旷神怡。
    目睹如此情景，就连见多识广的云逸也不禁感叹道：“有点意思了。”
    引路修士笑道：“云掌柜有所不知，这艘宝船之中设有‘酒色财气’四部分，每一处都是绝妙的快活之地。”
    “哦？那可真是让我有些好奇了。”
    “等见过盟主之后，不如由在下请云掌柜到处逛逛。”
    “那就有劳了，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引路修士看着居然有些羞涩：“无名之辈不足挂齿，云掌柜叫我‘气使’就好。”
    云逸倒是来了兴趣：“气使？难道还有酒使、色使以及财使？”
    “云掌柜果然见多识广。”
    “呵呵，过奖。”
    云逸心中掂量着大风盟的份量，越想越是心惊。
    酒色财气四使应当都是返虚境前期或者中期，再加上一个后期的盟主闻道先。这股力量已经堪比天残门的影子。
    而且闻道先此人绝不简单，不能当做普通返虚境对待。
    气使在前带路，途中有些散修过来打招呼，不过并未得到回应，可见这位气使的脾气并非看上去那么和蔼。
    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财是下山猛虎，气是惹祸根苗。
    这四人绝对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如此走过天海宝舟大半，云逸总算进入一间高大宽敞的阁楼，此处高度比其他楼阁都要高出一头，自是为了彰显此处不凡。
    楼中满是珠光宝气，令人眼花缭乱，其中最为醒目的乃是一位壮汉，坐在一把龙椅之上，正居高临下看着云逸这边。
    此人生的威武不凡，身披流云大氅，面如冷玉，眉峰斜飞入鬓，左眼角有一道细如蝉翼的伤疤直贯下颌。
    云逸微微挑眉，呦呵，作为山上修士，出手如此阔绰，甚至还坐上了龙椅，还真是十足暴发户的气派。
    “哈哈！可算见到云掌柜了！”闻道先大笑着迎向云逸，看着极为豪迈，像是个英雄人物。
    可惜云逸向来不吃这套，一眼就看出此人眼底的冷漠，心中给对方贴了个面热心冷的标签。
    一掷千金笼络散修，此举看着义薄云天，可惜到了紧要关头也是这种人背后捅刀子最为果断。
    不过云逸自然不能将心中所想表达出来，笑道：“闻盟主真是好大的手笔，这艘天海宝舟平日里维持运作恐怕要花不少财物吧。”
    闻道先拍了拍云逸肩膀，揽着他往龙椅那边走去，“休要再叫什么盟主，听着实在生分。你我一见如故，不如今后以兄弟相称，我比你年长几岁，就托大叫你一句贤弟如何？”
    嚯，好一个一见如故。换成普通人被他如此对待，还真是难免心生好感。
    云逸表现的像个不谙世事的年轻人，脸上挂着露出八颗雪白牙齿的天真笑容：“好吧，闻大哥。”
    “哈哈，好好好！”闻道先伸手指向堂前那边三人，介绍道：“气使你已经见过了，这三位乃是酒使、财使以及色使。”
    出乎意料的是，与姿态摆得极低的盟主相比，那三人反而显得居高自傲，竟然只是轻蔑看了云逸一眼，似乎并不把他放在眼里。
    云逸也不恼火，心道看来这几位就是唱白脸的角色，目的是把闻道先衬托的更显礼贤下士。
    他一边前行一边依次认出三使，抱着酒坛子的邋遢大汉自然就是酒使，衣衫华贵手持折扇的翩翩公子则是财使，此人身边还带着一头肋生双翼的白虎，名为云生兽。
    只是没想到色使居然是个身材高瘦的男子，身穿以柳叶匕首编织而成的古怪盔甲，可谓浑身是刺。
    虽说此人模样极为俊秀，居然兼具男子阳刚与女子阴柔的不同之美。
    但云逸还是有些失望，本以为会是个类似夜阑那样的美人。
    闻道先仿佛看穿他的心思，笑道：“这四人都是与我出生入死的兄弟。”
    云逸笑道：“闻大哥真是有趣，明明都是修行中人，言辞中却透着一股江湖气。”
    “在我看来这修真界其实与世俗江湖也没什么不同，无非都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闻道先将云逸引至龙椅旁，居然主动说道：“兄弟请上座。”
    他本以为对方会与自己推辞一番，不料云逸居然笑着直接坐了上去。
    下方三使神情一变，看样子打算出手教训一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修士。
    唯独气使抱臂而立，冷眼旁观。
    闻道先倒是面不改色，看着云逸坐在龙椅之上，仿佛碰到了稀罕物到处摩挲。
    云逸说道：“打造此物的材料也不似凡品，啧啧，只可惜有些硌屁股。”
    说罢他忽然起身，身形一闪便出现在杀气最重的色使身边，在其耳边说道：“你想杀我？”
    色使先是一惊，眼神恨不得将云逸生吞活剥。
    闻道先连忙解围道：“都是自家兄弟，和气为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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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7章 软柿子

    云逸嗤笑一声，身形再动，一把扯过色使那张铺了灵兽皮毛的椅子，将其摆在大堂居中之处，然后大咧咧地坐了上去。
    他说：“还是这把椅子舒服。”
    色使见状大怒，一柄柳叶尖刀悄然射出，打算给那人一个下马威。
    只可惜这柄匕首还没来得及接近云逸，只是刚刚脱离那副尖刺盔甲，便被一道凭空出现的剑气直接钉在地上。
    云逸笑容渐冷：“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酒使看热闹不嫌事大，凑到冷眼旁观的气使旁边，怂恿道：“你脾气向来最差，怎么今天反倒好起来了。”
    气使努了努下巴：“那人也是剑修，而且比我强上许多，我何必要去自取其辱？”
    “嘁，难得见你吃瘪。”
    气使决定今日绝不出手，同为剑修，他对云逸的剑道隐隐有所感应。
    尤其在方才看到那道剑气之时，他更是生出一种不祥预感，自己若是与他交手，恐怕一颗剑心都要被他切碎。
    云逸翘起二郎腿，哪里还有之前“天真”的模样。
    财使看不下去，选择第二个出手试探，祭出掌中宝扇，不过又落得个还未登台，便被一道翠绿小剑射落在地的下场。
    这还不够，尽管酒使并未出手，但还是有道雪白剑意冲了过去。
    匆忙之下他只能用手中酒壶抵挡，结果葫芦遭到洞穿，留下一个极为齐整的小洞，酒水从中不断流出。
    酒使又是心疼，又是生气，骂道：“我还没出手，你怎么连我也不放过？”
    云逸笑道：“一人一剑，这才公平。”
    眼看色使忍不下这口气，又要出手，云逸便对他说道：“第一剑算是见面礼，你若再来动手，那就要分出生死了，这是我的规矩。”
    色使忽有所感，发现自己脚旁竟留下两道剑痕，刚好拦住了他前行发难的脚步。
    那十字状的剑痕透着一股凌厉，似乎在说你若敢动，我便杀你。
    屋内忽然响起一阵鼓掌声，闻道先连连称赞道：“云贤弟的剑道真是不凡，令人大开眼界。”
    这人真是会套近乎，转眼的功夫又成“云贤弟”了。
    云逸虽然身在低处，可抬头看向闻道先的时候气势反而更盛。
    他脸上带着笑意，却不怒自威，令场中四使噤若寒蝉。
    酒色财气领教了云逸高招，此时脸上虽有愤怒，却不再有轻蔑。刚刚看着只是弹指一剑，可这四人却感受的到，若是真的生死相搏。
    恐怕也就是一剑的事情。
    修为一旦入了返虚，灵力神念的多少不再是左右战局的关键，谁能够找到自身大道，靠的越近，那才是真正的分水岭。
    在王神来的操练之下，云逸所修剑道本就与常人不同。
    别人是苦于找不到大道，云逸却是接触了太多大道，但还是嫌弃它们不够独特。
    云逸说道：“闻大哥的筹码我已看清，接下来是不是该谈正事了？”
    闻道先脸色一变，挥了挥手，酒色财气四使纷纷离开，临走时色使又瞪了云逸一眼。
    方才还“热闹无比”的大堂顿时变得空空荡荡，可这次却莫名透着一股寒意。
    闻道先说道：“不愧是葬剑谷右剑侍，手段见识皆是不俗。”
    云逸淡定道：“你既然知道我来自魔宗，就应该知道葬剑谷如今已经占据极乐门、天残门之地，更是得到了合欢宗的秘宝。”
    “我当然知道，所以才请云贤弟来此商谈合作。”
    “合作是有前提的，比如……你有没有资格。”
    闻道先声音渐冷：“那贤弟觉得我是否有这个资格呢？”
    云逸微微仰头看着龙椅上的那人，“只凭酒色财气和天海宝舟，怕是不够。”
    “那再加上闻家如何？”
    “你果然是闻家的人。”
    修仙世家乃是除了正魔两道之外，另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他们布局深远，并不直接站队某方势力，比如天元商会就属于姜家，不仅商会开到九州各处，甚至还在东安城开了醉仙楼。
    而这个闻家同样很不简单，大名鼎鼎的留仙栈就是闻家产业。如此说来，也难怪闻道先可以随意驱使天海宝舟这样的法宝。
    云逸问道：“我倒是有点好奇，妖都里面有什么闻家想要的东西。”
    既然话已说开，闻道先便不再遮掩，直截了当道：“贤弟应该听说过，我闻家最喜欢收集奇珍异兽。”
    “有所耳闻，毕竟留仙栈的掌柜就是一只貔貅。”
    “没错，妖都之中必定藏有上古妖族的诸多血脉，我此行就是为了它们。”
    云逸又问：“闻家该不会想把它们一网打尽吧？”
    闻道先答道：“自是越多越好，不过其中有只妖兽，愚兄势在必得。”
    “哪一只？”
    “白泽。”
    云逸听后一惊，白泽乃是上古有名有姓的瑞兽，传闻乃是虎首龙身、白发鹿角，见此瑞兽可增寿延年、增长气运，不过实际效果到底如何早就无人知晓。
    原本以为留仙栈的貔貅已是世所罕见，没想到闻家还想收容更多上古妖兽。
    “我能否打听一下，闻家现在已经收集了多少妖兽？”
    闻道先面不改色道：“近千种。”
    “闻家如此做法是何缘故？”
    “这就不能告诉贤弟了，之前透露的消息已是看在贤弟与王神来前辈有些缘分，这才告知于你。”
    云逸想起王神来在留仙栈白吃白喝，心想师父果然与闻家有些关系。
    他说：“既然闻大哥如此豪气，我也可以跟你交个底。那些妖兽我没有兴趣，此去妖都就是单纯为了凑热闹。”
    闻道先明显不信：“此话当真？”
    “至少目前看来当真，不过谁也不知道妖都之中会不会有绝世宝物，等到宝物现世，或许我的目的就变了呢。”
    “云贤弟这么说倒也有理。”
    “不过我对那些妖兽的确没有兴趣，不会与你争抢。”
    闻道先松了口气，“那样最好不过。既然如此，你我何不联手，各取所需？”
    他看云逸有些动摇，继续劝道：“正道那边有个封默，我想一旦碰上他，就算贤弟也讨不了好。”
    “闻大哥的意思是？”
    “兄弟帮我搜寻白泽，事成闻家必有重谢。作为报答，妖都之中大风盟愿与魔宗联手。”
    说罢两人四目相对，沉默许久，然后忽然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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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8章 算盘

    早就料到大风盟背后的势力很不简单，没想到竟然是闻家的手笔。
    看来随着天柱地脉接连遭到破坏，修真界格局不再稳定，那些隐居世家也按捺不住要出来活动活动了。
    云逸婉拒了气使带他到处逛逛的邀请，直接乘坐柳叶小船重返陆地。
    他离开时心事重重，心想不知闻家搜罗天下妖兽到底是何目的，总不可能真的只是为了玩乐。
    奇怪的是，貔貅居然在留仙栈当起了掌柜，可见这些妖兽在闻家并非被圈养，反而更多被当成了“人”。
    或许闻家对妖兽的态度并不是敌对，收容它们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云逸下了宝舟，刚走没多久突然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说道：“我马上就要进城了，阁下若是有心相送，到这里便可以停步了。”
    在他身后的漫天风沙之中，一道消瘦身影渐渐浮现，正是色使。
    此人穿的柳叶盔甲透着古怪，竟然可以融入风沙颜色，迷惑五感，令人难以察觉。
    不过云逸是个例外，因为他之前用剑气攻击柳叶的时候，“不小心”在上面留了一道自己独有的气息，因此色使的跟踪举动尽在云逸掌握。
    他故意不去拆穿，想要看看这人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色使心想自己的宝甲乃是难得的宝物，可以轻而易举藏在各色山水之中，同境中人极难发现，不料却被眼前剑客轻描淡写点破。
    他果然有些本事在身上。
    云逸缓缓转身看向色使，问道：“想要与我大战一场？”
    色使面无表情，盔甲上的柳叶纷纷竖起，看着像是妖兽脖子上的鳞片，显得有些骇人。
    他身影随风而动，撞向云逸。
    奇怪的是此人这次出招并无杀意，故而云逸没有亮出方圆，同样以肉身双拳迎敌。
    两人身影靠近，看似厮杀，实则色使趁机低声说道：“酒色财气都被闻道先拿了一缕‘命魂’，受制于人，永远不能背叛。”
    云逸闻言抬手引来一场风暴，又撑起一道灵气罩，将风沙与暗处监视的视线隔绝在外。
    他问：“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我可以与你联手，在关键时刻背刺闻道先，条件是你为我取回命魂。”
    “就凭你？”
    “我的确不够格，但你却有能力杀了他！”
    “我都没有这种自信，你对我哪里来的信心？”
    “直觉，我的直觉从来不会错。”
    “这是女人爱说的话。”
    “我是色使，女人有的直觉，我不仅有，而且更强。”
    云逸想都没想，直接拒绝道：“可惜，我与闻道先无仇无怨，实在是不想蹚你们兄弟的浑水。”
    色使冷声问道：“你害怕了？”
    “激将法对我可没用。”
    “那天海宝舟呢，你也看不上吗？”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再说你又不是我，不知道我的家底，凭什么笃定我会为了这些好处铤而走险。”
    两人拳掌相接，身形一触即分。伴随着灵气罩被打破，风沙灌入其中，色使的身影迅速后退。
    待到他站稳身体之后，递给云逸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随后转身就走。
    云逸淡淡一笑，心想这个大风盟还真是有点意思，可惜一群乌合之众拧不成一股绳，终究难成大事。
    ……
    与此同时，气使又回到了空无一人的大堂，仔细查看着地面上的两道剑痕。
    它似是十字，却又有些像是“人”字，即便此时已经散去凌厉，却依然让他感到可怕。
    气使不禁回想起方才云逸出剑的瞬间。
    两道剑意分别擦着色使身前而过，一剑钉住财使的法宝扇子，一剑洞穿酒使的宝贝酒壶。
    可这两剑的真正杀机，却是在掠过色使身前之时。
    只要色使按捺不住性子，又要动手，便会立刻惨遭两道剑意分尸。
    这是云逸的规矩，他的剑道极高极远，却给人留了一线生机。
    色使不动，便可以活。若是动了，那便是死。
    气使同样作为剑修，对这两招剑意简直叹为观止，“这就是他的规矩？”
    他心中盘算着若是自己偷袭云逸能有几分胜算，思来想去觉得毫无取胜可能。
    虽说剑修性子一往无前，可碰到更强的同道中人，却难免有种被其彻底压制的感觉。
    光脚不怕穿鞋的，可对面也是个光脚的，这个道理便不再适用了。
    另一边，色使重返天海宝舟，财使早就恭候多时。
    这位翩翩公子打开折扇，问道：“看你模样，似乎没讨到好。”
    色使没好气道：“总有机会杀了他。”
    “怕是难喽，咱家盟主刚刚提醒过我，和气生财。”
    “那就等妖都一事结束，我再想办法取他性命。”
    色使冷着脸与财使擦肩而过，直接去了船上的隐蔽之处。
    财使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对着身边的云生兽说道：“今儿还真是碰到一位妙人，他一出现，酒色财气全都变了样子。”
    气使不敢生气，财使不想着和气生财，色使脑子一热非要杀了此人。
    还有酒使，此时居然也不喝酒了，而是抱着被捅了个窟窿的葫芦，又心疼又好奇，那道剑意居然如此轻易便刺穿了他的“葫芦法宝”。
    修为是修真界的立身之本，智谋手段则是成事之基。
    那个云逸背靠葬剑谷，与月牙城有一段渊源，更是大夏王朝的座上宾。
    这样的人确实不便招惹，到时候可能比惹了正气宗弟子还要麻烦。
    不消多时，色使来到一处无人船厢，叩门七次方才进入，然后立刻点燃了墙上的油灯。
    一道身影被光照亮，竟是在此恭候多时的闻道先。
    他脸上再也没有虚伪至极的笑意，冷漠问道：“与他约好何时杀我？”
    色使恭敬答道：“他拒绝的极为果断，看样子不会帮忙。”
    “你与他过招可有受伤？”
    “他下手很有分寸，并未出剑。”
    闻道先思虑片刻，幽幽说道：“如此看来，云逸是个暂时值得信任的盟友。不过以后你见到他，依旧要表现的针锋相对。”
    色使应道：“属下明白，只有如此才能找出那个真正想在背后捅刀子的下作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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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9章 炼蛊

    风暴中心，妖都已经露出少许。
    传说上古妖龙“烛九阴”的后裔陨落于此，尸体历经万年妖气浸染，终化此城。
    龙骨为墙，鳞片成瓦，每块墙砖都是凝固的龙血琥珀。
    城门乃是龙口所化，门前矗立四根参天龙牙。
    虽然历经雨打风吹，妖都早就没了往日气势，可这里依然是少数妖族苟延残喘之地。
    上天有好生之德，当年人族与妖族一番血战，最后惨胜。
    有人提出不如将妖都封印于此，留些妖兽子嗣，不必赶尽杀绝。
    此举自是引来无数骂声，具体发生了什么已是无迹可查，只知道最终人族还是手下留情，留下了这座妖都。
    并且将它封印在人界连同地界之处，使其不能为祸人间，而且还要封锁地界妖魔进入人间作乱。
    赵无相“面无表情”，准确来说他压根没有五官，自然也就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早就来了妖都之外，眼看这座城池缓缓现身，外面的封印更是濒临破碎，心想不枉自己吃了这么多天的沙子，总算要到日子了。
    妖都之上的封印摇摇欲坠，故而有些妖兽已经可以偷偷跑出去。
    蓝真心手中的蜚蜚就是由此得来。
    至于封印松动一事，一方面是受到岁月侵蚀，另一方面还因为镇守此处封印的人，千年前刚好离世。
    自他死后，便再也无人压制妖都散发出的漫天妖气，故而引得附近妖兽精怪层出不穷。
    那人正是隐居忘忧泉的南宫飞天。
    猴老大、芝老二加上一个南宫灼灼，能够在千年间开启神智，甚至桃花精还可化成人形，都与妖都散发出的妖气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由此可见，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座妖都就算再落魄，其中隐藏的秘密同样可以使人间震动。
    赵无相此行前来自然是为了天柱，他手握定风令，可以不受风沙所扰。就等着封印一破，他便立刻进入其中寻找。
    等到找到天柱之后，再故技重施引来萧布衣，将其打碎。
    按照阁主的说法，当年烛九阴后裔之所以死在此处，也与天柱有关，刚好利用天柱气息压制地界妖族，防止它们涌入人间。
    因此妖都这里的天柱比起其他地方有所不同，一旦打碎，会使地界妖魔更加活跃。
    赵无相并不在意人间生灵涂炭，他只觉得比起阁主的计划，有些牺牲在所难免。
    人间若是不乱，如何引来天界目光？
    平白受着人界供养千万年，日子久了便觉得理所应当？
    赵无相飞身来到龙头处，双脚落在封印的核心之处。
    他居高下望，心想等到整座妖都彻底现行，我便亲手打碎这方封印。
    ……
    云逸送走色使之后，又望向风暴处看了许久，心想这场大风着实蹊跷，应该是由地脉异动引起。
    本来打算回到飞天秘境看上一眼，也不知那里有没有受到风暴影响。
    他无心御剑，干脆走着来到了月牙城门，随着人流进城。
    由于此地来了许多修士，城中生意也变得好了起来，再加上随着那场风暴不停扩大，有些无家可归的人便来了月牙城讨生活。
    云逸跟随人流前行，路过城门时看到上面挂着一具尸体，已经成了蜘蛛繁育子嗣的养床，看着极为恶心，但偏偏无人胆敢将其取下。
    别说取下，光是靠近都有危险。
    显然这就是蓝真心的手笔，云逸心想，作为合道境的大修行者，居然还有这种恶趣味，这个女人还真是人如其名，大把年纪却要装作“天真”。
    正想着，云逸察觉到一只蜜蜂飞到自己近前，绕着他的身子飞来飞去，很是恼人。
    他定睛一看，这哪里是寻常蜜蜂，而是蜂毒天下第一的“玉皇蜂”，若是不小心被它蛰上一下，返虚境之下直接救无可救。
    幸好云逸不是一般的返虚境。
    他伸出一根手指，那只玉皇蜂果然乖乖落在指尖，似是通了人性。
    云逸说道：“引路吧。”
    玉皇蜂重新飞到高空，将云逸引到月牙城的一处客栈。
    说是客栈，此时看起来倒更像是一处“鬼窟”。
    客栈只剩轮廓依稀可见，外面结了不知多少蛛网，整座建筑都被裹成了一个类似心脏的东西。
    最为恶心的是，这心脏一动一动，好似随时都会裂开，到时候还不知要从里面涌出多少毒虫。
    蓝真心可真是造孽啊，明明只是被几个不长眼的混混调戏，她杀了那些人还不够，又要把整座客栈变成这副模样。
    不过如此做法，倒也无愧是魔宗中人。
    云逸并不畏惧这些毒虫，毕竟上辈子也与万毒教打过交道，不算亲近，却也不算有仇。
    蓝真心此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有恩必偿，有仇必报”，只要小心别去触碰她的逆鳞，便不会惹她动手。
    当然，作为一名修行多年的女子，她的逆鳞不免多了些。
    比如年龄、美貌都不能提，毒虫、妖兽也不能厌恶嫌弃，不然都会惹她生气发火。
    到时候屠了整座月牙城也不是没可能。
    如今铁鸿没了三百铁浮屠，面对合道境还真是只能束手无策。
    云逸面不改色走入客栈，本以为里面会是毒虫满地乱爬，没想到内里反倒是一切如常，到处都是紫色烟雾。
    一道苗疆打扮的身影若隐若现，正面对着一座香炉发呆。
    她看到云逸连忙招手：“这不是云哥哥嘛，快过来快过来。”
    云逸挥了挥眼前的紫色烟雾，这才发现烟雾乃是更为细小的虫子组成，他一靠近便主动散去了。
    也不知这又是蓝真心鼓捣出的什么毒物，此人可以重振万毒教，乃是因为她颇为擅长创造崭新毒物。
    不仅为了取人性命，有些另有妙用，真心泉就是其中之一。
    云逸走到蓝真心面前，看她坐在一张平平无奇的八仙桌旁，正聚精会神盯着桌上一口巴掌大的香炉。
    炉中正有一只蜈蚣与一条毒蛇相互纠缠，撕咬对方，难分上下。
    云逸好奇道：“这条小蛇竟然只有蜈蚣大小？”
    蓝真心笑道：“倒不如说是蜈蚣居然有毒蛇大小。”
    “依我看是你这口香炉暗藏玄机。”
    “此话怎讲？”
    “可能是被它收入其中的毒物都会化作类似大小，方便你养蛊取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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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0章 运气也是一种毒药

    蓝真心听后眼前一亮，“你在毒之一道很有想法，要不要考虑来我们万毒教当个护法？”
    云逸摇头笑道：“我可不仅只是葬剑谷的右剑侍，还是宗主的夫君。”
    “你来我这里，我也可以嫁给你！”
    “这个……多谢蓝教主一番美意了。”
    “真是没趣。”蓝真心噘嘴说了一句，随后便又笑意盈盈道：“这是我独创的‘乾坤蛊炉’，算是一种比较特殊的炼蛊皿。”
    云逸好奇道：“哪里特殊？”
    “收入其中的毒物都会化作类似大小，这样一来它们便不可以利用体型优势，只能纯以毒性杀死对方。”
    “有点道理，比如为我引路的玉皇蜂虽然毒性剧烈，但假如只有一只，面对那些体型庞大的妖兽恐怕派不上多大用场。”
    “没错，我要的是最纯粹的毒性。”
    两人一边聊着，香炉中已经分出了胜负。
    或者准确来说，应该是两败俱伤。
    蜈蚣与蛇，全都死了，谁也没能活下来。
    蓝真心觉得扫兴，郁闷道：“有时候我觉得魔宗也是一个巨大的炼蛊皿，易天行就是之前炼出来最厉害的那条蛊。”
    云逸赞同道：“有理。”
    “现在不一样了，最厉害的变成了宋新瓷，她打算什么时候继任魔尊之位？”
    “我娘子对这种虚名向来没什么兴趣。”
    “她要真是没有兴趣，我可以替她当当。”
    云逸也不知道蓝真心这番言语，是否说明她已知道了宋新瓷闭关一事，他便主动换个话题说道：“我倒是更担心等到妖都开启，一群人进入其中跟炼蛊没什么两样。”
    他边说边伸手一指“乾坤蛊炉”，“最怕下场也和它们差不多，到最后没有赢家。”
    聊起正事，蓝真心收起笑意，认真道：“你我都是魔宗，同气连枝，到时候可不能背后使绊子。”
    “这是自然，不过就算真要使绊子，也是蓝教主更恐怖一些。”
    “嘴真甜，我爱听。”
    云逸问道：“蓝教主可否听说大风盟？”
    蓝真心兴致乏乏：“倒是有点印象，不过都是一群散修，掀不起多大风浪。散修嘛，咱们都懂，做起事来未必比魔宗好到哪里。”
    “这次有所不同，大风盟背后有个豪气干云的盟主，或许真能左右局势。”
    “好端端说起他们作甚，你和他们有仇？”
    “并非有仇，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蓝教主去妖都只是为了搜罗一些上古毒物，对吗？”
    “难道大风盟打算和我抢东西？”
    云逸无意识用手在桌上画着圈，说道：“或许会有一些冲突，大风盟要的是上古妖兽，其中自然也包括一些毒物。”
    蓝真心忽然说道：“我可从来没有说过‘我只要毒物’这种话。”
    “哦？”
    “比如有种妖兽名叫白泽，传说碰到它的人运气会突然变好，从此顺风顺水，我对它就很感兴趣呢。”
    云逸没想到蓝真心提起妖兽白泽，惊讶道：“白泽对你的毒术也有用处？”
    蓝真心想也不想说道：“当然有用，要知道‘运气’就像是一种剧毒，可以让人生，也可以让人死。若我捉了白泽，便可研究出一种使人运气变差的毒，到时候必定大杀四方，无人可挡。”
    让人运气变差的毒，仔细想想还真是有些恐怖。
    上到快要飞升的合道境，若是沾染此毒，没准碰到的劫雷都会变强几分，那可真是要了命。
    云逸说道：“那可真是不巧，大风盟也想要白泽。”
    蓝真心笑道：“无所谓，敢跟我抢东西的人，我早就杀了不知多少，也不差那千八百。”
    “或许事情没有那么糟，妖都中可能压根没有白泽，也有可能会有很多白泽。”
    “云哥哥还真是乐观啊，你可一直没说你想要什么东西。”
    云逸解释道：“之前说过我的死对头也会进入妖都，我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弄明白他想做什么，然后把他的计划彻底搅合黄了。”
    蓝真心好奇道：“你的对头是谁？”
    “暂时还不清楚，我估计应该是一个没脸没皮的人，以及一个以武入道的飞升境武夫。”
    “嘶，你居然还要招惹飞升境，这个我可帮不上忙。”
    “蓝教主你只要别在背后动手脚，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蓝真心最爱听奉承话，即便有些话不算奉承，她也可以自行脑补出奉承之意。
    她笑道：“放心，假如没有正道中人掺和这件事，我杀不杀人还要看心情。可如今正道的小豆丁也去了妖都，我就算有火也会发在他们身上的。”
    正魔两道积怨已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开解，因此云逸也不多说什么。
    反正有封默护着正气宗，就算蓝真心毒术通天，碰上那位不讲道理的剑仙，也只有避让的份儿。
    一番闲话略过不谈，云逸离开已成毒巢的客栈时天色已黑。
    他心中仍在盘算着妖都之行还有多少变数。
    正道的封默，魔宗的蓝真心无疑是修为最强的两人，刚好都被云逸拉拢，算是形成了一种微妙关系。
    起码不是敌人。
    如此一来，云逸便可以置身正道、魔宗以及大风盟三者战局之外。
    不入棋局，才能看得更清。
    还有月牙城也会成为云逸的助力，铁鸿和叶凌表示若有必要，可以率领大夏兵士前去帮忙。
    除此之外，月牙城中暂时没有发现大炎那边的势力，说明两大王朝对于妖都一事都选择了“无视”。
    云逸掐指一算，天时地利人和，貌似自己这边都占据了少许。
    这次若是碰上覆天阁，一定要让他们吃点教训。
    要知道裴蒹葭可是早就按捺不住了，时常暗示云逸，早点让她见到夫君才是正事。
    若是被她找到赵无相的下落，说不定会亲自动手把人抓来。
    夜色渐浓，月牙城中各处点起灯笼，红袖楼那边最是醒目，一片红彤彤的，显得喜气洋洋。
    不似城外，一片漆黑夜色之中夹着风暴，对比之下更显凶险。
    云逸忽然想起朱雀叮嘱过今日让他早些回去，说是特意准备了礼物，于是便加快脚步赶去红袖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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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1章 野有蔓草

    红袖楼本就是方圆数千里鼎鼎有名的青楼，如今裴蒹葭和朱雀接手了此地，名声更是上了一层楼。
    说起青楼的经营之道，裴蒹葭有一份独门心得。
    要知道当年合欢宗能够在九州遍地开花，凭的就是这门手艺。
    第一，雅俗共赏，大俗即是大雅。
    第二，青楼不仅是客人寻欢作乐的地方，其中女子也应真心喜悦。
    不然真情假意全都挂在脸上，迟早会被人察觉。
    这感觉就像厨子做了一道极其美味的菜肴，可他上菜时苦着一张脸，便会让味道大打折扣。
    朱雀越听越是来劲，感慨道：“没想到开青楼还有这么多讲究，裴姐姐你可真厉害啊。”
    如今两人关系熟络起来，朱雀也开始一口一个“姐姐”，着实嘴甜。
    毕竟无论女人到底多大年纪，被人叫姐姐总比阿姨听着舒坦。
    云逸那个木头是个例外，一口一个“前辈”，似是生怕叫得亲近了，再让裴蒹葭对他生出非分之想。
    这就纯属裴蒹葭自己想太多了，云逸只是实在没法对着一具男不男女不女的身体喊出“姐姐”两个字。
    虽说合欢宗已经覆灭多年，裴蒹葭却有意将一身本领传给朱雀，也算是让宗门以另一种形式延续下去。
    原本宋新瓷才是更好的选择，可惜那个女子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大道，再也容不得其他人插手。
    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朱雀天生魅骨，也是上上之选。
    如此一来，朱雀不仅学了合欢宗的术法神通，也潜移默化学了许多宗门理念。
    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学坏那是驾轻就熟，没多久便把所学融会贯通。
    用裴蒹葭的话来说，朱雀若是早生几百年，合欢宗才是她最好的去处。
    在葬剑谷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整日面对一群只知道练剑的人，简直就是大材小用。
    朱雀忙里偷闲，突发奇想决定给云逸一份大礼，只不过需要事先准备一番。
    刚好今日云逸有约在身，她便吩咐姑娘们挂上“休业牌”，关上门来专心布置。
    因此云逸夜里赶回红袖楼的时候，发现外面挤满了人，一个个往里面探头探脑，满脸不甘。
    其中有个自来熟对云逸说道：“白来一趟，今天怎么说关门就关门了呢？”
    另一人接过话茬：“听说是为了迎接某位大人物，就连朱雀姑娘都亲自出来了。”
    “唉，早就听说楼里来了个朱雀姑娘，人比花娇，偏偏做的是管事的活，真是暴殄天物。”
    “你这话说的就没道理了，既然咱们这辈子也没法一亲芳泽，她最好一直都做管事，我心里反而能好受些。”
    云逸听着心中暗笑，朱雀这阵子还真是闯出了几分名气。
    不过倒也合理，她本就天生丽质，如今更是精通媚术，举手投足间连楼中女子都会为她着迷。
    可能葬剑谷那个地方真的不适合她。
    想到这里，云逸轻轻摇了摇头，心道上一世朱雀死在了念奴娇手中，谁能想到这次她不仅找到了亲生姐姐，还得到了合欢宗的珍贵传承。
    她有“生生造化功”补全基础，又有裴蒹葭手把手传授大道，未来成就必定不小。
    此时身边那个健谈的人凑上前来，主动问道：“兄弟你怎么说？”
    云逸愣了一下，说道：“我说什么？”
    “你觉得是朱雀姑娘漂亮，还是如烟姑娘更美？”
    如烟乃是红袖楼原先的头牌，擅长舞蹈，不过私下里是个刺儿头，朱雀没少教训她。
    云逸笑道：“自然是朱雀更美。”
    “你看看，你看看，大家都这么觉得，就你觉得如烟最好看！”那人转头便与别人吵闹去了。
    云逸穿过拥挤人群，往红袖楼大门走去，路过看门护卫的时候并未遭到阻拦。
    “哎！不是说今天关门吗，他怎么进去了？”
    看门护卫面无表情道：“今天楼里只招待他一人。”
    “啥？这人什么来头！”
    “就是就是！”
    “招待一个也是，招待一群也一样，不如还是放我们进去吧。”
    也就是红袖楼有月牙城做靠山，那些色中饿鬼心生忌惮，这才没有强行冲进去。
    不过云逸倒也激起了几分兴趣，心想不知道朱雀在里面搞什么名堂。
    她是个给三分颜色就敢开染坊的性子，如今宋新瓷被封印在别院，从此没了可以降服她的人。
    云逸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颇为宠溺，心想随她去吧，开心就好。
    比起在魔宗苦大仇深、勾心斗角，他倒更希望朱雀可以快乐无忧。
    随着云逸进入红袖楼，看清面前布置之后，笑容渐渐凝固在了脸上。
    平日这里人满为患，此时却只有他一个客人，显得有些空荡。
    可面前的舞台却截然相反，楼里的姑娘应是全都出来了，身披各色轻纱，手里攥着一条绸带，从天而降。
    其中最为出彩的那个就是如烟姑娘。
    若是画面再阴森些，倒有点像是进了盘丝洞。
    舞台正中有根粗壮“花桩”，上面缀满花朵，顶端还摆着一颗红绣球，只有在评选花魁的时候才会取下使用。
    那些姑娘大都不是修行中人，也没有乘风而行的法术，此时是通过绸带把自己系在花桩之上，这才做到在楼层之间环绕飞舞。
    有趣的是，她们明明知道云逸来了，却故意不去看他，只是自顾自地继续上下翻飞。
    以往红袖楼里姑娘的装扮较为大胆，与大炎风格类似，有些地方该露就露。
    如今受到裴蒹葭的指点，她们的穿着多了些合欢宗的风格，与极乐天中玉俑的扮相类似。
    春光半遮半掩，远比裸露在外更显迷人。
    云逸来到舞台边缘，寻了个最好的位置，干脆坐下慢慢欣赏。
    这段“百花飞天舞”乃是姑娘们最近才排练好的，从未对外演过，云逸算是第一个欣赏它的客人。
    不得不说，这些姑娘有如壁画中飞出的仙子，身姿曼妙，令人眼花缭乱。
    云逸若不是修行中人，恐怕此时已经快要乱了方寸。
    “不知朱雀藏到哪里去了？”
    他刚冒出这个念头，便发现一道极为熟悉的红色身影突然出现在花桩最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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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2章 意乱情迷

    朱雀立于花桩之上，巧笑嫣然，今夜她特意换了衣裳，红裙舒展，凤尾裙摆簌簌轻摇，如荡漾开的层层海浪。
    她以足尖挑起绣球，再用手接住，冲着下方的云逸调皮地挑了下眉。
    云逸仰头看她，以往面对朱雀的种种克制突然消失不见。
    此刻已经没有心思去想阴谋诡计，他只想尽情欣赏朱雀的美。
    她亦是这样所想，对于心爱之人，她不屑用媚术控制对方。
    殊不知当朱雀收敛媚意，期盼心上人是真心爱上自己，如此所作所为对于云逸来说，才是最猛烈的媚术。
    朱雀眉间缀着一枚花钿，腕间带了金银素镯，身子晃动时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仿佛响彻云逸心间。
    她抿嘴轻笑，忽然将绣球扔了下去。
    紧接着，朱雀也随着一同跃下。她发间的金步摇与缀满流苏的腰链相击，清泠声混着一阵轻笑。
    云逸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心想她还是不习惯穿鞋。
    此时正对着他的，便是一对雪色纤纤玉足，石榴红的指甲在灯火下泛着蜜色柔光。
    眼看绣球就要落到地面，云逸伸手去抓，不料朱雀居然凌空夺走绣球，身形随之重新向上飞去。
    与此同时，红袖楼的姑娘们也足尖轻跃，借着绸带柔劲在半空折腰，纷纷飞到了高楼之上。
    朱雀掩唇，故作娇羞，实则是在捉弄云逸，又将手中绣球扔了接、接了再扔。
    姑娘们全都看着那枚绣球，似是全都想要接下这枚福气。
    朱雀拿着绣球往左，她们便追去西边，朱雀拿着绣球往右，她们便追去东边。
    如此反复，不亦乐乎。
    直到朱雀突然将绣球往空中扔去，刚好与那轮明月重叠在了一起，姑娘们连忙嬉笑着飞去争夺，一时间台上绸缎纷飞，一片纷乱正如云逸内心。
    他情不自禁去看绣球，而就在他下意识仰头时，朱雀的身影突然倒悬落下，青丝如瀑布垂落。
    云逸连忙伸手去接，刚好结结实实将朱雀抱在怀中。
    朱雀眉心花钿几乎快要贴上他的额头，她悄声道：“好像我每次落下，你都能接住我。”
    她还记得，第一次相遇是在无名小镇的城外破庙，自己因为给一尊神像“点睛”，耗尽了全身力气，不由自主从高处下落。
    那时云逸还未修行，没办法像是现在这样接住自己，便只能充当人肉垫子。
    那一跤摔得极为结实，多亏了云逸，朱雀才丝毫没有察觉到疼痛。
    隐约记得第二次是在飞天秘境，两人从漩涡落入秘境之中。
    云逸又是做了肉垫，也多亏他是个君子，两次亲密接触都未曾逾矩。
    他这人命犯桃花，一生不知会有多少红颜。偏偏本人却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性子，向来难得主动。
    朱雀看着他的眼睛，心想这次落在你的怀里，你可就跑不掉了。
    云逸似是看出了怀中女子的小心思，微笑道：“以前如此，以后也会如此。你家阿姐希望你能做一只自由的鸟，我可以做让你栖息的树枝。”
    朱雀皱眉，在云逸脸颊旁细细闻了几下，然后眉头缓缓解开，疑惑道：“奇怪，也没喝酒啊，怎么突然说起醉话了。”
    “不是醉话，是真心话。”
    “真的？”朱雀将耳朵贴在云逸脖颈处，用力感受着他的呼吸、心跳，“你这么紧张干什么，难不成是在骗我？”
    云逸感觉怀中娇躯软软糯糯，泛着迷人香气，令他语气也变得比以往还要温柔些许。
    他问：“那你想我怎么证明？”
    朱雀笑道：“不如你把这杯酒喝了。”
    说着，她素手一翻，凭空变出一只酒盏，里面盛着琥珀色的酒酿。
    云逸：“你让我用喝酒证明自己之前没有喝酒？”
    朱雀：“你有意见？”
    “没有。”
    “很识相嘛。”
    云逸伸手想要接过酒盏，以此证明清白，可朱雀却忽然玩性大发，将其中美酒灌入口中。
    “你这？”云逸脸上浮现出一丝惊讶，可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嘴唇便被一处柔软抵住，酒酿顺着嘴唇流入口中。
    并不辛辣，反而清甜。
    堂间忽然响起一阵叫好声，姑娘们纷纷打趣朱雀，口中还喊着什么“朱雀加油”之类的怪话。
    后来应是裴蒹葭出手把人通通赶走了，偌大的红袖楼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安静到云逸似乎可以听到她睫毛间的细碎心慌。
    等到一杯酒被两人“饮尽”，朱雀羞涩睁眼，发现云逸正睁着两只眼睛，紧紧盯着自己。
    她羞恼道：“谁让你睁眼睛的？”
    云逸反问：“你不睁眼怎么知道我睁眼了？”
    “你就是睁眼了！”
    “我和你一样，也是刚刚才睁开的。”
    朱雀眼睛一转，心中又生出一道诡计，连连说道：“好了好了，吃点甜头就行了。”
    她竟是挣扎着想要离开。
    云逸当然不许，用力将她抱紧，问道：“你不是说有礼物给我吗？”
    “你已经喝掉了啊。”
    “喝太快了，我还没品出什么滋味呢。”
    “咯咯，反正我就准备了一杯酒。”朱雀心想而且那酒可不是一般的东西，而是合欢宗的宝贝。
    她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今夜要让云逸“在劫难逃”。
    云逸盯着朱雀的嘴唇，说道：“说好给我的酒，你怎么也跟着偷喝？”
    朱雀已是意乱情迷，心想坏了，自己为什么脑袋一热想到用嘴喂酒，这样一来岂不是自己也中了招？
    她回过神的时候感到身子一轻，竟是转眼间便被云逸抱回了房间。
    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
    云逸还没来得及放下罗帏，朱雀突然抖出金铛红绫，用力推远面前男子，自己则抱臂胸前，遮掩春光。
    然后在漫天红绫的遮掩之下，她忍不住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你……干嘛用红绫把自己裹得这么严实？”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可是你亲口提醒我，说我平时穿得太少，以后肯定要得风湿，刮风下雨哪哪都疼。”
    “我那时有些贫嘴，还请朱雀姑娘见谅。”
    “对了，你还说你有洁癖，不能和女子亲近。”
    “我错了。”
    “真的知错了？”
    “千错万错都是我错。”
    “好吧，饶你一次。”
    红绫翻涌如浪，春意盎然，仿佛连大漠的无边夜色都变得温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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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3章 为你画眉

    一夜过后。
    云逸悠悠醒来，发现朱雀正对镜梳妆。
    她从镜中看到心上人的倒影，调皮地瞪了他一眼，一想起昨夜荒唐，情不自禁有些脸红。
    朱雀越想越是来气，心想被云逸占了大便宜，绝对不能轻易饶过他。
    她正想着，云逸悄悄走到她的身后，从她手中抽走那根螺子黛。
    他柔声道：“我来给你画眉吧。”
    “你会这个？”朱雀嘴上说着一套，身体却很老实地转了过去，正对着云逸，感到他的目光正在自己脸上停驻。
    此刻目光仿佛有了实体，像是小刷子轻轻抚过朱雀面庞，让她微微发痒。
    她忍着笑意，抿嘴说道：“你倒是画啊。”
    云逸笑道：“别急，让我先琢磨一下，万一画坏了你又该发脾气了。”
    他捏着螺子黛，沾了少许水，一番仔细端详之后，眼前一亮，总算找到了合适的下笔之处。
    朱雀感觉自己的下巴被他轻轻捏住，螺子黛则在眉间轻轻刻画，动作很轻，似是生怕不小心把她弄疼。
    她视线落在云逸一脸认真的表情上，希望这一刻可以成为永恒。
    若能每日这样，飞升也显得毫无意思。
    随着朱雀的柳叶眉渐渐清晰，她胸腹处忽然散发出一阵暖流，心神竟是与一条无形的大道冥冥中有了感应。
    正是裴蒹葭的“画眉道”！
    相思易老，画眉难寻。
    朱雀心想，至少在这一刻，他对自己是发自真心的怜爱。
    虽说这世上或许没有永远不变的爱，但起码当下自己已经足够幸福。
    画眉道乃是裴蒹葭独创，意味独特，因此在合欢宗内没有传人。不曾想多年过去，居然会被一个小辈领悟精髓。
    此时裴蒹葭有所感应，自己的大道似乎有了新的主人，冥冥中正在与其建立联系。
    这对她来讲可不是什么好事。
    一条大道往往只有一人才能走到尽头，故而才有大道之争的说法。
    如今她与朱雀的关系乃是此消彼长，朱雀越是靠近画眉道，裴蒹葭的修为就会随之下降。
    若是换做正常状况，当一条大道已有所属，后人将会极难领悟此道，即便有所领悟也会受到“率先入道”之人的压制。
    可裴蒹葭的情况有所不同，她曾经飞升成功却又放弃飞升，不惜为此换了一具身体，因此她早已不是画眉道的主人。
    自然也就无法压制朱雀。
    更何况，裴蒹葭也不想这样做，她此时更想将自己的大道传承下去。
    她幽幽叹道：“若能再见夫君一面，让我放弃大道又有何难？”
    女子受情所困，饱受折磨，现在只想达成夙愿，得到解脱。
    ……
    风暴愈演愈烈，达到了未曾有过的恐怖程度。
    忘忧泉已经干涸，其中泉水早被卷入风沙不见踪影。
    方圆千里尽数受到影响，幸好大部分人事先有所觉察，早就搬去了其他地方，不然一旦卷入这场风暴绝难幸免。
    此时赵无相站在龙形尸骨的顶端，居高临下，只见整座妖都轮廓尽显，不过城中景象却模模糊糊，应是受到封印影响。
    他没能找到天柱方位，不免有些烦躁，于是凌空而起，将定风令祭在头顶抵抗狂风。
    同时双手积蓄灵力，凝成一枚透明无色的球体，其中夹杂着“无相道”的本源之力，一时间竟然令附近空间都微微扭曲。
    赵无相没有面孔，故而看不出他此刻神情，只见他将掌中球体重重砸向脚下封印的阵眼之处。
    这封印历经万年早就破败不堪，如今又遭重击，顿时如琉璃破碎一般浮现出斑驳裂纹，而且不断扩大，不消多时便蔓延到了各处。
    “破！”赵无相长发纷飞，“口”中发出一声怒喝，随即封印不堪重负，彻底崩碎。
    对于妖都之中的妖物来说，眼前景象就像天塌了一样。
    伴随着封印破碎，一股滔天妖气同时迸射而出，霎时令风暴再度凶猛几分。
    这风暴夹杂着浓郁妖气，寻常修行中人都难以抵挡，贸然靠近便会身毁骨销。
    可是却有一艘宝船从苍茫天际飞来，面对风沙不为所动，上面还有许多散修异常兴奋，连连赞叹盟主果然好手段。
    若是等到风暴散去再进入妖都，里面的好东西怕是早就被人搜刮一空了。
    天海宝舟完全不受影响，闻道先独自站在船头，手中提着一柄北斗刀，人刀合一，再以周天北斗阵相辅，已是来到了无比接近合道境的修为水准。
    而在大漠之下，还有一条硕大沙虫正不停蠕动身体往前拱去，看着笨拙，实则速度极快。
    而且它的这条路线完美避开了外界风沙，前方还有一群灵兽帮忙打洞，没多久便来到了妖都附近，竟是比天海宝舟还要快上几分。
    沙虫钻出地面，张开巨口，一道身影从中一跃而出。
    蓝真心身上纤尘不染，挥挥手吩咐那些毒虫散去，然后便眯眼看向妖都。
    蜚蜚立在她的肩头，郁闷地叫了几声。
    蓝真心说道：“怎么，你说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才不想回去？放心吧，这次妖都开启之后，世上就再也没有你们上古妖兽的栖息之地了。”
    蜚蜚似是听懂，神情郁郁。
    除了赵无相、蓝真心以及闻道先之外，还有几股势力各展神通先后赶来。
    对于他们来说，眼前风暴只是第一道难关，进城之后的争斗才是难上加难。
    一时间众人齐聚妖都之上，身在半空，极为默契地各自找了个没人的位置，打算稍后便冲进去搜刮宝物。
    不过暂时没人敢动，只因有道身影出现在大阵中央，立于赵无相身旁。
    没人看到他是如何来的，赵无相也只是感到一道剑意，随后男子便现身于此。
    如此手段令他不禁汗毛倒竖，心想此人恐怕才是自己最大的敌人。
    合道境的剑修！
    封默。
    封默此时显得目中无人，并不去看赵无相，而是打量着妖都内外。
    直到确认附近暂时没有苏醒的上古妖兽之后，他才冷声说道：“还请各取所需。”
    说罢他率先御剑冲下，其余人则紧随其后，纷纷冲入妖都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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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4章 妖都开启

    妖都开启的消息迅速传到月牙城。
    朱雀看了眼懒洋洋的云逸，没好气道：“坏了，咱们晚了他们一步。”
    云逸打了个哈欠，悠哉道：“谁让你非要送我一份大礼。”
    “你再说？！”
    “不说了不说了，你不用着急，本来我就没打算率先进入其中。”
    “这是为何？”
    “蓝真心和闻道先要的东西相同，估计会有一场大战，把我卷进去可就麻烦了。”
    朱雀眨了眨眼：“听不太懂，我只知道一步慢步步慢。”
    云逸心想这你就不懂了，天柱作为人间至关重要的事物，藏匿之处暗含玄机。
    比如扶摇宗的天柱藏在灵霄台之中，若无飞升境打破机关，极难使其现身。
    再比如浮生寺的天柱更是藏在浮生密藏之中，而且要穿过无识界才可见到。
    妖都历史悠久，其中天柱的藏匿手段恐怕要更加诡异，倒不如先让赵无相忙活一阵。
    朱雀见云逸好似真的胸有成竹，便问：“那不如先休息一下，然后再去妖都？”
    云逸惊讶道：“还来？”
    朱雀：“不想你就给我赶紧动起来啊！”
    她这一嗓子中气十足，听着修为涨了不少。
    这让云逸不禁有些怀疑，自己这副身体难不成是世间难得的宝物，怎么新婚之夜宋新瓷修为突破，今日朱雀也有精进。
    朱雀看出他脑子里没想什么好事，便把他硬生生拽出了厢房。
    此时葬剑谷的弟子已经聚在后院，裴蒹葭更是等候多时。
    看到云逸过来之后，她脸上似笑非笑，“云公子真是好兴致。”
    云逸不好意思道：“让裴前辈看笑话了。”
    “可以理解，那杯酒乃是合欢宗不传之秘，虽然对增长修为有奇效，却也有些不值一提的副作用。”
    朱雀闹了个大红脸，轻声对裴蒹葭说道：“好姐姐，别说了。”
    裴蒹葭笑道：“咱们接下来如何行动？”
    云逸收起旖旎心思，解释道：“修为最强的那批人已经进了妖都，不过正道弟子会稍微慢些，对他们来说夺宝本就不是主要目的，出来历练才是正经事。
    “依我看咱们这次就和正道一同行动，遇到机缘不必强求，以免不小心丢了性命。
    “裴前辈有劳与朱雀一起，咱们以传信玉符互相联系。我和其他两方势力有约在先，最好还是独自行动。”
    朱雀担心道：“你一个人可以吗？”
    “碰上惹不起的人我自然会跑，再说了‘无欲则刚’，我对妖都无欲无求，反而应该是他们提防我才对。”
    “好吧，那你小心。”
    云逸深深看了裴蒹葭一眼，后者轻轻颔首，表示让他放心。
    只要有裴蒹葭坐镇后方，葬剑谷便不会有危险。
    甚至说赵无相才是身处不妙境地。
    云逸在朱雀的注视下御剑离开，刚一飞出月牙城，便碰上了正气宗的一行人。
    袁多情与楚巧巧负责带队，两人并肩同行，看着颇为登对。
    “云兄！”袁多情最先认出云逸，主动御剑赶上，“要不要与我们同行啊？”
    云逸拒绝道：“树大招风，我还是单独行动轻松一些。”
    “也好，不过咱们可是事先有所约定，遇见麻烦要互帮互助！”
    “放心，既然我答应了你家大师兄，就绝对不会食言。”云逸心想反正葬剑谷的弟子绝对不会主动招惹正气宗，不过其他人就不好说了。
    他说了句告辞，加速赶往妖都方向。
    随着妖气汹涌喷出，然后开始往四周散去，此时风暴已经颓势尽显，恐怕不消多时，这场刮了好久的大风便会停歇。
    即便如此，大多数修士顶着狂风前进，依然显得艰难无比。
    云逸手握方圆剑，剑意精纯，虽然来的晚了些，却可以后发先至。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他终于来到了妖都入口。
    看着面前巨龙一般的城池，他心想封默那些人应该已经进去有段时间，不知有没有发现好东西。
    更重要的是，覆天阁是否找到了天柱。
    多半是没有的。
    因为目前没有发生天柱碎裂引发的天地异象，更为奇怪的是，妖都之中压根感应不到天柱的气息。
    云逸心想天柱应该被藏在了某处，暂时还没有被赵无相找到，所以才会毫无动静。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令他尤为好奇，妖都之中显得未免太过清净，其中的妖兽也没有传出动静。
    这就不太对劲了。
    恐怕是暗藏玄机。
    云逸上一世并未参与妖都一事，对其没有太多印象，故而此刻只能步步为营。
    他确认一切准备妥当之后，这才御剑冲入那扇有如苍龙巨口的大门。
    而伴随着他身体进入妖都，眼前景象骤然失色，一瞬间天地光线黯淡无光，妖气浓郁到几乎化成阵阵烟雾。
    云逸猛地发现，原来妖都其实本身乃是一座巨大城池，只是后来被烛九阴后裔吞入腹中。
    奇怪的是它并不消化这座城池，反而将其养在肚子里，还吞下许多妖兽，让它们在城中栖息。
    直到烛九阴后裔被仙人斩杀，它腹中的这座妖都终于重现天日，而且沐浴龙血，融合龙骨，直到现在依然受到烛九阴的庇护。
    云逸身在城中，抬眼四顾，发现整座城池已经与龙骨交织在了一起。
    与其说是妖都，这里更像是一座龙城。
    除此之外，云逸还发现此地妖气太重，以至于自身灵力都受到压制，神念更是难以外放，一时间竟无法探查到蓝真心等人的行踪。
    他用力倾听风声，并未发现打斗之声，心想那群人应该都在忙着往妖都深处探索。
    毕竟好东西往往都藏在后面。
    云逸却是不急，要知道合欢宗也曾经布下极乐天，让人误以为最大的好处就在其中。
    谁能想到最大的好处就是被裴蒹葭夺舍附身。
    妖都乃是上古妖族栖息之地，诡异程度堪比永堕天，一定要小心行事。
    云逸微微眯眼，目光穿过重重妖气，才只是进入妖都片刻，便已经看到了数只上古妖兽的幼崽。
    此时它们看着没什么危险，乃是因为之前受封印影响，在妖都之中无法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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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5章 奸细

    妖族修行与人族大相径庭，开启神智、口吐人言、化身人形，道道都是难关。
    桃花精南宫灼灼之所以可以顺利化形，也是多亏了南宫飞天兵解散道，被她吸收了大量好处，否则至少要耗费千年光阴。
    再加上封印的缘故，妖都中的妖兽只可苟延残喘，修行速度惨遭压制。
    除了类似蜚蜚这种凶名在外的异种，多数妖兽都停留在类似修士炼气境的程度，没有多大危险。
    话说当初蜚蜚逃出妖都时已是将死之身，多亏被过路的蓝真心发现，喂了它一颗珍贵丹药这才续住性命。
    不过它天生异种，离开封印之后顿觉天高海阔，修为随之突飞猛进。
    云逸揣测，此时进入妖都的修士应该都抱着类似的心思，那就是为自己收服一只合适的妖兽。
    毕竟是上古血脉，若是放到天元商会售卖，个个都是天价，而且有价无市。
    他一边想着，一边穿过重重妖雾，沿着道路往妖都深处走去。
    这座妖都比想象中要大上不少，内有乾坤，走了许久竟然才碰上一个人。
    刚巧是个熟人。
    大风盟的色使。
    他察觉到有人靠近，身上的柳叶盔甲立刻纷纷竖起锋芒，不过看清云逸面容之后，杀意顿消。
    倒不是说真的不用提防云逸，而是他太过了解两人之间的差距。
    深知若是云逸想要杀人，自己可能连他人影都没看到便已经死了。
    云逸看着色使手中渔网似的法宝，里面装着一头似狮似虎的凶猛小兽，笑道：“这网好像有些蹊跷，可以收容妖力，却又不会损伤妖兽。”
    色使答道：“盟主叮嘱过，不可伤了这些小家伙的性命。”
    “有意思。对了，你之前和我说的事情，可还作数？”
    他自然指的是色使打算背叛闻道先，背后捅刀子这件事。
    色使没想到云逸居然旧事重提，便问：“你不是说不想掺和大风盟的事吗？”
    “现在依然没这个打算，只是随口问问罢了。”
    “呵，我可没心思和你打趣。”
    “那我若是不帮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对闻道先动手？”
    云逸语气透着戏谑，让色使莫名有种被人看透的感觉，似乎对方已经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以及昨日的小小试探。
    色使掩饰着慌乱，“时机到了自然就会动手。”
    云逸咧嘴一笑：“我事先查探过了，附近没有别人，你就不用跟我演戏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大风盟中应该真的有人想要对闻道先动手吧，只不过那人不是你，他让你引我入局，也是为了把局面变得更乱一些。”
    色使深深看了云逸一眼：“没想到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一个粗浅的计中计而已，再说大风盟本就由散修组成，那群人各怀鬼胎，说不定里面还掺着一些魔宗中人呢……毕竟我们的行事风格就是如此，不择手段。”
    “大风盟的确有奸细，而且地位很高，多半是四使之一。”
    “此话怎讲？”
    “盟主要捉白泽一事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可这个消息却传到了万毒教蓝真心的耳朵里。”
    云逸一听恍然大悟，难怪那天蓝真心主动约见自己，还提起了白泽一事，原来她早就知道自己与大风盟目的冲突，所以故意出言试探。
    可惜可惜，如此一来自己这边和万毒教的盟友关系就不算牢靠了。
    云逸突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那你们又是如何得知，蓝真心知道了你们想要白泽一事。”
    “自然是因为我们在万毒教也有眼线。”色使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我们还知道你私下会见蓝真心，与她似乎结下盟约一事。”
    嚯，合着两边都在对面安插了棋子。
    云逸又问：“那你们知不知道，我与正气宗的封默也关系不错？”
    色使：“当然知道。”
    云逸突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便问：“我这边该不会也被你们安插了眼线吧？”
    色使老实答道：“试过，但是没成，我们只查出你才是红袖楼的真正话事人。葬剑谷简直滴水不漏，所以盟主才会格外看重你。”
    云逸心想闻道先这可就欣赏错人了，把葬剑谷打理得井井有条，这事还要归功于裴蒹葭和朱雀，自己只是个甩手掌柜罢了。
    他仔细梳理了一下线索，闻家应该通过某种手段得知白泽就在妖都之中，这次来到这里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蓝真心则是通过在大风盟安插线人，得知了关键线索，这才打算出手截胡。
    这两人多半会有一战。
    色使说道：“可惜直到现在我们也没能找出隐藏在大风盟中的奸细。”
    云逸说道：“酒色财气就四个人，你先把自己排除掉，不就剩下三个人了？”
    “他们哪个都像，又哪个都不像。”
    “你和我说这么多，该不会是想问问我的想法吧？”
    “没错，盟主说了，你值得信任。”
    云逸失笑道：“那可真是谢谢闻大哥的信任了……依我看，你们四人之中最像奸细应该是财使，刚好他也养了一头云生兽，与妖都算是有些关联。”
    色使沉思片刻，应道：“有可能，而且财使此人最为狡猾，若他就是奸细，也最有可能瞒过我。”
    没想到云逸又说：“也有可能最像奸细的人反而不是，最不像的那个人反而就是。”
    色使思绪越来越乱：“你到底在怀疑谁？”
    “呵呵，这是你们大风盟和万毒教的事情，我就不插手了。”
    “云逸，你这人属实可恶。”
    “我性格向来恶劣。”云逸不再帮忙去想奸细之事，开始继续往深处走去。
    两人擦肩而过时，色使主动出言提醒道：“万毒教行事反复无常，尤其是教主蓝真心，你要多加小心。”
    云逸瞬间就察觉到了色使这番话的真正意图。
    色使想在云逸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让他就算不帮大风盟，至少也要做到两不相帮。
    这群人真是处处都在算计。
    云逸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道：“放心吧，我要找的人不在你们当中。井水不犯河水，对你、对我、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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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6章 龙心殿

    妖都整体像是一条盘起身躯的巨龙，龙骨化作城墙，交错盘旋上升。
    越往上走妖气越是浓郁，偶尔出现的妖兽品阶也高了许多，虽然都是幼年形态，有些却已经传递出不好惹的意味。
    毕竟有些上古妖兽天生身体巨大，即便幼年期也有小型山丘规模的体型，每次动弹都会发出许多动静。
    这些妖兽有些云逸可以通过记忆按图索骥，大多则完全陌生。
    云逸不禁想到，若是这群妖兽不被收容，而是尽数逃出妖都，给它们数百年的时间，恐怕会变成人界的一场大麻烦。
    随着云逸渐渐靠近妖都深处，目光穿过妖雾，终于看到了一处悬浮在城池中央高处的暗红肉瘤，表面似有血管虬结，像是一颗心脏。
    “那应该是龙心所化，必定是妖都的核心之处。”云逸心想，路上没碰到蓝真心那群人，他们多半都赶去了那里。
    一颗硕大无比的龙心早已没了生机，化作石头，上面可以看出血管纹路。若是再仔细看去，那些血管还像是一条条台阶。
    云逸并不急着赶去分上一杯羹，而是继续打量周围。
    除了龙心化作的宫殿，眼前两侧还分别有一方幽绿色的潭水，看着粘稠，似是胆汁。以及一座满是窟窿的小山，往外冒出不同颜色的雾气，看着多半不是普通妖雾，而是毒气。
    云逸一番思量，心想这两处刚好对应肝胆与肺腑，再加上龙心，都是那头烛九阴后裔的体内器官。
    真是奇妙，居然将龙身与人族城池合为一体。
    如今看来，烛九阴后裔早就料到妖族总有一天会有灭顶之灾，所以才事先留了一个苟延残喘的场所。
    此时妖雾之中发生震动，那些妖兽也莫名变得有些暴躁。
    这些“小家伙”应是后知后觉，终于发现妖都开启之后，进入了许多对他们不怀好意的人类修士。
    云逸提起精神，决定这就去龙心殿一探究竟。
    ……
    殊不知妖族不安的根源乃是赵无相。
    他明明是最先进入妖都的那批人，作为世间最“诡异”的合道境，他自信没人在身法方面可以超越自己。
    所以天柱不可能被人捷足先登。
    可为何妖都中却是丝毫察觉不到天柱气息？
    按照阁主的说法，龙心殿乃是妖都的要害，天柱多半藏在其中。
    因此赵无相一入妖都，便立刻马不停蹄冲往龙心殿方向，比闻道先、蓝真心都要快上几分。
    奇怪的是，龙心殿里装了不少小兽，似是那些妖兽把这里当成了“卧室”，嬉笑打闹好不快活。
    唯独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天柱。
    龙心殿布置颇为简单，就是龙心所化，其中并无机关，想来妖族也没这个手段。
    殿内妖兽终于察觉到了赵无相，纷纷呲牙咧嘴，气息不善。
    看模样竟是打算一拥而上，给这个外来户一些教训。
    赵无相不以为然，笑道：“你们若是长大些，我可能还要退避三舍以求自保。但是现在嘛，一个个小豆丁模样，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话音刚落，妖兽应是听懂了这句话，气得施展出各种神通，风火雷电到处乱飞，一时间好不热闹。
    赵无相自然毫发无损，一群尚未成长起来的妖兽罢了，他甚至懒得大开杀戒。
    不过就在他一边闲庭信步寻找天柱，一边躲避妖兽攻击的时候，突然脚下一滑，身子不稳险些摔倒。
    这怎么可能？合道境修士难道还会脚滑？
    赵无相来不及细想，因为随着他身子一歪，竟是直接撞上了一口浓痰似的液体。
    这痰有毒！
    他连忙撑起灵气罩驱散痰液，虽然身体没受到多大伤害，可心灵上却觉得一阵恶心，连忙飞到高处，躲开了剩余的攻势。
    那些小兽兴奋地发出各色怪叫，紧接着有些会飞的妖兽又瞄准了空中的无面怪人。
    赵无相无暇思考其中古怪，心想那群人应该也快赶来此处了，既然天柱不在这里，不如先去搜搜妖都的其他地方。
    随着他飞身出了龙心殿，方才的古怪感觉这才散去。
    赵无相很难描述这种感觉，它不像是被上古凶兽盯上，也不像被人暗中觊觎，而是一种非常特殊的感觉。
    就像是……今日注定逢赌必输。
    “奇了怪哉，难道我找不到天柱也和这件事有关？”赵无相实在想不明白，立刻飞去了其他地方。
    在他走后，蓝真心与闻道先姗姗来迟。
    由于天海宝舟太大，只能停在妖都之上用来接应。每当大风盟弟子抓到妖兽，都可以用术法直接送入天上的宝船。
    闻道先此时手持北斗刀，赶路速度比起蓝真心竟然只是略微逊色。
    蓝真心当然察觉到闻道先紧紧咬着自己不放，心中不免有些奇怪，这人竟然如此大胆，必定藏有后手。
    那天海宝舟一看就不是普通修士可以供养的法宝，闻道先身后的势力才更加令人忌惮。
    两人速度最快，先后飞入龙心殿，看见其中数不胜数的妖兽时眼前一亮。
    闻道先也不废话，立刻祭出一座宝塔，从掌心飞到半空，不断变大，看架势竟是打算直接将此地妖兽一网打尽。
    蓝真心见状弹出一只玉皇蜂，“嗖”的一下飞向闻道先，若是被它碰到，神仙难救。
    只可惜闻道先早有防备，身上忽然泛起一阵宝光，玉皇蜂察觉到那股气息立刻掉头就跑，不敢上前。
    蓝真心惊讶道：“天心辟毒珠？怎么可能！”
    这法宝传自数千年前飞升的一位医仙，传闻可以克制世间所有毒物，乃是万毒教的克星。
    可这东西只存在于传说之中，怎会突然出现在闻道先手中？
    蓝真心虽然惊讶，不过很快恢复镇定，察觉到那股气息并非来自真正的天心辟毒珠。
    准确来说，只是一块碎片罢了。
    闻道先知道瞒不过蓝真心，笑道：“医仙飞升时打碎法宝，分别赠予人间有缘之人，我闻家刚好是其中之一。”
    蓝真心：“可惜了，若是完整的珠子我或许还会忌惮一二。”
    “呵呵，我无意与蓝教主为敌，你我若能各自安好，自然最好不过。”
    “也罢，那咱们就各凭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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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7章 金色小兽

    龙心殿装满各色异兽，此时趁着这里没被更多人发现，的确应当暂时休战，多拿些好处。
    否则等到两人一番血战，底牌尽出，最后却被别人摘了桃子，岂不是窝囊到快要吐血。
    最为关键的是，实力最强的封默如今不知去向，此人立场不明，也需多做防备。
    蓝真心与闻道先相视一眼，居然罕见形成了一种默契。
    一个忌惮对方的合道境修为，一个忌惮对方背后修真世家的底蕴。
    两人开始各显手段，各自捕捉自己心仪的妖兽。
    蓝真心天生对于“毒”之一道极为敏感，妙目一扫便发现了许多毒性非凡的幼兽。
    她有意提防闻道先，也不自己主动去做，而是吩咐一群毒虫前去接触目标，之后再以神通将其收入腰间悬挂着的小香炉。
    当初天残门五道影子联手探索极乐天，每个人手里都拿了个“小乾坤袋”，其实已经价值不菲。
    不过终归都是赝品，一来内里空间不大，二来无法容纳生灵。
    蓝真心的乾坤蛊炉则不然，它不仅可以容纳生灵，更是可以将其变小，如此神通属实罕见。
    再看闻道先那边，空中宝塔同样不是凡物，居然可以容纳诸多妖兽，从塔底落下一束光圈，照到哪个就抓住哪个，十分霸道。
    这两人抓捕妖兽的速度一时间不相上下，只是可怜了那些无主妖兽，好不容易封印被破，可得自由，结果就碰上了这些手眼通天的人类修士。
    它们也像对付赵无相一般发起了攻势，可蓝真心不是什么好脾气，随手抛洒一阵毒烟，靠近的妖兽立刻死了一大片。
    闻道先倒是没有出手击杀妖兽，只不过他周身覆盖着层层宝光，除了天心辟毒珠之外还有许多护体法宝，妖兽压根无法影响到他。
    如此一来，那些妖兽终于意识到大事不妙，四散而逃。
    蓝真心与闻道先都没有出手阻拦，反而趁机从中搜索白泽身影。
    按照古书记载，瑞兽白泽的幼年体应当是鹿角龙身，白毛四足的模样。
    闻道先本就是冲着白泽而来，自然对它再了解不过，可是找了好几圈居然都没有发现类似模样的妖兽。
    这可真是奇了怪哉。
    赵无相找不到天柱，这边两人也找不到心心念念的白泽。
    莫不是妖都还藏着什么玄机，能够将人心中最想要的事物藏起来？
    蓝真心不信邪，心中突然生出一条毒计。
    她本就只打算收走合眼缘的妖兽，以及瑞兽白泽，至于其他畜生的性命在她看来不值一提。
    既然如此，不如干脆痛下杀手，将剧毒覆盖此地，活下来的自然就是“有缘”的妖兽。
    想到此处，蓝真心二话不说便施展毒术，霎时一股黑色浪涛从她指尖不断涌出，全是密密麻麻的蛊虫，令人不寒而栗。
    “你在做什么？！”闻道先见状大声喝道，只可惜他完全无力阻止对方。
    合道境的差距摆在这里，除非他现在立刻动用底牌，否则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龙心殿被那些蛊虫吞噬殆尽。
    那道蛊虫形成的黑浪受到蓝真心驱使，不断蔓延过去，其中妖兽若是被卷入其中，立刻生机断绝。
    这招“万蛊食天”够毒，蓝真心的那颗心，更毒！
    不久后，她的毒计真的起了作用，那些挤在一起的妖兽中，有一道小小身影成功引起了两人注意。
    这是一头通体金色的小兽，头生独角，比巴掌略大，体态玲珑，看着可爱。
    至于为何体态娇小的金色小兽如此引人注意，乃是因为黑浪每次快要碰到它的时候都会突然速度变慢，被它“侥幸逃脱”。
    闻道先也察觉到古怪之处，立刻以宝塔去收那头小兽，结果塔底降下的光束每每即将将其笼罩其中，都会被金色小兽“巧妙躲掉”。
    之所以说是“侥幸”和“巧妙”，乃是因为金色小兽是因为不小心摔倒，亦或是被其他妖兽碰了一下，这才幸免于难。
    蓝真心与闻道先再次四目相对，俱是猜到这头小兽虽然长得不像白泽，却一定与白泽有着莫大干系！
    只因它的运气实在是羡煞旁人！
    两人同时出手捕捉金色小兽，小家伙有所察觉，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急急忙忙寻找地方逃避。
    它身体只比成人手掌稍大，故而可以在众多妖兽身体的缝隙中辗转，身后则有黑浪与塔光一路追随。
    不得不承认小家伙运气太好，多少次化险为夷，亦或是刚好拉了其他妖兽做替死鬼。
    总之蓝真心与闻道先明明已经出了全力，居然一时就是无法拿下小兽。
    不过好景不长，随着龙心殿被蛊虫占据，妖兽的生存空间也被不断挤占，金色小兽眼看就要无处可逃。
    关键时刻，它目光看向龙心殿高处的一处孔洞。
    偏偏蓝真心和闻道先见金色小兽一直都在地上奔跑，还以为它不会御空之法。
    下一刻只见小家伙忽然化作一道金色流光，速度快如流星，瞬间就将黑浪塔光尽数甩在身后。
    而且就在它快要冲出龙心殿的时候，居然还不忘冲蓝真心吐了吐舌头。
    “你这畜生！”
    蓝真心毕竟是合道境高手，迅速做出应对，一枚看起来极不起眼的飞针从发间射出。
    此时又有蹊跷，眼看蝎尾针就要洞穿金色小兽身体，只见小家伙身子莫名一歪，居然只是受到了些许擦伤。
    蝎尾毒针飞回主人之手，上面染着少许金色鲜血。
    蓝真心确定金色小兽已经中毒，绝对跑不了多远，于是立刻追了过去，闻道先则紧随其后。
    而且这一次闻道先挥动手中北斗刀，霎时万千刀光斩向目标。
    蓝真心微微皱眉，心想我还没发难，你个返虚境倒是忍不住了？
    她随手打碎刀光，扔出一只蜘蛛直扑闻道先面门，果然令他脚步一缓。
    “跟我斗！”蓝真心此时懒得乘胜追击，取他性命，一心想着定要捉住那只金色小兽。
    它跑得虽然很快，但毒素会慢慢侵蚀全身，总有放慢速度时候。
    事实上，金色小兽的情况比蓝真心预想中还要更糟。
    它本就只是一只幼兽，即使蝎尾针只是刺伤了它的皮毛，其中剧毒却也立刻令它四肢发麻，快要没了力气。
    幸运的是，它在前方不远处感受到了一道颇为亲切的气息。
    “再坚持一下，就要有、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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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8章 肺腑山

    云逸隔了老远便察觉到龙心殿的动静，心想那两人应是快要打起来了。
    谁曾想，引得两人出手的罪魁祸首另有其“人”。
    只见一道流光突然冲出龙心殿，直奔云逸这边而来，好似一颗金色流星，速度极快，碰上肯定讨不了好。
    眼下云逸不明就里，连忙侧身避过，没料到金光竟似长了眼睛，非要撞在他的身上。
    “什么东西？！”
    待到靠近金色流光，云逸隐约看出这是一头小兽，此时再加上其后追赶而来的那道倩影，他立刻意识到这是蓝真心要捉的宝贝。
    几乎只是眨眼的功夫，金色小兽再次陡然加速，拼尽全力总算冲入云逸怀中。
    可怜云逸胸口遭受重击，后退了数丈这才止住身形。他喉头一动，险些喷出一口血来。
    刚想痛骂怀中小兽两句，便对上它那对可怜兮兮的大眼睛，顿时怒意全无。
    金色小兽叽叽喳喳叫了两声，云逸居然还听懂了它的意思。
    “救救我！”
    云逸挑眉，心想这可是蓝真心看上的妖兽，十足的烫手山芋，自己到底要不要接手这个麻烦。
    眼看蓝真心随时就要赶来，战局瞬息万变，云逸灵机一动，立刻就做出了决定。
    他问：“我可打不过那个坏女人，能往哪儿跑？”
    金色小兽小手一抬，指向那处烛九阴肺腑化作的小山。
    接着云逸发出一声惊呼：“奇怪，我身体怎么不受控制！”
    他运起全力，以最快的速度往那边撞去，路上还不忘做出几个类似挣扎的动作，似是表明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金色小兽颇通人性，居然帮忙散发出阵阵金光，将云逸笼罩其中。
    蓝真心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心想难道那头小兽还有惑人心智的神通？
    身后闻道先迟迟没有追来，而且不知去向，只留下蜘蛛被一分两半的尸体。
    她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追赶，万一真正的白泽出现在别处，到时候便宜了闻道先，那才是最窝火的事。
    这片刻犹豫便已经足够让云逸逃到肺腑山，顶着五颜六色的瘴气直接冲入其中。
    他本不想这样做，奈何金色小兽说它可以驱散毒气，保护云逸不受影响。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信它一次了。
    蓝真心随后也追到肺腑山前，饶有兴趣看着那些五彩瘴气，“这竟然是妖兽尸体腐烂后积聚而生的毒气，有点意思。”
    能被这位万毒教之主赞誉有加的毒物自然不凡，此刻连蓝真心驱使的那些毒物都纷纷退后，居然不敢上前接触。
    “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蓝真心猜测出这座山乃是肺腑所化，有着吸收妖都污秽的作用。
    看那座山丘长着千窟万洞，便能猜到其中道路曲折，应该像是迷宫一样。
    她还用法宝撞击山体试探坚硬程度，发现就连合道境修为居然都难以在上面留下痕迹。
    这就是妖都的特异之处，异常坚固，难以破坏，不仅肺腑山如此，龙心殿同样如此。
    无论赵无相还是蓝真心，都无法破坏龙躯所化部位。
    这也是妖都可以屹立万年，不被风沙消磨的根本原因。
    蓝真心思虑片刻，取出一个口袋样式的法宝，决定一边将这些毒气吸入其中，一边入内探索。
    反正金色小兽已经中了蝎尾针的毒，折腾不了多久。
    事实如她所料，假如此时金色小兽乃是成年体，应该会对毒素多些抗性。
    可偏偏它只是一个孩童，即便只是擦伤也足以致命。
    随着云逸带着它逃入山体深处，金色小兽变得越来越虚弱，已是快要失去生机。
    “再撑一下，先帮忙指条明路。”云逸往它嘴里塞了不少丹药，也不知道对它是否有用。
    金色小兽依旧蔫头蔫脑，指了个大致方向。
    云逸摇了摇头，连忙唤出青莲、扶摇、方圆三道剑意，伴在身侧往深处探索而去。
    所幸七拐八拐之后，那股恼人的毒气总算不见，这样一来就算金色小兽陷入昏迷，云逸也不至于直接被其毒死。
    可是事态依然不容乐观，寻了个安静角落，云逸以三道剑意设下小阵，同时照亮此处。
    这才看清肺腑内部的模样，与龙心殿略微相似，都是石化后的内脏，里面也居住着许多小型妖兽，云逸来时路上便惊动了不少。
    能够与毒气共生，此处妖兽大多具备毒性。
    这倒是一个好消息，以蓝真心的性子，必定不会放过那些与毒性亲和的妖兽。
    确定安全之后，云逸这才有空专心观察金色小兽的情况。
    它体态着实娇小，捧在手中也没有多少份量，此时紧皱眉头，眼睛也只是微微睁开，眼看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云逸将它与记忆中的白泽对照一番，发现属实对不上号，一时更加怀疑它的身份。
    白泽体白，小兽通体金色；白泽生了一对鹿角，小兽则只有一根独角；白泽乃是龙身四足，小兽……
    呃，这方面倒是出奇一致。
    云逸一边想着，一边从须弥戒取出各式各样的药草，都是当初在飞天秘境的收获。
    他也不知道金色小兽中了哪种毒，只能寄希望于它可以自行找到祛毒治病的药草。
    只可惜那些名贵药草通通不对症，金色小兽只是闻了闻，没有什么反应。
    云逸正打算再想想别的法子，须弥戒中突然掉出来一个天青色瓷瓶。
    他一眼便认出这是装着七焱宝丹的瓷瓶，乃是当初苏青送给自己保命的好东西。
    以他在扶摇宗修行时的经验来看，七焱宝丹乃是不可多得的救命丹药。
    难道它对金色小兽有用？
    再看小家伙已经彻底闭上双眼，云逸心想死马当成活马医，该出血时就出血。
    而且他隐隐有种预感，金色小兽令他尤为亲切，似乎冥冥中有个声音也在驱使云逸一定要把它救活。
    云逸牙一咬心一横，便把保命用的宝丹塞入金色小兽嘴里。
    丹药入口即化，变作一缕火苗流入身躯，肉眼可见地散入四肢百骸。
    药力果然凶猛，直接找到了小兽体内那道毒素，立刻一拥而上将其焚尽。
    随后火焰又化为精纯灵力，不断滋润金色小兽的身体，转眼便让它伤势好了大半。
    “嘤。”它缓缓睁眼，看到云逸时满是感激。
    呵，居然还是个嘤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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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9章 你就是白泽

    七焱宝丹疗效不凡，金色小兽转眼就变得生龙活虎，它从云逸掌中飞起，口中“嘤嘤”之声不停。
    “谢谢你救了我~”
    云逸和这个小家伙还挺投缘，便摸了摸它，说道：“你没事就好。”
    “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你要这么说可就不能反悔了噢！”
    金色小兽脑袋一歪，发现面前男子忽然换了神情。
    云逸露出一个坑人专用微笑：“你认不认识瑞兽白泽？”
    尽管金色小兽的反应已经很快，但它片刻的停顿还是被云逸捕捉到了。
    它忙不迭地摇头，云逸静静看它装傻。
    云逸：“要不你还是把七焱宝丹吐出来还给我吧，那宝贝很珍贵，而且还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姑娘送我的。”
    金色小兽当场愣住，虽然没有发出“嘤嘤”声，却能看出它此刻仿佛五雷轰顶。
    整个妖瞬间就不好了。
    云逸笑道：“逗你玩呢，你还是先带我出去吧，坏女人正在追你的路上，你最好找一条隐蔽点的路线。”
    金色小兽松了口气，挺起胸脯嘤嘤道：“肺腑山我可太熟了，她绝对抓不住我的！”
    说罢小家伙便开始带路，它特意压制了飞行速度，生怕云逸跟不上自己。
    这座肺腑山对于初入此地的人来说可能充满危机，毒瘴与妖兽横行，而且其中太过狭窄施展不开，难免束手束脚。
    不过金色小兽再次展现出了它的奇妙之处。
    不知为何，凡是它所经之处，妖兽纷纷在无意间避让开来。
    说是无意，乃是因为要么是妖兽突然困了，要么是脑子一抽拐弯去了其他地方。
    总之一路顺风顺水，不仅没有碰上难缠的妖兽，连丁点毒气也没有看到。
    云逸在心中默默为此兽贴了个“高手”的标签。
    这小东西运气好到发邪，该不会是扮猪吃老虎吧？
    金色小兽单纯的仿佛一张白纸，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之人正在算计自己，仍高高兴兴在前带路。
    不消多时，一人一兽便来到了肺腑山的出口。
    这里刚好就在入口的背面，路上并未听到蓝真心的动静，想来她应该忙着收服心仪妖兽，因此耽搁了脚步。
    金色小兽绕着云逸飞了两圈，一副求夸赞的小样。
    云逸便夸奖道：“白泽可真厉害，早就听说你运气超好，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金色小兽得意洋洋，沉浸在自我得意中久久不能自拔。
    “要我说啊，妖都里就咱们白泽最可爱了，既可爱运气又好，别的妖兽都比不了呢。”
    “嘤嘤。”小家伙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它仍未察觉到哪里不对，直到发现面前男子不再说话，只是似笑非笑看着自己。
    云逸：“你就是白泽。”
    金色小兽连忙摇头，不过越摇越是心虚，渐渐停下动作，又轻轻点了两下脑袋。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白泽嘤嘤道：“我也不知道吖，我天生就是这个样子。”
    “之前我问你白泽的下落，你为什么要骗我？”
    “嘎？！”
    “小东西不老实，装了一肚子秘密不肯说。”
    白泽自知理亏，不敢顶嘴。
    云逸又说：“就你这副模样，干脆也别叫白泽了，不如叫黄泽。”
    说到这里，云逸突然露出熟悉的坏笑：“对了，妖都的封印已经解开，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当然要出去玩了，在这里都快憋死啦。”
    “不过外面会有很多修行者想要抓你，比如那个坏女人，还有一个叫闻道先的大家伙，我想你应该都已经打过交道了吧。”
    白泽一想到蓝真心顿时小脸一垮，对它来讲合道境的对手实力太强，自己凭借运气也难以全身而退。
    不过它又看向云逸，有了计划，“要不我跟着你好不好？”
    啧，这么轻易就上钩了，真没意思。
    你倒是好歹拉扯两下啊。
    云逸以手掌虚托着白泽，同意道：“也行，不过不能给我惹麻烦。”
    “不会的不会的，我只会给你带来好运！”
    一人一兽一拍即合，当下决定结伴而行。
    只是在离开妖都之前，云逸还有正经事要做。
    他问：“你知不知道天柱？”
    白泽歪头：“天柱？”
    “就是一道金光灿灿的光柱，按理来讲应该就在妖都某处。”
    可惜白泽依然摇头表示从没见过。
    看它神情不似作伪，这次应该没有说谎，云逸便没有多想。
    殊不知白泽转过身后吐了吐舌头，露出一个心虚的表情。
    小家伙之前说谎被人现场抓包，现在便无师自通，学会了睁着眼睛说瞎话，果然没有露出破绽。
    偏偏它给云逸留下了一个“天真幼稚”的印象，从未想过小东西学坏那就是一瞬间的事，居然真的信了它的谎话。
    云逸心想或许天柱出了岔子，亦或是藏在更深的地方，不过无论是哪种情况，覆天阁的人也都难以找到天柱，不算坏事。
    ……
    与此同时，赵无相去而复返，重新回到了一片狼藉的龙心殿。
    他对于地上的妖兽尸体不感兴趣，也不在意之前这里发生过什么。
    他现在只想找到天柱下落。
    阁主好不容易单独给他派了一次任务，要是完不成还不知回去要被那群同僚取笑多久。
    尤其是那个老算盘，自己临走时他非要卜上一卦，说什么赵无相此行乃是大凶，心想事不成。
    我呸，就你空口白牙最会算命？我还说你出门左脚绊右脚，直接把自己摔死呢！
    赵无相越想越来气，忍不住用力跺了一下脚。
    龙心殿坚固无比，并未因此受到损伤，不过这座由心脏所化的宫殿却传出一阵回音。
    赵无相听后眼前一亮，发现宫殿之中还有密室。
    他心中一番盘算，虽然没见过龙族的心脏是什么样子，但想来应该与人类的差不太多。
    龙心殿应该只是一处心室，除了此地还有其他隐蔽去处！
    赵无相想一出做一出，立刻神念外放搜索四面八方，果然被他从大殿中找到了一处暗门。
    门后是一条类似血管的细长甬道，不知通往何处。
    此时他也顾不得其中是否有危险，直接化成一道白影溜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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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0章 地楔

    细长甬道通往龙心殿的一处侧室，比起外面小了许多，而且里面没有妖兽。
    看来这里对上古妖兽来说，乃是一处禁地。
    赵无相心想也就是自己来了妖都，这才能够找出如此隐蔽的地方。
    若是换做萧布衣负责此事，他必定两眼一抹黑。
    再加上龙心殿乃是烛九阴后裔的尸身所化，就算他是飞升境也不一定可以拆了这里。
    还得是我赵无相！
    无面怪人仔细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密室，发现这里放着一座八角形的祭坛，其上遍布裂痕，而且空空如也。
    不过仔细感受之下，还是可以察觉到上面的妖气，以及……天柱气息！
    赵无相抬头看向上方，只见那是一道极粗的痕迹留在石壁之上，切面光滑工整，直接贯通天际。
    能够在烛九阴尸身留下这种程度的伤痕，赵无相想了又想，猜测这里极有可能就是天柱落下之处。
    万年前的往事他也不甚了解，只能猜测烛九阴后裔之死与天柱有关。
    “奇怪，这个祭坛似的东西又是什么？”
    赵无相凑近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石制祭坛，发现它已是濒临破碎，恐怕再被外力一碰，便会立刻消解破碎。
    石台上还有花纹，看着繁杂，不知是什么意思，可能只有正气宗的天师才能看懂。
    他正打算出手触碰，便听到前方传来一道声音。
    “别碰！”
    来人是谁？竟然可以发现龙心殿的隐秘石室，而且不露气息！
    赵无相吓得汗毛倒竖，甚至分不清此人到底何时来了此处，按理来说有人进来自己不可能毫无察觉。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他比自己更早发现这里！
    更为恐怖的是，赵无相之前还没感觉，现在终于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早就被无数无形剑气暗中锁定！
    那人嘴上说“别碰”，实则赵无相现在想碰也没法碰了。
    因为他稍稍一动，便会被看不见的剑气直接绞成肉沫。
    一道身影渐渐出现在祭坛另一侧，赵无相的对面，他终于看清那人身影，喃喃道：“竟会是你，封默。”
    两人早在进入妖都的时候就打过照面，故而此时赵无相反倒松了口气。
    是人就好。
    他脸上看不出神情，却能从语气中感受到他正在嬉皮笑脸：“不碰就不碰，把我放了吧。”
    封默冷眼看向赵无相，说道：“妖都的封印就是你亲手打破的。”
    “我打破封印是为了进来找些东西，再说了，那封印就算我不碰，也已经快要碎了。”
    “哼。”
    封默不再言语，而是靠近石台，专心研究起了上面的符箓咒文。
    赵无相问道：“我正想着这玩意只有正气宗的天师才能看懂，刚巧你就出现了。”
    封默不语。
    “你就不能跟我讲讲这是什么东西，说不定我知道利害之后就不去碰了呢。”
    赵无相还想再劝两句，没想到封默居然回答了他。
    “这是连通人界与地界的通道。”
    “什么？！”
    赵无相恍然大悟，原来这里压根不是什么祭坛，而是一处封印。
    封默之所以如临大敌，也是因为此处封印与妖都封印如出一辙，都快要崩坏掉了。
    赵无相问道：“这东西要是打通了，会怎么样？”
    封默冷声答道：“此处极有可能通往地界妖族的栖息之地。”
    此时，这位正气宗高徒同样惊骇不已。
    原来传说都是真的，当初人族战胜妖族，不仅将剩余妖族封印在妖都之中，同时还把妖都当成了堵住地界缺口的一枚“地楔”。
    说道“地楔”，世间知晓这一说法的人少之又少。
    天、地、人三界万万年来并非一直牢固，地界环境恶劣，多为鬼物栖息之地。
    他们充满怨气，不甘于生存在三界之中最凄苦的地界，于是想方设法去往人界。
    “地楔”，就是堵上人界与地界缺口的存在。
    想来当年人族看似为妖族留了一线生机，实则也打着用烛九阴后裔尸身来做地楔的主意。
    另一边赵无相也瞬间想通关键，猜测这道封印很不简单。
    因为它不仅是一枚地楔，同时还曾有天柱之力加成其上，可见它要封印的“东西”相当可怕。
    赵无相与封默“四目相对”，都在怀疑对方的立场。
    ‘这小子透着古怪，虽然可以用大衍遁一符唤来萧布衣帮忙，但未免太过小题大做。他出手机会不多，还是要留着破坏天柱才行。’赵无相想道。
    ‘此人多半来自覆天阁，也是云逸口中接连破坏扶摇宗、浮生寺的元凶。只可惜碍于此处封印受损，我无法全力出手。’封默想道。
    ‘此处残留着天柱气息，却又不见天柱，说不定就是为了维持这道封印已经消耗掉了。既然如此我倒也没理由与他拼个你死我活。’赵无相萌生退意。
    原因无它，他作为活了上千年的老东西合道境，此时面对年纪轻轻的封默居然没有必胜把握。
    这位正气天骄浑身散发着令赵无相极为难受的气息，仿佛两人大道互为克制。
    正不胜邪，亦或是邪不压正？
    两人俱是没有把握。
    终于在对峙片刻过后，赵无相打定主意离开此处，反正妖都的天柱不知去向，自己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处。
    想到这里，他说了一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随后身体化作白色虚影，居然顶着被无形剑气凌迟之苦，硬生生离开了龙心殿。
    “无相神功”自有不凡之处，待到赵无相重新凝聚身躯，身体并未留下任何伤痕。
    当然这也多亏封默没有出手阻拦。
    赵无相喃喃自语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天柱竟会消失不见？”
    在无面怪人走后，封默松了口气，立刻取出几张一看就知绝非凡品的符咒，口中吟诵道：“天圆地方，律令九章！”
    符箓似纸非纸，通体呈碧玉之色，被封默指尖火焰点燃，化为灰烬。
    而咒文则烙印在半空之中，凝聚不散。
    同时一股强大力量笼罩了密室所在，再不允许他人进入。
    此时若是老天师看到此情此景，定会心疼到不能自已，那几道三清道符都是正气宗的至宝。
    用一张少一张，你小子怎么敢一口气用了足足三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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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1章 逃无可逃

    封默耗尽一身合道境修为，再加上三清道符，这才勉强将封印修复少许。
    虽说无法恢复到全盛时期，却也不至于被人一碰便会破碎。
    做完此事他盘膝而坐，开始吐纳，此时正处于最为虚弱的状态。
    若是赵无相去而复返，或是蓝真心发现此地，这位正气天骄便要陨落于此。
    当然，封默做事向来谨慎，他早料到自己会落得如此境遇，便事先封住了密室入口。
    而且他吃了一粒珍贵丹药，只需调息一炷香的时间便可恢复灵力。
    殊不知三清道符过于珍贵，当初老天师把符箓赐予爱徒的时候，还在上面留了一道印记。
    道符一旦使用，正气宗便会立刻察觉。
    封默微微皱眉，发现须弥戒中有枚传信灵符躁动不安，他还以为是袁多情那边出了事，连忙取出灵符，一把捏碎。
    一团灵光从指尖飞到半空，一道声音从中传出。
    出乎意料的是，那竟是老天师的声音，“你没事吧？”
    封默乖巧道：“弟子给老天师请安。”
    “可是遇上了什么难题，怎会一口气用了三道灵符？”
    “弟子在妖都找到了一枚地楔，只是已经破损不堪，情急之下只能用灵符维持封印。”
    “喔，那倒算是一桩功德，你没事就好。”老天师又说：“刚好你师父也在，她有话要跟你说。”
    封默一听钟宛心也在，顿时有些慌乱，显然还没做好准备与这位从小养育自己的“师父”说话。
    紧接着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小默啊，出门在外不要太实诚，有些事你管不了，别再把自己搭进去。”
    钟宛心乃是风露门的当代天师，比老天师差了一辈。她平日里是个不爱动弹的性子，总是待在自家吃喝修炼，不知今日怎么会来到天师府。
    封默实在是想不通，便问：“师父你……是不是闯祸了？”
    钟宛心声音一顿，“哎呀，你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算了算了，你自己注意安全，照顾好师弟师妹。”
    灵光忽然散去，显然钟宛心不想将话题进行下去。
    天师府中，老天师呵呵笑道：“你这个徒弟简直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人在万里之外，居然都能知道你闯祸的事。”
    钟宛心无奈道：“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收他为徒，现在都快爬到我头上，当我师父了。”
    “这你可怪不了封默，你性子懒散，这些年都是他把风露门打理得井井有条，你那帮徒子徒孙都有人暗地里说，风露门应该换个天师了。”
    “那可再好不过，我早就不想当这个天师了，简直无聊透顶。”
    老天师板起脸道：“当天师没意思，酒后炼丹就有意思？把一座山头炸了就有意思？”
    “唔……”某人自觉理亏，不再说话。
    老天师见她这样，不由有些心软，心想她已经不是以前的小姑娘了，自己也不能对她过于严厉。
    钟宛心乃是风露门上任天师之女，老来得子自是独得万般宠爱。后来她爹飞升去了天界，天师府一番商议，便决定干脆把位置传给她。
    结果一不小心就造就了正气宗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天师。
    只是可惜，钟宛心从小就不爱接触俗事，一心留在山上修行，长大后还染上了酗酒的习惯，时常酒后生事。
    真是令老天师头疼不已。
    当然这些都是山门丑事，没人胆敢外传，故而在外界看来钟宛心是位无比神秘的女子天师。
    就连云逸对她都知之甚少。
    ……
    事实上，随着云逸改变了这一世的很多事情，他发现修真界就像一座冰山，露在表面的只是一角，隐藏在水面之下的秘密才是重头戏。
    他不知道钟宛心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妖都的核心秘密又是什么。
    以往做事凭借前世记忆无往不利，如今还真是有些不太适应。
    白泽似是飞的累了，便站在云逸肩头，用尾巴轻轻勾着他的后脖颈，看着相当惬意。
    云逸见状颇为不满，心想别人来妖都都是为了捕捉妖兽，自己反倒成了其中一头妖兽的“坐骑”。
    此时妖都渐渐热闹起来，外界风沙已经停息，大量修士纷纷抵达此处。
    虽说吃不上热乎饭，能够扒拉两口剩饭剩菜，甚至捡到米粒也都是赚的。
    袁多情和楚巧巧一行人打的就是这个算盘，此番下山他们本就不打算参与争斗，只是单纯出来见见世面。
    朱雀与裴蒹葭也带领葬剑谷弟子赶到妖都，命他们少生事端，结伴出动，看看能否捡漏。
    当然，说起收获最多的势力，还得是大风盟。
    那艘天海宝舟就停在妖都正上方，垂下数百道捕妖索，穿过重重妖雾，宛如天上仙人坐在云端垂钓。
    四位护法则分别领人去捉妖兽，然后再直接通过绳索送到船上。
    效率之高简直令人眼红。
    眼看局面越来越乱，云逸一番思索，妖都直到现在也没闹出什么动静，说明覆天阁多半没能找到天柱，而白泽也说从未在妖都见过天柱。
    其中肯定藏着玄机，不过眼下没有功夫细想。
    因为云逸侥幸得到白泽纯属“意外之喜”，他想着自己若能带着小家伙全身而退，也算是不虚此行。
    问题在于，如何离开妖都成了难题。
    蓝真心作为合道境，一身毒术出神入化。她将肺腑山中的毒气、毒兽一网打尽，之后便以极快的速度追了过来。
    云逸并不打算一直跑路，毕竟自己与万毒教算是盟友，若是好好聊聊，事情或许仍有转机。
    再者，他可没把握逃过合道境的追杀。
    白泽直觉敏锐异常，感受到危险正在靠近，便催促云逸道：“快点走，再不走就来不及啦！”
    云逸一动不动，忽然觉得乌云压顶，抬头便看到天海宝舟已经开到了自己上方。
    显然这艘宝贝也有手段找到云逸和他肩上的金色小兽。
    白泽嘟囔道：“坏了坏了！”
    下一刻，闻道先和蓝真心不约而同出现在云逸的面前背后，形成了两面包夹之势。
    避无可避，逃不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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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2章 自相残杀

    闻道先在北，蓝真心在南，两人刚好把云逸夹在中间，双眼俱是盯着白泽不放。
    当然此时他们并不知道金色小兽的真实身份，只是对它有些怀疑。
    此兽运气实在太好，不得不让他们联想到瑞兽白泽。
    云逸侧过身体，默默往后退了两步，发现那两位并未理会自己，而是将目光转移到对方身上。
    闻道先如临大敌，蓝真心则是打起了天海宝舟的主意。
    她说：“妖都一行收获实在不算多，不过再加上那头金色小兽与你们大风盟的破船，倒也勉强可以补足我没能找到白泽的遗憾。”
    女子肩头同样站着牛头蛇尾的独眼小兽，蜚蜚与白泽多半认识，两个小家伙眉来眼去不知什么意思。
    闻道先手握北斗刀，身披大氅，面对合道境竟是毫不畏惧，“仙子胃口未免太大，恐怕这些好处你吃不下。”
    蓝真心好奇道：“我是真的觉得奇怪，你到底倚仗着什么，居然胆敢与我对峙。”
    “没有两把刷子，闻某也就不会创立大风盟，来这妖都。”
    “光有胆子可不够，等下我把你宰了，倒要看看你是不是胆子真的比别人大一些。”
    说罢蓝真心妙目一转，又落在了云逸身上：“不如和云哥哥比一比，看看你俩谁的胆子更大。”
    云逸眼观鼻鼻观心，一脸苦相道：“这金色小兽透着古怪，我被它碰触之后身不由己，蓝教主闻大哥你们快想法子救我。”
    白泽将尾巴缠住云逸脖颈，好似真的挟持了人质。
    闻道先说道：“贤弟莫慌，等我和蓝仙子聊完正事就去救你。”
    蓝真心不屑道：“就凭你？”
    “只凭闻某自然不够，还要再加上我那四个兄弟。”
    话音刚落，空中垂下四道绳索，酒色财气四人顺着落下。
    “一、二、三、四、五，恕我直言，五个返虚境恐怕也不够合道境塞牙缝的。”云逸那边居然先说起了丧气话。
    色使没好气地瞪了云逸一眼，心想这人若是变成哑巴，恐怕能招人喜欢许多。
    其余三使则神色凝重，面对蓝真心一时都无把握。
    不过还好，起码没人吓破了胆，转身就跑。
    蓝真心发出一阵风铃般的笑声：“你这人真有意思，你当就你有帮手不成？”
    她摇了摇七毒宝钏，随后一阵黑烟从中冒出，不消多时居然变成了一条长达数丈的巨蟒，蛇身盘绕堆叠。
    女子赤足踩在蛇头之上，随着它扬起头颅渐渐升高，居高临下看着大风盟的“臭鱼烂虾”。
    云逸见状又默默退后了两步。
    蓝真心提醒道：“你若是想逃，我就只能先对付你了。”
    云逸连忙对白泽说道：“听到没有，劝你老实一点呢。”
    蓝真心微微皱眉，一时分不清云逸到底是否受到金色小兽控制。那个小东西太过诡异，中了蝎尾针居然还能完好无损。
    定要捉回去好好研究一番！
    闻道先那边加上酒色财气四使面对合道境丝毫不惧，战意盎然，这倒是让云逸一改之前对大风盟的看法。
    谁说散修都是偷生怕死之辈，眼前这几位就是义薄云天的好汉。
    他正想着，异变突生！
    只见站位稍后的酒使突然一掌杀向身旁的财使！
    财使驱使的云生兽以命相护，被酒使一掌洞穿，紧接着沾满血水碎肉的手掌气势不减，重重拍在财使匆促祭在身前的扇子法宝上。
    这两人原本修为相近，可此时酒使身上气势暴涨数分，而且浑身泛着幽绿毒气。
    他变掌为爪，竟是硬生生撕破了财使最为得意的法宝，最终一爪拍在他的脸上，将其当场格杀。
    酒使的背叛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他杀了财使之后还不够，又要顺带着对色使出手。
    不过色使似乎早有防备，早已祭出一身柳叶盔甲。
    柳叶片片分明，由盔甲解体变成旋风状，刚好将偷袭而来的酒使卷入其中。
    酒使没想到对方留了后手，一时间难以挣脱。
    紧接着一刀落下，斩下了此人的大好头颅。
    一番闹剧过后，闻道先身边只剩色使、气使两人。
    蓝真心拍手笑道：“你看看，我还没出手呢，你那边就死了一半人手了。”
    闻道先脸上沾染了少许鲜血，他用粗糙手指抹去，留下一道血痕，恨声道：“本以为只需提防蓝仙子的毒术，却没想到仙子还会操纵人心。”
    蓝真心得意道：“人心亦是毒物，用它亦是用毒。”
    她又看向色使，称赞道：“你应是提前就怀疑上了酒鬼，不然他方才一旦引爆蛊身，你们几个都已经成了死人。”
    色使尽力压制着颤抖，说道：“这就要多谢云兄弟提点了。”
    一旁的云逸惊讶道：“跟我还有关系？”
    “你不是提醒我酒使可能是奸细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我问你酒色财气谁是奸细的时候，你点了财使嫌疑最大，之后又说最没嫌疑的人可能就是奸细，不就是说酒使吗？”
    云逸无语道：“我的确说过这话，但你怎么不去怀疑气使？”
    气使说道：“因为不必。”
    色使又说：“酒色财气四人之中，他虽然位列最后，却是第一个加入大风盟的人，更是盟主带在身边的护卫，绝无可能背叛。”
    云逸闻言多看了气使两眼，心中冒出个大胆的念头。
    蓝真心等到他们总算说完，俏声问道：“你现在还打算与我争吗？还是按照我事先所说，把天海宝舟留下，换你一条性命。”
    闻道先朗声道：“宝舟给仙子事小，不战而退事大。”
    “那你的两个兄弟呢，也不要命了？”
    色使与气使摇了摇头，一步不退，显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蓝真心笑道：“如此义气真是感人肺腑，我都快要忍不住落泪了呢。”
    云逸心想，合道境往往有个通病，那就是自视甚高，明明可以碾压对手，偏偏还要戏耍对方以此为乐。
    不像自家娘子杀人从不手软，不管你境界高低，向来是二话不说提剑就捅。
    有说垃圾话的功夫，早就已经收剑完事了。
    蓝真心这人还是太过“天真”，真以为闻家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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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3章 渡人渡己

    蓝真心不知云逸是如何腹诽自己，她只觉得胜券在握，自己加上妖兽蜚蜚，就算闻道先立地合道也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至于她为何说了许多“废话”，其实也有自己的难处。
    闻道先此人不足为惧，可他背后的闻家却是庞然大物。万毒教纵然不惧，却也不想与其平白结仇。
    至于索要那艘天海宝舟，蓝真心只是随便说说，希望闻道先知难而退，也算给了彼此一个台阶。
    只可惜，此人性格刚烈，竟然打算拼死一战。
    那就怪不得姑奶奶大开杀戒了，惹了闻家又能如何，你若敢现身报复，我便通通毒死！
    真以为魔宗中人都像云逸那样好说话？
    她双手交叉立于胸前，轻轻摇晃七毒宝钏，脚下漆黑如墨的巨蟒随之张开巨口，喷出大量毒气。
    这毒气不仅剧毒无比，同时遮天蔽日，瞬间就把此地化为黑夜一般，杀机四伏。
    色使将祭起柳叶盔甲，将其化作一道小阵，笼罩住己方三人，把漫天毒气遮挡在外。
    闻道先则轻轻闭上双眼，驻刀而立，大氅无风自动，将仅剩的色使、气使护在身后。
    蓝真心巧手轻拂，将毒气控制在面前三人那边，随后笑着看向云逸：“等我料理了他们，咱们出去再好好聊聊。”
    云逸却只是笑而不语。
    他可不觉得闻道先会如此轻易落败。
    蓝真心想着“杀鸡焉用牛刀”，便吩咐巨蟒冲入毒气之中，漆黑身躯霎时与黑雾融为一体，再难看清。
    显然她觉得这头妖兽就已经足够让闻道先吃尽苦头了。
    万万没想到，一道刀光惊鸿一现，将毒气斩出一条通路，同时还将面前巨蟒从头到尾一分为二。
    闻道先沐浴蛇血，仿佛在世魔头，他趁着此时气势正盛，便提着北斗刀直接冲向了蓝真心。
    竟是要以返虚境的修为硬碰合道境！
    蓝真心自是不慌不忙，素手一挥，便有一只巨型蝎子钻出地面。
    蝎子甲壳呈金色，刀剑不入，闻道先一刀斩在它的身上居然只是留下一道浅痕。
    他因此气息一窒，便又用力提起一口气来，踩着蝎子背部继续靠近蓝真心。
    还真就不信了，就算两者修为差距太大，难道我豁出性命不要也伤不到你？
    色使见状立刻出手帮忙缠住想要翻身的毒蝎子，气使则微微挪了个方向，刻意将身影藏在闻道先之后。
    刚好是蓝真心的视野盲区。
    只可惜在绝对的实力差距之下，一切花招都是徒劳。
    蓝真心面对那把全力劈下的北斗刀，只是以七毒宝钏轻轻一挡，便让闻道先连人带刀再难寸进。
    闻道先咬紧牙关，此时前所未有的靠近目标，心想或许只要自己再加把力，刀锋就能将面前女子劈成两半。
    他双手握刀全力下压，并未注意一只蝎子尾巴在身后高高举起，倒转毒针对准了自己。
    色使着急道：“盟主小心！”
    晚了，实在太晚了！
    蝎尾闪电般从背后刺入闻道先的心脏处，毒液迅速注入，流入四肢百骸，令他皮肤肉眼可见地浮上一层青黑之色。
    蓝真心笑道：“不自量力。”
    她抬手直接击飞了北斗刀，随后便打算给闻道先一个痛快。
    不料，就在此时一道剑光忽然从闻道先背后鬼魅般出现，转眼间便悄无声息地穿过他的身体，接着剑势不减，继续杀向咫尺之遥的蓝真心。
    云逸终于见到“气使”出手，莫名松了口气。倒不是说他更支持闻道先，只是觉得大风盟总算亮出了一枚底牌。
    多亏有蓝真心引出了这一剑，不然万一是自己面对这招，有死无生。
    只因这一剑可不是返虚境应有的气象。
    也不是秦定风家豁牙老仆强行递出的合道境一剑。
    它是货真价实的合道境，如画中世界纵横楼的万千剑道一般，都是由剑客亲身领悟而来的绝妙招式。
    蓝真心情急之下虽有觉察，却被“闻道先”遮挡住了视线，因此失了先机。
    对于高手来说，生死只在电光石火之间。
    这一剑穿透“闻道先”身体，无限逼近蓝真心，令她只能迅速飞身后退。
    她得了片刻喘息之机，迅速双手结印，身后莫名出现一只金蟾，巨口一张，舌头一伸，便把主人卷入腹中。
    然后金蟾鼓起皮肤，仿佛化作一只皮球，以血肉之躯硬抗那惊世绝艳的一剑。
    嘶！
    剑过留痕，随后金蟾的脑门浮现出一道血痕，一直蔓延到大肚子下方。
    花花绿绿的内脏顿时流了一地，藏于其中的蓝真心也露出身影。
    幸好她事先做了准备，并未沾染上这些污秽。
    只是可惜了这头金蟾，自己可是养了好多年呢。
    蓝真心从山丘般的金蟾尸体中钻出，看向剑光来源，那个从始至终话少到可怜的气使。
    以及心口先被蝎子毒针刺入，又被一剑洞穿，看着已经失去生机的闻道先。
    她笑道：“藏得够深！”
    “气使”收剑入鞘，大手一挥，方才被击落一旁的北斗刀立刻飞了过去。
    他并未理会蓝真心，而是先问云逸：“方才那剑如何？”
    云逸赞叹道：“无影无踪，也无杀气，但却是一道要杀人的剑气，这可真是自相矛盾。”
    “气使”笑道：“果然可做知音，我这剑没有杀气，乃是因为我对她没有杀意。人生如苦海行舟，我只想渡她脱离苦海，仅此而已。”
    “不是杀人，而是渡人。”
    “渡人渡己，都在剑里。”
    云逸问道：“我应该怎么称呼你，气使？还是……闻道先？”
    身材高大的剑修洒脱一笑：“气使已经死了，我自然是闻道先。”
    云逸心想这可真是出人意料，自己猜到大风盟藏有诸多后手，却从未怀疑过闻道先的真实身份。
    难怪气使对自己一直客客气气，进入妖都之后也从未动手，原来这位才是真正的闻道先。
    也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合道境。
    色使显然并不知晓此事，目光在活着的气使和死掉的“气使”身上来回转换，一时也分不清哪个才是闻道先。
    他只知道自己和酒使、财使加入大风盟之前，气使就已经在闻盟主身边做着护卫。
    却没想到这两人的身份早在创建大风盟之前就已经换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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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4章 共赢

    闻道先终于现出真身，一个身材高大，看着平平无奇的青衫合道境剑修。
    而原来的“闻道先”在心脏接连受到重创之后，已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作一只木偶，跪在原地，转眼间便彻底崩碎。
    云逸见状感叹道：“这化身真是以假乱真，我居然一点破绽都没看出。”
    闻家不愧是手眼通天的修仙世家，在云逸看来，闻道先的那尊化身透着古怪，绝对用了价值连城的材料。
    “只是些微末技巧罢了。”闻道先倒是谦虚。
    他此时一手持剑，一手持刀，看着有些不伦不类，可起码身上气势丝毫不弱于面前的蓝真心，甚至隐隐已经压了对方一头。
    闻道先说：“早就听说蓝仙子手中毒物无数，这只金蟾便令人大开眼界，居然能以血肉之躯硬抗我这一剑。”
    蓝真心娇笑道：“畜生就是这样，虽然不够全面，却总有那么一处极为突出的优点。”
    “不知仙子如今是否改了主意，还是要与在下继续生死相搏？”
    “呵呵，你方才以化身遮掩气息行踪，想要一剑结果我的性命。如今一剑不成，怎么突然就要和解了？”
    “闻家人向来以和为贵，而且虽说蓝仙子养的都是毒兽，却也与闻家算是半个同道中人。”
    “嘁，谁稀罕。”
    此时地上躺着巨蟒、毒蝎、金蟾的身体，看着一片狼藉，蓝真心却显得胸有成竹。
    只因她的七毒宝钏中还藏了许多毒兽，更重要的是，她肩头的蜚蜚可不是绣花枕头。
    下一刻蜚蜚牛头用力一吸，便将那些毒兽尸体上残留的剧毒通通吸入鼻中，打了个饱嗝。
    闻道先见状说道：“居然忽略了这头蜚蜚，看它修为已经接近合道境修士，难怪蓝仙子胜券在握了。”
    蓝真心说：“呦呵，居然又碰到一个认识蜚蜚的家伙。你我如果不是敌人，应该坐下来好好聊聊的。”
    她这人就是这样，对于认识蜚蜚的人充满好感。
    识货的人能不杀就不杀，不然以后自己跟谁显摆？
    闻道先却说：“在下不才，除了手中的刀剑，其实也有一些底牌未用。”
    蓝真心轻蔑道：“说大话可就没意思了。”
    “还请蓝仙子抬头一看。”
    不知何时妖都上方笼罩着的妖气已经散去，巨大无比的天海宝舟终于露出身形，刚好停在这处战场的正上方。
    随着闻道先显露真身，天海宝舟似乎也变得与往常不太一样。
    船身上的周天北斗阵已经运转到了极致，方才抓上去的妖兽被尽数塞入了聚灵阵，抽取它们的妖力，用来维系大阵运行。
    闻道先手中刀剑与大阵冥冥中自有感应，灵力源源不绝从宝舟传入刀剑，然后再进入闻道先体内，将他状态修补到了巅峰。
    “剑名周天，刀名北斗，还请蓝仙子赐教。”
    云逸恍然大悟，原来闻道先并不算是纯粹的剑修，难怪自己对他毫无感应。
    他这人所学驳杂，竟是以刀剑一同入道，好处是出其不意，各取刀剑优势。
    坏处则是不够纯粹，碰上封默那种剑修相当于自断一臂，剑道无用，只剩刀道有些用处。
    更有趣的是那艘天海宝舟，早就觉得它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事实果然如此。
    作为闻家的传家宝，天海宝舟可远远不止是一艘船那么简单。
    它上面布置有大量阵法，除了可以给闻道先维持灵力不绝之外，关键时刻更是可以当做兵器。
    如此巨大的一艘宝船，若是从天上落下，想必就连妖都也要被它砸烂许多地方。
    对于合道境来说，自身大道乃是决定胜负的关键手，但在修为相近的情况下，那些“外物”就成了左右战局的关键因素。
    蓝真心仗着蜚蜚横行无忌，闻道先也凭借天海宝舟完全不惧。
    这两人真是半斤对上八两，若要分出胜负，必定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如此级别的战斗已经不是云逸可以插手，现如今对他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那两名合道境已经底牌尽出。
    果然可怕，但凡其中一样用在云逸身上，他都绝对难以抵挡。
    闻道先显然不想与蓝真心在此处决一死战，便主动说道：“妖都已经来了太多修士，你我死斗一场，多半会两败俱伤，到时被人捡漏可就憋屈了。”
    蓝真心不甘道：“我身后不仅有万毒教的弟子，更有葬剑谷的人。”
    云逸不说话，干脆装作听不见。
    闻道先说道：“大风盟的散修数量同样不少，而且你我一旦动起手来，正道之中与贵教有旧怨的宗门或许也会出手。”
    这话不假，假如真的打起来，正道可不会轻易放过万毒教。
    蓝真心见云逸不愿意为她撑腰，狠狠瞪了他一眼，嗔怪道：“说好的共同进退，结果你却帮着大风盟！”
    云逸无辜道：“我如今自身难保，还不知这头金色小兽到底想要做些什么呢。”
    闻道先和蓝真心这才重新把注意放回金色小兽之上，两人动手本就是为了争夺它。
    “其实，你俩也不用打生打死，我倒是有个主意。”云逸面对两名合道境，却显得极为淡定。
    他越是如此，闻道先和蓝真心也就越是不敢动他，一个亲眼见过宋新瓷单杀白无缺，深知对方修为远在自己之上。
    另一个则也听说过魔宗圣女宋新瓷的大名，不愿轻易招惹。
    云逸心想自己这招“狐假虎威”貌似不太地道，不过他转念又想，用用我家娘子的名头怎么了。
    我是她夫君，吃她两口软饭又能怎样！
    蓝真心问道：“你有什么主意，倒是快说。”
    云逸解释道：“我若是把这头金色小兽给了两位中任意一人，对于另一位都显得不太公平。而且它现在缠着我不放，动辄还要取我性命……”
    蓝真心：“你想独吞？”
    “非也非也，我想共赢。”
    闻道先：“如何共赢？”
    “你们找的其实是白泽，并非这头金色小兽，如今抢夺它也只是觉得它可能与白泽有关。
    “依我看真的没必要为了它打生打死，如果两位信得过我，不如就把它放在我这儿，然后共同研究如何？”
    云逸说完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好像自己才是最吃亏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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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5章 人脉

    蓝真心盯着云逸上下打量，似是重新认识了眼前男子，“居然能说出这种主意，你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云逸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我还以为之前求蓝教主放过红铃的时候，你就已经看出来了。”
    “当时只觉得你想空手套白狼，没想到你现在还要故技重施。”
    “这怎么能说是空手套白狼呢，你俩为了金色小兽打生打死，最后发现一无所获，那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白泽依旧盘在云逸肩头，发出嘤嘤叫声，像是在附和他的说辞。
    蓝真心眼珠一转，问道：“如果之后我还是一定要这头金色小兽，你打算怎么办？”
    云逸低眉顺眼道：“到时候就看谁的手段更硬了。”
    “你个返虚境能有什么手段？”
    “我修为不如你们，不过人脉……还是有一些的。”
    正说着，随着妖都风暴停息，外界修士纷纷进入此处。
    朱雀和裴蒹葭接到云逸暗中传递的消息，吩咐葬剑谷弟子隐藏身份见机行事，她们二人则赶去了肺腑山附近。
    红衣姑娘隔了老远便看到云逸，兴奋地冲他挥手，云逸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们按兵不动。
    蓝真心微微挑眉，目光看向两人之中气息最为古怪的裴蒹葭。
    她着实看不透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这可真是奇怪，合道境居然看不清他人深浅。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对方要么也是个合道境，要么修为更高。
    葬剑谷除了宋新瓷，居然还有这种高手？
    闻道先此时心态也产生了些许变化，尽管大风盟号令散修，但其中修为最高的酒色财气四使在一番“操作”之下，如今只剩下一个色使。
    而且等到妖都被一众修士瓜分殆尽，大风盟也就名存实亡了。
    反观云逸那边，除了葬剑谷的势力之外，正气宗一众弟子也赶了过来，为首弟子居然和朱雀主动攀谈起来，看样子交情不浅。
    若只是那些普通正气宗弟子自然不值一提，可问题在于，这次带队之人还有个封默。
    正想着，只见龙心殿那边闪过一道剑光，正是妖都之中修为最强的剑修——封默。
    他一眼就看到了正气宗弟子，确定袁多情等人安然无恙之后，目光又转向了看似身陷囹圄的云逸。
    之所以说是身陷囹圄……被两个合道境夹在中间，难道还不算绝境？
    封默为人颇讲义气，毫不犹豫直接御剑来到云逸等人面前。
    他冷声问：“云兄这是惹了麻烦？”
    云逸笑道：“既然你来了，那就不算麻烦了。”
    封默看似置身事外，再次表现出了“目中无人”的一面，实则只要他站在此处，就会让蓝真心与闻道先心生忌惮。
    大家都是聪明人，不必总是放狠话才能听懂对方的意思。
    蓝真心的笑容多了几分真诚：“云哥哥你的人脉还真是厉害呢~”
    云逸淡定道：“一般般，其实只要蓝教主愿意信任在下，我的人脉就是你的人脉嘛。”
    “你这张嘴可真是……堪比合道境了。”
    “过奖。”
    闻道先掂量过眼前形势之后，说道：“丑话说在前头，若这头金色小兽真有白泽血脉，我闻家势在必得。”
    蓝真心：“这可不是丑话，更像是大话。”
    “我说了，闻家必须要得到白泽。”
    白泽自然听懂了那些人在说什么，它心想接下来自己一定要机灵一点，绝对不能再上云逸的当，把身份暴露出去了。
    原以为妖都开启后可以重获自由，没想到却引来了这么多坏人。
    我要小心谨慎藏好才行。
    幸好这个叫云逸的人类还算靠谱，他居然舍得用那种神丹妙药救我，应该是个……好人？
    此时“好人”正忙着劝架。
    眼看两人又要吵吵起来，云逸连忙说道：“还是等确定金色小兽身份之后再说吧，既然闻家需要白泽，蓝教主争夺白泽则是一时兴起，我觉得这里还是有商榷余地的。”
    按理来说他说话本来没什么份量，不过旁边还有个封默，那就显得有些份量了。
    蓝真心说道：“地方我定。”
    闻道先想都不想便拒绝道：“不可能。”
    谁都知道万毒教喜欢豢养毒兽，谁知道她挑的地方会是什么去处。
    云逸说道：“不如就在月牙城吧，两位之前在城里经营过一段时间，也算熟悉。”
    蓝真心揶揄道：“恐怕月牙城里全是你的后手吧？”
    “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招数罢了，两位都是合道境怎会中招。”云逸这话发自真心，月牙城的铁鸿和叶凌加起来也抵不上半个合道境。
    之所以要回去，乃是因为云逸另有打算。
    本以为妖都之中会有一场大战，没想到覆天阁压根没有动手，如此轻拿轻放，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没能找到天柱。
    可云逸隐隐觉得此事不会这么简单，只是妖都现在人多眼杂，倒不如暂且离开，细细谋划之后再做打算。
    想来覆天阁也是这样打算。
    闻道先与蓝真心各自思量了一番，觉得云逸提出的方案最有道理，便都同意了。
    他们两人看了封默一眼，心想可别半路再杀出个第三者，若是商讨太久，或是被他察觉到金色小兽的蹊跷，到时候横插一杠……
    谁能抢得过正气宗？！
    闻道先表现得极为大气，“蓝仙子不如与我乘坐天海宝舟一同回城？”
    蓝真心胆量也不小，“我也正想省些力气。”
    一旦有了共同敌人，他们两个反倒好像成了盟友。
    随后两人身形一闪，已是出现在头顶的天海宝舟之中。
    封默见状说道：“与合道境谈条件可不简单。”
    “见招拆招罢了。”云逸总算松了口气，打听道：“怎么一直不见你的踪影，你这是去了哪里？”
    “偶然发现了一处即将破损的地楔，顺手将其加固了一番。”
    白泽听到这个消息不由紧张起来，它的身躯也微微绷紧，全都被云逸感受到了。
    云逸又问：“有没有见到可疑人士？”
    “的确碰到一个无面怪人，可惜情况紧急，我没有机会与他动手。”
    “那封兄接下来作何打算？”
    “护着师弟师妹在妖都涨涨见识。”
    “之后要不要回到月牙城再住一阵？”云逸试探道，他自然希望封默这尊大神可以坐镇月牙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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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6章 赠君锦囊

    封默一想到师父钟宛心闯了祸，正在天师府挨训，便摇头说道：“正魔有别，我与云兄若是走得再近些，恐怕师弟师妹会做他想。”
    原来他已经看透云逸跟脚，知道他虽然与扶摇宗有点渊源，可现在却是葬剑谷的右剑侍。
    所幸封默此人对正魔之别不甚在意，他一来护短，二来杀人救人只看对方心性。
    若身在魔宗，心性纯良，未必不能做个朋友。
    云逸早就料到封默会猜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毕竟红袖楼不像正道产业，只要封默愿意，总能查出一些端倪。
    于是他也不强留：“既然如此，咱们后会有期，不过临行前我还有些话想提醒封兄。”
    封默微微眯眼，认真道：“云兄请讲。”
    “第一件事，还请正气宗留意覆天阁动向，若我没有猜错，正气洲的天柱应当就在正气宗之中。”
    “的确如此。”
    “覆天阁乃是冲着摧毁天柱而来，恐怕迟早会与正气宗有场恶战。”
    “我回去后会早做准备。”封默并未因为云逸修为低微就轻视于他，在他看来云兄弟除了修为，其他方面都与合道境的老妖怪差不太多。
    他问：“还有第二件事？”
    云逸压低声音道：“袁多情与楚巧巧的感情之事你莫要插手，趁早脱身最好不过。”
    封默深以为然：“我也是这么打算的，不管他们最后是何结果，通通与我无关。”
    “更重要的……还有你的心上人。”
    “云兄你？！”
    “封兄心思单纯，不擅伪装。其实除了我看出些许端倪之外，似乎巧巧师妹对此亦有猜测。”
    云逸说的自然是封默对师父钟宛心有“非分之想”一事。
    封默对这个话题讳莫如深，沉默不作回应。
    云逸解释道：“只怕覆天阁的人知晓此事大做文章，到时候正气宗恐怕真要陷入大乱。”
    上一世云逸并不知道覆天阁是否对正气宗下了毒手，不过既然他可以通过结交袁多情，在正气宗安插棋子。
    想必以覆天阁的手段，只会更狠。
    封默一想到钟宛心便心乱如麻，这次干脆传音道：“云兄也觉得我……离经叛道？”
    云逸同样传音道：“说实话，你这点事放在魔宗不值一提。”
    封默叹了口气。
    “我只希望你遇事不要钻牛角尖，修行路漫漫，这世上的规则、世人看待事物的眼光，迟早都会更改。现在不合情理的事情，或许以后就成了一桩美事。”
    “云兄的这番话……我记住了。”
    “这个锦囊给你，若是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记得打开。”
    没想到云逸事先还准备了锦囊妙计，此举真是让封默既是感动又是羞恼。
    合着自己暗恋自家师父这件事，早就被人看穿了？
    而且听他意思，连巧巧师妹似乎也看出了苗头？
    我平时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封默收起锦囊，与云逸拱手行礼，然后便去了正气宗弟子那边。
    云逸目送这位正气天骄离开，心想封默与宋新瓷作为正魔两道新一代的佼佼者，却都是不省心的性子。
    宋新瓷修的是太上忘情道，若不是碰上自己，恐怕一生孤孤单单，凄凄惨惨。
    封默更是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暂且不说正气宗能否容得下这桩姻缘，就说那个从小看他长大的师父，对徒弟有没有情愫都不一定。
    啧，情关难过啊。
    白泽听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只是看到两道身影赶来这边，显得有些紧张。
    朱雀早就注意到了小家伙，兴奋道：“这是你在妖都收服的妖兽？”
    白泽一听顿时不乐意了，明明是本妖收服了这头人类好吗？
    云逸解释道：“意外收获，不过也是个大麻烦。”
    朱雀实在是喜欢这头金色小兽，伸手去捉，不过小东西在云逸两个肩膀来回挪动，就是不愿落入魔宗妖女手中。
    “为什么是麻烦？”
    “闻道先和蓝真心怀疑它与白泽有关。”云逸说到这里，心想幸好他们尚不确定金色小兽就是白泽，不然刚才肯定已经大打出手，难解难分。
    刚刚朱雀和裴蒹葭虽然没有靠近这里，却也感受到了闻道先的气息乃是合道境。
    她心虚道：“咱们这种返虚境小豆丁，真要掺和他们大人物的事？”
    “不想插手也已经晚了，我与他们说好在月牙城见面。”
    “回去也好，我正好放不下红袖楼呢。”
    “这次出来没能看到覆天阁的人，但是封默碰上了赵无相，我估摸着他们必定还有动作。”
    听到云逸提起了赵无相这个名字，裴蒹葭幽幽说道：“不久前有缕古怪气息就停在附近，偷听你、闻道先以及蓝真心说话，直到封默现身之后方才离开。”
    云逸恍然大悟，合着赵无相一直就在身旁。
    本以为他这次又会扮做某人来到妖都，云逸为此甚至留意了正气宗与大风盟的每一个人。
    尤其是酒色财气那四个，云逸其实并不在意谁是蓝真心的安插的奸细，他更在乎会不会有人早就被赵无相掉了包。
    却没想到赵无相这次竟是以真身行走，想必是浮生密藏中吃了大亏，生怕再遇上九转定魂珠才会如此。
    裴蒹葭问：“他就是让我见到夫君的关键？”
    云逸点头：“正是此人。”
    “他身法古怪，滑溜得很，只怕我也没法轻易将其抓住，到时候若是打草惊蛇，再想找他就更难了。”
    “裴前辈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对付他。”
    “好吧，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朱雀看出裴蒹葭情绪有些低落，安慰道：“裴姐姐你就放心吧，云逸这人鬼点子最多了。”
    裴蒹葭轻轻一笑，忽然问道：“你今天眉毛不是自己画的吧？”
    “啊，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手法粗糙，要让那人以后多练。”
    “这个一定！”朱雀偷偷瞥了云逸一眼，俏脸浮上两抹绯红，有些不好意思。
    裴蒹葭作为与“画眉道”合道的修士，自然感受到朱雀越来越靠近这条大道，或许不久后就会成为比自己更加亲近“画眉道”的那人。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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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7章 有女还乡

    却说还有两位“后浪”正从东海赶往月牙城，途经参禅城时被老对头宫澈盯上，经历一番斩却心魔的恶战之后，终于战胜强敌。
    叶念依为此难受了许久，倒不是舍不得杀死宫澈，而是自从她修行以来，从未伤害过任何生灵。
    可那夜她不仅亲手杀死心魔宫澈，更是度化了那些饱受折磨的鬼修。
    以往看云逸仗剑伏魔干净利落，没想到真到了自己出手的时候，心里居然有那么一层壁障。
    一来觉得恶心，二来觉得茫然。
    柔柔弱弱的少女，终于渐渐成长起来，已经到了可以左右他人生死的程度。
    这对她而言既是福缘，也可能成为业障。
    反观南宫灼灼毫无心理负担，明明是她亲手将宫澈肉身分尸，却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
    她的心胸异于常人，如此做法既不是为了行侠仗义，也不是为了给那些冤死的女子出口恶气。
    就是单纯看宫澈不顺眼，觉得杀了也没什么不好。
    若我做得不对，就让老天收了我吧。
    要是不收，那就说明我没做错。
    瞧瞧，在这一点上叶念依还真应该学学南宫灼灼的“不要脸”。
    当然南宫灼灼的心态也不算正经，万一学坏那可就成了正儿八经的魔修。
    王神来想必也是看出了二女心性迥异，与其强留在灵鳌岛修行，等到她们修为再高一些，心性配不上实力，出外行走还不知要惹出多少祸事。
    到时候一步错步步错，迟早小命也要搭在里面。
    这话可不是空穴来风，自古以来正道就喜欢埋头培养天才弟子，却忽略了人情世故这一方面。
    到最后培养出一个白纸般的天才，稍有不慎便会步入歧途，要么被魔宗妖人拐走，要么受了委屈难以自洽，变得自暴自弃。
    眼下叶念依就处于这样一个紧要当口。
    所幸少女天赋聪颖，心性也足够坚定，走一路想一路总算摆脱了负面情绪。
    眼看月牙城近在咫尺，叶念依自然归心似箭，心中装满了对父亲的思念。
    南宫灼灼亦是有些激动，心想不知飞天秘境的老伙计们过得如何。
    殊不知两女归家的路上，虽然除去了宫澈这个心头大患，却又被一个怪人暗中跟了一路。
    此人披头散发，状若疯癫，穿着一身破布烂衣，乍一看和乞丐没什么两样。
    唯独有一点令人印象深刻，那便是他手中常常拿着一把白玉算盘。
    这算盘以白玉为骨，串着朱、黑两色珠子。其中下珠为朱红色，上珠为玄黑色。
    材质一看就非凡品，整把算盘更是透着一股玄妙味道。
    此人来自覆天阁，既是赵无相口中的老算盘，也是曾为宫澈卜卦、引他重走前世老路的神算子。
    他领悟的乃是“数算之道”，听着玄乎，实则用起来更加玄乎。
    此道不擅对敌，却能够以数字测算命运。
    虽然算不出细节，可有些事只需大致轮廓便已够用。
    他当年初见宫澈，便断定此子乃是世间难得的气运之子，若是放在话本里面，那是一等一的主角。
    于是为了结下与宫澈的善缘，也为了将他培养成未来覆天阁的中流砥柱，神算子耗费许多心力，在其成长道路上锦上添花。
    未曾想，这一次神算子的“算盘”彻底乱了套。
    一场原本应该属于宫澈的福缘没了踪影，一个该嫁给他的女子反而心系他人。
    受这两者牵连，宫澈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正道的少年英雄从此入魔，再到最后被命中注定的“姻缘”亲手杀死，下场不可谓不凄惨。
    神算子自是不服，心想自己算命那么多年，从未出过如此大的岔子。
    故而宫澈死后，他便暗中跟上了叶念依，心想非要查查小丫头的跟脚，看她是不是接触过天上神明。
    否则怎会逆天改命？
    正好少女要去的地方就是月牙城，神算子算出赵无相此行多半无功而返，故而阁主早有交代，命他前去帮忙。
    只是两人关系不算融洽，半路上分道扬镳。
    可如今妖都现世，却并未传出天柱被毁的消息，说明赵无相真的遇上了难题。
    那就只能劳烦自己帮上一把了。
    老算盘谋划深远，自觉心思细腻，算无遗策。
    却唯独忘了给自己也算上一算，此去月牙城是吉是凶。
    不过算者往往都有不可给自己卜卦的规矩，从某种程度来说，提前看到了自己命运的只鳞片羽，因此想要避开厄运，或许反而成就了卦象真正的结局。
    难得糊涂，“不知”是福。
    ……
    临近月牙城，叶念依居然生出几分近乡情怯的心情。
    城内城外与之前有了不少变化，主要是往来之人大多都是修士，这可真是奇怪。
    如今少女已是化神境修士，见识也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自能通过这些细节揣测出月牙城中群魔乱舞。
    正道、魔宗，还有许多奇奇怪怪的妖兽，也不知他们齐聚月牙城是为了哪般。
    由于之前险些在宫澈手里吃了大亏，南宫灼灼这一路经常附身叶念依，一来是为了把自己当做杀手锏隐藏起来，二来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她这桃花仙体着实古怪，魂魄太易分离，不得不防。
    入城之前，南宫灼灼说道：“你爹和铁光头都太死板，我就不见他们了。”
    叶念依问道：“要不你自己在城里玩玩，或者你先去飞天秘境？”
    “倒是想过这事，可还是对你放心不下。”
    “我这就回家了，能有什么危险？”叶念依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对，月牙城明显和往常大不一样。
    南宫灼灼想了想，“算了，回飞天秘境也不必急于一时，我就还是藏在你的体内吧。”
    叶念依笑道：“当初咱俩就是这么离开月牙城的，现在也要这样回来对吗？”
    “嘻嘻，这才好玩嘛。”
    南宫灼灼说到做到，转眼就化作叶念依眉心的一朵桃花。
    身着绿裙的少女轻轻抚了抚眉心，心想离家归家其实并没多久，却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也不知道父亲、铁伯伯他们如今怎么样了？
    等到探望他们之后，自己就和南宫灼灼去找云哥哥。
    两人此时并不知道，她们心心念念的云逸此时就在妖都之中，而且隐隐成了搅动风云的关键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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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8章 泼出去的水

    既然已经与蓝真心、闻道先结下君子之约，云逸便打算启程回月牙城去。
    临走时他询问白泽，在妖都是否还有牵挂，这次一走，恐怕不知何时才会回来。
    而且如今这里没了封印，会被那些修士掘地三尺，就算回来也会面目全非。
    像是龙心殿、肺腑山那种等闲修士难以破坏的地方，没准以后还会成为某些势力的据点。
    修仙界讲究的就是一个“废物利用”。
    白泽先是有些伤感，想到城里的大半妖兽都被天海宝舟抓走，一时间小脑袋也想不通是好事还是坏事。
    作为上古妖兽，它虽然已经开启神智，但与人族仍有差距。
    云逸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说道：“那咱们这就回去了。”
    朱雀在一旁不甘道：“真的不能让我摸摸？”
    可不知为何白泽对她极为抵触，又或者说除了云逸，小家伙谁也不愿亲近。
    朱雀赌气道：“小东西一点都不可爱。”
    刚说完她便被自己的金铛红绫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修士居然差点被自己的本命法宝害得出丑，这可真是奇了怪哉。偏偏朱雀一时半会也怀疑不到白泽身上，想了又想没个结果，只能作罢。
    云逸弹了白泽一个脑瓜崩，“你就知道欺负她，怎么不去对付合道境呢。”
    白泽心想，其实用了，只是效果不大。
    运气这个东西，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要想发挥作用属实有些困难。
    路上朱雀有些担心，说道：“可惜小姐还在闭关，没法出来帮忙，不过老宗主是个闲人，不如我去把他搬来？”
    秋枫打了个喷嚏，自从目睹宋广林与魔尊易天行以引动天劫的方法同归于尽，他便觉得修行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只想余生待在家里悠闲度日。
    若是外孙女能与云逸生个一儿半女，自己倒是可以帮忙带带孩子。
    不过现在嘛，帮着培养一下窦笠这个苗子也能过过瘾。
    想到这里，他用手中树枝狠狠抽了一下窦笠的屁股，说道：“姿势不对，再来一千次！”
    可怜窦笠才刚过了几天好日子，只能含泪苦练。
    另一边云逸直接否决了朱雀的方案：“你我最清楚葬剑谷的处境，势力越大隐患越多，若是没有老宗主和绣娘、红铃她们坐镇谷中，恐生事端。”
    朱雀点了点头，觉得也有道理。
    云逸又说：“而且事情远没有你想得那么凶险，闻道先背后的闻家与我师父有些交情，依我看这交情恐怕还不浅。”
    如此推测并非空穴来风，闻道先明明是个合道境，又隐藏身份设下偷天换日的杀局，期间却并未对云逸设防，更无恶意。
    他多半真是看在王神来的面子上才会如此行事。
    妖都之行，大半妖兽都被闻家抓进天海宝舟，在他人眼中闻家可谓全场的最大赢家。
    可是在闻道先自己看来，只要没能找到白泽，这事就不算完。
    由此可见闻家还藏着太多秘密，比如他们大肆捕捉妖兽到底是何目的，寻找白泽又是为了什么？
    朱雀问道：“那蓝真心怎么办，这可是万毒教的妖女，翻脸比翻书还快。”
    毕竟蓝真心曾经险些杀死红铃，因此朱雀对她没什么好印象。
    云逸却说：“蓝真心也不难打交道，她这人目的明确，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精进自身毒术，只要给足好处，就不必怕她翻脸。”
    “这话说的轻松，你能给她什么好处？”
    “先拉扯拉扯再说。”
    “啧，她三番两次馋你身子，你该不会打算以身相许吧？”
    云逸看着朱雀，忽然用力眨了眨眼，“她的事我管不着，我现在倒是有点馋你了。”
    朱雀俏脸一红，骂道：“你这人现在一点都不可爱了！”
    “此话怎讲？”
    “以往都是我调戏你，哪有你调戏我的份儿！”
    “这个……今日不同往日嘛。”
    “大猪蹄子，得了便宜还卖乖。”朱雀把嘴一撅，主动去了裴蒹葭那边，再不理会成了孤家寡人的云逸。
    白泽可听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但它莫名有种很饱很饱的感觉，仿佛刚刚吃了一大口粮。
    云逸心想，朱雀也真是有趣，明明以前就属她最为大胆，怎么一夜过去连性子也变了。
    这位就是典型的外强中干，也就只能嘴上占占便宜。
    现在连嘴上便宜也占不到了。
    他思绪又飘到覆天阁身上，心想他们若是出现在月牙城中，便说明天柱的确未被发现，而且他们也在寻找破局之法。
    那可真是再好不过。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有时候自己什么都不做，等待敌人自己犯蠢，也不失为一种策略。
    ……
    叶念依突然回家可是“吓坏了”自家老爹。
    叶凌居然还为此哭了一鼻子，确定女儿再无性命之忧之后又笑了好久，一时间城主府上下都以为老爷疯了。
    铁鸿看出叶念依修为精进，赞叹不绝，说月牙城居然也出了个修行胚子。
    这才多久就是化神境了，再给她一些时间那还了得？
    叶念依见到家中一切如常，总算放下心来，又从父亲口中听到了大夏前阵子出了大事。
    当初算计月牙城的献王和端王全都已经死了，如今大夏有长公主辅佐皇帝，再加上有秦定风鼎力相助，局势已是彻底稳定下来。
    说到此事，铁鸿对云逸赞誉有加，他们二人自然从云逸口中听说了他假扮献王苏信入京一事，都觉得小兄弟看着是个妻管严，其实胸怀天下苍生。
    叶念依听到云逸的消息，面带笑意。
    叶凌最懂自家闺女，便用力清了清喉咙，从铁鸿那边夺过话头：“话说回来，云逸不久前刚刚成亲了。”
    没想到叶念依神色如常，毫无变化，她说：“云哥哥与宋姐姐情比金坚，其实成不成亲都没什么区别的。”
    少女早就看透此事，也为此伤过心，故而现在颇有种无懈可击的感觉。
    叶凌试探道：“那你对他？”
    叶念依大大方方地说道：“虽然王先生并未收我为徒，但对我有传道授业之恩，所以云哥哥起码算我半个师兄。还有当初云哥哥带着我寻找九转定魂珠，对我也有救命之恩。”
    父亲听后老怀甚慰，心想女儿长大了，总算懂了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的道理。
    没想到叶念依下一句又说：“不过只当师兄妹，我肯定是不满足的。他的救命之恩如何报答，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以身相许最为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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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9章 一见云逸误终身

    叶凌与叶念依这对父女相依为命，他对女儿性格简直再了解不过。
    她当初为了不嫁给不喜欢的人，居然胆敢偷了虎符溜出城主府，可见胆子颇大。
    不仅胆大，而且心细。
    她还察觉到求亲之人乃是为了骗取虎符，所以还把东西也干脆带走了。
    从那时起，叶凌就知道自己在女儿的婚事上，起不到决定性作用。
    父女一番闲叙之后，叶念依便起身去红袖楼寻找云逸去了。
    瞧瞧，这就是女大不中留。
    “唉。”叶凌重重叹了口气，心中颇为不甘。
    铁鸿倒是看得开，在一旁安慰道：“其实你让叶丫头跟着云逸出去求医的时候，我就猜到会有这种情况。”
    叶凌顿时恨得咬牙切齿：“那你不早说？”
    “没办法啊，云兄弟为人你是知道的，胸有沟壑、义薄云天……”
    “那叫胸有丘壑！”
    “好好好，都一个意思。反正我若是女子，也肯定会对他动心的。”
    叶凌气到笑了起来：“铁光头，你他娘的可真会安慰人。”
    铁鸿又说：“听说咱们长公主也与云兄弟不明不白，献王妃更是到现在都没提和离之事，可见云兄弟命带桃花，也不多叶丫头一个。”
    叶凌实在是听不下去，随手抄起一方砚台就砸向那颗光头。
    ……
    却说叶念依“孤身一人”来到红袖楼，也算是故地重游。
    她与这里的姐姐关系不错，刚一进门消息便传遍了楼里楼外，引得那些莺莺燕燕一股脑聚了过来。
    外面的人不明就里，心想这是谁家的贵公子，居然能引得红袖楼所有姑娘出来待客，着实可恶！
    更想起前些日子朱雀姑娘还专门为某人跳了一支舞，更是可恨！
    叶念依与体内的南宫灼灼也颇为惊讶，得知红袖楼被叶凌送给云逸之后，却没想到这里居然有了偌大变化。
    不仅规模大了不少，花样比起从前更是多了数倍。
    最关键的是，以往楼里的姑娘看着脸上带着笑，实则背地里凄凄切切。可如今看她们一个个气色饱满，好像还学了些修行法门。
    叶念依当然不知道，这段时间裴蒹葭完全把红袖楼当成一个袖珍版的“合欢宗”进行培养。
    当然有独到之处。
    聊了一会儿，叶念依总算把云逸的情况打听得明明白白，便让人带自己去了琳琅阁的清静之处，等候心上人归来。
    到了僻静地方，南宫灼灼在她体内传音道：“这下咱俩就不用去葬剑谷了。”
    叶念依心中所想却有其他，她现在可不是曾经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早就通过细枝末节推测出了月牙城如今的处境。
    妖都开启引来了诸多势力，云哥哥既然来蹚浑水，一定有他的目的。
    她莫名想起浮生密藏的那场经历，隐约想起“覆天阁”这个名字。
    于是她说：“云哥哥可能碰上了大事，咱们要想办法帮帮他。”
    南宫灼灼一如既往没心没肺：“他这人总是有事，我若全都要管，岂不是要寸步不离？”
    叶念依实在太了解闺蜜心思，也不与她斗嘴，心想她也就是嘴上说说，真到了关键时刻，出手比谁都要果断。
    “大风盟、万毒教、覆天阁……”绿衣少女细细盘算，根据已知线索做出推测，越想越是觉得此刻月牙城暗流涌动。
    她最担心发生的情况，就是让月牙城重蹈无识界覆辙，这里不比那个百年开放一次的浮生密藏，居民众多，若是发生灾祸必定死伤无数。
    想到这个问题，她反而不太在意云逸成亲一事了。
    年少时满脑子装的都是与心上人逍遥人间的愿望，如今长了见识，叶念依也对自己的家乡多了几分责任感。
    正想着，刚好云逸带着朱雀回了琳琅阁。
    “小叶子~”朱雀与叶念依颇为投缘，比起那个闯祸精，她更喜欢这位妹妹。
    看着两位美人贴在一起，肌肤相亲，甚是养眼。
    “朱雀姐姐好像比以前更漂亮了。”叶念依嘴巴向来很甜，三两句就把朱雀哄得快要忘了北。
    接着她莲步轻移，俏生生走到云逸面前，轻轻仰起头说道：“云哥哥好久不见。”
    云逸险些伸手想要摸摸少女的头，却发现她貌似长高了不少，身上气质比起从前也有微妙变化，于是堪堪忍住了冲动。
    他赞叹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念依你好像突然长大了不少。”
    叶念依听得脸上一红，心想这就对了，来时路上我和南宫灼灼早就商量过。以往是我表现得太过幼稚，才会让你把我当成小孩。
    这次绝对不会了！
    不过云逸话锋突然一转：“灼灼没跟你一起回来？”
    叶念依心虚道：“回来了，不过她说先去飞天秘境看看。”
    “唔，也对，等解决了手头的事，我也打算过去一趟。”云逸虽然察觉到了南宫灼灼的气息，却并未生疑，只因两名少女曾经魂魄相合，留下彼此气息实属正常。
    殊不知南宫灼灼就藏在叶念依体内，此时正在偷笑，想着什么时候给云逸和朱雀来个“惊喜”。
    他又问：“师父他老人家怎么样？”
    “每日就是喝酒作画。”
    “他倒是逍遥自在，经纶呢？”
    “忙着读书识字。”
    云逸点了点头，说道：“我看你已是化神境后期的修为，自身魂魄已经稳固了吧？”
    叶念依说道：“已经无碍了，先生说我魂魄容易离体也未必是坏事，做个魂修简直事半功倍。”
    “有道理，等有机会我带你去一趟阴神宫，那边最擅长魂修。”
    阴神宫作为魔宗五大宗门最不起眼的那个，并不代表它实力低微，只是行事向来低调罢了。
    毕竟修炼的是鬼魂之道，见不得光。
    叶念依一听云逸打算带自己出去，心想就算是龙潭虎穴，自己也不在乎。
    一旁的朱雀自然看出少女怀春，忍不住偷偷瞪了云逸一眼，可随后又与叶念依莫名有种同病相怜之感。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某某地方初相遇，一见云逸误终身。
    罢了罢了，还是先把眼下的难关过了再说。
    朱雀收回思绪准备商量正事，没想到叶念依最在意的也是此事。
    她问：“云哥哥可是遇上了难题，不知小妹有没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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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0章 就在城中

    叶念依的归来对于云逸来说，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少女手中的九转定魂珠，堪称赵无相的致命克星。
    想当初在浮生密藏，叶念依还没有来得及修行，便已经可以用珠子压制住合道境的赵无相。
    这世道就是如此，越是生猛、越是无赖的东西，往往越是惧怕某个天敌。
    “无相神功”效果非凡，赵无相因此横行人间，不知闯出了多少弥天大祸。可一旦遇上九转定魂珠，便一下子没了办法。
    对于云逸来说，白泽事小，覆天阁事大。如今有叶念依相助，对付赵无相便更有了几分把握。
    两人正说着话，小家伙忍不住从衣领钻出打算透透气，然后就看到一个陌生女子正盯着自己。
    她眼神透着狂热，却又与妖都碰见的坏女人不同。那人是充满了占有欲，眼前少女则是充满了喜爱。
    白泽心想，没办法，本妖实在是太招人喜欢了。
    叶念依天生就对妖兽精怪极为亲近，南宫灼灼那只桃花精也是如此，留仙栈碰到貔貅更是喜欢到走不动道。
    此时她一下子又变回了曾经不谙世事、懵懵懂懂的少女气质，“云哥哥，它是谁啊？”
    云逸介绍道：“妖都里发现的小家伙，没有名字。”
    “我能……摸摸它吗？”
    话音刚落，还不等云逸回答，白泽便发出“嘤嘤”两声怪叫，随意在房间各处飞来飞去，发现到处都是新奇玩意儿。
    云逸无奈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它和除我之外的人都不算亲近，之前朱雀想要碰它也被拒绝了。”
    朱雀说道：“可能因为这是一头雌兽吧。”
    云逸：“？”
    叶念依忍不住掩唇笑了起来，之后她问起了云逸碰上了什么难题。
    云逸对她向来信任，也没有丝毫轻视，便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叶念依越听越是心惊，心想原来之前月牙城来了这么多高人，妖都之行更是险象环生。
    她说道：“所以现在云哥哥一方面想要揪出覆天阁之人，防止月牙城遭其毒手。一方面又要用金色小兽与大风盟、万毒教拉扯。”
    “就是这样。”
    “说起覆天阁，我和灼灼回来的路上还碰到了宫澈……”
    叶念依将宫澈已死之事娓娓道来，云逸听后立刻察觉到了其中暗藏玄机。
    这世上恐怕没有人比云逸更清楚宫澈原本的“命运”，故而听到宫澈口口声声说叶念依是自己的前世之妻时，他对此很是困惑。
    云逸：“他说是有人为他卜了一卦，才让他知晓此事？”
    叶念依也对宫澈口中的“算命人”颇为好奇：“我思来想去总觉得这人透着蹊跷。”
    “没错，无论卦象的内容是真是假，他如此做都等于怂恿宫澈找你寻仇。”
    云逸所想远比叶念依深远，他推测算命之人多半来自覆天阁，不然不会出手指点宫澈。
    覆天阁之中卧虎藏龙，此事倒是间接提醒了云逸，或许这次他要面对的不仅是赵无相，还有其他高手。
    ……
    与此同时，月牙城中某个僻静之处。
    神算子按照指引找到一个隐秘标记，用手轻轻一戳，整个人便被带到了赵无相藏身的小天地。
    两人互相看不上，见面便开始阴阳怪气起来。
    神算子：“看样子你没能找到天柱啊，早就跟你说过此行大凶，你偏偏不信。”
    赵无相：“这是我的问题吗，换成你来也未必能成！”
    “事先说好妖都之事由你负责，我去给宫澈那小子护送一程，这黑锅我可不背。”
    “那我问你，宫澈现在怎么样了？”
    “呃，死了。”
    “死了？！”
    “死透透的。”
    赵无相愁得直薅头发，“真是碰上你就没好事，阁主总共吩咐了两件事，居然全都搞砸了。”
    神算子倒是镇定自若：“冥冥中自有天意，这不是你我之错。”
    “少来这套，还是赶紧想想天柱到底什么情况吧。”
    “你先别急，让我算算。”
    乞丐打扮的老者取出与自身气质截然相反的宝贝算盘，开始低头拨弄算珠。而随着他如此做法，天空居然隐隐传出雷声，似是隐隐有了要遭天谴的兆头。
    赵无相虽然没有五官，却能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安，“你倒是快点，我这小天地可挡不住天谴。”
    神算子紧皱眉头，手指纷飞，快到令人眼花缭乱。
    随着算盘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他突然用掌心稳住算珠，再重新分为上下两部分，此时天雷之声总算褪去。
    赵无相问：“什么情况？”
    神算子说道：“天柱就在城中。”
    “啥？！”虽说两人关系不和，可赵无相对于神算子的神通颇为信任，他既然说天柱在这里，那就一定不会出错。
    赵无相实在是想不明白：“我都快要把妖都掘地三尺了，也没能发现天柱踪迹。不过我倒是发现了一处地楔，其上还有天柱气息，因此我一直怀疑是不是天柱已经没了。”
    神算子立刻否定道：“不可能，天柱屹立人间不知多少岁月，怎会消磨不见。一定是那处地楔发生了什么怪事，这才导致天柱没了踪影。”
    “啧，真是麻烦，现在想要回去看看恐怕也没机会了。那里被正气宗的人设下封印，贸然过去必定引起那帮老牛鼻子的注意。”
    “倒也不必故地重游，既然我算出天柱就在城中，咱们只管用心寻找，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说得倒是轻巧，怎么找？”
    “赵无相，你总是蠢得让我懒得和你说话。”神算子重重叹了口气，“我问你，你以为天柱到底是什么东西？”
    赵无相没好气地答道：“不就是一个又粗又高的柱子嘛，金色的，看着就很结实。”
    “那你知道天柱平日里为何不见踪影？”
    “扶摇宗的天柱是被藏在宗门大殿，连通灵霄台，当初是缥缈子开启机关，这才被我和萧布衣找到的……浮生密藏的天柱则藏在无识界，百年现世一次，更是难得一见。”
    神算子说道：“所以妖都的天柱一定也被藏在某处机关之中，唯有激活才会出现。”
    “难道是那处地楔？”
    “未必，也可能是某个极不起眼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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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1章 揣着明白装糊涂

    闻道先与蓝真心身在天海宝舟，远眺妖都情景，见到封默一直陪伴在正气宗一行人左右，俱是松了口气。
    他们最怕的事情，就是正气宗得知了白泽之事，也打算介入其中。
    无论是闻家还是万毒教，都没有与正气宗硬碰硬的底气。
    光凭一个年轻一代的弟子封默，就已经足够让这两人无计可施，若是再加上某位天师，任谁过来都讨不了好。
    因此倒不如让云逸拿着金色小兽，反正他修行低微，在合道境眼皮子底下压根跑不了，只能老老实实回去月牙城。
    这两人之前还针锋相对，恨不得分出个你死我活，如今反而并肩而立，看着不似敌人，更像友人。
    不得不佩服合道境的心性，那叫一个拿得起放得下。
    如今云逸刚好不在，蓝真心便打算私下里探探闻家的口风，问道：“你们闻家非要抓到白泽，到底是为了何事？”
    闻道先说道：“蓝仙子的这个问题属实难以回答，若我说了假话，显得不够坦诚。可我若是说了真话，岂不是等于给你交了底。”
    “呵呵，早就听说闻家最爱收集天下奇珍异兽，而传说白泽可以通万物之情，知鬼神之事。有了它，便可以找到更多妖兽。”
    闻道先答非所问：“说起此事，我倒是更为好奇蓝仙子为何也要白泽，难道真的只是为了精进毒术？”
    蓝真心笑道：“同样的话我早就跟云逸说过，运气也是一种毒药。”
    “这话未免有些敷衍，恐怕云兄弟不会相信。”
    “那你呢？”
    “自是同样不信。”
    蓝真心两手一摊：“你看看，不够坦诚就是我们之间最大的壁障，只要云逸没办法让你我说出实话，到最后还是免不了一番恶战。”
    闻道先面无表情：“如果蓝仙子执意如此，我愿奉陪到底。”
    “我刚刚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请恕在下无可奉告。”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已经无话可说，于是蓝真心率先从天海宝舟一跃而下，身影荡在风中，转瞬便化作无数蝴蝶四散而飞，再也不见踪影。
    闻道先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心事重重。
    闻家作为人间最为了解妖族的世家，闻道先早就看出了金色小兽的蹊跷。
    不然他也不必在妖都为了小家伙与蓝真心悍然出手。
    不过他尚且没有搞懂一件事，那就是白泽为何会化作金色小兽的模样。偏偏此刻他又不能从云逸手中抢走白泽，一探究竟。
    贸然出手只会引起更多人的注意，蓝真心半路杀出来已是令他头疼不已，万一再有正气宗或者其他势力也要入局，那便更加棘手了。
    殊不知蓝真心离开天海宝舟之后，也在偷偷做着自己的打算。
    闻道先如此紧张那头金色小兽，其实已经说明它的身份绝不简单。
    再加上自己追杀它的时候，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运气”的影响无处不在。
    白泽乃是传说中赫赫有名的瑞兽，亲近谁，谁的运气就会好些，这个说法完全站得住脚。
    如此说来，金色小兽或者是白泽的后裔，或者压根就是白泽。
    不过这两种情况对于蓝真心来说没有什么区别，因为她此时此刻，要找的就是一只运气足够好的瑞兽。
    ……
    云逸也猜到自己并非唯一知晓金色小兽真实身份的人。
    其实他完全没必要趟这趟浑水，只不过白泽与自己属实投缘，看它可怜巴巴的模样自是不忍驱赶。
    再加上目前暂时没有发现覆天阁的身影，也让云逸不太放心。
    没了封默这个最厉害的“打手”，云逸又把主意打到了闻道先和蓝真心的身上。
    今夜本来打算去朱雀屋内休息，没想到叶念依的出现打乱了计划，少女非要与朱雀姐姐秉烛夜谈，两人早早便叽叽喳喳回了房间。
    只剩云逸一个孤家寡人。
    不对，还有一头金色小兽，与他枕着同一个枕头，还有样学样把双手枕在脑袋下方，翘着个二郎腿。
    云逸觉得好笑，便没有赶走白泽。
    他轻声说道：“我思来想去，实在是没法子把你送出月牙城。那两个合道境可不是善茬，表面看着一团和气，其实全都暗中盯着你呢。”
    白泽“嘤嘤”道：“我哪儿也不去，就跟着你。”
    “你不是说离开妖都之后要到处逍遥快活吗，怎么还赖上我了？”
    “我觉得只要跟着你，什么事都能化险为夷。”
    “拜托，明明你才是瑞兽白泽，这话应该反过来说才对吧？”
    云逸转头看着小家伙，意味深长道：“而且局势太过复杂，我可没把握护你周全。”
    白泽倒是心大，不以为然道：“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你如果真的那么厉害，又怎会中了坏女人的毒针？”
    “你不懂，那是因为妖都中的妖兽都被封印压制，修为无法增长，可现在随着封印破碎，我们的修为将会突飞猛进。”
    云逸仔细打量了小兽一番，“没感觉，好像还是老样子。”
    白泽嘟囔道：“哪有那么快啊。”
    “话说回来，我倒是有些好奇你如今多大了，怕不是有上万岁？”
    “我不知道，妖都之中不见日月，也分不清时间。”
    “那你什么时候开始记事的？”
    “很久很久以前了，那时候妖都之中还有残余的烛神意念，传授我们这些小兽如何生活。”
    云逸问道：“烛神……是烛九阴的后人吗？”
    白泽答道：“没错，妖都里很多地方都是它的身体所化。”
    “这我倒是看出来了，它的意念后来为什么彻底消失了？”
    “它留在妖都的神念本就是一缕残念，当然支撑不了多久。”
    小家伙打了个哈欠，看样子有些困了，渐渐变得昏昏欲睡。
    云逸的双眼却在夜里微微发亮，他轻声问：“既然你在妖都住了那么久，难道真的没有看见过一道金色光柱？”
    “唔……呼噜噜……”白泽演了一出瞬间入睡。
    云逸轻轻揪了一下小家伙的耳朵，心想真是个小笨蛋，有些问题就算你顾左言他，不去回答，其实也变相给了别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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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2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与此同时，朱雀住处点着烛火，映出屋内几道身影。
    说话之人压低声音，偷偷摸摸，遮遮掩掩，显然是在隐瞒什么。
    朱雀与云逸自从捅破那层窗户纸，自是再也没有什么秘密，她这般小心翼翼，乃是因为从叶念依眉心桃花印记中突然钻出个粉衣少女。
    不是南宫灼灼还能是谁。
    一见这个混世魔王，刚好此时又身处月牙城中，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瞬间苏醒，令朱雀神情复杂。
    南宫灼灼不满道：“咋了，见到我不太高兴？！”
    朱雀苦笑道：“很复杂，喜悦肯定是有的，但是还有一些惆怅。”
    “嗨呀，咱们都是好姐妹，你看你又小心眼了不是？”
    朱雀心想，这怎么能说我小心眼呢，明明是你当初闯祸太多，偏偏我受人所托照顾你，为此还要低调行事，不知为你擦了多少回屁股。
    南宫灼灼可不愿意承认那段往事，直接躺在朱雀的床上滚来滚去，然后忽然嗅到了什么味道，仔细闻了两下，脸色一变。
    朱雀亦是脸色一变，心道不应该啊，自己临走时已经收拾干净了才对。
    叶念依实在看不下去，冷声说道：“灼灼你能不能消停点！”
    南宫灼灼却是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这床上怎么有云逸的味道？”
    果然不愧是朱雀命里的克星，一句话就让对方羞红了脸。
    叶念依脸色也霎时变得通红，气呼呼道：“南宫灼灼！”
    可惜桃花精是个厚脸皮，不依不饶道：“我就是实话实说嘛！”
    朱雀灵机一动，反客为主道：“你怎么知道那是云逸的味道，你闻过？”
    南宫灼灼承认道：“当然闻过，你俩在飞天秘境的时候，我连你给光屁股的云逸洗澡都……”
    “小姑奶奶你快闭嘴吧！”朱雀再难忍受，一把按住南宫灼灼的嘴，把她按倒在床榻之上。
    “呜呜……我就是要说……”两人不管不顾打闹一番，一时间春光大泄。
    叶念依无奈扶额，心想南宫灼灼这是在灵鳌岛憋坏了，出来一趟简直成了人来疯。
    她轻声说道：“你再这么闹下去，云哥哥肯定能察觉到这边的动静。”
    这话果然好使，南宫灼灼瞬间就不挣扎了，眨巴两下大眼睛表示自己绝对不再乱说，朱雀这才把她放开。
    灼灼扶起已被拽到肩膀的衣领，遮住香肩，问道：“不是说云逸与宋姐姐成亲了吗，怎么把你也搭了进去？”
    朱雀气到无话可说。
    “当初就说你是通房丫头，你还不高兴。”
    “我真的要揍你了！”朱雀心想你也就现在嘲笑嘲笑我，等到有朝一日你个桃花精情窦初开，到时候看我怎么捉弄你。
    “好吧。”南宫灼灼做了个闭嘴的动作，乖乖坐在床上不再说话。
    朱雀之所以觉得为难，乃是因为顾虑叶念依的情绪，谁想到被南宫灼灼一番胡搅蛮缠之后，场面虽乱，有些难以启齿的事反而也因此说清楚了。
    不知是好是坏。
    叶念依生怕屋里情景被人察觉，便吹熄蜡烛，布下一层结界，做法之谨慎的确有云逸几分风范。
    等她布置妥当，朱雀这才问道：“明明人都回来了，为什么还要瞒着云逸？”
    南宫灼灼不服气道：“当初他和宋姐姐出去快活，把我俩留在了灵鳌岛，实在是不讲义气！我要等个机会好好吓他一跳！”
    朱雀一脸鄙夷，心想或许你个桃花精命里克我，但是你在云逸那边可从来没占过便宜。
    叶念依柔声道：“灼灼，这事不怪云哥哥的，当初是我哭着非要把你留下来。”
    “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对了，朱雀姐姐刚才我就想问你一件事，宋姐姐可是碰上了什么难题？”叶念依主动岔开话题。
    朱雀惊讶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叶念依点头道：“按理来说他俩新婚燕尔，应该如胶似漆才对，如今却只见云哥哥一人，说明肯定出了岔子。”
    “这事说来有些荒唐，小姐修为不稳，眼看就快要飞升了。”
    南宫灼灼：“这么快就要生了？！”
    朱雀：“我说的是飞升，不是生了。”
    “噢。”
    叶念依：“这……应该是件好事吧？”她如今已经是修行中人，自然知道飞升对于修士来讲意义深刻，是无数人的终极目标。
    朱雀叹道：“对于旁人来说肯定是好事，可对于他俩来讲就不太好了。反正小姐不想飞升，干脆自己留在了葬剑谷。”
    “也对，若是宋姐姐真的飞升走了，云哥哥的修为想要赶上她恐怕还要许多年，一定会时时经受相思之苦。”叶念依这话发自真心，她喜欢云逸，便不想看他难过。
    少女情思就是这般干干净净，有不甘、有心疼，却从来没有嫉妒。
    三个女人一番夜话，渐渐熟络了起来，把许久未见的疏离感抛到了九霄云外。
    朱雀将这段日子云逸的经历通通讲了一遍，南宫灼灼越听越来气，只恨自己没有参与到覆灭天残门、大闹东安城的事件之中。
    叶念依则是听得眼中异彩连连，觉得这样的人生才算精彩。
    她心思缜密，通过朱雀的描述，不久便把云逸的行事目的猜出个七七八八。
    天残门与覆天阁暗中勾结，意图颠覆大夏王朝，而且还联合了大炎刑徒去东安城刺杀长公主。
    云逸表面在为葬剑谷开疆拓土，实则处处都在与覆天阁作对。
    如今他来到妖都无疑也是为了继续给覆天阁添堵。
    “天柱……赵无相……”由于在无识界曾与赵无相打过交道，叶念依猜测那人多半这次也会现身月牙城。
    看来自己回来的正是时候，刚好可以用九转定魂珠帮上云哥哥。
    聊起正事，朱雀在确定附近没人偷听之后，终于把云逸接下来的计划说了出来。
    “他原本打算联手裴前辈去捉赵无相，不过这样做要花费不少力气。现在既然你回来了，他自然有更好的法子对付赵无相。”
    南宫灼灼：“什么办法？”
    朱雀：“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嚯，够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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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3章 碧荷仙子

    妖都开启数日后，其中奇珍异兽被扫荡一空。
    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修行中人，此时有如蝗虫过境，恨不得一根草都不放过。
    大风盟随着闻道先离开之后已经名存实亡，故而妖都之中少了维持秩序之人，散修、正道、魔宗战作一团，打得难解难分。
    所幸没有宗门高手参与战事，故而一直只是小打小闹。
    封默提前带着正气宗弟子回了宗门，还给每个弟子都捉了一只合眼缘的妖兽，也算是不虚此行。
    葬剑谷弟子则在云逸的安排下低调行事，始终游离于战事之外，因此几乎没有折损。
    而等到妖都变成一座空城之后，月牙城再度变成了炙手可热的地方。
    只因有人虽然夺得宝物，对自己却没有多大用处，便想着转手换成灵石，亦或是其他法宝秘笈。
    天元商会无疑就是最好的去处。
    刚好月牙城中便设有一处分会，乃是由“姜家”创立。说来有趣，妖都这么大的一块肥肉居然都不能让姜家出手，似乎他们早就算定，帮助那些修士买卖妖兽可以赚的更多。
    不仅如此，姜家还打算办上一场拍卖会，方便月牙城中的买卖双方。
    却说神算子算出天柱就藏在月牙城中，只是没有化出原形。
    赵无相一番苦思冥想，也想不出天柱会是什么样子，刚好听说了拍卖会的事情。
    他与神算子商议道：“那场拍卖会必定会出现许多妖都中的宝物，或许会有天柱的线索。”
    神算子深以为然，“就冲这句话，你还不算蠢到没边。”
    “嘁，咱们是不是应该想办法弄点钱？”
    “你看我这身乞丐装，像是有钱的样子吗？”
    “早就知道你靠不住。”赵无相已有算计，“罢了，我自己想办法。”
    神算子问道：“你随便找个富家子弟，以无相神功取而代之不就行了？”
    赵无相却摇头道：“你不懂，我上次在浮生密藏吃了大亏，这次必须要小心些。”
    他曾在妖都偷听云逸与闻道先、蓝真心说话，说明那小子肯定也会回到月牙城。
    万一碰上难免要有一场大战，谨慎点总没坏处。
    神算子懒得管他，说道：“那你自己看着办吧。”
    两人一拍两散，决定各自寻找天柱线索，或许这样效率还能快一些。
    没办法，本就是拉屎拉不到一个坑里的冤家，也不知道阁主怎么想的，居然安排他俩一起做事。
    赵无相翻出自己收藏多年的宝贝面皮，首先把其中炼气境、化神境的通通排除，合道境只剩两张又实在是不舍得用，最后便只留下寥寥数张返虚境面皮。
    “云逸那小子腹黑的很，看样子已是返虚境了，这次我可万万不能大意。”
    最终赵无相挑了一张女子面皮，其身份乃是数百年前修真界赫赫有名的“碧荷仙子”。
    仙子来自海外一处隐秘宗门，刚一入世便引来无数豪门弟子争相追求，其美貌可见一斑。
    只可惜经历了一番波折之后，仙子芳踪难寻，一时间引得多少人捶胸顿足，殊不知仙子已经变成了赵无相手中的一张面皮。
    赵无相将面皮贴在自己那张没有五官的面孔上，边边角角仔细抚平，随着一阵宝光闪过，他身上气息一变，摇身变作女子模样。
    就连装扮也与碧荷仙子一模一样，真是神乎其技，令人惊叹。
    他不满道：“可惜碧荷仙子不擅斗法，一身修为大都用在了美貌上，真是浪费。”
    按理来说，此时若能化作类似万都上人这样的合道境，在月牙城便可呼风唤雨，挥挥手就能把那些凡夫俗子变作毒僵。
    只恨最好用的面皮已经“死”在了扶摇宗，而碧荷仙子的身份相比于其他面皮，优势在于她是个女子，可以出其不意。
    赵无相将衣裙整理平整，想到若是可以杀了云逸，夺了他的面皮，那才是最好不过。
    到时候不仅可以利用云逸的身份驱使葬剑谷、天残门、极乐门三地的魔宗弟子，更可以变成宋新瓷的相公，桀桀……
    一想到那个初入合道境就能杀死缥缈子的女魔头，赵无相又打消了念头。
    惹不起，还是算了。
    ……
    “碧荷仙子”现身月牙城，因其容貌出众，顿时被人认出身份，消息很快便扩散开来。
    多少修士都想一睹仙子芳容，为此恨不得献上全部身家，只为换得佳人一笑。
    不得不说赵无相此人假扮女子很有一套，一颦一笑透着一股媚意，将那些男人迷得五迷三道。
    他刻意没有遮掩行踪，大大方方进城，就是为了迷惑那些藏身暗处，而且知晓无相神功的人。
    没错，说的就是云逸。
    赵无相此时身穿银丝纱裙，薄如蝉翼，行走时如披星河，静止时似拢烟云。腰侧开叉直至胯骨，雪白肌肤若隐若现。
    除此之外，他还以一方小巧珠帘遮住面容，随着身子如杨柳摇摆，珠帘左摇右晃，露出一点勾魂摄魄的红唇。
    任谁看了都要感慨一句“真乃人间尤物”。
    却不知面容之后藏着的乃是一个男子。
    赵无相自从进城之后，立刻引来了不知多少狂蜂浪蝶，他这人八面玲珑，谁也不得罪，吊着那群男人的胃口，直接去了城中的天元商会。
    “今日仙子看上什么，在下便买什么。”冤大头一号如是说。
    “我看这对耳环与仙子气质相衬，而且还是一道不错的护身法宝，我这就去买下送给仙子。”冤大头二号说道。
    “你们还是省省吧，谁不知道碧荷仙子百年前就入了返虚境，哪里看得上这些俗物？”冤大头三号锵锵登场。
    赵无相摇了摇头，轻笑道：“我只是随便看看，各位无须为我挂心。”
    冤大头们说道：“怎可如此，仙子之事就是在下的事！我等愿为仙子赴汤蹈火！”
    赵无相掩唇发出“咯咯”轻笑，迷得那群男人快要失了理智。
    此时，天元商会的会长听闻仙子驾临，立刻化身新的冤大头迎了上去，还不忘献上这次拍卖会的宝贝清单。
    他毕恭毕敬地说道：“在下姓钱，这里都是各位修士从妖都中的收获，仙子不如看看其中有没有感兴趣的宝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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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4章 飞升遗骨

    此时云逸和朱雀也在人群之中，不过两人都以天衣无缝之法换了样貌，看着只是普通修士，并无特殊之处。
    朱雀盯着那个被人前呼后拥的碧荷仙子，低声说道：“呵，男人。”
    云逸同样也在打量那位穿着大胆的仙子，感慨道：“确实挺漂亮的。”
    “那我和她谁好看？”
    “这还用问，当然是你好看。就算退一万步来讲，你还比她年轻呢。”
    朱雀挽着云逸的胳膊，甜甜一笑：“算你识相。”
    为了云逸的计划，叶念依和白泽都被藏在了红袖楼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怕被人偶然发现。
    因此朱雀难得有了与云逸独处的机会，自是十分珍惜。
    两人今日来到天元商会，也是为了将一件宝物登记在册，参加不久之后的拍卖会。
    结果刚巧碰上了被众人簇拥而来的碧荷仙子。
    云逸看似欣赏美人，实则是在脑海中寻找关于这位仙子的信息。
    很遗憾，没有。
    碧荷仙子数百年前声名赫赫，还曾经被人评为修真界十大美人之一，可后来突然销声匿迹，也就渐渐淡出了众人视野。
    而且此人来自海外宗门，不属于正道或是魔宗，在大夏、大炎地界行走时间也不长，故而没能留下多少事迹。
    ‘返虚境后期、功法未知、精通媚术……还有，腿很长。’云逸心中盘算道，莫名对这位仙子有些在意。
    倒不是色胆包天，而是因为碧荷仙子正在翻看拍卖清单，视线刚好停留在了甲册名录的某一页。
    碧荷仙子看到那件东西的时候气息一窒，随后又恢复如常，尽管如此还是被云逸察觉到了异常。
    云逸手中同样拿着一本清单，指着上面一头看着怪模怪样的妖兽，突然对朱雀说道：“你喜欢这个？”
    朱雀看着那头妖兽，心想我怎么可能喜欢这种丑东西，不过嘴上却说：“是呢，就是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卖的很贵。”
    幸好她反应极快，刚好避开了方才碧荷仙子的神念探查。
    那位仙子显然是看见了不得了的东西，才会突然变得警惕起来。
    云逸又说：“到时候过来看看不就行了，我会多准备一些灵石的。”
    实则他暗中传音道：‘好像有鱼上钩了。’
    朱雀娇声道：“我不管，我一定要这个。”
    她传音道：‘该不会是那个碧荷仙子吧？’
    ‘她似乎有所觉察，咱们先撤。’
    云逸说完便将清单随手放在一旁，搂着佳人离开了天元商会。
    另一边赵无相心神震动，乃是因为他在甲册名录上看到了一件自己梦寐以求的好东西。
    那居然是一副合道境后期的完整遗骨！
    按照名录描写，宝物来自千年前合欢宗宗主——玉无瑕，此人死于飞升天劫之下，血肉神魂俱灭，只留下一副玉质遗骨。
    赵无相激动不已，心想这骨头落在别人手里可能没什么用处，但自己却可以将其化作面皮，为己所用。
    要知道玉无瑕虽然死于天劫，可更说明他的修为距离飞升境只差一步，放在合道境之中那便是佼佼者。
    更重要的，寻常修士怎么可能在雷劫之中留有尸骨？玉无瑕既然能够做到，说明尸骨必定藏有玄机。
    “真是天助我也，没想到没能找到天柱，却另有收获！”赵无相此时早已把天柱抛到脑后，心想反正还有神算子也在到处寻找天柱。
    自己可绝对不能放过这场天大的机缘。
    赵无相素手指着玉无瑕遗骨，问道：“这副遗骨的卖家是谁？”
    钱会长满脸堆笑道：“这宝物名头虽大，其实我们已经鉴定过了，遗骨上并无残余神念，更无可能留有大道传承。之所以把它放在甲册名录，只是一个噱头而已。”
    赵无相轻笑道：“我倒不在意那些，只是玉无瑕与我师门有段渊源，我若是没有碰到前辈遗骨也就罢了，如今既然碰到了，便一定要把他安葬妥当。”
    身旁的冤大头一听，连连赞叹仙子真是蕙质兰心，还说不管这副遗骨在拍卖会上卖出何等高价，自己都一定要帮助仙子将其拿下！
    “没错，在下也可出一份力！”又有不少冤大头附和道。
    赵无相却是再难压抑，恨不得现在就将这副遗骨据为己有。
    他强压着情绪问道：“不知卖家是哪位，我能否私下里见上一见。”
    钱会长面露难色：“这个……按理来说卖家身份都是保密的，还请仙子勿要为难。”
    赵无相心领神会，传音道：‘此处人多眼杂，不如找个僻静之处详聊？’
    ‘也好，我们商会就有合适的地方。’
    两人一拍即合，接着赵无相打发掉那群冤大头，跟着商会会长去了雅间。
    此处乃是为了有需求的买卖双方所设，其中设下数道阵法，防止外界窥探。
    赵无相连废话的心思都没有，直接以无相神功控制住了钱会长。
    若是一句句往外套话不仅麻烦，而且还有可能夹杂谎言，还不如把人杀了，做成面皮！
    此时赵无相已经顾不得“碧荷仙子”的身份有无暴露风险，或者说，他已经对那副遗骨势在必得，为此不惜牺牲掉手头面皮。
    只见钱会长的额头被赵无相一掌捏住，身躯渐渐缩小，连同骨头血肉全部凝聚到了脸部。
    最后化成了一张薄薄的面皮。
    赵无相心急如焚，立刻将其带上，自身化作钱会长模样，同时也吸收了他的全部记忆。
    原来今早商会来了一对中年夫妇，看模样平平无奇，修为一个是返虚境前期，一个则是化神境后期，全部都是散修，看着不像有后台。
    这两个散修应是从妖都捡了漏，侥幸得了这副遗骨，于是拿来天元商会想要卖个高价。
    根据钱会长的记忆，他们两人如今暂时住在红袖楼的琳琅阁之中，将会参加数日之后的拍卖会。
    可赵无相现在一天都等不了！
    “红袖楼……琳琅阁……”赵无相并未撤去会长面皮，心想留着这层身份还有用处。
    若是白天就追去询问遗骨事宜，未免显得太过刻意，不如等到夜里便宜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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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5章 请君入瓮

    红袖楼中，云逸正忙着为赵无相准备一份大礼。
    玉无瑕的遗骨被安放在琳琅阁的一处密室之中，周围布下了阵法若干。
    虽说对付合道境这些东西派不上多大用场，但演戏要演全套。赵无相那人滑溜得像条泥鳅，若是被他察觉到不对，全力逃跑，再想抓住可就费劲了。
    另外为了避免伤及无辜，云逸还特意将楼中的葬剑谷弟子赶了出去，留下的全是毫无修为的普通女子。
    以赵无相多疑的性格，关键时刻绝对不敢用普通人的面皮。
    朱雀好奇道：“那个碧荷仙子真是赵无相？”
    云逸点头道：“应当是了，我想不出还有谁会对飞升遗骨那么感兴趣。”
    “有理，冲着拍卖会而来的修士大都为了妖兽，除了那个奇奇怪怪的仙子，再也没人留意遗骨的事。”
    叶念依说道：“只是不知赵无相会以何种身份来红袖楼一探究竟。”
    朱雀：“此话怎讲，难道他还会换个身份？”
    云逸表示赞同：“你之前没有与他打过交道，不知道此人的无相神功多么诡异。他白天用碧荷仙子的身份招摇过市，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之后便一定会换上一个低调些的身份。”
    叶念依顺着思路说道：“而且他这人性情高傲，最喜欢戏弄他人，我猜他多半会换成与天元商会有关的身份，这样便可以大大方方与我们接触。”
    “我也这么觉得。”云逸冲叶念依笑道，少女顿时又羞红了脸，微微低头躲过心上人的视线。
    这丫头在家里说得信誓旦旦，碰上云逸之后就又变成了鹌鹑模样。
    实在没办法，她越是确定自己对云逸的心意，就越是难以直视对方。
    体内的南宫灼灼真是恨铁不成钢，恨不得立刻取而代之，让云逸见识见识什么叫热情如火！
    事关赵无相，裴蒹葭也被请来了密室。她以合欢宗手段布下了天罗地网，乍一看完全无迹可寻，起码云逸是没能发现。
    朱雀自从认识裴蒹葭以来，还从未见她如此认真对待一件事情。
    她黏上去问道：“好姐姐，等你抓到了赵无相打算如何处置他？”
    裴蒹葭微微失神，“这我倒还没想好，一直以来我都只想再见郎君一面，却从未想过真的见到他的样子之后……打算做些什么。”
    “其实有件事我早就想问你了。”
    “说吧。”
    “明知道那只是他人假扮的玉无瑕，姐姐你也一定要见上一面吗？”
    “要，不然我这么多年的等待算是什么？你知道我如今最害怕什么吗，不是人死道消，而是每次闭眼睁眼，我都发现忘了无瑕一分，久而久之竟是快要记不清他的样子了。”
    朱雀心中叹道，最是深情苦，如果有天小姐飞升天界，不知云逸会不会也变成这副模样。
    他这人虽然花心，但痴心也是真的，不然也不会与小姐结下如此孽缘。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裴蒹葭将装有夫君遗骨的盒子放在密室中央，最后深深看了它一眼。
    她说：“我已受够了对着枯骨睹物思人，今夜还请各位助我脱离苦海。”
    “裴姐姐你就放心吧！”
    “前辈放心。”
    ……
    红袖楼这边严阵以待，等到入夜，一切如常。
    楼内已经挤满了客人，欣赏着姑娘们新排练的“百花飞天舞”。这是裴蒹葭赠予她们最珍贵的东西，只要凭借这支舞打响名气，自是好处无限。
    云逸与朱雀扮做白日里的中年模样，吩咐姑娘们若是遇上有人要找自己，便直接带来琳琅阁这边。
    只是等了一个时辰，却是不见有人过来。
    朱雀按捺不住问道：“会不会露了马脚？”
    云逸老神在在道：“不急，如果他不趁着人多过来，那就只能扮作飞贼来偷遗骨。”
    “那间密室可不好找，就算他是合道境，难道还能未卜先知，找到藏着遗骨的地方？”
    “所以说他最好的做法还是找个合适的身份，光明正大进入红袖楼。”
    两人正说着，有个姑娘过来说道：“有人自称天元商会的会长，姓钱，想要见见二位。”
    朱雀立刻想道：‘这人是真会长，还是赵无相？’
    云逸早已等候多时，笑道：“快快把人请来吧。”
    姑娘闻言连忙回身去把人引到房间之中。
    钱会长一见云逸二人满脸堆起笑容，“本不想打扰贤伉俪的雅兴，只是确实有件事要找二位详谈，这才不得不来。”
    云逸热情地迎了上去，问道：“可是拍卖会出了什么岔子？”
    “唉，说来惭愧，商会中负责鉴定宝物的人犯了糊涂，一时间眼花看错了许多宝物。”
    “所以您想？”
    “能否让我再看看那具飞升遗骨，若是确认品阶无误，商会可以把它当做这场拍卖会的压轴宝物，如何？”
    “这个嘛……”云逸面露为难。
    此时朱雀已经反应过来，知道面前胖乎乎的富态男子乃是赵无相假扮。
    于是她说：“看看又不会怎样，若是在拍卖会压轴登场，卖出的价格肯定也比平常要高出许多。我说的对吧，钱会长？”
    钱会长立刻承诺道：“我愿以天元商会的名义担保。”
    “既然如此，还请钱会长在此稍候，我去将宝物取来。”云逸装模作样纠结半天，说道：“天元商会在修真界鼎鼎有名，想来也不会诓骗我们夫妻。”
    “这是自然，和气生财嘛！”
    将钱会长留在房间，云逸和朱雀则往后院密室方向走去。
    期间朱雀问道：“这事要不要和东家商量一下？”
    云逸却说：“东家光是打理红袖楼就已经焦头烂额，再说了，那副遗骨本来就是咱们从妖都捡漏得来的东西。”
    “你觉得那个钱会长可以信任吗？明明白天里说的好好的，怎么夜里就突然变了卦？”
    “他就是个返虚境修为，若是真敢造次，光凭咱们两个都能收拾了他。”
    两人这边说着悄悄话，“殊不知”钱会长早已藏匿行踪，偷偷跟在后面，将这番话通通听在耳中。
    他们表现得越是谨慎，赵无相便越是觉得其中并无陷阱。
    眼看着那对夫妻来到一处假山附近，亲手解开了数道封印。
    赵无相面露狞笑，心想幸好自己换了个身份过来，否则还真要挖地三尺才能找到宝物所在。
    桀桀，飞升遗骨，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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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6章 入骨相思

    赵无相紧随其后来到假山一侧，往藏于山间地下的密室看去，只见那对夫妻的身影已经快要不见。
    他心急难耐，来不及多想，便也跟着冲了下去。
    殊不知在他走入地道之后，裴蒹葭的身影立刻出现在入口处，刚好挡住了大半月光，映出她的轮廓。
    她如今仍用着千机那具不男不女的身体，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郎君，居然罕见的有些激动。
    “终于可以再见你一面了……无瑕……”
    赵无相可不知道来路已经被人堵死，他身影如风，不留下丁点声音，直接攀附在石壁之上往深处赶去。
    眼看不远处传来一阵光亮，那光源乃是一盏油灯，照亮了密室内外。
    赵无相生怕有诈，还是故意留了一手，刚好藏身在那抹光亮之外，隐于黑暗之中，心想以自己的身法修为，那对夫妻绝对察觉不到背后跟了人。
    只可惜，他千算万算，没算到云逸压根不需要真正感应到他的存在。
    即便云逸什么都感受不到，却已经笃定背后跟着赵无相。
    他匆匆走到放着遗骨的盒子前，将其打开打算查看一番，结果登时发出一声惊呼：“遗骨不见了！”
    朱雀闻声也是惊讶无比，“怎、怎会如此？！”
    这一声呼喊落在赵无相的耳中，顿时令他心境大乱，到了嘴边的鸭子，绝对不能让它跑了！
    此时赵无相顾不得更多，直接冲入密室之中，随手将那对夫妇一人一掌拍到墙角。
    “宝贝！我的宝贝！”他看向那只木盒，发现里面明明堆放白玉一般的骸骨，而且从气息来看绝对无误。
    合道境只要历经天劫便可飞升，而这副骸骨的主人虽然死于天劫，尸骨不知为何却留了下来，上面居然还残留着丝毫雷劫气息。
    若是把它化作面皮，修为比起合道境后期还要更胜一筹！
    就在赵无相欣喜若狂之时，一颗紫色珠子莫名出现在他头顶，洒下一道紫光将其笼罩其中。
    正是早就藏身密室之中的叶念依动了手，如今她已彻底炼化九转定魂珠，施展法宝再也无须将其按在赵无相额头处那般麻烦。
    她知道以自己的修为暗算合道境胜算不多，专门等到对方得意忘形之时方才出手，想着可以将赵无相封印在这张钱会长的面皮之中。
    没想到赵无相深知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就在珠子出现的一刹那，他已是将手指刺入头皮，硬生生剥下了这张血淋淋的面皮。
    “同样的招数，我怎么可能上当两次？”赵无相随手将钱会长的面皮扔在脚下，血肉模糊的脸迅速愈合，恢复成了没有五官，一片洁白的模样。
    他已恢复合道境的修为，一眼便看破了云逸与朱雀的天衣无缝之法，顺便还找到了藏身角落的叶念依。
    “哈哈，你们以这副遗骨做饵引我上钩，却不知我早就提防着那颗破珠子！”
    赵无相一手抱着盒子，一手抬起，准备给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一个痛快。
    这时云逸高声说道：“撤了！”
    随后他们三人的身体便融入各自身后的石壁之中，竟是直接穿透过去，不知去了何处。
    密室中只留下云逸的声音：“惹不起你个合道境，我们先走一步。”
    赵无相眉头一皱，料定此处仍有古怪。
    他突然感到身后传来一阵极为恐怖的气息，猛地转身射出一指，却被那人轻描淡写破去。
    随着那人身影走入光亮，终于露出了一张绝色面容。
    可惜这容貌乃是画出来的，并非天生，故而在暗处看着有些诡异。
    赵无相不认得裴蒹葭，只觉得她修为极高，自己竟是看不出深浅。
    他瞬间冷汗涔涔，想起了初次见到萧布衣的时候，也是类似的感觉。
    ‘恐怕是个飞升境，不可力敌，我得赶紧跑路。’赵无相迅速做了决定，可是密室唯一的出路已被神秘高手堵住，想逃只能另作他法。
    他想到云逸等人就是从石壁逃离此地，料定那里必定藏着蹊跷，于是运起全力攻向墙壁，结果被数道阵法直接弹了回来。
    “可恶！”虽说这些阵法困不住赵无相太久，可即便只是耽误片刻对他来说都足够致命。
    此时裴蒹葭已经缓步走来，恍若鬼魅，一对雪白玉掌上涂红的指甲显得颇为刺眼。
    赵无相后退两步，说道：“这可是你逼我的！”
    裴蒹葭只是微微歪头，露出一个渗人笑容。
    赵无相心想以我的修为虽然不是你的对手，可等到我吸收了这副飞升遗骨，那可就不好说了！
    他将手伸入盒子之中，下一刻无数血肉红丝从他指尖疯狂涌出，攀附在那些骨头之上，转眼便将其包裹、消化，变成了一张白玉般的面皮。
    不愧是半个飞升境留下的好东西，连面皮材质都与其他人不同！
    赵无相大喜过望，立刻将面皮戴在脸上。
    他脸庞钻出无数红丝，与白玉面皮粘在一起，不断发力将它牢牢锁在自己脸上。
    而随着人与面皮不断融合，赵无相身上的装扮也发生了变化，竟是变作了一个身穿白衫，风度翩翩的英俊男子。
    他头戴白玉簪，眉间自有宗师气度，嘴角习惯性带着笑意，似是逍遥人间、玩世不恭的浪子。
    裴蒹葭看着面前这个再熟悉不过的人，身躯竟是忍不住微微颤抖，口中喃喃道：“郎君……”
    赵无相已经彻底化作玉无瑕，他嫌弃道：“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谁是你郎君！”
    他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强大，决定先杀了面前这个怪女人，然后再去找云逸好好算账。
    “夫君，你可知这天我等了多久？”裴蒹葭对那些冒犯之语恍若未闻，只是痴痴盯着那张令她魂牵梦绕的面孔，不愿挪开目光。
    心中那道渐渐模糊的身影在这一刻终于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我总算没有忘了你，我又怎能忘了你。
    赵无相被那深情目光盯着，亦是身躯颤抖，似是终于想起了面前女子的身份，心神随之变得混乱起来。
    情急之下，他一掌拍向裴蒹葭，可是手掌在快要碰到对方的时候，突然再难寸进。
    裴蒹葭脸上深情依旧，只是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块青红两色交织的玉佩，
    正是不久前云逸交还于她的相思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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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7章 生亦何欢

    数日前。
    云逸与裴蒹葭商议如何对付赵无相，此人太过滑溜，如今连他在哪儿都不知道，想要活捉更是难如登天。
    裴蒹葭眸中闪过一抹失落：“不瞒云公子，我这副魂魄留在世间的时日已经不多了。”
    云逸不解：“怎会如此？”
    “只因我已将画眉道传给了朱雀，她领悟大道越深，我自然就会日渐虚弱。而且当初飞升成功却又反悔，也被天道厌弃，如今能够苟延残喘已是心满意足。”
    “这……我之前还对裴前辈多有提防，实在抱歉。”
    “无妨，你我虽然差着辈分，但说白了都是魔宗中人。你的做法我完全可以理解。”
    云逸自然听出了裴蒹葭的言外之意，承诺道：“其实我已经想好办法引出赵无相，只是问题在于如何才能将他困住。”
    “什么法子？”
    “前辈有所不知，赵无相的无相神功十分诡异，他本人也一直在寻找机缘，制作一张飞升境的面皮。而玉无瑕前辈的遗骨就是最好的诱饵，只要放出消息，他必定会现身。”
    “无相神功吗……前阵子我倒是打听过这门功法，听说戴上面皮之后便可彻底变成另一个人，包括样貌、心性，甚至记忆，全部如出一辙。”
    “正是如此。”
    裴蒹葭笑道：“既然如此，我已经想到办法困住赵无相了。”
    她不愧是千年前合欢宗的中兴之祖，三言两语便点破了无相神功的罩门所在。
    “这功法效果惊人，若是能被他找到飞升境的面皮，甚至可以无视天劫直接化身此人。但是，其中却有一个无可逃避的致命缺点。”
    云逸问道：“缺点？”
    “若是化成比境界稍低的修士，赵无相仍可保持自身理智。可若是真的化身成为境界比他还高的修士，他该如何抵挡那张面皮原本的记忆？
    “这事说着轻巧，殊不知合道境修士个个身怀绝技，他施展无相神功的时候，何尝不是另一种‘夺舍’，把自身皮囊彻底化作他人。
    “他若是沉迷强大力量不可自拔，渐渐也就分不清哪张面孔是自己，哪张面具是他人，到最后怕是要落得一个疯魔下场。”
    听她这么一说，云逸恍然大悟，一直以来自己都为如何对付无相神功头疼不已，却没想到这门功法在前辈眼中，其实压根就是一门舍生取死的功法。
    若是赵无相真的变作玉无瑕，到时候自己是谁，自己可就说了不算了。
    相当于把修炼一生的皮囊做了他人的“鼎炉”。
    裴蒹葭不愧曾经飞升还可反悔的“第一人”，眼界远非云逸可比。
    经她如此点拨，对付赵无相的问题就只剩下如何让他吸收遗骨，带上玉无瑕的面皮了。
    这个云逸却是再擅长不过，摆弄人心引君入瓮，本就是他最拿手的事情。
    裴蒹葭又说：“只是对付他还需一件宝物，此时就在云公子手中。”
    云逸心领神会，立刻取出那枚青红两色的相思引递了过去。
    他一直以为这枚出现在玉无瑕葬身之处的玉佩藏着玄机，不仅可以打开极乐天，更是蕴含着裴蒹葭夺舍复活的关键。
    故而玉佩几经辗转，在云逸和宋新瓷手中来来回回，其实都是为了提防裴蒹葭。
    可如今这位前辈已是怀着死意，连自身大道都放弃不要，也就没必要继续以小人之心对待了。
    裴蒹葭轻轻抚摸着相思引，说道：“这枚玉佩乃是郎君的贴身之物，更是他的合道之物。”
    “还未请教玉无瑕前辈的大道是？”
    “相思道，与我的画眉道刚好一对，却又命中注定难得两全。”
    一个相思，一个画眉，听着都与“情”之一字有关，可到了飞升之时却是截然相反的两条大道。
    裴蒹葭悠悠说道：“相思先要分离，我与他朝夕相对，好得像是同一个人，如何思念对方？所以当初他为了飞升，居然臆想出了一个不存在的女子，自我欺骗所爱之人其实是她！”
    云逸：“前辈这是为了更好体悟相思之情。”
    “呵，可笑他还亲手为那女子画像、雕塑玉身。我开始不明就里，险些与他反目成仇，后来发现女子样貌与我完全一致，只是区别在于，那是曾经少女模样的我。”
    裴蒹葭觉得可笑，笑道：“是不是很荒唐，他爱的是我，却又不是现在的我。这样一来便可以成全他的相思之道，令他飞升！”
    云逸却不觉得可笑：“但他飞升还是失败了。”
    “那是因为终于到了飞升之时，在经历天劫的关键时刻，他突然醒悟相思之人只是虚幻，因此对我无比思念，竟是甘愿顶着雷劫见我一面。”
    “他是害怕若是飞升失败，与你生死两隔再难相见？”
    “偏偏害死他的就是这个念头，一旦见我，相思便解，还谈何飞升？”
    没想到当年之事另有隐情，玉无瑕之死也有蹊跷。
    裴蒹葭接着说道：“他临死终于见到了我，总算解了相思之苦。可我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把他救下，只留下一副遗骨。
    “我有心为他报仇雪恨，杀他的却是茫茫天劫，你说我该如何出了这口恶气？”
    云逸：“所以你选择飞升渡劫，成功之后却又反悔。”
    “我要郎君为我画一辈子的眉，若是去了天界，谁来为我画眉？”裴蒹葭提起往事时满眼柔情。
    云逸虽然不清楚这对合欢宗夫妇到底经历了多少，却通过只言片语了解到他们应是分别了许多年，各自修行，可惜后来生离化作死别。
    裴蒹葭摩挲着相思引，像是抚摸爱人的指尖，“我此生所愿只剩一件事，那就是让他再为我画一次眉。”
    此事无关大道，只关情爱。
    云逸已经彻底相信，只要赵无相胆敢化作玉无瑕，裴蒹葭便吃定了他！
    那位前辈一身修为，还有令他不惜放弃飞升的相思之苦，无论是谁都绝难抵挡。
    合道飞升，不仅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终极愿望，同时也是少数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结果。
    云逸与宋新瓷如今饱受此间苦楚，最是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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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8章 望梅止渴

    一枚青红玉，入骨相思知不知。
    这玉佩是裴蒹葭与玉无瑕的定情信物，也是玉无瑕的合道之物，对他意义非凡。
    故而赵无相看见这枚相思引的时候，心神如受重创，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脑中更是经历着一番看不见的交锋。
    那是两种记忆不断纠缠厮杀，争相占据上风的痛。
    这痛不似肉体之苦，更像是九道天劫中的“问心雷”，中者痛在魂魄深处，一时恍惚竟连自己是谁都难以分清。
    赵无相情急之下竟是打算故技重施，再次硬生生撕下面皮。
    可玉无瑕的脸孔早已与他融为一体，哪里取得下来。再者说，他仅有一只手在扣弄面皮，另一只手却又在阻止自己的行为。
    整个人的脸也变作两种表情，一边痛苦，一边淡然，在密室的昏暗灯火之中显得恍如恶鬼。
    云逸三人不知何时出现在裴蒹葭身后，应是顺着之前留下的暗道逃离密室，等到赵无相入瓮，这才去而复返。
    叶念依看着那个疯疯癫癫的男人，微微有些不忍，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云逸为她解释道：“他既想做玉无瑕，又要做赵无相，因此变成了这副模样。”
    “为何他之前化作献王苏信的时候没有这样？”
    “那是因为苏信只是个化神境，还不至于令他迷失自我。可玉无瑕前辈不同，他生在千年之前，修为阅历都远超赵无相。”
    叶念依似有所悟，点头道：“就像我与灼灼共用一副身体。”
    云逸说：“你们可以相安无事，是建立在对彼此的绝对信任之上。而赵无相如今的状况有所不同，他太渴望力量，绝对不会放手，这样一来也把自己锁死在这困境之中。”
    别人都在看赵无相，唯独朱雀在留意裴姐姐的情况，见她阴晴不定，跟着一块心疼不已。
    若是云逸遭受这种痛苦，朱雀心想自己绝对看不下去，真是恨不得替他去痛，甚至替他去死。
    眼看赵无相跌倒在地，四肢自相残杀，纠缠在了一起。他用左手砍杀右手，用右脚踩碎左脚的脚骨，身上气息也是变来变去，那张脸更是忽而变成无面怪人，忽而又变成玉无瑕。
    原来有些面具戴的久了，是真的会摘不下来。
    正如“恶紫夺朱”。
    对云逸等人来说只是过去了不久，可对于赵无相本人来说却像是天人交战了足足一生。
    终于他开始疲倦，失去了反抗的力气，彻底接受了玉无瑕的身份。
    他得偿所愿，凭空获得了“相思道”，而且经历过天劫打磨，更显神妙。
    可他也失去了自我，从此赵无相变成了被压在心底角落的存在，而相貌堂堂的玉无瑕则变成了他。
    玉无瑕身体忽然一抖，眼神恢复清明，他站起身来，看向面前那个令自己魂牵梦绕、饱受相思之苦的女子。
    终是情难自禁一把将其拥入怀中。
    裴蒹葭泪流满面，喃喃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玉无瑕并不知道裴蒹葭为了这次见面等了多久，可他能够感受到怀中女子的温度，与自己所爱之人完全一样。
    此间事了，云逸觉得赵无相很难翻身，便带着朱雀、叶念依去了外面，给那二人留一个独处空间。
    朱雀脸色看着不太好，云逸便问：“你的裴姐姐终于见到了心上人，你怎么好像不开心？”
    “可他毕竟不是玉无瑕，而是赵无相那个憨货，这种做法和望梅止渴有什么区别？”
    “其实赵无相和裴蒹葭都是望梅止渴之人，一个人的青梅是虚无缥缈的飞升遗骨，一个人的青梅则是心爱之人。”
    云逸叹道：“就像当初玉无瑕为了修炼相思道，凭空创造出一个与裴蒹葭一模一样的女子，把她当做自己爱而不得的对象。想不到如今裴蒹葭也要经历类似的事，或许经此之后，她也会对夫君感同身受。”
    朱雀自是早就从裴姐姐口中听过那段往事，她忽然凶巴巴地说：“你可不许犯这种糊涂！”
    “哪种糊涂？”
    “为了修炼去杜撰不存在的人啊，我是说……如果有天小姐飞升走了，你要记住人间还有我、我们。”
    叶念依亦是坚定地点了点头，“没错。”
    云逸心头一热，笑道：“我不会那样做的，一定不会。”
    叶念依说道：“在灵鳌岛的时候，先生曾对我和灼灼讲过合道飞升的一些道理。当时云哥哥和宋姐姐正在画中世界，故而没能听到。”
    “师父怎么说？”
    “他说这世上多情道最难飞升，因为人间牵绊太多，难以斩断。”
    “相思道和画眉道就是此类了。”云逸忽然反应过来：“这么说来，新瓷的太上忘情道反而最容易飞升。”
    他不禁叹了口气，心想原来师父早就料定自己与新瓷会有今日之难。
    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却说一夜过后，云逸给那两人留了私人空间，特意没去打扰。
    没想到一早裴蒹葭就带着“赵无相”主动找上门来，两人看着神采奕奕。
    云逸这边依旧是与白泽一起休息，没办法，谁让朱雀被叶念依霸占了去。也不知道她们两个藏着什么秘密，居然还在房间外设下阵法不让窥探。
    不过转念一想，裴蒹葭如今用的是千机的身体，云逸顿时念头通达。
    云逸主动说道：“裴前辈今天的眉毛似乎格外好看。”
    裴蒹葭娇笑道：“是我自己的画的，他现在手生的厉害，非说先要练练手才肯为我画眉。”
    玉无瑕亦是微笑点头，对云逸说道：“我夫妻二人可以重逢，还要多谢你倾力相助。”
    云逸上下打量着面前男子，“我能否问问阁下现在到底是赵无相，还是玉无瑕？”
    玉无瑕腰间悬挂着相思引，答道：“既是赵无相，亦是玉无瑕。”
    裴蒹葭解释道：“昨夜我与赵无相聊过，承诺等我了了心愿，无瑕会把修为留给他。”
    当然这话是真是假暂不确定，不过赵无相得了这份承诺之后，总算心甘情愿献出了身体。
    故而玉无瑕才会说出自己“两者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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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9章 覆天阁

    白泽平日里表现得像个孩童，能吃能睡，此时正躺在云逸的枕头上呼呼大睡，朦胧中听见有人说话这才悠悠醒来。
    它习惯性飞到云逸肩头，似是撒娇。
    小东西真是越来越粘人了，昨天有事特意把它关在了房间里，结果等到云逸回来迎面就是“嘤嘤”一顿数落。
    玉无瑕看到白泽之时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他转头看向自家娘子，两人四目相对，俱是点了点头。
    随后裴蒹葭亲手在房间内外设下结界，对云逸说道：“我知道你一定有许多问题，如今刚好朱雀和叶念依全都不在，我们可以好好聊聊。”
    云逸正有此意，于是与两位前辈围桌而坐。
    他说：“我想玉前辈应该也吸收了赵无相的记忆吧？”
    玉无瑕自觉欠了云逸一个天大人情，点头道：“你可以随便提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覆天阁到底要做什么？”云逸想都没想，直接抛出了困扰自己“两世”的关键问题。
    玉无瑕料到他会有此问，立刻回答道：“其实它要做的事情，你早就已经猜出来了。只是，你觉得此事太过疯狂，故而一直不敢相信。”
    “覆天阁真的只是为了摧毁天柱，令三界重归混沌？可这对它有什么好处。”
    “不是所有人做事都会为了好处，有时候或许只是一个念头，或者觉得人生了无生趣，单纯想要找些事做。”
    “我不理解。”
    “拿我自己来说……我说的是赵无相，我加入覆天阁的初衷是认同他们的理念。”
    “什么理念？”
    “苍天不公，三界不平，所以需要打破现有的一切，重新厘定秩序。”玉无瑕特意指了下头顶，显然他想表达的是“天道”，而非“苍天”。
    裴蒹葭也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惊讶道：“好大的口气。”
    玉无瑕温柔看向娘子，解释说：“覆天阁的阁主乃是仙人境，他自然有资格说出这种话。”
    裴蒹葭不解道：“他如此说法可有证据？”
    “混沌化为三界，清者上浮成了天界，浊者下沉成了地界。天界仙气缥缈，长生不死，反观地界一片凄苦，其中生灵欲壑难填，其实从这时开始便已经不公平了。”
    其实对于天道不公，云逸还另有一番理解，乃是来自王神来的亲身经历。
    数千年前，铸剑山庄终于打造出了一柄绝世神兵“十方俱灭”，却遭天道忌惮，悍然出手毁掉了神剑与整座山庄。
    天道如此行事，哪里谈得上公平？反而更像是一个贪生怕死之徒。
    云逸轻声说道：“它在畏惧死亡。”
    玉无瑕笑道：“没错，它如今变得越来越像是人。人是这世上最喜生恶死的存在，修行也是为了得到长生，远离死亡。”
    “或许正是人间修士越来越多，这样的想法影响到了它，让它也开始追求永生。”
    “具体原因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这样的它已经不配主宰三界，在它统治之下的天界更是泡沫幻影，一戳就破。”
    聊到此处，云逸终于明白王神来当初为何提醒自己，暂且不要过多打听天道的事。
    因为这真的是一桩天大的事，寻常人只是听到都会觉得沉重无比。
    云逸结合两世记忆，努力回想关于覆天阁的点点滴滴，发现他们的确“志向高远”，似乎眼中从来没有人间之事，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目的。
    他问：“打碎天柱之后，会发生什么？”
    玉无瑕答道：“三界混乱，再无天界、地界之分，它也将坠落人间。”
    “然后呢，覆天阁打算怎么做？”
    “杀了它。”
    云逸忽然一阵沉默，就连裴蒹葭也翻了个白眼。
    玉无瑕问：“是不是听着很不可思议？”
    云逸：“你说呢？”
    “我们也曾这么觉得，可正是因为此事足够不可思议，才会引来许多同道中人。”
    “你们知道它到底是什么吗，居然生出了杀它的想法。”
    玉无瑕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或许阁主知道。”
    云逸追问：“怎么做？”
    “用亿万生灵的性命打造一柄可以杀死它的神兵利器。”
    “荒唐！”
    “它本就是因人而生，如今又因为过分沾染了人类的七情六欲而变得贪生怕死。那这条路便行得通，用无数生灵的死亡，将‘死’的观念灌注其中，终能使它走向灭亡。”
    裴蒹葭感慨道：“这实在太疯狂了。”
    云逸想到覆天阁一统大夏、大炎两大王朝，又掀起了正道魔宗的战争，目的就是在人界掀起无数腥风血雨。
    总而言之，打碎天柱是为了令天道坠落人间，献祭生灵性命则是为了杀死天道。
    这就是覆天阁的全盘计划。
    可惜上一世云逸与宋新瓷“死”得太早，并不知道覆天阁最终是否得偿所愿。
    ……
    与此同时，葬剑谷，新瓷别院。
    宋新瓷虽然身处龙凤锁灵阵之中，可其实看起来一切如常，别院依旧清冷，天色依旧湛蓝。
    区别在于这里没有灵气，令宋新瓷无法修行，也就不会在无意间踏出那飞升的关键一步。
    可这些日子她并未闲着，而是忙于整理脑中的前世记忆。
    她一开始有些抵触这样做，因为前世自己与云逸的结局实在凄惨，让她不忍多想。
    另一方面她越是吸收那些记忆，自己也就变得越来越像是前世的自己，太上忘情也因此蠢蠢欲动。
    宋新瓷想过放弃，但是想到自己和云逸会死于绝天涯，便又忍不住想去记忆中寻找答案。
    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是那个名叫覆天阁的组织。
    此时宋新瓷正泡着温泉，明明作为合道境修士早就没了世俗欲望，可她尤为喜欢沐浴。
    或许与画中世界云逸总是伺候自己洗澡有关。
    池水温柔，像是心上人轻抚自己的身体，令人舒适安宁。
    她如墨发丝垂落腰间，发梢扫过水面留下阵阵涟漪，在那蒸腾雾气之中，上一世的往事历历在目。
    宋新瓷无意识抚摸着指间的绕指柔，似乎以此提醒自己，你已经不是从前的你。
    了解过去，接受过去，自己却未必要“回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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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0章 人为薪柴

    上一世的两人，有着与这一世截然不同的经历。
    经历无名小镇之后，云逸对宋新瓷满是爱慕，主动跟随她回到了魔宗一同修行。
    宋新瓷对他自然不太感冒，只是把他当成了挡箭牌，用一场虚假的大婚，去敷衍魔尊易天行的追求。
    云逸知晓此事，可他情深义重，无论如何都不愿回头。
    一番波折之后，两人共同经历了被易天行追杀、攻打天残门等事，最后终于令万毒教与阴神宫俯首称臣，完成了一统魔宗的壮举。
    原本宋新瓷打算开始攻破飞升瓶颈，解开自己与云逸的同心蛊，没想到就在这关键时刻，人间突然冒出来一个名叫覆天阁的组织。
    它不仅迅速一统世俗两大王朝，更是把手伸到了修真界，试图用云逸挟持宋新瓷，这样便可以操纵整个魔宗。
    如此说来，云逸和宋新瓷的上一世之死，其实是由覆天阁一手促成。
    只是两人死得过于诡异，而且从未留意过覆天阁这个庞然大物，以至于临死时都糊里糊涂。
    宋新瓷掬起一捧水淋在肩头，心想最大的困惑在于云逸为何可以带着记忆，回到无名小镇初次被埋下同心蛊的关键时分。
    而自己则是在与他同房之后，前世记忆随之苏醒，一发不可收拾。
    如此匪夷所思之事会是谁的手笔？
    宋新瓷仰头看天，心想难道是你？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她暂时想不通这个问题，干脆不再去想，而是开始揣摩覆天阁的所作所为到底为何。
    或许是因为修为更高，或许是因为太上忘情道的缘故。
    宋新瓷很快就想到了覆天阁的真实目的，而且并不觉得诧异。
    她只是在想，自己与云逸这一世如何才能避免重蹈覆辙。甚至说，防患于未然，率先一步将覆天阁抹杀在萌芽之中。
    ……
    难，像是覆天阁这等庞然大物，其中不知藏着多少秘密。
    光是一个萧布衣就足够让人头痛不已。
    不过尽管如此，云逸和宋新瓷还是想到了一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无论胜算多少，起码要打听清楚对手的虚实。
    他问道：“覆天阁里有多少高手？”
    玉无瑕答道：“阁主自然是仙人境，独一无二。”
    ‘那可未必，剑圣王神来也依然在人间。’云逸心想。
    “阁主之下还有三名飞升境，分别以七杀、破军、贪狼作为代号，具体身份成谜，赵无相只认识其中的七杀——萧布衣。”
    云逸没想到覆天阁之中居然有足足三名飞升境，若是这些人合力出手，怕是连正气宗都抵挡不住。
    他问：“你的言外之意是，这三人并不结伴同行？”
    玉无瑕：“没错，三人各自成组，分别执行破坏天柱的任务。如此安排应该也与人间灵气稀薄，无法帮助飞升境恢复修为有关，他们的出手次数有限。”
    说到天柱，云逸又问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覆天阁已经破坏了多少天柱，或者说如今天柱还剩几根？”
    玉无瑕稍作思考，回答道：“天柱共有九根，千年前覆天阁便开始谋划将其打碎，如今已经毁掉了不周山、碧落涧、沧浪宗……”
    不周山乃是修仙世家“姜家”的栖息地，千年前被人一剑削平，原来是受到天柱连累所致。
    碧落涧则是传说中连通地界之处，此地罕有人至，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它的位置。
    沧浪宗则曾是正道五大宗门之一，位于东海，在上次正魔大战中几乎灭门，没想到也与天柱被毁有关。
    “还有百荒圣地、扶摇宗、无识界……”
    百荒圣地位于极北之地，乃是无数荒族眼中最为神圣的存在。
    扶摇宗和无识界则由云逸亲身经历，不必多言。
    只是没想到扶摇宗的天柱被灵韵舍去一身修为强行修补，可在覆天阁看来全都无济于事。
    云逸说道：“如此说来，还剩下三道天柱未被损毁。”
    玉无瑕讲道：“一道在妖都，一道在绝天涯，至于最后一道，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就在正气宗。”
    九道天柱的传说在修真界虽然广为人知，但极少有人知道它们的位置。像是碧落涧、无识界以及妖都的天柱更是藏在数百年一见的洞天福地之中，难得一见。
    难怪覆天阁近年来动作颇多，原来是终于等到了浮生密藏开启，以及妖都封印破碎，否则他们也对这两处地方的天柱无可奈何。
    绝天涯的那道天柱并不让云逸感到意外，因为他与宋新瓷上一世就是死在那里，结合覆天阁所作所为，早就猜到那里绝对不是一个普通地方。
    云逸说道：“覆天阁每打断一根天柱，那些飞升境的力量都会有所折损，所以他们选择把最难拿下的正气宗放到最后。”
    玉无瑕点头道：“正是如此，在阁主看来，除了正气宗的天柱有些棘手，其他的全部不值一提。”
    “妖都的天柱在哪里？”
    “赵无相只知道天柱就在月牙城中，一时半会却找不到它的下落。”
    云逸闻言松了口气，又问：“他应该也有帮手吧？覆天阁总不会只派了他一个合道境来此行事。”
    “当然有，那人名叫神算子，也可以叫做老算盘，是个精通卜算之术的合道境，就是他算到了天柱就在城中。而且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一定可以找到天柱的具体位置。”
    玉无瑕话锋一转：“除此之外，赵无相还将仅剩一张的大衍遁一符给了老算盘，只要发现天柱他便会召唤出七杀萧布衣。”
    有一名飞升境作为后手，对于覆天阁来说，摧毁天柱便已经足够。
    云逸有意无意看了眼肩头的金色小兽，心想看来覆天阁还没发现你，勉强算是一个好消息。
    “我还有一个问题。”
    “请讲。”
    “既然覆天阁要献祭亿万生灵的性命，为何在我看来，他们行动时一直避免造成过多死伤？”
    “这是因为那些生灵还不到死的时候，唯有等到苍天降临，那些人族才可以化作薪柴，修士为薪，俗人为柴，用他们的命点燃一把足以焚烧苍天的滔天巨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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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1章 天师齐聚

    疯狂！
    这是云逸对覆天阁唯一的印象。
    它竟然想要带着人界亿万生灵奔赴死亡，以此杀死天道。
    只因覆天阁觉得天道不公，三界不平，这样做便可将一切从头来过。
    可在云逸看来，如此做法无疑是得不偿失的，那些将要被牺牲的生灵如何选择，覆天阁实施计划的过程中要牺牲多少人。
    这本身又谈何公平？
    一旦追求公平的过程中失去了“公平”，便早就失去了最初的意义。
    因此云逸无法理解覆天阁的做法，更多把他们的动机归结为“修行太高，实在无聊，想要做件空前绝后的大事”。
    而且这件事对于人界，有害无益。
    要知道王神来也是仙人境，年少时还与天道结下梁子，本人更是一名剑修。
    可他便不会滥杀无辜，而是打碎飞升桥留在人间，以自身修为震慑天道，勿要倒行逆施。
    这才是修行大能应该做的事情。
    同一时刻，宋新瓷也想通了覆天阁的所作所为。
    与云逸有所不同，她可以理解覆天阁的做法。打碎天柱，重塑三界，想必在新的世界，覆天阁将会成为第一个“主宰”。
    这对于修士来说，虽然高不可攀，却也足够诱惑。
    阁主能够驱使飞升境，说明自身修为一定更高。而仙人境已经到了修行尽头，所以他想要走得更高更远，就只能对天道下手。
    宋新瓷如今年纪轻轻，连她也不禁在想，自己飞升在即，若是再花费一段时光晋入仙人境。
    到时候或许只是刚刚百岁，或许不足千岁，可一入天界便长生不老，若是活着没了目标岂不是了无生趣？
    不得不说，修为境界不同的人，看待覆天阁的眼光也是截然不同。
    合道境和飞升境更能理解阁主的计划，返虚境的云逸则不然，当然这与立场也有关系，云逸更多站在天下苍生的角度去考虑事情。
    宋新瓷想到前世经历，覆天阁想要借助云逸控制自己，借此掌控魔宗。
    如今故事好像又一次来到了相似情节，魔尊易天行已死，葬剑谷一家独大，覆天阁多半会“故技重施”。
    这不得不让宋新瓷担忧，若是自己飞升离去，云逸能否照顾好自己。
    虽说有王神来这位仙人师父兜底，云逸应该不至于死在覆天阁手中。可按照他的性子，真的看到那些不平之事，一定会出手相助。
    同时她也越来越是好奇，为何近千年来天界与人界好像断了联系，再也不见飞升之人下凡，一入天界就像死了一样，毫无消息。
    覆天阁的飞升境又为何可以留在人间，如果此事出自阁主手笔，他又是如何做到？
    ……
    与此同时，正气宗，天师府。
    封默总算带着一群师弟师妹返回，这让他不禁松了口气。
    说实话，这事远比修炼更要让人费神。
    所幸这次出门解决了巧巧师妹的问题，如今她整日与袁多情黏在一起，虽说没有确定关系，但以旁人的眼光来看，已是好事将近。
    还真是欠了云兄一份人情。
    天师府那边传话过来，命众弟子各回各家，收心修行。
    大师兄封默则需要前往天师府参与议事。
    封默愣了一下，心道该不会师父又闯祸了吧？
    一念至此，他连忙赶去了天师府，刚一进门便松了口气，三大派系的天师齐聚天师府，包括各自门下的合道长老也都过来了。
    说明这是有正事要谈，而不是针对钟宛心的“批斗”大会。
    钟宛心见到封默之后，立刻挥手示意，让他快点过来。
    “这次出去怎么样？”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宝贝徒弟，看他一切如常，不胖不瘦，没有丝毫变化。
    封默莫名有些羞涩，便主动站到师父的座位后面，轻声答道：“没什么大事。”
    “那有没有碰上好玩的事情？”
    “嗯，在妖都给你带回来一只小兽，你或许会喜欢。”
    “什么？在哪里？让我看看！”
    “我让师弟带回风露门了，你回去就知道了。”
    钟宛心似是察觉到自己方才有些失态，便又恢复严肃神态，老气横秋说道：“好吧，为师收下你的这片孝心了。”
    她此时背对着封默，并未感受到弟子的眼神一片炙热。
    孝心？早就变质了。
    封默闭眼调整情绪，再睁眼时一片清明，看不出对自家师父的丝毫眷恋。
    他在心中不断提醒自己，绝对不能露馅，否则现有的一切都会被打破。
    想要与她更进一步的代价，此时此刻的自己还无法承受。
    正气宗是他的家，老天师是他视为亲人的存在，他不想伤害到他们。
    正想着，老天师带着其余两位天师进入大殿，封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师父一如既往的不合群。
    不过她从来都是这样的性子，倒也不算奇怪。
    大殿众人纷纷行礼，老天师微微颔首，看到封默的时候眼睛一亮，似是有话想说，不过现在不是时候，便被他暂时放下了。
    龙虎山天师——袁灵官做老年道士打扮，头戴元始冠，身着黄褐绛紫法袍，佩九色离罗帔。他是袁多情的祖爷爷，由于“隔辈亲”的缘故，对其极为宠溺。
    神霄道天师——姜红叶则是中年道姑打扮，生的极为貌美，眉心点了朱砂，看着清冷神圣。她主动跟钟宛心打了声招呼，显然两人关系不错。
    再看风露门天师——钟宛心，乃是其中最为年轻的一个，行事风格也极不着调，反而是徒弟封默更像是能够与其他天师平起平坐的存在。
    封默向老天师行礼之后，又向两位天师行礼，行事周全，落落大方。
    袁灵官点了点头：“辛苦你照顾门下弟子了，多情肯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封默答道：“袁师弟成长迅速，这一路帮了我许多。”
    袁灵官显然不信，他对于自家不成器的小辈太过了解。
    姜红叶见到封默则是露出一个笑容，“你若是再不回来，风露门都要被你师父拆掉了。”
    她说的正是钟宛心酒后炼丹，炸了半个风露门的丑事。
    封默彬彬有礼道：“有劳红叶师叔挂心，我会处理好这些的。”
    说完他还瞥了师父一眼，钟宛心忍不住一缩脖子，居然有些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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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2章 灭魔大计

    众人把这一幕看在眼里，辈分大的露出善意笑容，辈分小的只能憋着。
    他们并不觉得离谱，反而已经习惯。
    要知道有时候天师府开会，都是封默代替钟宛心前来，可怜这位大师兄还要绞尽脑汁给师父想各种离谱借口。
    身体不适、忽有所悟、莫名失踪……那些借口其他天师简直都要听腻了。
    其实说白了就一个原因，宿醉未醒。
    正气宗上下谁不知道钟宛心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酒鬼，平生最喜欢躲在家里喝酒。
    这属实不是什么好事，老天师严令不许外传，故而外界才会对此一无所知。
    钟宛心意识到自己有些丢脸，连忙坐直身体，淡淡瞥了封默一眼，心头却是莫名有些乱了。
    不知不觉，徒弟已经从一个小豆丁长成了参天大树，连自己这个师父对他居然都有一些畏惧了呢。
    论修为，此时天师府中老天师乃是名副其实的“飞升境”，得了天道敕令可留在人间行事。
    袁灵官和姜红叶已是合道境后期多年，再往下就是钟宛心这个合道境中期。
    而封默此时修为不可小觑，若是真的生死相搏，怕是比自己师父还要强上一点点。
    这话可不是胡说，一来封默是个剑修，二来心思过于纯粹，这样的人一旦出手，谁也不会把他当成刚入合道境不久的愣头青。
    宋新瓷当初也是初入合道境，还不是轻而易举就杀了缥缈子。
    世人都知这两人，一正一魔，绝不能用等闲眼光看待。当然，如今还多了个云逸，一路破境如砍瓜切菜，越境杀敌更是常事。
    话说回来，风露门一直都是正气宗最不起眼的那一脉，如今有了封默终于翻身，话语权已是越来越重。
    就连率领门内弟子出外游历，也都是由封默带队。
    故而门内一直流传着一种说法，封师兄现在其实已经做着风露门天师的活儿，以后肯定要当大天师了。
    反观其余两脉天师身后的弟子，就远不如封默那样惊才绝艳了。
    龙虎山大弟子大气都不敢出，虽说与封默是同辈，却只能憋着笑意。
    神霄道大弟子则是霆霓，看向封默的眼神透着一些不明不白的情愫。
    这么一看封默还真是隐隐有年轻一代“大天师”的风范。
    老天师自然把众人的神情变化全都看在眼里，乐在其中。
    他见众人都已就位，便问封默：“妖都之行可有收获？”
    封默将之前对钟宛心说过的话，再次汇报了一遍，不过这次多说了几句：“弟子在妖都中发现了一枚地楔松动，我以三清道符将其镇压，但恐怕不是长久之计。”
    老天师早就知道此事，也想出了应对之策，便说：“之后我会派人过去盯着，若是地楔再有异动，我会出手将其补好。除此之外，可有其他值得一提的事情？”
    “散修组成的大风盟与魔宗的万毒教针锋相对，都在争夺一头名叫白泽的妖兽。”
    “哦？白泽现世了？”
    “这倒没有，他们只是刚好在争夺关于白泽的线索。”封默也不知金色小兽就是白泽。
    老天师说：“他们若是带头动手，妖都中的修行中人恐怕都会有样学样，一时搞得生灵涂炭了。”
    封默却说：“所幸并未发生争斗，乃是因为一个名叫云逸的人从中调和。”
    他有意帮助云逸美言几句，也算给正气宗诸位天师留个好印象。
    不料姜红叶突然开口问道：“云逸？可是那个葬剑谷右剑侍？”
    封默答道：“正是，据我所知他还曾是扶摇宗的弟子，也是浮生寺苦哈哈大师的传道弟子。”
    “果然是魔宗中人，居然拜了这么多师父？”显然姜红叶对云逸早有耳闻，而且观感极差。
    封默解释道：“其中应该另有缘由，而且并未听说云逸做过背叛宗门之事，扶摇宗和浮生寺也都与他关系不错。”
    姜红叶冷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封默你还年轻，勿要被魔宗中人骗了。”
    老天师递给姜红叶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你之前不是说今天有要事商议吗，干脆通通讲出来吧。”
    “是。”姜红叶冲老天师行了一礼，接着说道：“我听闻魔头易天行前阵子渡劫失败，已经身死道消。”
    袁灵官一听惊讶道：“真的死了？”
    “不会有假，易天行一死，魔宗可谓一盘散沙。据我调查，如今葬剑谷先后吞并极乐门、天残门，已经隐隐有一统魔宗的气势。”
    袁灵官附和道：“葬剑谷出了个宋新瓷，确实有这么做的底气。”
    封默轻皱眉头，隐隐有种不祥预感。
    果然接着姜红叶说道：“我觉得此时正是联合正道宗门一举灭了魔宗的大好时机，不然等到葬剑谷统一魔宗，到时候正魔之间必有一番血战。”
    袁灵官捋须不语，钟宛心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老天师说道：“此事还需与其他宗门商议之后再做决定。”
    姜红叶又说：“我已事先与几位掌门打过招呼，刚好今日以‘水镜之法’隔空商谈。”
    封默心道不妙，红叶师叔这是有备而来。
    老天师听后微微颔首，“既然已经说好了，那便做吧。”
    姜红叶从袖中取出四面铜镜，施法令其高悬，镜面浮起阵阵水气。
    初时模糊，而后渐渐变得清晰起来，竟是分别与四大宗门联系上了。
    扶摇宗的道乘，浮生寺的慧明方丈，青莲宗的夫渠道人，再加上天枢院的丘浩然。
    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四人先与老天师行礼，老天师亦是还礼。
    此时天师府看着清净，实则已经通过四面水镜联系上了正道几大宗门千年以来最强之人，商谈攻打魔宗一事。
    钟宛心看出宝贝徒弟似有心事，便传音问道：“你怎么了？”
    封默皱着眉头，神色为难：“正道魔宗一定要灭掉一方，只留其一吗？”
    “做不到的，即便真的灭了魔宗，不消多时它也会死灰复燃。人心中有正气，就也会有妄念，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情。”
    “我不赞同覆灭魔宗，而且我觉得云逸与普通魔宗中人不同，由他掌控魔宗或许是件好事。”
    钟宛心面露疑惑：“还是头一次见你这样为一个人说话，而且对方还是个魔宗。”
    封默低眉，觉得师父并不赞同自己接触魔宗中人，故而有些失望。
    没想到接着钟宛心却说：“好吧，我支持你。”
    封默双眼顿时又有了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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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3章 出师不利

    姜红叶得了老天师首肯，便将有意合正道之力攻打魔宗一事说了出来。
    “此时正是正道覆灭魔宗的最好时机。第一，魔尊易天行已死，魔宗中人各立山头，一群乌合之众不足为惧。
    “第二，葬剑谷先灭极乐门，后吞天残门，以一己之力占据了大半魔宗势力。若不尽早将其扼杀，恐成大患。
    “第三，我正道近日连连受挫，正需要这样一场大胜振奋士气，还给修真界一片朗朗乾坤！
    “依我看不如就拿葬剑谷杀鸡儆猴，刚好灭了宋新瓷的嚣张气焰。万毒教的蓝真心是见利忘义的性子，阴神宫的公孙无恙首鼠两端，到时候他们未必会出手相助。”
    按照姜红叶的说法，只要先把葬剑谷连根拔起，剩下的万毒教、阴神宫也可一一击破。
    到时候整个魔宗有名无实，未必不是彻底将其抹杀的大好机会。
    出乎意料的是，姜红叶把话说得慷慨激昂，几位掌门听了却没有什么反应。
    他们既不点头，也不反对，似是犹豫，却又好像已经做出了决定。
    这让姜红叶一头雾水，心想众掌门到底在想什么，还是说私下里早已谈过此事？
    等到这位神霄道天师说完，老天师见场面一时有些尴尬，便问：“袁灵官，你什么想法？”
    一身金紫法袍，贵不可言的袁老天师闭目养神，说道：“本道没有想法，全听各位掌门吩咐。”
    老天师暗骂一句，老狐狸，一碰上大事就开始装死。
    事成不要头功，事败也不背锅，龙虎山向来如此。
    他又问：“钟宛心，你呢？”
    钟宛心早已恭候多时，立刻把宝贝徒弟推到前面，“我们风露门由封默做主。”
    老天师倒不觉得生气，早就习以为常：“那封默你就说两句吧。”
    “弟子领命。”封默向着众位长辈依次行礼，四面水镜也没放过。
    几位掌门或多或少都与封默打过交道，对这位正道年轻一代的佼佼者颇有好感，神色和善，竟是真的打算听听这位晚辈的看法。
    姜红叶打量了一眼封默，忽然心头浮现出一抹不祥预感。
    果然，只听封默说道：“弟子不赞同攻打魔宗。”
    姜红叶柳眉倒竖，立刻看向钟宛心，不料这位平日里与自己关系颇好的天师只是平淡地点了点头。
    意思不言而喻，风露门由封默做主，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老天师则饶有兴趣地问道：“你就这么不给红叶师叔面子？”
    封默再度向姜红叶行了一礼，说道：“弟子此行与魔宗中人打过交道，故而有些看法与师叔不同。”
    “说来听听。”
    封默讲道：“云逸此人并非大奸大恶之徒，他带领葬剑谷先后吞并极乐门、天残门，对于人间来说也都是好事。
    “极乐门乃是魔宗之中最为臭名昭著的宗门，灭了自然最好不过。
    “天残门前阵子更是肆无忌惮行采生折割之事，葬剑谷将其灭门之后，还妥善安置了那些受害孩童。
    “因此在弟子看来，若是云逸可以执掌魔宗，未必不是一桩好事。”
    姜红叶刚要反驳，不料一直保持沉默的众位掌门，居然对封默这席话有了反应。
    道乘最先开口说道：“我素知云逸为人，重情重义，绝非狡诈恶徒。至于他为何入了魔宗，或许也是身不由己。”
    以前云逸还在扶摇宗的时候，就听说自家掌门出了名的护犊子，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对于这个已经离开宗门的弟子，他依然有心相护。一方面乃是因为云逸出身与扶摇宗有缘，更是得了扶摇道果。另一方面也是真心实意看好此人，若是没他察觉地脉异动，恐怕扶摇宗现在早已易主。
    至于宋新瓷亲手杀了师弟缥缈子一事，是是非非实在难说。
    丘浩然打趣道：“说什么身不由己，谁不知道他与魔宗圣女宋新瓷成了一对。这事夫渠最清楚不过，你也说两句，别杵在那里不说话嘛。”
    夫渠道人被点了名字，只得说道：“宋广林与易天行同归于尽，就是为了给爱女宋新瓷扫除障碍。因此青莲宗不会参与攻打魔宗一事，还望诸位理解。”
    这谁能不理解，青莲宗本就死了一位掌门，宗门上下一片哀恸，只能把早就退隐多年的师祖夫渠请了出来。
    而现在魔宗最强那人就是宋广林的女儿，这让青莲宗如何下得去手？
    夫渠道人还不忘补充道：“当年我因正魔之见害了爱徒宋广林，今日绝不会再伤害他在世间仅存的血脉。”
    这话就有些过分了，青莲宗的言外之意是不仅不会攻打魔宗，甚至还要护着宋新瓷？
    姜红叶没想到灭魔大计刚开始，青莲宗便要退出，甚至隐隐还有帮着葬剑谷的意思。
    她连忙说道：“若正道合力打下葬剑谷，何尝不是让宋新瓷改邪归正的好时机？还有那个云逸，既然他为人心性与魔宗格格不入，倒不如回了正道。”
    夫渠道人与道乘隔着水镜看了彼此一眼，俱是不再言语。
    毕竟正魔有别，说得太多反而不美。
    不过浮生寺的慧明方丈突然开口说道：“不瞒诸位，云施主与我浮生寺有缘，更被我慧凡师弟传了大道。”
    有趣的是，此时慧明方丈那边应该刚好在给弟子讲经，对于水镜之法也并未遮掩。
    只听镜子那边传来一道清脆童声：“云施主真的是个好人，伯约、莲芯、鹿紫薇几位施主都可作证，还请各位前辈不要为难于他。”
    说话之人自然是不戒和尚，言辞诚恳，说完居然还不忘重重磕了几下头表示尊敬。
    老天师看到这个瓷娃娃般的小光头，甚是喜爱，“哎呦，别磕了别磕了。”
    不戒和尚这才停下，赶忙告罪乖乖退到方丈身后，不再多话。
    老天师笑道：“慧明你是把般若龙象道传给了小家伙？”
    慧明方丈答道：“自是如此，不瞒诸位，我浮生寺的龙虎象三道，伏虎一道的传承就在云施主身上。”
    话说到这个份上，言外之意谁还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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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4章 不了了之

    封默本以为自己甘冒大不韪为云逸说话，必定会引来一片骂声，甚至做好了受罚的准备。
    结果事情的发展似乎和自己预想中有些不太一样。
    老天师看着一脸和气，几位掌门更是纷纷出言否决了攻打魔宗一事。
    他们虽然没有把话说死，但那是看在正气宗这位正道执牛耳者的面子上。
    再者说，正气宗三大派系个个实力不凡，若是打定主意灭了魔宗，其实仅凭正气宗自己也可一试。
    其他掌门可管不了这事。
    姜红叶面冷如霜，一开始只是对钟宛心有些不满，心想有你这么当师父的吗，居然这般放纵弟子。
    如今她发现平日里高高在上、恍若仙人的掌门也变得陌生起来，他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要知道千年前正魔大战结下死仇。
    在场的掌门就有亲身经历当年血债之人，比如慧明方丈，难道如今就不想着报仇雪恨吗？
    只可惜这番话她只能在心里想想，却绝对不能贸然说出口。
    正道五大宗门，已有三家表明态度，于是众人目光便聚焦在天枢院的丘浩然身上。
    老天师说道：“丘夫子别光顾着看戏，倒是也表个态啊。”
    丘浩然打了个哈哈，笑道：“扶摇宗、浮生寺加上青莲宗都已经说了不打，就算我说要打，难道你们会听我的？”
    道乘说道：“听你发发牢骚还是可以的。”
    慧明方丈说道：“其实云施主若能将魔宗引入正途，也是某种意义上的灭了魔宗。”
    道乘：“和尚竟对云逸评价如此之高？”
    慧明：“道乘掌门应该比我更了解云施主为人才是。”
    道乘：“我可不敢把话说的太满，毕竟云逸算是入赘葬剑谷，恐怕宋新瓷才是当家做主之人。”
    夫渠道人此时插嘴道：“我相信广林的女儿。”
    老天师偷偷乐呵，瞧瞧，娘家人不高兴了。
    几位掌门又斗了几句嘴，似是觉得背后蛐蛐小辈不太合适，这才终于打住话题。
    可怜姜红叶提出的攻打魔宗一事就这样无疾而终，甚至几位掌门已经开始聊起了其他事情。
    老天师冲着三位天师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该干嘛干嘛去。
    钟宛心起身就走，毫不留恋，一心想着回家喝酒，封默自然紧随其后。
    袁灵官则是对姜红叶说道：“你也不必生气，此时的确不是攻打魔宗的最好时机。”
    姜红叶叹了口气，两人结伴一同离开了天师府，边走边聊。
    袁灵官说：“我知道自从他死于千年前的正魔大战，你便一直想着彻底灭了魔宗，可惜打不过易天行，因此这口气只能憋在心里。”
    姜红叶愤恨道：“原来还有人记得旧事，我还以为全都已经忘了呢。”
    “但眼下局势动荡，天柱接连被毁，地脉不稳，人间鬼怪横行。正道魔宗这一战，恐怕会被有心人摘了桃子啊。”
    “袁天师这是怕了？”
    “当然，不知何时天界的飞升之人彻底与人界断了来往，即使是咱们正气宗的普天大醮也请不来老真人，这难道不应该害怕吗？”
    姜红叶却说：“我们请不来飞升境，魔宗同样如此。而且魔道飞升之辈哪个不是薄情寡义之辈，本就不必担心他们。”
    袁灵官自知说服不了对方，便不再多言，主动回了龙虎山。
    没想到刚一回山，就碰上了等候多时的玄孙袁多情。
    两人差了好几辈，但不妨碍袁灵官疼爱这个小辈。
    袁多情迎上前来，立刻说道：“祖爷爷，你可得给我准备一份聘礼了。”
    “哦？谁家姑娘不开眼，竟然看上你了？”
    “别瞎说，是巧巧啊！”
    “神霄道的那个小丫头？”
    “就是她。”
    袁灵官顿觉头疼不已，自己刚刚说了神霄道的天师两句，居然转眼就要过去下聘，这张老脸实在是有些挂不住。
    他问：“你确定她对你有意，可别是你一厢情愿，让我平白无故去做冤大头。”
    袁多情嬉皮笑脸道：“祖爷爷放心，我俩绝对是两情相悦。”
    “就凭你，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呐。”
    “这事大师兄也出了力，还有一位山下的朋友名叫云逸，他可是帮了我大忙，我打算找时候请他来咱们龙虎山坐坐。”
    又是云逸？
    这让袁灵官不得不多想，一个之前从未听说过的无名之辈，怎么突然就在正魔两道炙手可热？
    此人到底什么来头？
    姜红叶独自回了三重天，脸色极差，故而没有弟子敢来触霉头。
    她越想今日之事越觉得奇怪，封默为人她是清楚的，怎会突然给一个外人说话？
    最可气的还是钟宛心那家伙，明明自己与她平常关系最好，关键时刻却选择袖手旁观。
    姜红叶想着封默与钟宛心，渐渐品出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这对师徒是不是有些过于不同了？弟子说话，师父不吭一声，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这一幕，恐怕还以为封默才是师父。
    而且他们二人年纪相差不算太多，如今站在一起居然还有些郎才女貌的感觉。
    姜红叶眯起眼睛，脑海中冒出一个颇为离谱的想法，转瞬间又被自己否定。
    “这……不可能。”
    她又想到攻打魔宗一事，仍然不肯放下这份执念。
    虽说五大宗门谁都不愿出手，可神霄道却可以独立于正气宗之外筹谋此事，若是可以多找一些与魔宗有仇的宗门，覆灭魔宗一事也未必不可。
    ……
    天师府那边几位掌门不知说了什么，等到撤去水镜之法的时候已是一炷香之后。
    老天师独自坐在天师府之中，想到方才封默的种种表现，以及那个名叫云逸的小辈，忽然发出一声轻笑。
    “老了老了，不仅看不清天界心思，如今竟是连人间之事都快要看不清喽。”
    另一边各大宗门撤去水镜之法之后，各怀心思，心想正气宗提起覆灭魔宗一事，最后却轻拿轻放，不知到底什么意思。
    天枢院的丘浩然为此专门给鹿紫薇传去消息，就说正道有意联合攻打魔宗，不过暂被各位掌门压了下来。
    鹿紫薇得知此事之后，心想师父真是雪中送炭，这个消息刚好可以给云逸卖个人情。
    若是姜红叶知道天枢院的所作所为，不知会不会气到喷出一口血来，合着一直不表态的天枢院也与云逸有段渊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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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5章 天柱与白泽

    此时云逸仍不知晓，他又一次悄然化解了葬剑谷的危机。
    上一世正魔大战由鹿紫薇、封默联手，给宋新瓷与云逸带来的麻烦，甚至堪比易天行。
    其结果也是极为惨重的，严格来讲正魔双方没有赢家，死伤弟子无数。
    而这一世很多事情已经发生了改变，比如一场正魔大战因为云逸的“人脉”消弭于无形，比如大夏和大炎仍被掌握在各自手中。
    覆天阁想要的“生灵涂炭”，其实已被云逸破坏了大半。
    此时，琳琅阁中，云逸听玉无瑕讲完关于覆天阁的种种，心中终于对那个乌云压顶一般的存在有了大致了解。
    裴蒹葭问道：“你打算怎么办，与覆天阁为敌？亦或是袖手旁观？”
    云逸苦笑道：“问题在于我已经成了他们的眼中钉，有些事情看似有选项，实则压根没有选择的余地。”
    “让你没有余地的不是他们，而是你的良心。”
    “实不相瞒，对于覆天阁攻打天柱一事我没什么意见，可一想到它居然还要祭炼亿万生灵的性命，我却不太舒服。”
    “为何如此？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只想逍遥天地间的懒散性子。”
    云逸：“就算我要携美同游，起码眼前要有美景，一片人间炼狱的景色还是不看为妙。”
    裴蒹葭取笑道：“你啊，明明骨子里就是个好人。”
    严格来讲，云逸从来都不像魔宗中人，他更像一个擅用魔宗手段的正道中人，因此才能结交那么多正道弟子。
    其实这世上大多数人都希望结交一个值得信任、可以依赖的朋友，即使是穷凶极恶之人也不例外。
    裴蒹葭和玉无瑕都算是正儿八经的魔宗，此时看着云逸面带纠结，俱是忍不住相视一笑。
    玉无瑕的目光落在云逸肩头，开口说道：“若我所料不错，这头小兽恐怕有些问题。”
    云逸说道：“玉前辈此话怎讲？”
    “赵无相搜遍妖都也没能找到天柱，却意外发现了龙心殿的一处隐秘房间，那里面藏着一枚地楔，上面留有天柱的残余气息。”
    “地楔？”
    “算是连接地界的一处通道，我怀疑与上古妖族有关，整座妖都其实都被用来压制此处，防止地界妖族为祸人间。”
    云逸没想到妖都还藏着这等秘密，有意无意瞥了白泽一眼，却见它闭目养神，好似完全没有听到。
    玉无瑕继续说道：“地楔封印松动，幸好封默也找到了此处，出手将其修补。不过我怀疑天柱消失与此事有关。”
    他虽然没有点明，但目光始终盯着金色小兽，意味不言而喻。
    这个消息对于云逸来说至关重要，一直以来他只知道金色小兽就是白泽，却不知道它为何变作这种模样。
    而赵无相在龙心殿密室的所见所闻，刚好可以补全此处信息。
    白泽改头换面绝对与天柱有关。
    而且小家伙此时虽然装睡，可心跳声轰隆隆响个不停。
    玉无瑕意味深长道：“如何处置这头小兽，或许就是决定你与覆天阁要不要正面为敌的关键。”
    云逸把手一摊，“我修为低微，不如两位前辈给些意见？”
    裴蒹葭掩唇笑道：“小滑头，这会儿想到诓我下水了。”
    “前辈莫怪。”
    “实话和你说吧，我的画眉道大多传给了朱雀，如今自身修为只是花花架子，撑不了多久。无瑕与我情况差不多，他经历天劫时大道受损，即便无相神功也无法使他恢复。
    “你把我俩当做普通合道境就好。”裴蒹葭既然这样说，便说明有意出手相助了。
    玉无瑕接着说道：“据我所知神算子有法子找到天柱，只是需要牺牲许多修为。若是他一直找不到天柱下落，一定会施展这门神通。
    “另外还有件事要提醒你，虽说赵无相从未见过杀破狼三人合作行动，但覆天阁为了打碎天柱，他们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云逸无奈道：“看来我的时间不多了。”
    他稍作沉吟，立刻做出决定，说道：“有劳两位帮我去请闻道先与蓝真心，他们二人一个在天海宝舟，一个在城中客栈。我毕竟分身乏术，若是自己去请……”
    裴蒹葭倒是善解人意，说道：“无论你先请哪个，都算是与另外一个结了梁子。”
    玉无瑕亦是说道：“而且我们夫妻二人主动现身，也可以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两人说完身影一闪，一同消失不见。
    房间顿时变得空空荡荡，此时云逸终于得了机会“审问”白泽。
    “还是不肯跟我说实话？”
    “嘤嘤。”
    “别装，你分明就是因为天柱变成这副模样，若你还是不说实话，我就不管你了。”
    白泽心虚地眨了眨眼，看云逸一脸严肃，知道他没开玩笑。
    小家伙一番权衡利弊之后，只好老实交代。
    妖都灵力稀薄，其中妖兽不仅无法修炼，受伤之后也难以自愈。
    白泽作为上古妖兽中较为奇特的一种，成长所需灵力颇多。
    因此它出生时身体虚弱，又得不到灵力补充，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就连头顶的双角也只长出来一根。
    偏偏小家伙运气自有独到之处，可以逢凶化吉，居然在生死关头被它找到了龙心殿的那处密室。
    按照白泽的说法，具体情况它也记不太清，只记得自己看见一道光柱，其中蕴含着无限灵力。
    它为了求生，便艰难爬了过去，没想到与金色光柱刚一接触，那光柱便被吸到了自己体内。
    云逸惊讶道：“天柱居然被你吃了？”
    白泽激动道：“我不是故意的！”
    “这下真是难上加难，若是被覆天阁得知你与天柱合二为一，岂不是打死你就能让天柱现世，又或者打死你就算打碎了天柱。”
    这番话属实吓到了白泽，它嘤嘤道：“打、打洗我？！”
    云逸说道：“你现在可真是个香饽饽，闻道先和蓝真心都想要你本身，还有一群人在找被你吃掉的天柱。”
    “那咱们怎么办呀？”
    “反正月牙城是待不下去了，到时候一定会连累此处百姓。”
    云逸眼中精光一闪，已有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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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6章 一根绳上

    一只水墨色的小雀飞过无穷大漠，不消多时便落入琳琅阁中，刚好被云逸伸手接住。
    他屏息凝神，只见眼前小雀居然是纸张叠成，它的翅膀、身体渐渐伸展开来，变成了一页书信。
    宣纸微黄，笔墨漆黑，字迹隽永。
    字如其人，正是出自鹿紫薇的手笔。
    “正道有意合力围剿魔宗，虽被各位掌门暂且压下，但事后或许会生风波，望君知悉，早做提防。”
    这信字数不多，云逸却觉得自己真是欠了对方一个天大人情。
    他伸手接住半空飘摇落下的一纸书信，细心叠好收了起来。
    纸张材质并非凡物，云逸猜测应该来自天枢院的不传之秘——《万世书》。
    那本书妙用无穷，鹿紫薇应该不知云逸如今身在何处，却可以利用这门神通，轻而易举为其传信。
    只可惜每用一次都需要撕下其中一页，着实令人心疼。
    殊不知鹿紫薇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自己给云逸送去这个消息，这人情他便不得不收。
    此时此刻，身处大炎国都的鹿紫薇正忙着打理政务，莫名露出一抹笑意：“可惜是个妻管严，不然合作起来还能更趁手些。”
    一旁的属下不知国师为何发笑，个个吓得噤若寒蝉。
    自从太子赫连燃铩羽而归，如今国师少了一个与她作对的人，权势自是水涨船高。
    不过鹿紫薇深知自身处境不妙，心想恐怕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要让云逸来还人情了。
    ……
    闻道先和蓝真心被一同请来了琳琅阁，裴、玉二人算是给足了云逸面子，居然留在屋外凉亭对座饮茶。
    蓝真心对此最是不解，见面便问：“那两位莫不是合欢宗的高手，你从哪儿挖出来的老古董？”
    云逸自然不肯说实话，半真半假道：“人脉罢了。”
    “又来这套？”
    闻道先对于那两位突然冒出来的合道境也是颇为惊讶，感叹道：“没想到云兄弟还藏着后手，若是这两位肯在妖都出手，恐怕我与蓝仙子都要退避三舍了。”
    云逸连忙请两位贵客落座，也不把话说破，心想有合道境撑腰的感觉真是不错。
    他说：“事出紧急，所以我就不和两位卖关子了。”
    闻道先：“这样最好。”
    蓝真心：“算你识相。”
    云逸轻轻一笑，伸手指了下肩头的金色小兽，小家伙立刻昂首挺胸，可惜没有丝毫气势可言，而且它一见到蓝真心便情不自禁发抖。
    属实给上古妖族丢人。
    云逸说道：“其实它就是瑞兽白泽。”
    没想到闻道先和蓝真心听后波澜无惊，毫无反应。
    闻道先低眉看起了茶杯，蓝真心则是托着香腮问道：“然后呢？”
    云逸失笑道：“两位这是……早就知道了？”
    闻道先：“我只是一直想不通，它为何会化作金色模样，而且头上的双角也变成了独角。”
    蓝真心：“我压根不在乎它是不是白泽，我只是需要一头运气极佳的小家伙，仅此而已。”
    她目光落在白泽身上，吓得金色小兽缩了缩身体。
    云逸问道：“两位可知天柱？”
    “当然知道。”
    “妖都之中就有一道，白泽在生死关头接触到了天柱，将其吸收于是变成了这副模样。至于那根独角，乃是因为它先天不足，妖都之中又得不到灵力补充，这才只长出了一根。”
    闻道先面露惊讶：“白泽本就是祥瑞之兽，与天柱融合对它有益无害，影响运道的天赋也会更强。”
    蓝真心深以为然：“难怪一头幼兽就能影响合道境的运势，若是成长起来岂不是更加吓人。”
    云逸接着说道：“问题在于有一群人以打碎天柱为目的，此人之前也去过妖都，是个无面怪人的模样。”
    闻道先：“我记得他，他打碎了妖都封印，第一个冲入其中。”
    蓝真心：“而且此人轻车熟路，似是对妖都颇为熟悉，我也是跟着他才找到了龙心殿。”
    “和两位说话真是省事，就是此人背后的势力要破坏天柱。可眼下的情况，天柱与白泽融为一体，打碎天柱多半就要杀了白泽。”
    蓝真心率先发难：“我如何相信你的话？”
    云逸不慌不忙道：“这股势力名叫覆天阁，蓝教主的眼线遍布天下，不可能对它们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吧。”
    闻道先表态道：“我相信云兄弟。姜家曾与覆天阁打过交道，险些被灭了满门，的确不太好惹。”
    蓝真心：“真有这么难对付？”
    闻道先：“它们有办法将飞升境留在人间以供驱使。”
    两人一番眼神交流过后，俱是看向云逸：“你该不会想要让我们帮你一起对付覆天阁吧？”
    云逸点头：“正有此意。”
    蓝真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真是异想天开。”
    云逸却不急着说服这位魔宗刺头，而是率先对闻道先说道：“听说白泽天生知晓世间所有妖兽的信息，所以闻家才会如此看重它。”
    蓝真心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得到白泽也就不愁对付不了其他妖兽。”
    云逸接着说道：“并非如此，我想闻家到处寻找妖兽不是为了收为己用，而是为了保护它们吧？”
    闻道先微微挑眉，“何出此言？”
    “留仙栈的掌柜就是一只貔貅，看样子日子过得还不错。”
    “你师父告诉你的？”
    “算是吧。”既然对方主动提起了王神来，云逸乐得就坡下驴。
    王神来与闻家毕竟有些渊源，因此闻道先也不为难云逸，直接说道：“我家老祖与妖族交好，所以一直在搜罗人间妖兽，一来把它们看管起来不要出去惹是生非，二来也是为了照顾它们，等时机合适便送回地界。”
    云逸说道：“所以白泽必须活着。”
    闻道先点头道：“没错，我不在乎天柱如何，可白泽性命不容有失。”
    眼看这两人越说越合拍，蓝真心反倒开始坐立难安起来，“怎么听起来你们好像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
    云逸笑道：“若是蓝教主愿意，也可以与我们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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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7章 几只蚂蚱

    蓝真心狠狠瞪着云逸，心中想了无数种炮制对方的方法。
    比如种上一只令他乖乖听话的蛊虫，比如以月牙城无数性命做要挟，可惜无论哪一种她都只能想想，无法实施。
    根本原因让她很难接受。
    没错，蓝真心不敢。
    她来妖都蹚浑水是为了蹭好处，而不是为了把自家宗门搭进去。
    这人虽然性情反复无常，但让她放弃辛苦复兴的万毒教，她做不到。
    云逸自然感受到了蓝真心的杀意，不过此时自己背后有裴蒹葭、玉无瑕两尊合道境，所以并不惧怕。
    他面不改色道：“之前听蓝教主提起过，你需要一只运气奇佳的妖兽。”
    蓝真心反问：“你觉得还有其他妖兽可以替代白泽？”
    闻道先摇头道：“不太可能。”
    云逸说道：“不，我的意思是，如果覆天阁杀了白泽，恐怕蓝教主的计划也要落空，所以你我本来就应该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呵，有时候真想撕了云哥哥这张嘴呢，看看里面藏着什么玄机！”
    “而且我猜测蓝教主需要白泽未必是为了研制毒药，而是另有用处吧。”
    蓝真心忽然脸色一沉。
    云逸自顾自推测道：“比如说蓝教主另有机缘，只是需要白泽辅助才能成功。否则依我看蓝教主在妖都抓了不少毒兽，应该已经拿够了好处才对，又何必对白泽念念不忘呢。”
    “怎么，你们要得白泽，我却不能要？”
    “如果蓝教主只是需要借助白泽之力，我觉得等到解决天柱一事之后，白泽可以先借给蓝教主一用，然后再交给闻家。”
    云逸这话说的极为诚恳，闻道先和蓝真心听后纷纷陷入沉思。
    白泽一边“嘤嘤”一边摇头，显然是在反对，可惜没人搭理小家伙。
    都快死到临头了，哪里还有你挑三拣四的余地？
    闻道先率先表态道：“只要白泽可以完好无损交给闻家，我闻家便欠了两位一份天大人情，必定有所回报！”
    蓝真心却不急着表态，而是问云逸道：“你是不是在我万毒教安插了眼线？”
    云逸笑道：“确有此意，可惜没来得及。”
    “也对，那件事就算红铃也不知晓……不过，我觉得两位可能没搞清楚，我一开始就不是冲着白泽而来，如今完全可以全身而退。”
    “蓝教主若是要走，我自然不会阻拦。”云逸取出鹿紫薇送来的书信，递了过去：“只是走前不如看了这封信，之后再做打算。”
    蓝真心作为合道境，一眼就看出书信材质不凡，根据上面的内容更是推测出云逸居然和天枢院有些联系。
    这人真是从头到脚全是秘密。
    云逸说道：“若是正道攻打魔宗，我想葬剑谷与万毒教最好结盟应对，否则难免被人逐一击破。”
    蓝真心并不怀疑消息真假，只因云逸没必要拿这种消息诓骗于她，否则谎言一旦戳穿，两者背后的宗门怕是要结下死仇。
    如今魔宗五大宗门只剩三家，魔尊也身死道消，蓝真心深知若与葬剑谷撕破脸皮，对自己简直百害而无一利。
    毕竟她最为忌惮之人，还是宋新瓷。
    思来想去，蓝真心终于下定决心，问道：“闻家能给什么好处？”
    闻道先说道：“蓝仙子尽管开口。”
    “我要……那枚天心辟毒珠。”
    “珠子已被医仙亲手打碎，我闻家只有其中一块。不过既然蓝仙子想要，那便尽管拿去。”
    闻道先出手大方，竟是直接将那块宝珠残片递给了蓝真心，丝毫不担心她突然翻脸。
    蓝真心亦是有些惊讶，疑惑道：“就这么信任我？”
    闻道先洒脱道：“无论事成与否，都愿与仙子结个善缘。”
    “你这样反倒显得我小肚鸡肠了。”不得不说，闻道先如此轻而易举送出了一份大礼，让蓝真心觉得闻家无比看重白泽。
    自己若是执意争夺瑞兽，事后必定与闻家不死不休。
    原本以为这张桌上云逸的筹码最少，如今看来反倒是万毒教成了最弱的那个。
    云逸看蓝真心收下天心辟毒珠，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又想到闻道先出手阔绰，对自己颇为信任，应是看在师父他老人家的面子上。
    也不知道师父和闻家是什么关系，当初他在留仙栈白吃白喝，估计关系匪浅。
    蓝真心收起宝物，翻脸比翻书还快，立刻露出一个天真笑容，问道：“云哥哥，接下来咱们怎么做啊？”
    云逸对此早已习惯，说道：“据我所知覆天阁有办法使天柱暴露行踪，只是需要耗费大量修为，故而一直没有走到这步。”
    闻道先：“月牙城不是久留之地。”
    “没错，我正发愁哪里找个合适去处，方便迎敌。”
    “不如去天海宝舟，那里有阵法可用，咱们联手对敌也能多些胜算。”
    云逸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刻说道：“那就多谢闻大哥了！”
    到时候必定有场恶战，天海宝舟受损甚至被毁都是在所难免，不过闻道先并不介怀，他只是觉得如此行事最好不过。
    若是云逸到了生死关头，想必王神来不会袖手旁观。
    这世间的道理就是如此，你借我的势，那我也需借你的大势一用。
    再者说，自家老祖与王神来不仅仅只是旧相识而已，两人关系可是非同一般。
    蓝真心问道：“你还没说覆天阁来的都是什么人呢。”
    云逸不好意思道：“目前已知有个合道境，另外还有一个飞升境。”
    闻道先和蓝真心并不惊讶，早就料到对方会有飞升境，否则门外的两位合欢宗高手就足以应对了。
    蓝真心抱怨道：“还真有飞升境啊。”
    云逸：“你该不会想说……得加钱？”
    “那你可太小看我了，飞升境算什么，我刚好打算拿他试试毒！”
    “蓝教主威武！”
    这边正说着，玉无瑕的声音自屋外传来：“老算盘找不到天柱，又与赵无相断了联系，估计此时已经急了，用不了多久就会施展神通寻找天柱所在。”
    云逸率先起身，说道：“既然如此，咱们这就去天海宝舟恭候覆天阁的贵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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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8章 神算子

    若说此刻最急的人是谁，那必定是月牙城中如同无头苍蝇到处乱转的神算子。
    本来与赵无相说好，两人分头去找天柱。结果一夜过去，毫无线索不说，竟然连赵无相此人都弄丢了。
    “早就说了你此行大凶，你偏偏不信，说不定就在哪儿栽了跟头！”神算子此刻躺在一家酒馆门前的阴凉处，由于他打扮得太像乞丐，故而周围行人对他皆是避而远之。
    他正打算取出宝贝算盘，没想到店内的胖掌柜早就盯了他许久，终于忍不住冲出来说道：“真不是我说你，你要饭也要找对地方，我这里是卖酒滴，你赖在这里能有什么用？”
    老算盘可怜巴巴道：“我不是要饭的。”
    “难道你还想要酒喝？”
    “呃……也不是不行。”
    “滚蛋！”胖掌柜耗尽最后一丝耐心，一脚就把老算盘踢了出去，连自家屋檐下的阴凉都不想施舍给他。
    他倒不是个毫无善心之人，只是觉得在这月牙城中，有手有脚就能过日子，你个乞丐看着手脚不缺，非要讨饭那就别怪别人看不起你。
    老算盘正想着若是胖掌柜愿意让他喝酒，他不介意给对方一场机缘，没想到屁股挨了一脚，顿时没了这些念头。
    “啧，这月牙城真是庙小妖风大。”老算盘揉了揉屁股，正想着下一步如何是好。
    此时刚好有个绿衣少女路过，目睹了他被店家赶出来的一幕。
    少女心中不忍，便上前主动给了他一锭银子。
    之后她也不说什么，直接往城外走去。
    老算盘目光盯着那绿衣少女，自然认出小姑娘就是叶念依，心想她倒是心肠不错。
    却说叶念依此行乃是要去飞天秘境，云逸说接下来他必须离开月牙城，否则恐怕会牵连此处遭受一场大劫。
    叶念依自知修为不够，帮不上忙，于是决定不留下添乱，刚好去一趟灼灼的家乡。
    而且她之前便说谎南宫灼灼率先一步去了飞天秘境，自己也需与她汇合。
    云逸对此“老怀甚慰”，心想叶念依这姑娘就是懂事，从不让人为难。
    他叮嘱叶念依留在飞天秘境，等到这边事情了结之后再回来。
    叶念依点头应允，简单收拾了一番，然后这便准备离开月牙城。
    只是没想到居然被她率先一步碰上了神算子。
    老算盘不知怎么想的，突然身形一闪，莫名其妙出现在叶念依身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叶念依并不知道眼前乞丐就是覆天阁的人，更是暗中跟踪她许多时间，和颜悦色道：“怎么了？”
    老算盘说道：“老夫不白拿你的钱，我给你算上一卦当做报答。”
    “这……不必了吧……”
    叶念依话还没说完，便看到老算盘凭空变出一把算盘，五指纷飞拨弄算子，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有趣的是，周围行人忽然纷纷停在原地，维持着最后的姿势，好像方圆数丈的时间全部静止下来。
    ‘是高人。’南宫灼灼感应到外界气息，在心中提醒道。
    叶念依心生警惕，没想到自己只是一时发发善心，居然就沾上了这种怪人怪事。
    好在老算盘只是算卦，看起来并无他意。
    不消多时，他忽然用手覆盖住算珠，闭上双眼，口中念念有词。
    如果不是叶念依感应到附近灵力正在诡异波动，她真觉得老乞丐更像是一个疯子。
    神算子突然开口说道：“你的命数变了。”
    叶念依用眼神表达着疑问：“？”
    “变了也好，一生无忧无虑便是最好的结果。宫澈于你而言本非良配，做个逍遥自在的女神仙也没什么不好。”
    他居然知道宫澈？！这可把叶念依吓个够呛，一时间竟是不知如何是好。
    神算子并不在意她的反应，最后说了一句：“记住，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话也送给你体内的那个姑娘。”
    说罢他身影一闪没了踪影，周围行人随之恢复正常，该走的走，该留的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就连叶念依都怀疑刚刚是否自己眼花，压根就没有什么算命的老乞丐来过这里。
    可是南宫灼灼却提醒她说：‘快走，这人有古怪。’
    叶念依闻言连忙加快脚步，去往城外的无忧泉。
    途中她细细品味着那句“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南宫灼灼提醒道：‘笨蛋，当然说的是让你找机会拿下云逸，不然晚了可就没机会了！’
    “灼灼讨厌。”
    两名少女这边赶着路，神算子这次却没有偷偷跟踪过去。
    事情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他凌空飞起，一手持着算盘，一手不断拨弄算珠，状如癫狂。
    与此同时算珠之中不停飞出道道流光，飞入月牙城中各处，到处寻找着天柱以及赵无相的气息。
    只见那些流光有如龙蛇游走于城中阡陌巷道，最后汇聚在半空之中，老算盘的脚下。
    他说：“既生且死，似友似敌？赵无相你到底碰上了什么事情？！”
    “真是麻烦，这下身边连个帮手都没有，看来只能使出下下之策了。”
    “只希望阁主念我劳苦功高，能够给些补偿吧。”
    说罢神算子终于下定决心，突然咬破舌尖，冲着算盘喷了一口鲜血。
    紧接着宝贝算盘虽然无人拨打算珠，居然莫名其妙自己动了起来。
    神算子双手掐出一个古怪法诀，口中念念有词，双眼紧闭，眉心处却有一只“天眼”悄然睁开。
    这只眼中天地一片灰蒙蒙的颜色，一切虚妄之物尽皆无所遁形。
    它的视线扫过月牙城内外，从地面直到青天，最后落在了天际那艘天海宝舟之上。
    “开！”神算子口中轻喝，随后一道金色巨柱突然冒出，光芒璀璨，无比耀眼。
    只是可怜神算子的第三只眼，做完此事之后不断冒出鲜血，这门神通竟是瞬息之间便耗费了他许多寿元。
    既然终于找到了天柱所在，老算盘也不犹豫，直接祭出那张“大衍遁一符”。
    随着符纸化作一团清光，一道高大身影从中出现。
    正是以武入道的飞升境高人，七杀萧布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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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9章 金刚法相

    人间曾有好事之人将修行境界分为“下三境”与“上三境”。
    其中上三境分为“合道境”、“飞升境”、“仙人境”，每一境之间都有着天壤之别。
    修士斩杀自身心魔，与大道合为一体，而后又经历天劫淬炼，从此便可去往天界，长生不老。
    这是所有修士的共同愿望。
    至于“仙人境”在人间只出现过寥寥数次，准确来说并不起眼，可他们的修为神通显著高于飞升境，故而才被人称为“神仙”，超然物外，独立于世。
    与下三境可偶尔出现的“越境杀敌”的松垮区别不同，上三境等级森严，一境一天地。
    若不是万年来天人两界切断联系，飞升境一旦晋入天界便再难下凡，人间也因此少了关于飞升境的传言——
    闻道先、蓝真心绝对没有与云逸拴到一根绳上的勇气。
    此时此刻，天海宝舟之上，无关之人已被尽数请离，四名合道境商议对敌之策。
    有趣的是，主持大局之人竟是一个返虚境。
    色使与朱雀只能端茶送水，后者早就习惯，前者则咬牙切齿，想不明白大家明明都是返虚境，怎么你过得比合道老妖怪还要舒坦。
    云逸说道：“玉无瑕前辈对萧布衣颇为了解，不知前辈有何高见？”
    玉无瑕与娘子并肩而立，淡然道：“他若是以全盛姿态降临此地，我们所有人加起来也不可能是他一合之敌。
    “所幸多年以来他已在人间出手数次，耗费了不少灵气，而且得不到补充，如今实力估计只剩之前的三成。
    “可是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要抱着击败他的心思，因为这绝无可能。”
    闻道先皱眉道：“差距竟有如此之大？”
    玉无瑕点头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可以把他当做一个奄奄一息的合道境，而我们则是炼气境的无名小卒。就算他再落魄，对我们来说依旧是一尊庞然大物。”
    蓝真心：“那这仗怎么打？”
    玉无瑕与云逸相视一眼，似是看出对方心中所想，便示意由他来说。
    于是云逸说道：“一个字，拖。”
    “拖？”
    “他在人间有两大束缚，其一是自身灵力无法得到补充，越用越少。其二则是他接连攻打天柱，已经引起了老天爷的注意。只要我们拖得够久，自会有天道锁链降下。”
    蓝真心难以置信道：“天道锁链？这是什么，你亲眼见过？”
    云逸认真点头：“见过，此物应是针对飞升境，就连萧布衣见到它都只能破碎虚空逃窜而去。”
    “那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这也算是天地的规则，修为太强的人不可停留人界，否则举手投足都有可能造成莫大伤害。我们既然知道了这条规则，就要把它利用起来。”
    闻道先说道：“既然如此，我这就开启天海宝舟的全部防御结界，各位出手时也勿要争勇斗狠。”
    蓝真心笑道：“缩起头来做王八嘛，我懂。”
    裴蒹葭补充道：“另外云逸你们几个返虚境不可插手此事，寻个地方藏起来就好。”
    云逸不好意思道：“白泽与天柱之事就拜托各位了。”
    刚说完，天地之间忽然一阵失色，饶是云逸也感受到了异样。
    紧接着他肩头的白泽体内冒出一道光柱，由细变粗，转眼间便将整座天海宝舟笼罩其中。
    这道金色光柱自然就是天柱，它散发着浓郁灵气，以及蔓延着天道之力。
    从远处看，天柱贯通天地，仿佛一根支撑天界的房梁。
    白泽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发现自己稍一动弹，天柱便也跟着动弹，继续将自己笼罩在内。
    它嘤嘤问了两句：“要不要赶紧逃跑啊，大柱子好像可以跟着我！”
    云逸摇头道：“跑不掉的，这次要抓你的人比坏女人厉害无数倍。”
    “嘎？这么厉害？”
    “他已经来了。”
    那是一尊如天海宝舟一般大小的法相！
    金刚力士有如通天巨人，气势磅礴，身上缭绕着古老神秘的气息。
    这便是萧布衣的本命神通，金刚法相道！
    力士身躯乃是由最为纯粹的天地灵气汇聚而成，皮肤闪烁着暗金光泽，肌肉线条分明，蕴含着可以毁天灭地的恐怖力量。
    云逸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尊法相，却还是头一次如此近距离看清它的模样。
    心中自是惊骇不已。
    金刚法相顶天立地，已经完全不是人间应该出现的力量。幸好自己事先离开了月牙城，否则那里必定遭受池鱼之殃。
    这一点扶摇宗可以感同身受，他们被覆天阁攻打那日，连宗门大殿都被拆了。
    四位合道境见状纷纷祭出法宝，飞入高空。
    他们同样震惊，战意却是丝毫未减。
    人间修炼千百年，难以窥见飞升之上的大好风光，如今却能亲身体验一下飞升境的神通，只要侥幸活下来，对于自身大道必有助益！
    萧布衣立于法相眉心之处，显得渺小，他原本打算直截了当打碎天柱。
    却没想到还有四只蝼蚁胆敢拦在自己身前，真是可悲可笑！
    下一刻法相怒目圆睁，眼神中透露出无尽威严，接着张开巨口发出震天怒吼。
    一股无形气浪霎时扩散开来，将面前的四个合道境震得心神动荡。可随后这四人便联手设下屏障，将金刚力士与天柱隔绝在两侧。
    萧布衣气得发笑，目光依次看过那四人，看到玉无瑕的时候略作停留，感慨道：“早就提醒你不要白日做梦，别人的面皮岂是你说用就用？”
    玉无瑕笑着回应道：“无相神功说白了与剑道相同，都是双刃剑，伤人伤己一念之间。”
    “哼，说得好听，邪魔外道罢了。”
    萧布衣深知天道随时可能降临此处，于是也不废话，直接动手：“多说无益，谁敢拦我，那便受死！”
    金刚法相一拳轰出，连天上云彩都被驱散，只留下一片好似洁净画布的湛蓝青天。
    这一拳看着平平无奇，乃是极致的强而有力。
    偏偏越是花里胡哨的东西，才最容易找出破绽。
    而想要与这个拳头一较高下，除了硬接再无其他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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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0章 飞升之威

    空中众人各展神通，裴蒹葭袖中冒出无数赤红细丝，结做莲花模样，正是合欢宗的秘宝之一——“情丝红莲”。
    它打着以柔克刚的念头，以花心迎面结下金刚法相的拳头，随后重重花瓣开始闭合，试图将其包裹其中。
    只可惜那只拳头并未因此放慢速度，依然坚不可摧，依然无可阻挡！
    它坚定而缓慢地在天际移动着，目标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天柱。
    玉无瑕对此早有预料，他屈指瞄准法相眉心处的萧布衣本体，弹出一颗通体朱红的小珠。
    那其实只是一颗红豆。
    与屹立于天地之间的法相相比，红豆显得如此渺小，以至于肉眼都难以捕捉到它的痕迹。
    但就是这样一颗不起眼的小东西，却让萧布衣感受到了一丝危机感，他的本体突然抬起双手，两根手指用力一夹，刚好将红豆夹在指尖。
    不料红豆似乎毫无杀伤力，只是静静在他指尖生根发芽，转眼间化作活物一般，没入血肉之中。
    萧布衣皱眉，因为他发现红豆并无实体，而是一道神念。
    这道神念进入自己的身体之后迅速游走，留下一道道红色轨迹。
    只见原本呈暗金色的金刚法相有了些许微妙变化，皮肤之下有血管般的红丝正在跳动，那是红豆生根发芽之后，迅速生长而出。
    最关键的地方在于它是一道道“相思”之念，居然让早已无欲则刚的萧布衣有了些许动摇。
    相思伤不了他，却可以减缓他出拳的速度，并且与情丝红莲相互配合，总算消解掉了金刚法相的一些攻势。
    但是，这还不够！
    只要这一拳可以落在天柱之上，依然可以将其击碎，不留余地。
    叮铃铃
    一阵铃声轻轻响起，只见无边虫潮如潮水涌现，自地面堆积成山，又像沸腾的墨汁，翻滚着涌入半空，最后落在蓝真心那只白皙玉足之下。
    这一幕兼具了美与恶心，不得不说万毒教的法术神通总是很具视觉冲击。
    那密密麻麻的黑潮直接绕过了金刚法相的拳头，直冲法相身体而去，想走曲线救国的法子。
    蓝真心赤足立于黑潮之上，晃动着七毒宝钏，身姿轻盈，忽然跳起了一段异族舞蹈。
    此间明明无鼓，却有鼓声相伴，震人心魄。
    朱雀忽然在云逸身边问道：“好看吗？”
    云逸视线牢牢落在战局之中，头也不回道：“好看倒是其次，恶心……是真的恶心。”
    “我在想若无必要还是不要招惹万毒教了，蓝真心这手毒术若是用来杀人，实在是太方便了。”
    “我本来就没想与她为敌。”
    “她这人反复无常，就怕现在不是敌人，以后却突然是了，到时候背后捅你一刀。”
    “那你说怎么办？”
    朱雀调皮道：“不如你把她收入房中，小姐那里我帮你解释。”
    被她这么打趣，紧张气氛顿时冲淡不少，云逸笑道：“那我才是真的嫌命长了！”
    那边虫潮终于接触到了金刚法相，两者碰撞并无发出丁点声响，只见虫潮立刻顺着法相蔓延而上，不消多时便已经将另一只臂膀彻底覆盖。
    蓝真心知道自己的斤两，不再控制虫潮得寸进尺，打定主意只要牵制住这一只臂膀就算赚了。
    萧布衣自然不能让她轻易得逞，打算操纵那只法相手臂甩掉恼人的毒虫。
    蓝真心顿时脸色煞白，发现自己面对法相的惊人力道竟是毫无还手之力。
    她这道黑潮本就连结地面，此刻只见那座被自己作为“基点”的山头都开始摇晃，像是快要被巨力连根拔起。
    “闻道先，你还在等什么？打算卖了我吗！”她没好气地骂道。
    下一刻，只见闻道先激活天海宝舟的“周天北斗阵”，自身化为阵眼，祭出手中赖以成名的法宝刀剑。
    周天剑与北斗刀也不去触萧布衣的霉头，而是交叉落下，刚好钉在那座快要被拔起的山头之上。
    随后一阵沛然之力顺着刀剑涌入地面，配合黑潮总算固定住了身形。
    那边萧布衣控制法相用力拽动臂膀，却被有如跗骨之蛆的黑潮牢牢缠绕，一时动弹不得。
    金刚法相身体一旦受限，攻势自然随之再次放缓，裴、玉二人刚好得寸进尺，“画眉道”结合“相思道”不断压制那只拳头。
    一时间竟是快要将其逼退。
    朱雀感慨道：“飞升境果然恐怖，四位合道境大能联手也只能牵制住对方，却难以对其造成伤害。”
    色使亦是深有同感：“可惜此处没有第五个合道境，不然一定可以趁机重创于他。”
    云逸却摇了摇头：“看似占了上风，实则是因为他此时一心毁掉天柱，并没打算与合道境争勇斗狠。怕的就是把他逼上绝路，飞升境的绝命反扑会有多么恐怖，我实在是难以想象。”
    所幸之前众人已经商议过此事，对付萧布衣要突出一个“拖”字，不要逼他以命相搏。
    因此蓝真心开始使坏，故意略微放松虫潮的牵制，给了萧布衣片刻喘息之机。
    可是在他提起一口气打算挣脱束缚之时，蓝真心又再次加强虫潮的吸附，将法相重新拽回难以动弹的局面。
    她面带微笑，看着玩得轻松愉快，实则四人心知肚明，此时已是生死关头。
    四个合道境齐心协力，居然只是牵制住了金刚法相，对本体萧布衣并无应对方案。
    而且他们个个竭尽力气，已是再无余力使出什么手段。
    云逸目睹这一幕，自身屏气凝神，时刻提防着还未出现的神算子。
    按照玉无瑕的说法，神算子一旦施展神通引出天柱，自身必定遭受反噬，一时半会无法出手。
    此时，老算盘狼狈不堪，靠在一棵树下，仰头看着半空那场大战。
    “画眉道”的情丝红莲、“相思道”的入骨红豆、“万毒道”的万蛊食天、“周天北斗道”的刀剑合一。
    四条大道背靠天柱，牢牢牵制住那座金刚法相，一时间引得天地动摇。
    如此天地异象不知引来多少目光，身在远处的叶念依也目睹此景。
    她心中对云逸、朱雀担心不已，不过想起临走时他的叮嘱，还是咬牙进入了忘忧泉的秘境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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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1章 阁主现身

    一道神秘身影突然出现在老算盘身边，并未引起任何灵力波动，就这样凭空出现，居然让一个合道境毫无觉察。
    此人身穿漆黑斗篷，面容看着朦朦胧胧，落在眼中化作镜花水月，令人转眼就忘。
    他身上的气息更是古怪，仿佛不属于此世，越是用力去看便越是一无所获。
    幸好此人对神算子并无恶意，只是跟着他一同抬头看向天边。
    老算盘猛地回过神来，吓了一跳，随后又恭恭敬敬说道：“阁主怎么亲自来了？”
    覆天阁主平淡说道：“这将是萧布衣最后一次出手，我想送他一程。”
    “唉，人人都向往飞升境，殊不知破境之后便再也不能留在人间，就算留下也只会束手束脚。”
    “世间规则便是如此。”
    “阁主你神通广大，也没办法救他？”
    “我能用自身大道将他们留在人间就实属不易了。”
    神算子就是随口一问，心想自家阁主虽然厉害，但也要有个限度，否则岂不是与天道没什么区别了。
    他们虽然从未正面询问过阁主，却也能够通过细枝末节推测出阁主的大道。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遁去其一。’
    阁主的大道就是那“遁去的一”，能够穿越虚空召唤飞升境的“大衍遁一符”也是出自他手。
    若没有这样离谱的大道，覆天阁绝无可能在天道的眼皮子底下打碎一根又一根的天柱。
    阁主忽然说道：“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神算子连忙收敛思绪：“阁主莫怪，我就是习惯了。”
    “只是怕你想得太多，总有一日钻到牛角尖里，困死自己。”
    “我记住了。”
    覆天阁主是个没什么脾气的人，用赵无相的话来说，“阁主就是个老好人，偏偏这样的人要做翻天覆地的大事。”
    能收服一众合道境、飞升境的修士，自然有他的独到之处。
    对于神算子自己来说，他就尤为欣赏阁主身上的“人情味”。
    他的确是仙人境的修为，却很有人味。
    神算子问道：“阁主觉得萧布衣会死在那些合道境手中？”
    覆天阁主答道：“那倒不至于，今日之事变数太多，那几个合道境只是开胃小菜罢了。”
    “若是萧布衣无法打碎天柱，阁主打算亲自出手吗？”
    “我还在想。”
    实际上，此时覆天阁主已经感受到了天道气息正在赶来这里，显然是寻觅到了萧布衣的气息，打算把这个狂妄之徒抓入天界。
    另外还有一个关键缘由阁主并未言明，人界可不是只他一个仙人境，出手便是坏了规矩，那么另一位仙人境也有了入局的理由。
    此事还为时尚早。
    ……
    空中的那场大战渐渐陷入僵局，萧布衣孤身一人与四名合道境开始“角力”，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对方。
    都是修炼千百年的“老人精”，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最为胆大的就是蓝真心，居然还有心思以毒术剥离法相身体，试图留下一些碎片，打着事后再做研究的主意。
    不过合欢宗的那两人就有些不妙了，他们这副躯体的修为来路不正，自然无法发挥出十成实力。
    而且随着灵力不断消耗，他们的后劲也有所不足，渐渐显出疲态。
    萧布衣加重手上力道，金刚法相随之向前推拳，另一只手臂则拽着虫潮往前，引得山体晃动，地面撕裂。
    闻道先虽然不在战局中心，只身立于刀剑之上，苦苦压制虫潮，却还是感受到了莫大压力。
    他只能在心中期盼“天道”快些到来。
    关键时刻，萧布衣似是感应到了什么，身体突然爆发出一股怪力，竟是之前出手仍然留有余地！
    红莲破、情丝断、虫潮退、刀剑停！
    四名合道境连连后退，心中俱是惊骇不已，各自引以为傲的大道就这样被人破去，实在是难以接受。
    神算子目睹这一幕，叹道：“萧布衣这是要耗尽灵力，形散神销。”
    奇怪的是并没有人回应他，身边的阁主竟是不知不觉消失了。
    下一刻，天空忽然被一股神圣气息笼罩，众人身影皆是停在半空，神念虽然仍可活动，身体行动却是放慢了无数倍。
    仿佛画面在此定格，一尊暗金色的法相挣脱各色法宝神通，咆哮着冲向天柱。
    云逸看着这一幕，瞳孔不由自主缩小，有如麦芒。
    只因他看到就在萧布衣身后，天空竟是缓缓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一片深邃之色。
    紧接着无数覆盖着紫金之色的锁链疯狂涌出，直冲萧布衣而去！
    天道锁链！
    拖字诀等的这道杀手锏，终于来了！
    显然萧布衣就是感受到了天道气息，这才决定不留后手，全力以赴。
    由于上一次天道锁链没能抓住萧布衣，这次来势汹汹，出手时甚至不忘锁定这片空间，彻底不给萧布衣留下逃跑的可能。
    云逸刚想松口气，心想这次总算在覆天阁手中保住了一根天柱。
    却见一道神秘身影凭空出现，刚好拦在了萧布衣与天道锁链之间。
    虽然与此人从未打过照面，但云逸一眼就认出了对方身份。
    覆天阁主！
    他就是那个神秘至极，不可被人“窥知”的存在，就连赵无相的记忆中都没有多少关于他的信息。
    可还有一点令云逸颇为震惊，那就是自己似乎认识覆天阁主，却偏偏想不起关于他的任何事情。
    为何此人如此熟悉？
    他到底是谁？！
    覆天阁主的出现并无通天法相，也没有令天地变色的神通。
    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出现在萧布衣身后，用手指凌空虚点。
    而天道锁链眼看将要触碰到萧布衣的时候，便会突然刺破画卷一般的湛蓝天空，穿入不可知的一片虚空之中。
    接着锁链又从反方向钻出虚空，射向其余天道锁链，两两困在一处，交相缠绕。
    覆天阁主背对萧布衣，仍有余力吩咐道：“天柱根源就在云逸肩头。”
    萧布衣看向白泽，此时由于天柱得以释放，小兽身体已经恢复雪白之色，只是仍被天柱映得金黄。
    他说：“我这一拳下去，恐怕云逸也要一同死掉。”
    阁主说道：“不必多虑，全力出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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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2章 如此飞升

    萧布衣双眼紧盯云逸，以及他肩头的瑞兽白泽。
    高大法相同样微微转头，居高临下盯着天海宝舟，无边气势仿佛化作实质扑面而来。
    被飞升境锁定气机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云逸此时面对金刚法相，连呼吸都已忘记，更是生不出丁点逃跑的心思。
    就像是一叶扁舟在茫茫东海遭逢巨浪，除了静静等待结果来临，别无他法。
    其余人则稍微好些，他们并不被萧布衣气势压制，天道锁链那边又被覆天阁主牵制，故而终于可以恢复行动。
    可即便如此，却没有人胆敢轻举妄动。
    玉无瑕将裴蒹葭护在身后，看着法相背后的那处战场，神情复杂。
    蓝真心撤去虫潮，唤出一只金蟾，随时打算再来一次“金蝉脱壳”。
    闻道先更是苦苦压制着颤抖不停的双手，完全没有余力去想如何才能保下天柱。
    没人见过天道出手，更没人见过有人敢于直面天道，掠其锋芒。
    今日发生种种，让合道境深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天海宝舟之上，色使已经承受不住如此压力，一口鲜血喷出，直接陷入昏厥。
    反观朱雀仍强撑着身体，想要顶着萧布衣的压力抓住云逸，以三味炎遁带他逃命。
    可惜，境界的差距不可逾越，朱雀的手还没碰到云逸，便忽然喷出道道血雾，令她只能收手后退，否则顷刻就会只剩一具白骨。
    “嘤嘤。”白泽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它引以为傲的好运在此时毫无作用。
    因为对手没有给他选择的权利，它便无法选出最好的选项。
    除了死就是死，怎么选都是死。
    云逸独自顶着压力，所受苦痛更是难以言喻。就连护在身前的方圆剑都不断发出“咯吱”声响，这并不是铮铮剑鸣，而是快要被巨力碾碎的哀嚎。
    他心想自己千算万算，没算到从未露过面的覆天阁主会在今日出手，而且还有办法牵制住天道锁链。
    一着不慎，
    满盘皆输？
    ……
    大约半炷香前。
    葬剑谷的宋新瓷忽有所感，心中焦虑不已，好似大难临头，乌云盖顶。
    她与云逸明明已经没了同心蛊，此时她的心中却莫名浮现出云逸的种种凄惨死状，令她无比揪心。
    “没事的，或许我只是呆在这里太久，太过孤独了。”
    宋新瓷安慰着自己，身体却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别院边缘，忍不住用手轻轻触碰龙凤锁灵阵留下的屏障。
    “万一他真的遇上了天大难题，那该如何是好？”
    与天海宝舟那边的战局相比，宋新瓷心头的天人交战同样激烈。
    她觉得脑海中有两个声音，持着相反的态度，各说各话，几乎令她发狂。
    如今她已彻底吸收了上一世的记忆，可越是如此，就越是知道覆天阁的恐怖之处。
    终于，宋新瓷再难忍受如此折磨。
    她心想，若是云逸无事那便最好不过，大不了自己飞升与他分别。
    可若是他此时此刻身陷囹圄，自己不去救他，那才是要悔恨终生！
    一念至此，宋新瓷再不犹豫，伴着一声清啸，身影化作一道剑光猛地刺破龙凤锁灵阵。
    大阵被破，那对龙凤双环也化作平常模样，叮叮当当落在地上。
    窦笠近来一直守在别院外面练剑，想着虽然不能与师父说话，也算尽尽心意。
    他连忙捡起不羡仙，看着空中那袭白衣，焦急道：“师父！你要去哪？！”
    宋新瓷低头看了眼小徒弟，又与不远处的外公秋枫隔空相望，眼中浮上一层不忍。
    她这一去，无论云逸怎样，自己与他们却是注定永别了。
    与此同时，葬剑谷方圆百里的灵力源源不断灌入宋新瓷体内，连同极乐门、天残门的灵气更是顺着护宗大阵一同输送而来。
    作为三宗之地的“阵眼”，宋新瓷完全是无意识在吸取灵力，而这一旦开始便难以停止。
    她身上气息不断攀升，由合道境初期、中期，再到后期，最后已是来到巅峰！
    距离飞升仅有一步之遥！
    更为恐怖的是，一团紫金劫云渐渐浮现空中，落在宋新瓷的头顶，似是早已等候多时。
    “可恶，偏偏这时要来渡劫！”
    按理来说，天劫一旦开始，渡劫之人便不可逃离，会将宋新瓷困在其中。
    可如今宋新瓷心系云逸安危，不管不顾往心头感应之处匆忙而去。
    换做旁人面对天劫，一定要准备好丹药、法宝，以此应对九重天雷。
    宋新瓷却是没做任何准备，只想见他一面。
    她身形有如一道流星，自天际迅速划过，那团紫金劫云则咬住不放，始终积聚在她的头顶。
    随着紫金之色越来越浓，劫云之中隐隐传出雷鸣。
    宋新瓷恍若不觉，周身迸发万千剑芒，将沿途云霭撕成缕缕残絮。
    头顶云团越来越厚，核心处凝聚出一团熔金般的雷浆，终于到了满溢之时。
    伴着一道似是龙吟的巨响，第一道劫雷悍然落下！
    奇怪的是，明明天劫已经开始，宋新瓷仍然可以不断前进，并未感受到丝毫阻力。
    可见她所经历的天劫，与宋广林、易天行经历的那场有所不同。
    这还不算最奇怪之处，就在劫雷落在宋新瓷身上之后，更是展现出了不同寻常。
    别人的天劫那是道道劫雷要取性命，似是恨不得劈死渡劫之人。
    再看宋新瓷这边，劫雷砸在她的身上并未造成任何损伤，而是好似雨水融入清潭，悄无声息，便将自己化作了潭水的一部分。
    劫雷没有带来损伤，可好处一点不落。
    万千雷弧掠过寸寸肌肤，再沿着体内经脉游走四肢百骸，劫雷转瞬便被宋新瓷炼化成了自己的本源之力。
    太上忘情道！果然大有蹊跷！
    随着又一道劫雷轰然落下，再被自己悄无声息地吞噬掉，宋新瓷已经隐隐察觉到自己飞升一事，另有玄机！
    可是此时她无暇细想此事，只因她心头萦绕不散的不祥预感，已是越来越清晰。
    眼看宋新瓷距离云逸所在已是越来越近，头顶的天劫也从第一道、第二道……来到了第九道！
    云逸眼珠微动，只因他看到了原本绝不可能出现在此处的身影。
    他的娘子，居然冲破云霄、沐浴劫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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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3章 一介布衣

    苍穹裂开一道豁口，第九道雷劫降临之时天地一片万籁俱寂，万丈紫金雷光就这样悄然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倾注而下。
    劫雷之中有红莲业火与玄冥冰魄相互交织，它不仅仅只是一道雷光，更是渡劫之人此生所有因果编织而成的囚笼。
    刹那间千里河山骤然褪色，飞鸟定格在振翅瞬间，流水停留在叮咚作响时粉碎四溅的模样。
    宋新瓷手持长剑，一袭白衣，沐浴雷光不远万里而来，一路奔波略显狼狈，额前青丝被风吹乱。
    她眼中既有着急，更多的则是冷酷，只因她看到了那尊金刚法相。
    就是你想取我相公性命？！
    区区飞升境，真当放眼人间可称无敌了？！
    覆天阁主最先察觉到宋新瓷的到来，随手撕开一条虚空裂缝飞入其中。
    有趣的是那些天道锁链似乎也决定暂且放过萧布衣，居然纷纷钻入缝隙，前去追赶那个“遁去的一”。
    本以为随着这三界之中至高至强的两个存在终于离开，在场的合道境可以得到片刻喘息之机。
    却没想到携风带雷，呼啸而至的宋新瓷更加令人压抑，甚至……比起之前还要更胜一筹。
    只因覆天阁主与天道锁链缠斗时眼中只有彼此，压根没有那些合道境。
    而宋新瓷有所不同，她散发出磅礴气势不分敌我，她头顶的雷劫更是如此。
    众人为了避免被雷劫所伤，只能纷纷退后到安全地界。
    他们目睹第九道雷劫无声落下，砸在宋新瓷的身躯之上。
    然而并未见到血肉横飞的画面，更没有人力与天劫抗衡的热血场面，那些雷光就只是简简单单覆盖在宋新瓷的皮肤之上。
    将她的如雪肌肤衬得更加白皙，雷光淼淼也迅速蒸腾成一股股仙气。
    云逸见状终于稍微松开了攥紧的拳头，心想娘子的雷劫怎么雷声大，雨点小，而且对她似乎毫无损伤？
    此时来不及去想太多，因为宋新瓷终于跨越了无数修士梦寐以求的那一步。
    飞升！
    湛蓝苍穹随之重获新生，日光大盛，照耀女子剑仙身躯，仿佛化作她的一袭轻纱，甘愿为其做衬。
    云逸两世从未见过宋新瓷飞升，此刻只觉得她美得不似凡人。
    娘子本就气质清冷，现如今更是多了几分仙气，凌空而立有如神女降世。
    裴蒹葭目露赞叹，转瞬又不禁开始担忧：“到头来还是踏出了这一步，可接下来的路又该如何去走？”
    蓝真心只是单纯的感到嫉妒，咬牙切齿道：“难道你真是老天眷顾之人，不然为何一路修行顺风顺水，合道飞升像是吃饭喝水稀松平常？”
    其实不止她一人有这种想法。
    宋新瓷的飞升声势浩大，可那场雷劫没有对她造成任何伤害，仿佛是天道为了迎接她而赠予的一场馈赠。
    这简直不讲道理！
    要知道多少合道境殁于天劫之下，就差了临门一脚，凭什么她却可以安然度过？
    殊不知自从宋新瓷修行以来，主打的就是一个“不讲道理”。
    她孤身挡在金刚法相与天海宝舟之间，身影看着渺小，可散发出的剑意却可以凝成实质，令周围温度霎时降了许多。
    不仅如此，更为恐怖的是天空那轮太阳不知何时竟被蒙上了一层寒纱。
    炙热日光不再，取而代之的乃是凄冷月色。
    太上忘情道，居然可令日月改色？！
    难怪飞升境不可留在人间，如此实力举手投足都会对人界造成难以修补的伤害。
    众位合道境一退再退，最后发现退无可退，只能被月光笼罩其中，接着发现方圆百里剑气森然。
    那些月色仿佛随时可以化作杀人宝剑，美不胜收的同时，杀意更是无边。
    被宋新瓷打断了金刚法相的凝视，云逸顿觉轻松，白泽也可以随意行动。
    他抬头望向娘子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既为了她终于飞升而喜悦，也为接下来这场大战担忧，更为之后的分别感到悲伤。
    夫妻同心，宋新瓷感受到了云逸所想，微微侧过脸庞冲他笑了一下。
    她眼含秋水，似是在说：“你没事就好。”
    “新瓷……”云逸喃喃说道。
    ……
    萧布衣知道，自己只剩最后一拳的力气。
    这也是自己今生今世的最强一拳。
    他的双眸泛上一层金色，肉身开始不断崩坏，那些血肉并未消逝，而是尽数附着在金刚法相之上。
    披甲、开拳！
    只见金刚法相身上多了一件鱼鳞甲，胸口有罗汉怒目之像，额头戴着一道行者箍，意为正心锁念。
    随后法相摆出拳架，架子极为基础，不是什么世所罕见的绝妙拳架。
    就只是个个凡夫俗子都会的基础拳架，庄稼汉都能随手打上两招的粗浅招式。
    ……
    这世上每一个人都在向死而生，修行更是为了长生不死。
    萧布衣曾经也是如此，可经过千年岁月磋磨渐渐换了想法。
    他以武入道，变得越来越强，甚至曾经一招不慎，亲手打死了自己的传道恩师。
    对他而言，修为越高，反而出拳的机会越来越少。
    因此他才会与覆天阁一拍即合，想着若能用自己拳头，打碎那道支撑三界的天柱，才是天下武夫应有的绝世风采！
    第一拳他打碎了扶摇宗的天柱，觉得不够畅快。
    第二拳他打碎了浮生寺的天柱，觉得滋味还是差了一丝。
    今日他突然改了主意，不再对那天柱出拳，而是要向面前女子递出最后一拳。
    对手够强，才配得上他这无畏无惧的一拳！
    “喝！”萧布衣身化法相，口中发出一声如雷大喝。
    一拳击出！
    他莫名想起当年种地的时候，因为抢水与邻村孩子大打出手，一套王八拳打得对方落花流水。
    他又想起后来入了军伍，随军杀敌，手中长枪断了，刀也卷了刃，最后还是拳头砸人最为痛快。
    他还想起自己拜入禅宗门下，头一次有人教他除了出拳，更要收拳。
    他更想起那些被自己一拳一拳击倒的人，从武林中人到修行中人，从炼气境到合道境……
    我本布衣，孑然一身。
    唯有此拳，请天地众生一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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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4章 拒绝

    对于宋新瓷来说，一入飞升境有如鱼跃龙门，顿觉天地之宽。
    原来飞升之下的法术神通就像孩童嬉闹，简直不堪入目，不值一提。
    再看面前金刚法相的这一拳，蕴含着武道至精至纯之理。
    这样的一拳若是落在天幕，甚至让人不禁怀疑，是否已经足够给天打个窟窿！
    宋新瓷深感荣幸，能够在飞升之日便对上如此惊天动地的一拳。
    这才是她最想要的飞升贺礼！
    两位飞升境针锋相对，落在一众“凡人”眼中简直叹为观止。
    萧布衣的法相经过血肉加持，披甲开拳之后，仿佛煌煌神灵！
    宋新瓷的月下剑域覆雪含霜，剑意森然无处不在，将方圆百里尽数化作自身道场！
    如此大的场面，千年来难得一遇。
    再加上这两人放在飞升境中也是“最擅杀伐之道”的那一类，不知稍后针尖麦芒相碰，将会为这人间带来一场何等恐怖的灾祸。
    天道应是也察觉到了这点，居然主动放走了覆天阁主，重返战场。
    不过它并未插手，而是用天道锁链封锁方圆百里，并以神秘力量加固山川河流，使其不至于毁于这场争斗之中。
    云逸紧皱眉头，再次确认天道对自己娘子另眼相看。
    目睹此情此景，令他身体不由自主发出震颤，并非源自恐惧，而是出于激动。
    作为剑修遇强则强，此刻他与方圆都无比向往飞升之境。
    云逸喃喃道：“要出剑了。”
    下一刻，宋新瓷手持绕指柔，身影化作成百上千个自己，各自挥出不同剑道。
    正是她在画中世界领悟的那些剑意，如今在飞升境的修为加持之下，俱是重现昔日的最强风光。
    这些剑道之中的每一道，都足以在人间掀起惊涛骇浪。
    但白衣剑仙似乎都不满意，挑挑拣拣，最后轻轻摇头。
    云逸心想，既已飞升，自然看不上他人所创的剑道，唯有自己领悟出的，才是最为契合自身的那条大道。
    果然，宋新瓷也是这般所思所想，一道道神念所化的分身逐渐消散，似是被她一一遗忘。
    而等到她忘掉了最后一份剑道，她自己手中之剑忽然泛上一缕月色，那月色迅速增长，化作一道通天贯地的细长剑气。
    太上忘情！
    宋新瓷持剑刺向萧布衣的那只拳头，剑尖与拳锋碰触，顿时一股混杂着金白两色的气浪荡漾开来。
    天海宝舟摇摇欲坠，方圆百里的山川地面尽数坍塌，四名合道境明明并未身处战局中央，却也要祭出保命手段应对这股余波。
    所幸天道锁链忽然发力，将这濒临破碎的人间重新修补好，连带云逸所在的天海宝舟也不再动摇。
    殊不知这股气浪只是前戏，紧接着便是寸寸碎裂的太上忘情剑，以及从拳头开始不断消散的金刚法相。
    宋新瓷的剑与萧布衣的拳不断消磨彼此，月色混着金光迸射到四面八方，若非天海宝舟被宋新瓷护在身后，船上的返虚境绝对难逃一死。
    俗话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现在两人比的就是谁的手段更高、更长！
    眼看宋新瓷的手中长剑已经没了尖端，接着剑身只剩一半，最后更是距离剑格只剩少许。
    而萧布衣的金刚法相则先后被磨灭了拳头、臂膀、肩头，最后只剩金色头颅挂在残躯之上。
    胜负既在转瞬之间，也在点滴之间。
    宋新瓷身影掠过金刚法相，随后手中之剑彻底化为乌有。这让她不禁有些心疼，相公送给自己的绕指柔毕竟只是凡物，不堪久用。
    可这就已经足够。
    金刚法相的脖颈出现一道缝隙，彻底斩断了头部与身体的最后一点联结。
    萧布衣抬头望天，口中似是在说：“痛快、痛快……”
    法相化作无穷金色沙砾，在天道锁链的操纵下开始填补这片饱受重创的大漠。
    宋新瓷随后撤去剑域，令日头高悬，天地重归烈日之下。
    她回身落在天海宝舟之上，每一步都好像踩在云逸的心头之上，总算来到了他的面前。
    云逸伸手抚摸着娘子的脸庞，问道：“有没有受伤？”
    “没有，没事。”宋新瓷按住云逸的那只手，感受着他掌心的炙热温度，以及隐约传来的、他的心跳。
    她多希望时间可以停在这一刻。
    可是在她身后，遥远天际之上，已有天道锁链结做阶梯状，邀请这位飞升境去往天界。
    云逸苦涩道：“你消耗太多灵力，人间已经无法为你填补，只有去天界才能恢复过来。”
    宋新瓷：“可我……就是舍不得你。”
    两人两世相识，总算相知相恋，还没来得及享受，转眼竟到了别离之时。
    云逸：“或许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去天界找你。”
    宋新瓷：“我不想与你分开，哪怕一时一刻都不行。”
    她攥紧云逸的手，眼角忽然流下一滴清泪。
    泪水落在指尖，竟是那般滚烫，几乎让云逸快要失去理智。
    两人四目相对，云逸眼神渐渐变得惊讶、惊恐，宋新瓷却是变得淡定、坚定。
    云逸：“不行！”
    宋新瓷：“有何不可？我要飞升时它推三阻四，如今我不要飞升它却又来苦苦相逼？”
    她身上气息一变，方才的蜜意柔情荡然无存。
    宋新瓷目光依次扫过蓝真心与闻道先，冷声道：“还不走？是在等死？”
    这两人俱是吓得不敢说话，面对那位白衣剑仙竟是生不出丁点杂念。
    她比萧布衣还要令人透不过气！
    还好有云逸打了个圆场，“白泽既然还活着，之前的约定依旧作数，不如等这边事了咱们再做联系。”
    就连天不怕地不怕的蓝真心都没有讨价还价的心思，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闻道先则紧随其后。
    宋新瓷目光又落在裴蒹葭身上，后者问道：“你这是要？”
    “姐姐应该懂我。”
    “可……你想好这要付出多少代价了吗？”
    “嗯。”
    宋新瓷忽然松开云逸，用力推开他挽留的手臂，身影来到天上，面对那道登天阶梯，却不肯踏上。
    她心意已决，将一根手指抵在眉心，竟然从中取出一缕纯粹至极的神念，然后亲手将其碾碎在指尖。
    那是她苦修多年的太上忘情道！
    居然在今日被她亲手毁去！
    一只硕大无比的巨眼莫名出现，目睹了此情此景。
    宋新瓷直视那只天道之眸，毫无畏惧，无比坚决。
    而随着太上忘情道烟消云散，宋新瓷忽然觉得天旋地转，发现脑海中的两世记忆竟然也在一同消逝！
    云逸察觉到情况不妙，立刻飞身过去，一把抱住了从天而降的宋新瓷。
    他代替娘子直视天道，本以为天道会因此“气急败坏”，做出一些难以预测的举动。
    就像它当初毁灭铸剑山庄那样。
    没想到天道只是默默闭上眼睛，收回锁链，发出了一声轻叹。
    “呵，忘了就好，忘了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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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5章 忘情

    覆天阁主仗着一手出神入化的遁术，居然胆敢留在远处，目睹了宋新瓷自毁大道，拒绝飞升的一幕。
    他摇头叹息道：“没想到是个痴情人。”
    就在此时，一道水墨小剑从东海分水翻山而来，刚好对准覆天阁主的眉心，眼看马上就要将其洞穿。
    可惜此人早有预料，他踏入虚空，水墨小剑随之刺入，一人一剑在方寸之间你追我赶。
    场面虽然凶险，可他们都极有默契，并未闹出太大动静，生怕再次引来天道。
    终于，水墨小剑擦过覆天阁主眉心，留下了一道浅浅红痕，它似乎这才解气，不再追着目标。
    一人一剑离开虚空，相对而立。
    覆天阁主露出一个苦笑，擦去眉间血痕，问道：“满意了？”
    水墨小剑传出一道声音：“你险些害死我的宝贝徒弟和徒弟媳妇，你说我该不该生气？”
    “既然云逸算不出我会出手阻拦天道，那他若是死了，就要认赌服输。”
    “放屁，依我看这次明明就是你们覆天阁吃了大亏，如果没有你，萧布衣那个飞升境已被天道解决，甚至不需要宋新瓷出手。”
    “……好吧。”覆天阁主居然主动服软道：“不过我从没想过杀死云逸，我只是来送宋新瓷一程。”
    王神来说道：“你就这么急着送她飞升？怕她坏了你的大事？”
    覆天阁主笑道：“我可从来没这么说过。”
    水墨小剑果然随之陷入沉默。
    覆天阁主话锋一转：“不过我没想到宋新瓷竟会为了云逸放弃飞升，还真是……出乎意料。”
    王神来却说：“所有人都觉得太上忘情道的关键在于那个‘情’字，依我看，关键却应该在那个‘忘’字。”
    “什么？！”覆天阁主恍然大悟：“哈哈，若不是被你提醒，我还真是没有想到这层。”
    他笑道：“忘了‘太上忘情’才算真正得道，那她岂不是又要事与愿违？”
    王神来：“天道无常，求而不得才是人生常态。”
    “听你这么一说，我反倒又有个问题了。宋新瓷直接飞升和如今看似散道、实则与天道更为契合，两者到底有什么区别？”
    “这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天道。”
    “好吧，既然此间事了，我这就走了。”
    “谁让你走了？”
    覆天阁主面容仿佛罩着一层雾气，看不真切，只能感到他语气渐冷：“再打一场？”
    王神来直截了当说道：“我只是想说，我不看好你的计划。”
    “我也有句话送给你。”
    “请讲。”
    “计划是用来实现的，而不是用来讲给人听，让人品评。至于是非成败，之后自有定论！”
    说完这句话，覆天阁主再无聊天雅兴，身影逐渐化作虚无，不知去往了人界何处。
    水墨小剑没了目标，王神来考虑着要不要把“太上忘情”的关键告诉云逸。
    他想到儿孙自有儿孙福，这未必不是一份天道默许的机缘，便洒脱消散掉了。
    ……
    天道隐去，一切恢复如常，抚平了刚刚那场大战的所有痕迹。
    就像一张揉成团的宣纸被重新铺开，上面却没有留下丝毫褶皱。
    天道手段，果然不同寻常。
    云逸抱着娘子回到天海宝舟，众人立刻围上前来，俱是神色凝重。
    他们虽然不认可宋新瓷拒绝飞升的做法，却又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做法才够“宋新瓷”。
    她从来都是不讲道理的人。
    朱雀泪眼蒙蒙，忍不住问道：“小姐会不会出事？”
    此时宋新瓷面色如常，看着像是昏睡过去，只不过她体内再无一丝一毫灵力。
    这与画中世界体内被埋下剑意，合道境惨遭压制有所不同。
    如今的宋新瓷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凡人，灵力枯竭，经脉闭塞。
    裴蒹葭作为有过相似经历的前辈，仔细检查一番之后，说道：“真是奇怪，新瓷拒绝飞升后竟然没有遭受到丝毫反噬，甚至天道还为她消除了自毁大道的种种坏处。”
    云逸紧皱眉头，问道：“那她现在的情况？”
    “看起来只是变回了从未修行过的凡人，气息平稳，似是沉睡。”
    “既然她变成了凡人，等到醒来之后重新修行不就行了？”
    裴蒹葭难过道：“哪有那么简单，在她拒绝天道的时候，天道便也拒绝了她。”
    玉无瑕亦是叹息道：“我与蒹葭曾经遇到过‘天弃之体’，与她现在的状况一模一样，无法修行，仿佛被老天厌弃。”
    裴蒹葭接着说道：“其实比起我当初的状况，新瓷已经好了不知多少。接下来如何做还要等她醒来之后再作商议，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云逸自然对娘子的情况再清楚不过，他不断往对方体内输送灵力，可她完全无法吸收。
    朱雀轻轻抚摸着宋新瓷的头发，心疼道：“这可如何是好？”
    云逸思虑再三，说道：“我们先去飞天秘境。”
    朱雀点头：“也好。”
    由于宋新瓷飞升之前赶走了无关之人，故而知晓她自毁大道的人并不多。
    云逸盘算着只要瞒下此事，葬剑谷那边应该暂时没有危险。
    飞天秘境刚好是个合适的隐秘去处，可以在那里等候新瓷苏醒过来。
    将依旧昏迷不醒的色使留在天海宝舟，云逸抱着宋新瓷，朱雀则负责领路，轻车熟路便找到了忘忧泉。
    由于妖都封印开启，风暴停止，此处泉水已是隐隐恢复了几分原本模样。
    这次不需要酒水开启秘境入口，众人直接从泉水进入其中。
    穿过漩涡，走出熟悉的洞穴，眼前乃是一片与世隔绝的桃花源。
    裴蒹葭和玉无瑕俱是眼前一亮，深觉此处不失为一个隐居的绝妙之处，若是可以在这里聊此余生，那真是再好不过。
    白泽也是兴奋不已，这里与妖都比起来简直就是仙境。
    唯有云逸和朱雀故地重游，心头虽有喜悦，更多的则是担忧。
    “云哥哥！”叶念依和南宫灼灼的身影由远及近，两人已经在此等候多时，还想着要不要出去看看外界状况，万一自己可以帮得上忙呢。
    两人原本兴奋不已，不过看清云逸怀中的女子之后，顿时有如一盆冷水浇下。
    “这是宋姐姐？她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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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6章 你是我的娘子

    飞天秘境与从前没有多少变化，猴老大、芝老二、两头看家护院的石狮子。
    除此之外还多了一头开启灵智的白沙驼，目前已经取代了南宫灼灼的位置，被称为驼老三。
    这位自然就是当初被云逸落在此处的驼兄。
    在一间打扫干净的厢房之中，宋新瓷躺在床榻之上，神情自然，还是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云逸所有心思都牵挂着娘子安危，故而独自留在这里等她苏醒。
    至于朱雀则负责为其他人解释事情缘由，并且一群人聚在一起开始商议对策。
    就连只知道嘤嘤嘤的白泽也参与其中。
    猴老大认为飞天秘境灵气盎然，就算宋新瓷变成“天弃之体”，也可以在这里修养身体。
    芝老二则不惜扯下一片本体叶子，亲自去熬了一碗汤药送入屋中。
    “多谢。”云逸接过汤药，胸中有许多话想说，一时却全被堵在嘴里。
    芝老二洒脱挥手，“少来这套，你先让她把药喝了。”
    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嘴硬心软。
    云逸扶起娘子，让她靠在自己怀中，一手托碗，一手舀起一勺汤药，先是自己试了试温度，然后才往娘子嘴边送去。
    没想到，药汁刚进入娘子口中，便引得她一阵咳嗽。
    场面虽然狼狈，可她总算是醒了过来。
    “你醒了？！”
    云逸自然无比喜悦，可是当他看到对面的眸子，心头忽然一冷。
    宋新瓷忽然一把推开云逸，后背贴住墙壁，她的眼中满是疑惑，其中既有警惕也有抗拒，盯着云逸看了许久，最后问了一句：
    “你是谁？”
    云逸指了指自己：“你问我是谁？”
    “除了你还能问谁？”
    “那你还记不记得，你是谁？”
    “我当然记得，我是……”宋新瓷声音戛然而止，她微微歪头，脸上仿佛写满了疑惑，“嗯？”
    云逸见状既是松了口气，同时一阵揪心。他很快便想通了事情关键，舍弃大道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娘子毁掉太上忘情道的时候，应该还失去了所有记忆。
    相比于裴蒹葭当初连肉体都无法保留，只能躲在玉俑之中等待夺舍，这已经实属不幸中的万幸。
    宋新瓷看云逸不说话，便问：“你是不是在编谎话骗我？”
    云逸反问：“你连自己叫什么都想不起来，就算我骗你，难道你能识破？”
    “好像……也有道理，可我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此时就像一张白纸，脑中没有留下丝毫记忆，既不是丑丫，也不是上一世的宋新瓷，更不是这一世的宋新瓷。
    她已忘了所有。
    云逸仍不甘心，试探道：“我说几个名字，你看看有没有印象。”
    宋新瓷察觉到男子对自己并无恶意，而且不知为何对他天生有种亲近感，便点了点头，“好。”
    “宋广林、秋清怜？”
    摇头。
    “朱雀、绣娘？”
    摇头。
    “云逸。”
    宋新瓷微微皱眉，细细将这两个字咀嚼了一番，可惜最后还是摇头。
    “宋新瓷。”
    她面露为难，甚至表情变得有些痛苦。
    云逸见状立刻停止试探，解释道：“宋新瓷是你的名字，而我就是云逸。”
    宋新瓷眉头稍微舒展，“怎么写？”
    看得出她虽然失去了记忆，但应该只是忘掉了所有人与事，读书识字、吃饭喝水的本事则依然保留着。
    云逸初时担忧不已，如今看娘子情况稳定，一颗高悬着的心总算逐渐放了下来。
    无论如何，人还活着就好。
    至于失忆后的宋新瓷还是不是原来的宋新瓷，云逸从来不会纠结这种抽象问题。
    在他看来，宋新瓷就是娘子，娘子就是宋新瓷，这件事永远都不会改变。
    只要自己还记得她，那这段夫妻缘分便远远没有结束。
    云逸说道：“这里没有笔墨，我可以借你手心一用吗？”
    宋新瓷冷眼看人：“你这人不太老实。”
    “嗯，你看人真准。”
    “算了。”宋新瓷虽然不太情愿，但毕竟自己有求于人，还是乖乖伸出了一只手掌。
    云逸知道眼前女子此时已经忘了自己，于是也不冒进，生怕吓到了她，只是老老实实用手指在她掌心写下两个名字。
    宋新瓷觉得有些痒，便抿住嘴唇忍住笑意。
    好不容易等到对方写完，她忙不迭收回小手，又在心里仔细回顾了一下自己的名字。
    顺便默写了一遍他的名字。
    她纠结一番，问道：“你跟我什么关系？”
    云逸果断答道：“你是我的娘子，咱俩才刚成亲没两天。对了，你知道什么叫夫妻吗？”
    宋新瓷俏脸一红：“知道，不用你解释。”
    “真知道？”
    “嗯……”宋新瓷偷偷打量面前男子，被他刚好抓个正着，顿时脸上绯红再度加重几分。
    看着就像一颗熟透的红果。
    她终于忍不住这种感觉，说道：“你、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静？”
    本以为男人会耍赖不肯，没想到他倒是回答地十分痛快，只说了一句：“我去外面转转，你人生地不熟，有事记得喊我。”
    然后他就洒脱离开了房间，还不忘随手把门带上。
    宋新瓷用手捧着自己的脸，感受着上面的滚烫温度，她心想自己对云逸莫名亲近，说明他应该没有欺骗自己。
    可为何自己脑袋空空，却什么事情都想不起来了呢？
    还有一点奇怪之处，现在连她自己都尚未觉察，那就是她的情绪变得无比平淡，虽然面对云逸会觉得羞涩，但也仅此而已。
    明明失去了记忆，她只觉得不知所措，却不会因此感到恐惧、迷茫。
    仿佛一切都是平平淡淡，不值一提。
    云逸虽然离开了房间，却不会放心将娘子留在屋里，而是留了道神念偷偷盯着她。
    反正她如今没了修为，压根不会发现。
    之前云逸担忧娘子状况，一直无暇整理思绪，如今终于得了空，他便开始复盘之前的事情。
    天劫伤不到新瓷，也不会将她困在某处，只能原地渡劫。
    天道对娘子的态度也十分怪异，似是宠溺、似是恭敬，反正就是不太对劲。
    它似乎已经恭候新瓷飞升多时，惨遭拒绝之后也不生气，只是连连叹息。
    这让云逸越来越疑惑，飞升天界到底意味着什么？
    天道又为何对新瓷另眼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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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7章 情不知所起

    飞天秘境之中日落月升，繁星点点，一如往常。
    云逸来到仙人宅邸的大堂，发现大家竟然还在这里发愁。
    如今宋新瓷总算醒来，云逸心中牵挂稍减，便向猴老大等人一一告罪，还不忘把须弥戒中的美酒取出来当做赔罪。
    接着把宋新瓷的情况告知众人。
    事实上，没有人会怪罪于他，白泽更是盘在云逸肩头，动作温柔，似是安慰。
    猴老大实在嘴馋，随便挑起一坛美酒便开始喝了起来，还不忘感慨道：“你小子真是越来越像南宫飞天……吨吨吨，不过细想其实又不太一样。”
    他当然在说南宫飞天和他的娘子卿卿。
    云逸取出方圆剑，宝剑早已不是之前大铁片的模样，剑灵更是重获新生，让猴老大连连称奇。
    他说：“这剑其实已经不是方圆了，你竟走出了一条完全不一样的道路，难怪当初‘自然而然道’没有对你产生感应。”
    芝老二不耐烦道：“谁愿意听你啰嗦这些，赶紧想办法治好他家娘子。”
    向来没心没肺的南宫灼灼都愁得直抓头发，“怎么话本里的狗血剧情真让你碰上了？！”
    叶念依灵机一动：“要不咱们翻翻话本，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灵感？”
    “咦？有理！”两人一拍即合，立刻去了其他房间，显然是要把之前收藏的话本通通取出，好好查阅一番。
    云逸无奈地笑了笑，觉得好意心领了，不过实在不抱多大希望。
    朱雀想去看看小姐，不过被云逸拦了下来，说道：“给她一些时间静静吧。”
    裴蒹葭也附和道：“咱们还是要找找问题根源才行。”
    云逸：“我心头的确有些疑惑，覆天阁的目标向来都是天柱，为何这次他们的阁主都现身了，却不直接打碎天柱？”
    “确实，明明那位高人可以代替萧布衣打碎天柱，可他却只是帮萧布衣拦住了那些锁链。”
    玉无瑕说道：“或许他不是想让萧布衣去打天柱，而是为了让其对云逸造成生命威胁。”
    云逸皱眉：“阁主算到我娘子会来。”
    裴蒹葭：“他若出手事情便再无转圜余地，但若是萧布衣出手，则可以变相逼着新瓷飞升。”
    “我越来越糊涂了，飞升到底意味着什么？”
    “对于修士而言，飞升意味着长生不老，更可以去往天界。”
    “天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这个我和无瑕就不知道了。”
    云逸郁闷道：“我倒是有个想法，或许覆天阁主觉得新瓷留在人间会影响他的计划，所以想要把她送往天界。”
    玉无瑕赞同道：“很有可能。”
    云逸：“所以今日之事，阁主与天道其实目的相同。不过他们谁都没有想到，新瓷会自毁大道，甘愿失去记忆也不愿去往天界。看来我娘子身上藏了不少秘密，竟然会被他们同时盯上。”
    “可能问题还是出在太上忘情道上，‘太上忘情’，这本来就是最接近天道的一条大道。”
    裴蒹葭的这番话倒是提醒了云逸。
    在他看来，上一世的宋新瓷太过‘无情’，这一世又太过‘多情’，而当她失去记忆之后，反而达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忘情’。
    正想着，猴老大提醒道：“你娘子好像出门了，正往这边走来。”
    众人闻言俱是不再言语，用目光询问云逸如何是好。
    云逸轻轻摇头，示意各位静观其变。
    不久后，宋新瓷终于来了这间大堂，她看到云逸的时候眼中闪过一抹异彩，张口说道：“相公？”
    云逸立刻回头，激动道：“你想起来了？”
    可惜他自然看出宋新瓷的变化，意识到她仍未恢复记忆。
    殊不知刚刚宋新瓷是故意喊出那声相公，想要以此试探云逸的反应。如果他反应慢些，便说明两人压根不是夫妻，他之前说了谎。
    可他的反应不似作伪，且自己对他确实有种亲近感。
    朱雀忍不住问道：“小姐，你连我也想不起来啦？”
    宋新瓷默默摇头。
    “小时候咱俩偷偷溜出去玩，结果我手臂被蛇咬了一口，你帮我吸出毒血，咱俩特别狼狈。后来回谷绣娘说那蛇压根没毒，这件事你也忘了？”
    “对不起。”
    云逸看娘子似乎不太舒服，便主动走到她身边说道：“没必要道歉，有些事你忘了不打紧，这不是还有我们记得吗？”
    他习惯伸手去牵娘子，紧接着意识到自己此举有些孟浪，便要收回。
    可出乎意料的是，宋新瓷居然任由云逸牵住自己，并未松开，似乎两人的手就应该是这样锁在一起。
    裴蒹葭将这一幕看在眼中，主动说道：“算了算了，此事也不急在一时，慢慢来吧！”
    朱雀也回过味来，冲猴老大、芝老二说道：“看来又要叨扰两位仙人了。”
    猴老大手里提溜着几坛美酒，嘴里还叼着一坛，没空说话。
    芝老二瞪了老伙计一眼，主动说道：“各位随我来吧。”
    看来这群人要在飞天秘境小住一阵了。
    不过倒也无妨，对于飞天秘境的生灵来说，他们没有什么时间观念，云逸带着南宫灼灼去而复返也只是转眼的功夫。
    “要出去走走吗？这里风景很好。”
    “嗯。”
    宋新瓷的目光落在两人紧紧拉在一起的双手之上，微微有些出神。
    “嚯，看来驼兄混得不错，居然成了飞天秘境的三把手。”
    门口的白沙驼依旧是老样子，不过借助飞天秘境的玄妙之处竟然学会了口吐人语，“这还要多亏你当初把我孤零零扔在这里。”
    “其实比起外面，隐居在这世外桃源才算一件美事。”
    “倒也不错。”白沙驼突然主动俯下身子。
    云逸见状便抱起宋新瓷，将人放在了白沙驼的背上，看她紧张兮兮抱着驼峰，他忍不住笑道：“别怕，我在旁边护着你。”
    两人一驼漫步山谷，此处桃花缤纷，美不胜收。
    云逸说道：“其实早就想找机会带你一同来这里，可惜麻烦事太多，这才一直耽误了。”
    宋新瓷的身体随着白沙驼轻轻摇晃，她说：“这里很美，即便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也觉得这里真的很美。”
    “你喜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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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8章 一往而深

    宋新瓷虽然什么都不记得，可她知道自己此刻的确是喜悦的。
    她分不清自己是喜欢眼前美景，亦或是有身边男子陪伴，才让景色变得如此顺眼。
    可当下的感受无比真实，且似乎身体对这种感觉仍有记忆，令她不禁有些沉迷。
    就像是两人早已这样不知多少岁月，习惯了彼此的存在，就算忘了自己是谁、忘了他是谁，却还是会记得这份感觉。
    这感觉早已化作了日月星辰，亘古永恒，谁都无法将其消除。
    来到一处潭水边上，云逸将娘子抱了下来，白沙驼很会看眼色，立刻踏着哒哒蹄声去了别处，白泽更是与云逸有种心意相通的默契，趴在骆驼脑袋上一同离开。
    宋新瓷微微俯身，看着潭水倒映出的面容，“原来我长这样。”
    她起身忽然问道：“好看吗？”
    云逸看着娘子的脸，忍着把她拥入怀中的冲动，回答道：“好看。”
    宋新瓷心情大好，伸手轻轻一点潭水上漂浮着的花瓣。
    云逸：“这么喜欢我夸你，那我以后每天说上成百上千遍。”
    宋新瓷：“只是预感你会这么说，结果你真的这么说了，有些开心。”
    她失去记忆之后，变得有话直说，对于自己的情绪丝毫不做掩饰。
    云逸：“我还有别的说法？”
    宋新瓷：“比如你可能会说‘当然好看’，或者是‘真的好看’，也可能什么都不说。可你只说了‘好看’，和我想的刚好一样。”
    云逸轻轻摇头，发现就算女人没了记忆，她依然是一本难以读懂的书。
    “其实我现在的情况很奇怪，连我自己都想不明白。”宋新瓷忽然说道。
    “可以跟我讲讲吗？”
    宋新瓷用手指在水面轻轻写下一横，接着又是几笔落下，竟然是一个“云”字。
    不过每当她写下一笔，前一笔便会散去，到最后更是什么都没留下。
    她说：“你看我写在水面的字，很快就全部变成了阵阵涟漪，至于原本应该是什么字，已经完全看不出了。”
    云逸轻轻皱起眉头。
    “不要皱眉，会不好看。”宋新瓷用湿漉漉的手指为云逸抚平眉间的纹。
    云逸笑道：“好。”
    宋新瓷接着说道：“我的记忆现在就像这样，明明你告诉了我，你是谁，我是谁，可这些内容都只是化作我脑海中的涟漪，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把它们再次忘掉。”
    云逸忍不住又要皱眉，却被宋新瓷用力抚平。
    他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会这样？”
    宋新瓷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用微凉指尖笨拙地拂过他的眉间。
    她的眼神和潭水一样清澈，有种令人不知不觉镇静下来的作用。
    云逸很快从伤感中抽离出来，他也用手指在水面写下了“宋新瓷”三个字，然后施法将字留在了水面，使其不会消散。
    他说：“这个世界可以修行，还存在仙人，所以刻在水面的字也可以不消散。”
    宋新瓷轻轻眨眼。
    她看着云逸忽然抓起自己的手，用指尖在掌心写下了几行小字。
    那是一些蝇头小楷，不知为何竟然可以留在掌心却不消散。
    “宋新瓷是云逸的娘子。”宋新瓷念出这句话，莫名俏脸有些发烫。
    她问：“为什么不写成云逸是宋新瓷的相公？”
    云逸说：“因为我想强调娘子两个字，也害怕你理解成，你是我的相公。”
    宋新瓷笑道：“我只是忘了许多事，又不是变傻了，怎么可能当你的相公？”
    “你这么说倒是提醒了我。”云逸又在那行字补充了一些细节。
    “云逸”两个字上面写下一个小小的“你”，“宋新瓷”三个字上面写下一个小小的“我”。
    宋新瓷念道：“我是你的娘子。”
    云逸说道：“对喽。”
    宋新瓷似有所悟，忽然说道：“我忽然在想，如果这个世界只剩下你和我两个人，又或者在万物之始，世上只有你我两人……”
    “怎么了？”
    “是不是名字压根没有意义，因为只有你我。即便我什么也不记得，我就是我，你就是你，谁也改变不了。”
    云逸笑道：“你很有慧根嘛，要不要跟我一起修行啊？”
    宋新瓷亦是笑道：“好像有点肉麻。”
    “确实挺肉麻的。”
    谷中夜色虽美，水边却有些微凉，而且宋新瓷似乎有些倦了，微微眯眼打起了盹。
    云逸抱着娘子，为她撑起一方天地，遮风挡雨，不惧寒暑。
    他走得缓慢，生怕不小心将她惊醒。
    有瓣桃花落在宋新瓷发间，云逸为她摘去，轻声叹道：“不知为何，明明已经失去了同心蛊，现在却好像再次与你心意相连。”
    南宫灼灼和叶念依有所发现，打算找云逸私下聊聊，不过看他抱着宋新瓷，只好作罢。
    叶念依担忧道：“你说宋姐姐还能恢复过来吗？”
    南宫灼灼却是旧态复萌，说道：“我忽然一下就想通了，只要他俩好好的，又不是生离死别，咱们搞得这么沉重干什么。”
    “也对，而且以前宋姐姐修为太高，有时候让人不敢亲近。”
    “明天本姑娘就去会会她，没准她现在也爱看话本了，正好加入咱们姐妹帮。”
    “哎呦，你又开始说胡话了。”
    朱雀亦是在不远处偷看云逸的方向，她心中滋味极为复杂，不仅是因为宋新瓷的变故，同时也因为觉察到了裴蒹葭的种种异常。
    云逸感受到朱雀那边传来的目光，冲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这边没事。
    然后他便抱着宋新瓷回了房间，弯腰将她放在床榻之上。
    没想到宋新瓷睡熟之后居然紧紧搂着云逸脖颈不愿松开。
    云逸大为无奈，“只好”依旧将她抱在怀中，自己再翻身躺好，这样一来两人便能紧紧相拥。
    “云逸……”宋新瓷似乎在说梦话，红彤彤的嘴唇动了动。
    “我在。”云逸温柔看着娘子，忍不住在她唇边亲了一下。
    他心想，我这应该不算趁人之危？
    亲亲自家娘子怎么了，天道来了都管不了。
    宋新瓷无意识喃喃道：“好冷……这里好冷……”
    云逸便抱她更紧，一边轻抚她的背部，一边在她耳边轻声说着：“别怕，我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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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9章 梦中凄冷

    宋新瓷做了一场怪梦。
    梦中她来到了一个清清冷冷、放眼望去遍地荒芜的地方。
    那里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
    仰头是一望无际的虚空，低头是一片片白玉堆砌的所谓地面。
    或许是心理作用，她总感觉它们正冒着寒气。
    宋新瓷不知该去哪里，便只能漫无目的地到处走走。
    可这里日月星辰同时罗布，就在脚下，没了这些让她也渐渐忘记了时间。
    她只能一直走下去，在身后留下一行浅浅脚印，转瞬又淹没在一阵烟尘之中，仿佛从未来过。
    奇怪的是，即便如此她心中却没有丝毫迷茫，也不会觉得恐惧。
    她只是觉得寒冷。
    好冷、好冷……
    忽然，她觉得自己好像来到了一处火炉般的怀抱，身体居然渐渐有了一些暖意。
    宋新瓷眉间的冷意稍微融化，抱着手臂蹲在地上，似是看向脚尖。
    似乎还想将目光穿过玉石板，看看下面会是什么模样。
    而当她生出这样的想法，忽然觉得身子一颤，整个人顿时从冰冷梦境中抽离出来。
    最先感受到的，就是身边浓烈的陌生气息。
    宋新瓷身子顿时绷紧，偷偷仰头看向那人。
    他闭眼睡着，微微皱起眉头，似是遇上了难以解开的问题。
    他的眉眼看着亲切，身上的气息也不让人讨厌，反而莫名有些依恋。
    很明显，一觉醒来，宋新瓷再次忘记了他是谁，记忆对她而言如同流水，只是不知为何如此。
    如果一切都是天道的手笔，它到底什么目的？
    宋新瓷忽然觉得手心微微发痒，不由自主去看，发现了上面的那行金色小字。
    “我、宋新瓷，是你、云逸的娘子？”
    她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叫宋新瓷，他叫云逸，两人是夫妻关系。
    而自己可能患上了某种怪病，总是会忘掉这件事，所以才会把它记在手心。
    宋新瓷因此越看云逸越是觉得喜欢，觉得掌心的信息不会有错。
    于是她情不自禁往对方怀里凑了凑，想要借此化解梦中残留的寒意。
    她心想，梦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那样凄冷、冷清。
    念头只在脑海稍微划过，转瞬她便连这个念头也忘记了。
    唯有此刻的温暖，才是真实的。
    云逸似是有所感觉，便将怀中的娘子抱得更紧了些。
    宋新瓷仰头看着他，忽然开口问道：“你是不是醒了？”
    云逸没动静。
    “别装了，我觉得你就是醒了。”
    “我在睡觉。”
    “你都说话了。”
    云逸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宠溺地揉了揉娘子的头顶，看她并没有躲闪自己的亲昵举动，心里总算舒服了些。
    他当然醒了，准确来说应该是一直没睡。
    宋新瓷止不住发出“好冷好冷”的梦呓，让他尤为心疼，怎么可能有心思睡觉。
    而刚刚娘子偷看掌心金色小字的一幕，自然也落在他的眼里。
    开心的是，这招有用。
    宋新瓷贪婪地汲取着云逸身上的温度，问道：“天亮了吗？”
    云逸说：“快了。”
    “那我……应该做些什么？”
    “无止尽的回忆过去对你来讲是种负担，或许你可以试着随性一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宋新瓷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声音闷闷的：“我不太懂。”
    云逸沉默片刻，问出了一个想了大半夜都不明白的问题。
    他说：“如果我不在你的身边，你会感到难受吗？”
    宋新瓷抬头看他，眼神中似有挣扎，可转瞬就化成了一句：“不会。”
    她对这个回答有些不好意思，所幸过不了多久，她便会忘了这件事。
    云逸自然不会怪她，而是对于发生在宋新瓷身上的事情，有了一层更深的猜测。
    如果宋新瓷是简简单单地忘记了往日种种，那其实不算什么问题，总有某种法术神通可以将她治好。
    再不济自己就一点一滴讲给她听，总有一天可以记起所有。
    可她现在的情况像是完全失去了“记忆”的能力。
    无疑这是被人动了手脚，而除了天道又有谁能不知不觉做到此事？
    是天道不想让宋新瓷拥有记忆。
    云逸倒是通过刚才的问题，猜到“没了记忆也就没了七情六欲。”
    宋新瓷什么都不记得，就不会悲伤，也不会恐惧，变得更加契合“太上忘情道”。
    可天道如此作为又是为了什么？
    云逸莫名一阵揪心，其实他已经隐隐猜到了那个答案，却不太愿意相信。
    他甚至开始怀疑，
    娘子飞升一事，是否他才是那个渡劫之人？
    外面天色终于亮了起来，宋新瓷再无睡意，便决定起来活动活动。
    云逸为她打水梳洗，然后望着掌中攥着的那缕青丝，莫名有些出神。
    宋新瓷忽然起身，青丝从他手中滑过，他这才猛地回过神来。
    房门推开，宋新瓷感到好几道目光从各处飘来，她便又把门重新关上了。
    云逸见状笑道：“别怕，都是你的亲人朋友。”
    宋新瓷想了想，再次推开房门。
    迎面便是看着小心翼翼的朱雀，她与这边隔了几丈远，问道：“我能过去吗？”
    宋新瓷：“为什么不能？”
    朱雀凑了过来，得寸进尺问：“我能抱抱你吗？”
    宋新瓷本能回头去看云逸，显然拿不定主意。
    不过下一刻朱雀便抱住了她，“小姐别怕，我叫朱雀，是和你从小一起长大的人。”
    听到这句话，宋新瓷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
    她觉得朱雀身上的味道熟悉而且好闻，应了一句：“嗯。”
    此刻宋新瓷终于想通，既然想不起来，那不如用心感受。
    反正以她现在的情况，就是被人骗了……也会很快忘掉。
    南宫灼灼和叶念依在暗处早就埋伏许久，见状纷纷冲了过来，一口一个“宋姐姐”。
    “我俩翻了一夜话本，找了十八种可以让你恢复记忆的方法！”
    宋新瓷好奇道：“什么方法？”
    “不着急，咱们一样一样来！”南宫灼灼激动道，有种话本成真的既视感，此时哪里还有之前的惆怅。
    云逸默默瞪了她一眼，心想没心没肺活得就是舒坦。
    叶念依则冲他说道：“总要试试的，万一有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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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0章 是甜的

    南宫灼灼从飞天秘境到处薅材料，花费大量时间，总算熬出了一碗颜色深紫、质地粘稠，还不断往外冒着泡泡的汤药。
    美其名曰“多子多福汤”！
    此时，宋新瓷、朱雀、南宫灼灼和叶念依，四女围坐一起，俱是看着面前这碗汤，脸上神情各不相同。
    宋新瓷一脸平淡。
    朱雀一脸嫌弃，说道：“要不还是别喝了。”
    南宫灼灼立刻不满意了：“我费了好大劲才熬出来的，芝老二又少了半片叶子呢！”
    叶念依这次没有站在闺蜜那边，“找个人先试试吧，我怕喝出人命。”
    三人说完俱是看向不远处的云逸。
    云逸正忙着“把玩”手里的白泽，忽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看我干什么，我的命就不是命了？”
    南宫灼灼说道：“多子多福汤哎，你不喝谁喝？”
    “我怕你把我毒死，到时候谁来照顾新瓷。”
    朱雀临阵倒戈：“有理。”
    “依我看你们是完全不懂哦，我这碗汤是有来头的。话本里有位女主角是天上的谪仙，男主角就是用让她怀孕的法子，这才把她留在了人间~”
    叶念依一点就通：“原来是那本‘新天仙配’啊！”
    朱雀看了眼那碗汤，忍着恶心：“配方也是书里写的？”
    南宫灼灼：“话本里哪能写这个，再说了，就算写了也不能信啊——这是我跟芝老二打听出来的。”
    朱雀：“好吧，那应该不至于把人喝死。”
    三个女人统一战线，立刻开始催促云逸过来试药。
    可怜云逸实在扛不住，只能过来凑到宋新瓷身边坐下，一番内心纠结之后，把那碗紫色的多子多福汤端了过来。
    他脸上表情皱巴巴的，五官显得有些纠结，“我才二十多岁。”
    南宫灼灼一拍桌子：“死不了！”
    云逸刚舀了一勺，被她吓得一哆嗦，又撒出去半勺。
    不过他还是把剩下的一口气灌到了嘴里，也不敢细品什么滋味，连忙咽了下去。
    南宫灼灼追问道：“什么味道？！”
    云逸舔了舔嘴唇：“好像没什么味儿。”
    天可怜见，南宫灼灼灵机一动弄出来的东西，谁敢细品？！
    朱雀不嫌事大：“太敷衍了。”
    叶念依居然也赞同道：“灼灼熬汤的时候把手烫了一下，虽然转眼就好了，可那也是烫了一下呢。”
    宋新瓷一直旁观这场闹剧，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眉眼间的冷意总算消融，虽然短暂，却也足够令其他人振奋不已。
    云逸回味了一下多子多福汤，觉得没什么难吃的味道，最关键是无毒。
    于是他舀了一勺递到娘子嘴边，“笑什么，不服气你倒是尝尝啊。”
    宋新瓷挑眉，像是被云逸这句话勾起了脾气，立刻一口吃下。
    而且和云逸那副野猪吃食的模样不同，宋新瓷还在细细咀嚼，品味这碗粥的滋味。
    朱雀实在看不下去：“不知怎么回事，我的胃忽然往上反酸水。”
    南宫灼灼眉毛一竖：“我看你就是个大馋丫头，也想喝上两口！”
    二女一言不合掐了起来，旁人视若无睹，早已习惯。
    叶念依给云逸递过去一片手帕，用眼神示意他关心着点。
    云逸接过帕子，小心翼翼道：“难吃的话就吐出来，别难为自己。”
    宋新瓷微微皱眉，顿时众人紧张无比。
    可接着她恶作剧得逞般笑道：“好吃，是甜的。”
    众人松了口气，南宫灼灼更是恨不得骑在朱雀肩膀上，高呼道：“我南宫灼灼出马，一个顶俩！”
    宋新瓷瞥了一眼云逸，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从他手中接过了汤碗，开始自顾自小口吃药。
    显然她是不想让云逸在众目睽睽之下喂自己吃药了。
    云逸心里想的却是，即便宋新瓷失去了记忆，骨子里的性情却不会改变。
    那碗粥一样的汤药，什么味道他当然再清楚不过。
    不久后，南宫灼灼见多子多福汤已经见底，毫不客气下了逐客令，“你可以走了。”
    云逸两手一摊：“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啊？”
    “不然呢？”
    “留着等吃饭吗？”
    “云哥哥你还是走吧，我们要进行下一项计划了。”
    三女回答各有千秋，但总归都是一个意思。
    关键的是，就连宋新瓷也眨巴着大眼睛，好像在说‘你怎么还在’。
    云逸颇感无奈，只能摸了白泽两把，以解心中烦闷。
    裴、玉二人很满意飞天秘境的美景，携手出去遛弯去了。
    猴老大、芝老二、驼老三向来我行我素，才懒得陪这群人胡闹。
    一时间云逸好像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他并不难过，只是觉得如此悠闲的生活简直梦寐以求。
    可惜悠闲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
    宋新瓷的体质毕竟变回了凡人，早早便觉得倦了。
    云逸见娘子偷偷打了个哈欠，连忙出手赶走了南宫灼灼，带她回房间休息去了。
    南宫灼灼仍不愿意走，最后是被朱雀、叶念依联手押送离开的。
    临走时她还不忘喊道：“好姐妹，明天咱们继续！”
    宋新瓷摇头笑道：“明天可能我就忘了。”
    南宫灼灼却说：“没事，本姑娘全都记下来啦！”
    朱雀弹了她一个脑瓜崩：“赶紧走，少废话！”
    叶念依负责捂嘴，一左一右好不容易把这头混世魔王拎了出去。
    “一口一个本姑娘，依我看明明是姑奶奶的做派。”云逸忍不住在背后蛐蛐两句。
    他拉着宋新瓷回到房间，又把门窗关好，尽可能把晚风挡在外面。
    “这是什么？”宋新瓷却有些惊讶，发现屋里摆着一只浴桶，床上的被褥也有好几套。
    虽然她不记得，但就是觉得一张床没必要有如此多的被子。
    云逸开始往浴桶里面加水，一边用手试着水温，一边说道：“你一睡觉总是喊冷，我想着泡一会儿热水可能会暖和些。”
    宋新瓷看着眼前忙前忙后的男人，莫名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
    有些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养成的，他的关怀备至，他的悉心照顾，都仿佛成了习惯。
    问题的答案如今只有云逸记得，他们在画中世界住了足足三年，从某种程度来说，早就成了“老夫老妻”。
    等到水温合适，云逸说道：“可以洗了，我就在外面，你有事喊我。”
    宋新瓷却已经开始更衣，疑惑道：“这么晚了你去外面干什么？”
    云逸：“？”
    还有这等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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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1章 缠绵

    宋新瓷轻解罗衣，感觉有道目光仿佛化作实质，牢牢盯着自己，于是害羞道：“要不你还是出去吧。”
    云逸乖乖坐在门口，可惜眼睛不太老实，“外面冷，我不去。”
    “那你能不能把眼睛闭上，我让你留下，可没让你乱看。”
    “看看自家娘子怎么了？”云逸嘟囔了两句，但还是老老实实闭上了眼睛。
    “不许偷看！”
    “嗯嗯。”声音很是敷衍。
    宋新瓷实在不太信任云逸，内心深处觉得这个男人平日里都很可靠，但偏偏“好色”这一点绝对不能对他抱有希望。
    于是她立刻迈进浴桶，等到热水包裹着身躯，她总算有了些安全感。
    看云逸那家伙一直闭着眼睛，好像真的变老实了。
    她有些好奇，便掩着身子凑到他的面前，想看看他是不是压根没有闭紧眼睛。
    不料云逸突然睁眼，“凑这么近干什么？”
    吓得宋新瓷一屁股坐在水里，恨不得只剩个脑袋露在外面。
    云逸哈哈笑道：“你没事吧，屁股疼不疼？”
    宋新瓷很是气恼，凶巴巴瞪了男人一眼，可惜没有什么作用。
    她修为远远高于云逸的时候，这一招都没什么用，更何况如今两人情况反了过来。
    瞪眼？依云逸看那是撒娇还差不多。
    不过有一点云逸很是在意，他问：“你怎么一直把左手搭在外面？是受伤了吗，我看看。”
    宋新瓷摇了摇头，“我怕掌心的字会化掉。”
    云逸温柔道：“那是相公我用仙法写的，不会消失，你就放心吧。”
    “哦，好吧。”宋新瓷这才放心把那只手也塞到热水里，舒服地发出一声轻哼。
    不得不说云逸真的很懂自己，水温什么的一切都是刚刚好。
    好像他已经做了无数遍这类事情，真是奇怪。
    云逸察觉到娘子一直盯着自己，问道：“我脸上长花了？”
    宋新瓷说：“我就是突然在想，掌心的那行字还是不够详细，万一哪天我认错人了怎么办？”
    没想到云逸听后笑道：“不可能的。”
    “为什么？”
    “你睡前闭眼看到的最后一个人，和你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全都是我。那行字的‘我’和‘你’，也只能是咱俩，你又怎么会认错人呢？”
    宋新瓷脸色一红，“肉麻。”
    等到泡了一阵，水温也渐渐凉了下来。云逸手指一动，施展法术很快就清理好了残局。
    不得不说，法术神通这类东西用在争勇斗狠上，那都是小道！
    宋新瓷早就钻进被子里，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纱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好像生怕被人占了便宜。
    云逸看她这样只觉得好笑，都老夫老妻了怎么突然还害羞起来了。她越是如此，云逸也有种初次成亲进入洞房的悸动。
    他吹熄灯火，也翻身上床休息。
    屋里霎时变得黑黢黢的，只有些许月色透进来，此时并不显得清冷，反而有些温柔。
    云逸听出宋新瓷的呼吸并不均匀，显然没有睡着，便问：“还冷吗？”
    宋新瓷瓮声瓮气道：“不冷，好像……有点热。”
    “你是不是把自己裹得太紧了，要不要出来透透气？”
    宋新瓷乖乖照做，但还是觉得身上燥热。
    就连云逸隔着一段距离都能感到她的热气。
    他连忙伸手去摸宋新瓷的额头，果然很烫！
    他又渡入灵气查探她体内的情况，奇怪，也没受风寒啊……
    宋新瓷却不知怎么回事，被他触碰的时候发出一声轻哼，尽管她已经尽量压制，声如蚊蚋，但还是被云逸通通感受到了。
    云逸恍然大悟，“那碗多子多福汤？！灼灼到底在里面放了什么啊，她难道忘了你现在已经是凡人体质了？”
    多亏云逸只喝了一口，压根没有影响。但宋新瓷喝了整整一碗，那药效就不太一样了。
    他正打算出去找南宫灼灼算账，却被娘子一把抓住，两人四目相对，气氛渐渐暧昧。
    宋新瓷：“我、我有点难受……”
    云逸：“我这样算不算趁人之危？”
    宋新瓷：“我不是你的娘子吗？”
    云逸：“……好的，娘子。”
    朦胧月色下，两道身影不知不觉合在一处。
    云逸感受着怀中柔弱无骨的娘子，哪里还有找南宫灼灼算账的心思。
    明日见面给磕一个还差不多。
    ……
    宋新瓷不知何时累得昏昏睡去。
    而她在梦中又一次来到了那片无比凄凉的地方。
    “嘶……”她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便觉得身体被一股熟悉、温暖的怀抱团团围住，这才总算舒服了些。
    这次梦境有了些许不同。
    在于宋新瓷自己。
    她本应该毫无情绪、情感，除了对于“寒冷”的生理反应，便再无其他。
    可这一次她竟然对这个地方感到了“苦闷”，更对温暖感觉产生了向往。
    一旦有了这些想法，她就会开始想要离开。
    宋新瓷好不容易有了目的，开始在这片漫无边际的凄苦寒宫之中走动。
    走了没多久，她便再一次失去了目的。
    她低头看着脚下的白玉砖石与无尽星辰，还有头顶的一片虚空，莫名叹了口气。
    却又不知为何而叹。
    突然，她鬼使神差般看了眼左手，眼睛蓦然瞪大。
    因为她感受到掌心微微发痒，上面某处居然渐渐出现了一道金色的“一”。
    变化到此戛然而止，却让她觉得无比温暖。
    她想要知道这个“一”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某个字的笔划？
    如果是的话，那它到底是什么字呢？
    生活好像瞬间有了奔头，让身处凄苦之地的自己有所期待。
    ……
    云逸牵着娘子的手，无意识的在她掌心勾勒着自己的名字，希望她不要忘记。
    刚才的一番荒唐让他有些后悔，觉得娘子现在是凡人身躯，或许贸然经受不起这种事情。
    不过看她睡得甜美，今夜也没有发出“好冷”的梦呓，云逸总算渐渐放下心来。
    他轻轻吻着娘子额头，贪恋着此刻时光。
    他甚至在想，若是就这样永远与她在一起，倒也不是不行。
    不过这个念头转瞬就被自己否定了。
    我不能如此自私。
    因为云逸已经渐渐感受到，宋新瓷的记忆变得越来越短暂，若是继续恶化下去，总有一天她会变成一副空荡荡的躯壳。
    没错，就是躯壳！
    宋新瓷自行毁去太上忘情道，以此留在人间。
    天道便吞噬她的所有记忆，以此来让云逸做出选择。
    你是宁愿饱受相思之苦，还是要一副失去灵魂的娘子躯壳？！
    云逸仿佛可以听到天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它说：‘没有人可以拒绝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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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2章 春来发几枝

    没有人可以拒绝飞升？
    云逸自然不会相信这句天道鬼话。
    否则王神来怎么解释，南宫飞天如何解释，还有那个藏头露尾的覆天阁主，不仅自己不飞升，还有办法带着其他飞升境留在人间。
    有一点云逸十分确定，那就是天道一定出了问题，连带着天界也不再是曾经人们眼中的模样。
    ‘其实早在天道出手抹杀铸剑山庄的时候，我就该想到这一点的。如今过去了数千年，天道的问题只会被不断放大。’
    ‘甚至于覆天阁摧毁天柱一事，天道都只能眼看着却无法阻拦。对于覆天阁主来说，天道锁链说得上毫无威胁。’
    ‘如果真是天道出了问题，那新瓷或许早就成了它的一枚暗子？’
    云逸轻轻抚摸着娘子的头发，心疼道：“怎么感觉翻来覆去，最后反倒把选择权放到了我的手里？”
    “我又该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才能让你摆脱眼下的困境呢？”
    日升月落，昼夜交替，一切好像都没有变化，宋新瓷依旧记不住任何事情。
    她自己也渐渐适应了这种感觉，每天看到陌生的人，接受她们的善意，一番胡闹之后，困倦睡去。
    不过在不知不觉间，她的身体对云逸越来越依赖。
    就像是脑袋空空忘了他是谁，可身体却依然记得。
    直到这一日，裴蒹葭主动找到云逸，她说自己打算离开了。
    朱雀最是无法理解，一把拉住师父问道：“怎么了裴姐姐，你不喜欢这里吗？”
    裴蒹葭眸子里蓄着悲伤，一旁的玉无瑕替她说道：“大限将至，她想去合欢宗再看一眼。”
    “大限将至？怎么会这样……是不是因为我？”朱雀人并不傻，结合自身对“画眉道”理解越发深刻，一下子就想到了这里。
    裴蒹葭安慰道：“我将大道传给你，也算给人间留个印记，证明我曾经活过。”
    “裴姐姐……”朱雀忍不住哭了起来，她与裴蒹葭相处时间虽然不长，初时还带着提防。
    可从小姐与云逸大婚那日开始，她便真正接受了对方，把她当成了家人一样的存在。
    裴蒹葭笑道：“说来真是唏嘘，明明你应该是合欢宗的姑娘，结果我被情所困，害得宗门覆灭太早，这才错过了与你的缘分……不过无妨，我们终究还是遇上了。”
    朱雀哭道：“回去我就退出葬剑谷，我要另立山头，重塑合欢宗！”
    “噗，就知道耍小孩子脾气。”
    “我说真的呢！”
    云逸咳嗽道：“你若执意如此，我作为右剑侍可以批准。”
    裴蒹葭瞪了云逸一眼：“你来凑什么热闹。”
    玉无瑕过来打圆场道：“我这次会与蒹葭一同离开，她死后我也会自我了断。”
    这样的结果并不令人惊讶，裴、玉二人的感情甚至比云逸与宋新瓷还要漫长、历经沧桑。
    云逸惊讶道：“那赵无相……”
    “我与他有约在先，会将剩下的修为尽数赠予他。不过在此之前，我会消除他关于这段时间的记忆，这样一来便没人知道宋姑娘自毁大道的事情，也不知道你们藏身于此。”
    “多谢前辈。”云逸是发自内心感激，对于这两位合欢宗的前辈，他一开始只想着利用对方。
    却没想到最后两人都是真性情，还结下了一段缘分。
    裴蒹葭走到宋新瓷面前，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见她没有闪躲，心中更是不忍。
    她说：“一看到你们两个，我就想到自己与无瑕曾遭遇的窘境，心里真是难受。”
    宋新瓷说：“我没事的。”
    “傻妹妹，现在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你强行留在人间，却把自己变成了这样，久而久之只会让云逸心生内疚，若你再有个三长两短，他这一生都走不出来。”
    “那我应该怎么做？”
    “作为过来人，我想告诉你逃避解决不了问题。”裴蒹葭意味深长道：“有些事你相公应该也能想到。”
    一旁的云逸轻轻点头：“我的确在考虑此事，如果只有天道才能让她恢复正常，那她终究还是要……选择飞升。”
    裴蒹葭说：“天道很小心眼的，当初我放弃飞升，它不仅摧毁了我的大道，天地之大更是连我的一具肉身都容不下。所以新瓷对天道而言，一定是特殊的存在。”
    “前辈，我这两天想通了一件事。如果说天道早就生出了原本不该有的感情，那新瓷的太上忘情道，是不是为了让天道恢复如初呢？”
    “或许吧。”裴蒹葭显得有些憔悴，就连脸上的精致妆容都难遮掩。
    云逸不忍心继续叨扰这位前辈，便说：“祝愿前辈此生不留遗憾。”
    裴蒹葭想了想：“倒是还差一件事，除了这件事，我便应该真的没有遗憾了。”
    玉无瑕对此早有准备，手中变出一根螺子黛，笑道：“我最近可是每天都有偷偷练习。”
    “早就知道了，我还看出你拿自己练习，眉毛有时一边粗一边细。”
    “呵呵，让娘子见笑了。”
    说罢，夫妇二人向飞天秘境中的众人行了一礼，“各位，咱们……后会无期了。”
    众人亦是还礼，然后目送两位合欢宗前辈离开秘境。
    裴蒹葭自知死期已至，便让玉无瑕带着自己，以最快的速度赶去了合欢宗的遗址。
    这里虽然不如飞天秘境舒适惬意，却是他们二人相爱相守的地方。
    两人来到青冥崖畔，一棵郁郁葱葱，生长了数千年的红豆树下。
    裴蒹葭感慨道：“就是这里，你第一次说你喜欢我。”
    玉无瑕认真道：“嗯。”
    “后来你整日在这里作画，画一个曾经的我，还说对她有相思之苦。”
    “都这时候了，咱们不说煞风景的话好不好？”
    玉无瑕盯着妻子的眉眼，一番慎重考虑之后，终于挑好了最完美的角度。
    小心翼翼为她勾勒。
    笔锋粗糙，擦过眉毛时有种摩擦感。
    裴蒹葭看着细心为自己画眉的如意郎君，这一刻她的心愿终于满足。
    千机的身体开始消散，裴蒹葭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终于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倾国倾城，人间绝色。
    两人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随着眉眼越来越深刻清晰，裴蒹葭的身体却渐渐变得透明。
    此时一只画眉从老树飞起，口中衔着一根树枝，其上缀满红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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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3章 燕支已做断肠草

    赵无相恢复了原本面容，觉得脑袋昏沉，好似大梦一场，到头来什么都不记得。
    裴蒹葭则临终前忽有所悟，留下一缕神念附着在画眉之上，令它送回飞天秘境。
    故而数日之后，云逸正带着宋新瓷在河边垂钓，收到了这封特殊“来信”。
    南宫灼灼手里捧着画眉，鸟儿口中依旧衔着红豆树枝，不遇到收信之人便绝不松口。
    朱雀感受到那上面有裴姐姐的气息，难免睹物思人，口中不断说着：“你慢一点，别把东西弄坏了。”
    “啰嗦。”南宫灼灼可不管这些，跑到云逸身边的时候还惊走了一条即将咬饵的小鱼，“你快看看这是什么？！”
    云逸深感无奈，只能暂且放下手头的事。
    画眉似有灵性，扑棱棱飞到了云逸指尖，还将口中的红豆树枝放到他的手里。
    然后它任务完成，便向着秘境高处飞去，看样子是打算去那边山上找个地方定居。
    朱雀望着鸟儿离去的方向，说道：“那只鸟好像是画眉，可能指的是‘画眉道’。”
    云逸接着分析道：“那这枝红豆指的就是‘相思道’。”
    “裴姐姐什么意思？”
    “我一时也想不清楚。”云逸看宋新瓷眼巴巴望着这边，看起来有些好奇，便将手中树枝递了过去。
    经历了一路颠簸，此时树枝已不复之前生机勃勃，上面的红豆更是只剩零星几颗。
    宋新瓷捡了其中一粒，用手指捏住放在阳光下细细观察。
    红彤彤的果子，真是漂亮。
    云逸若有所思道：“裴前辈曾经说过，她的画眉道与玉前辈的相思道虽然都是多情道，但是天生犯冲，一个讲究长相厮守，一个却要人面桃花，会不会与此有关？”
    没想到宋新瓷忽然说道：“不对。”
    “怎么了？”
    “画眉和相思本来就不冲突。”宋新瓷说完兴致乏乏，将那粒红豆装在系于腰间的绣花口袋里面。
    她现在经常往里面装些有意义的东西，算是为了弥补记忆上的缺憾。
    朱雀愣道：“不冲突吗……好像也有些道理，谁说画眉的时候就不能相思了？”她对这点就很有发言权，因为今早她为自己画眉的时候，脑子里还在想着云逸。
    朱雀忽有所悟，苦笑道：“难道裴、玉两位前辈把路走窄了？”
    南宫灼灼老气横秋道：“这有什么不可能，情之一字本就让人眼界、心胸全都变得狭窄，好像只装得下一个人。想的多了就容易钻牛角尖，自己还自鸣得意呢。”
    结合裴蒹葭特意送信回来一事，云逸不得不承认宋新瓷很可能说对了。
    云逸喃喃道：“燕支已做断肠草，画眉今亦变相思。前辈这是提醒我早做决定，不然就算我与新瓷身在一处，等来的未必是想要的结局。”
    还是叶念依看出了云逸不太对劲，便说：“自从裴前辈他们走后，你就一直魂不守舍。”
    宋新瓷虽然早就忘了裴蒹葭是谁，却关心云逸道：“你病了？”
    云逸摇了摇头：“我只是有些纠结，是眼睁睁看着你一直这样，甚至越来越糟……还是应该想办法将你治好。”
    他甚至有种预感，如果自己一意孤行，就这样与宋新瓷生活下去。或许几年、几十年之后，美人垂垂老矣，而且脑海中留不下任何记忆。
    那样的生活，真是宋新瓷想要的吗？
    南宫灼灼：“当然要治好宋姐姐了，至于其他事那是之后的事情。”
    几位姑娘都是细心之人，自然感受到宋新瓷的情况正在恶化，而且她在睡梦中越来越冷，以至于睡着时身体都开始冒出寒气。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只是如何真的治好宋新瓷，众人却是毫无头绪。
    云逸仔细想来，娘子是因为拒绝飞升变成这样，那么让她重新飞升应该就能解决问题。
    可如此一来，宋新瓷之前的选择就显得毫无意义。
    像是一场笑话。
    朱雀对于云、宋两人的感情最为清楚，问道：“你觉得小姐宁可抛弃飞升都要留在你身边，你不能辜负她的选择？”
    云逸重重点头。
    朱雀轻声说：“举个可能不太贴合的例子，如果有天你与所爱之人许下同生共死的誓言。她目睹你坠崖身死，随后跳下自尽。可你却机缘巧合活了下来，你说到底是谁害了她呢？”
    南宫灼灼：“我好像看过类似情节的话本。”
    叶念依点头赞同。
    云逸问道：“你的意思是……只要为了两个人好，就不该苦苦守着誓言。”
    朱雀认真道：“感情这事要学会变通。”
    叶念依更是语出惊人：“反正宋姐姐什么都不记得，先把病治好再说。若是老天到时候不让你俩见面，咱们再想办法。”
    南宫灼灼竖起大拇指，表示姐妹你真是说到了我的心坎上，我辈中人就该有这种把天捅破的精神！
    宋新瓷看出云逸的精气神有些变化，问道：“你好像下定决心了。”
    云逸握着娘子的手，坚定说道：“你就当我自私，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眼看着你越来越糟。”
    医治宋新瓷一事，光凭云逸几人想不出个结果，便决定出去找人帮忙。
    他开始思考可以向谁求助，王神来自然是首选，作为留在人间数千年的“仙人境”，他最有可能知道如何救治宋新瓷。
    朱雀问道：“天枢院的鹿紫薇要不要问一下？”
    “算了，我与她只是盟友关系，而且不算牢固。关键她太过聪明，即便只告诉她只鳞片羽，她都能分析出事情大概。”
    “有理，那就按你所说，我和灼灼去一趟东海。”
    云逸还要留下照顾宋新瓷，叶念依则修为略低，赶路速度比不上那两位返虚境。
    他说：“你们路上小心，记住要格外留意覆天阁。”
    南宫灼灼挺起胸膛：“放心，她是魔宗妖女，我是混世魔王，只有咱们惹事的份儿。”
    两人说走就走，打算尽快带消息回来。
    叶念依见状也起身离开，给那边两人留一个相处空间。
    绿衣少女这些日子显得心事重重，而且看着有些疲惫，好像在没日没夜做着什么东西。
    问她也不说，旁敲侧击也不成，连南宫灼灼这个大漏勺都守口如瓶。
    属实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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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4章 天道赠丹

    与此同时，茫茫东海深处，灵鳌岛上。
    王神来独自饮酒，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似乎唯有如此才能令他忘却忧愁。
    可惜一缕金色天光从天而降，刚好将他的高大身影笼罩其中，打断了这片刻欢愉。
    王神来不满道：“你来的可真是时候。”
    并无身影出现，只是有道雌雄莫辨、神圣清远的声音从天上落下，“王神来，你拒绝天界留守人间，就是因为放不下这杯中之物吗？”
    “杯中之物怎么了？人间此物最销魂！”
    “荒唐。”
    “再荒唐也比不过你，只因为畏惧一柄可能杀死你的剑，便灭了整个铸剑山庄。”
    天道默然无语。
    王神来背靠画舫，脸上挂着两坨红晕，此时看着有些邋遢，眼神也不复清明。
    他晃了晃手中酒坛，发现所剩无几，有些郁郁。
    他说：“你这次主动找我，应该是有求于人吧？”
    天道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一件有口难开之事，大大方方回答道：“正是如此。”
    “那我刚好有些事情要问你，想来你也不会拒绝。”
    “你可以试试。”
    王神来开门见山道：“你为何生出了七情六欲？”
    天道早已料到他会有此问，直接回答道：“你可知数万年来人间增长了多少修士？日子久了，飞升的修士越来越多，融合的大道更是驳杂。”
    “你的意思是……你从他们身上学会了贪生怕死？”
    “你不怕死吗？”
    “怕，当然怕，我若死了，铸剑山庄的血脉便彻底断绝，而且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做完。”
    “看，你在人间已无对手，却也有怕死的理由。”
    王神来又问：“我思来想去，却不懂你在怕什么。你站在三界最高之处，本应不老不死，十方俱灭也在数千年前被你毁去。可你依然畏惧死亡，难道世上还是存在可以威胁到你的东西。”
    天道答道：“你我高度不同，眼中景象自然不同。”
    “你到底在怕什么？”
    “只要你来天界，自会知晓答案。”
    王神来朗声大笑：“去天界？那我倒要问问你，这些年来为何天人相隔，进入天界的飞升境再也不能下凡？”
    天道再度沉默。
    “原本天界与人界并不像如今这般泾渭分明，可自从你有了人性，人间便再也见不到入了天界的飞升境，对于此事你如何解释？”
    “我……自有苦衷。”
    “人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真是想不到我竟然会从天道口中听到这句话。”
    天道说道：“如今就有一个机会摆在你的面前，可以使我恢复如初。”
    王神来笑道：“我可没有修复天道的本事，你是想让宋新瓷飞升？”
    “没错，我需要她，我需要太上忘情道。”
    “宋新瓷到底与你有何关系？”
    “她本就是我投在人间的一粒种子，只等太上忘情道成熟，我便可得到收获。”
    王神来听后酒性大发，“哈哈，你亲手种下的那人，如今却不愿飞升去往天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真是可笑！”
    天道的语气依然古井无波，“但她经历一番‘忘情’之后，再入天界便会更胜从前。”
    “如何再入天界？她已经拒绝了你一次，难道如今便会答应你？”
    “宋新瓷失去大道之后，是我出手使她侥幸留了一命。可她从此变成凡人，而且会忘记所有事情。如果她不入天界，就会像一介凡人那样普普通通的死去。”
    王神来脸色变得极差：“是你动了手脚？”
    天道却说：“这是三界的规矩，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你一样，拒绝飞升却不用付出任何代价。你心里其实很清楚，因为我对铸剑山庄一事有愧，才会对你处处忍让。”
    “可你越是懂得愧疚，便说明你越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王神来话锋一转：“既然宋新瓷是你留在人间的大道种子，为何不对她也网开一面？”
    “我从始至终只要一个结果，让她飞升，补全天道。”
    天道忽然降下一团金光，落在王神来面前之后光芒散去，露出本来面貌。
    那是一方巴掌大的玉匣，里面盛着一颗既是透明，却又五彩斑斓、光芒大放的仙丹。
    “这是？”王神来瞳孔中映着仙丹模样，如幻似真，身边的事物更是因为沾染到丹药气息，转瞬变得灵动鲜活，仿佛一幅水墨画卷染上了一点朱红。
    天道说：“陟遐丹，它可以再给宋新瓷一次飞升机会。”
    王神来面露苦涩：“然后从此天人永隔，让她与心爱之人再也不见？”
    “宋新瓷与其他人不同，只要她飞升天界……反正她还可以等云逸飞升，到时候未必不能重逢。”
    “我还以为到了那时候，你会拒绝云逸飞升，甚至给他使一些绊子。”
    “很遗憾，到目前为止我在云逸身上感受不到可以使我死亡的威胁。”
    王神来又问：“你就这么确定云逸会帮助宋新瓷飞升天界？”
    “当然，难道你不相信自己的徒弟？”
    信，当然相信。那两个人都是痴情种，等到云逸渐渐发现宋新瓷身上的古怪之处，一定会想法子把她治好。
    这种时候别说让她娘子飞升，就算天道要取走云逸的性命，他多半都不会拒绝。
    “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何不亲自送丹过去？”
    “只因我不愿。”
    天道并不说“为何不愿”，他只是默默收回那道天光，霎时天地恢复，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王神来叹了口气，主动收起面前的陟遐丹，关上玉匣的一瞬，仙丹气息被尽数封锁其中，异象随之消失不见。
    他与天道都十分清楚，宋新瓷到底能否再次飞升，并不取决于她，而是取决于云逸。
    那两人经历过同心蛊、相知相爱，早已性命相连，难舍难分。
    只是随着王神来与天道一番对谈，却发现事情的疑点不减反增，越是接触天道，就越是发现他的古怪之处。
    难道还有隐情？
    他实在想不出头绪，又想到自己还有一件大事尚未完成，便决定这些烦心事还是交给云逸。
    陟遐丹也一并交给徒弟，让他自己做决定去吧。
    王神来抛去那些劳心伤神的心思，大袖一挥，开始专心作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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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5章 刻骨铭心

    朱雀一路施展三味炎遁，按照南宫灼灼的指引马不停蹄赶往东海。
    王神来隐居之处极为隐蔽，除了知晓灵鳌岛存在的那几个人，便再难有人可以找到这里。
    幸亏此时朱雀已经唤回不羡仙，又吸收了大半画眉道，距离合道境已是不远，才可以如此频繁施展神通。
    如此一来，之前南宫灼灼与叶念依走了许久的路，居然被她只用了两日便完成了。
    不料书童经纶按照先生吩咐，早在东海之滨等候多时。
    他化作巨龟停在岸边，方圆百里无人居住，罕有人至，故而无人留意到这头巨兽。
    等到两道倩影赶来，南宫灼灼急忙说道：“经纶经纶，快带我们去灵鳌岛，我们有大事要找先生！”
    经纶却说：“先生早有预料，命我在此等候。他让你们拿了东西便快些回去，云逸见到宝物自有计较。”
    说罢他从口中吐出一方被灵气团团包裹的玉匣。
    南宫灼灼接过玉匣，又问：“酒鬼先生没说别的？”
    经纶瓮声瓮气道：“只需告诉云逸此物名为陟遐丹，可助他解了此难。”
    朱雀忍不住问道：“先生竟然已经知道云逸碰上了什么难题？”
    南宫灼灼说道：“少见多怪了不是，放眼三界能有几个仙人境。”
    “的确大开眼界。”朱雀罕见没有与灼灼斗嘴。
    ……
    飞天秘境。
    宋新瓷的状况正在一点一滴恶化，令云逸束手无策，寻了许多方法却都没有效果。
    芝老二为此掏出了全副家当，可惜那些灵丹妙药碰上宋新瓷全都不起作用，就像给一只长了裂缝的瓷瓶浇再多水，都是无济于事。
    “你很喜欢皱眉吗，我怎么觉得你经常这样……”宋新瓷又在用力抚平云逸眉间的皱纹。
    云逸说道：“你还记得这件事？”
    “并不记得，只是看到你皱眉的样子就会不太舒服。”宋新瓷看着并不悲伤，一脸云淡风轻：“你是在为我烦心吗？”
    “嗯。”
    “我怎么了？”
    “我……不太想说。”
    “说嘛，反正我记性不好，可能来不及伤感就忘了呢。”
    宋新瓷将双手挪到云逸的脸上，似是觉得好玩，扯着他的脸颊做出各种鬼脸。
    云逸任由娘子胡来，也不阻拦，含糊不清道：“你的记性越来越差了。”
    “其实这样也不全是坏事，当我遇到不开心的事，也会很快忘掉。”
    “不开心的事？可以和我说说吗？”云逸有些惊讶，娘子这段日子总是看着平平淡淡。
    “我已经忘了。”宋新瓷捏了下云逸的鼻子，“对了，你可不可以做一个木偶？”
    云逸恍然大悟：“好法子，亏南宫灼灼想了那么多办法，居然漏了这个。”
    他立刻从须弥戒中取出一段珍贵木材，又唤出青莲小剑攥在手中，打算为自己雕刻一尊小像。
    这样一来，娘子每次醒来都能通过木偶认出自己。
    出乎意料的是，宋新瓷却主动说道：“我突然改主意了。”
    “嗯？”
    “你教我好不好，我想自己亲手来做。如果我今夜睡去后忘了此事，明天你要提醒我继续来做。”
    她看着已经下定决心，云逸心知自己肯定拗不过娘子，便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木材粗糙，微微有些刺手，青莲小剑则化作手指大小，触手冰凉，颇为舒服。
    宋新瓷试了一下，苦笑道：“好像比我想象中要难上不少。”
    云逸将娘子环抱在怀，分别握住她的双手，“慢慢来，我教你。”
    他轻轻攥着娘子的小手，宋新瓷则捏着青莲小剑，先在木材上简单勾勒出一幅轮廓，然后用力削下一片木屑。
    “不要着急，刻像要一步一步慢慢来，先做轮廓，再刻细节。”
    宋新瓷倒是也想认真学习刻像，可是如今自己被一个“陌生”男子抱在怀里，思绪自然难以平静。
    他的体温，他掌心的触感，既陌生又熟悉，令她觉得莫名安心。
    忽然，木材表面落了一滴水渍，宋新瓷想要抬头看天，却被云逸用下巴按着头顶，动弹不得。
    宋新瓷好奇道：“下雨了吗？”
    云逸说：“没有，我们继续。”
    宋新瓷用力抬眼往上看，只见相公眼中湿漉漉的，仿佛正在氤氲一场风雨，她莫名一阵心疼：“你……哭了？”
    “……”
    云逸并不回答，依然控制着娘子的双手削下一片又一片的木屑，不消多时木偶人形初具轮廓。
    接着两人像是全都忘记了刚才的那滴眼泪，全身心沉浸在雕刻之中。
    一旦专心去做一件事，时间就显得格外“廉价”。
    日落月升仿佛只在弹指间，云逸听到了娘子肚子发出响声，这才惊醒已经快要入夜，连忙起身做饭去了。
    修行中人可以不饮不食，如今的宋新瓷却做不到。
    她原本打算过去帮忙，可是一想到那滴眼泪，便留在了这边。
    手里攥着半成品木偶，不断用力摩挲着上面的粗糙之处，似是恨不得将它搓成光滑的模样。
    宋新瓷莫名皱起眉头，以手抚心，忽然被一种悲伤感笼罩其中，难以自拔。
    她不知道自己变成这样已经多久。
    她每一天见到云逸时都是陌生人，都要重新与他相识。
    所幸她每一次都会与对方一见钟情，然后度过无忧无虑的一天。
    可今天的宋新瓷忽然在想，这样的生活对于云逸是否公平？
    他是不是正承受着莫大的痛苦，却无处言说？
    宋新瓷越想越是伤心，忽然心烦意乱，情急之下一头跑出了仙人宅邸，栽进了不远处的桃花林。
    这里桃花四季常春，落英缤纷，美不胜收。
    可现在宋新瓷无心欣赏美景，被一种无力感紧紧包围，仿佛这段时间积压许久的负面情绪“轰”得一下全部爆发出来。
    她躲在一棵树下，云逸找到她的时候，身上已经落满了花瓣。
    云逸柔声问道：“怎么了？”
    宋新瓷扭头不忍看他，“就是突然之间……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你。”
    “怎么会对不起我呢，你为了留在我的身边，牺牲了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可你看着并不开心。”宋新瓷委屈巴巴道：“是不是我做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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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6章 陟遐自迩

    自从宋新瓷失去记忆以来，还从未出现过如此情绪失控的状况。
    她每天醒来都先要接受一个全新的自己，然后再去接受完全陌生的世界，故而每天都过得忙忙碌碌，有些事情压根来不及细想。
    云逸很清楚，娘子今天会这样是因为感受到了自己的悲伤。
    结果明明是娘子牺牲最多，如今又仿佛成了一切悲伤的源头。
    云逸喃喃道：“燕支已做断肠草，画眉今亦变相思。”
    宋新瓷听不太清：“什么？”
    “我说事已至此，不如先把饭吃了。”云逸凭空变出一张桌案，还在上面摆了四菜一汤，看着颇为丰盛。
    宋新瓷明明差点哭出来，看到这一幕立刻破涕为笑，脸上表情颇为精彩。
    她说：“你把我当什么了，饿死鬼投胎吗？”
    云逸笑道：“这么说可太难听了，应该说是大馋丫头才对。”
    “我不吃了！”
    “这飞天秘境的鲈鱼可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刺少无腥味，放凉了就不好吃了。”
    在吃喝这类俗事上面，云逸可谓将娘子死死拿捏。
    当初在画中世界，他就发现娘子每次吃鱼都会多夹两筷子，如今更是每天无鱼不欢。
    果然，宋新瓷早就饿了，一看到那些美食顿时有些挪不开眼。
    云逸主动给了个台阶：“算我求你，快点吃饭吧。”
    宋新瓷白了他一眼，这才开始乖乖吃饭，还不忘嘟囔说：“怎么觉得你像是神仙一样，总能莫名其妙变出许多东西。”
    云逸只顾着低头为娘子挑出鱼刺，没有接话。
    晚饭过后，宋新瓷如往常沐浴，睡前还有云逸为她搓着双脚，生怕她夜里寒冷，睡不好觉。
    她今夜又是“第一次”与男子同床共枕，早就害羞到成了鹌鹑。
    云逸则是感到自己今天情绪有些反常，话也不多，做完“睡前工作”之后，将娘子拥入怀中等她睡着。
    宋新瓷心想自己失忆的毛病不知到底怎么回事，如果自己一直不睡，会不会就能一直记住相公呢？
    于是她靠在云逸怀中，却偷偷瞪大双眼，打定主意今晚绝对不睡。
    可惜当倦意一旦涌上，即便她暗咬舌尖保持清醒，却也无法抵挡滔滔不绝的睡意，不消多时便睡了过去。
    等到她呼吸变得平稳，云逸也暗暗松了口气，心想以后绝对不能表现出丝毫悲伤，否则都会让娘子难受不已。
    宋新瓷只是失去了记忆，又不是变成了傻子，她的心思依旧细腻。
    云逸的目光穿过屋顶，看向天际，心想天道是不是也算到了这一步？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天道每日每夜都在看着这对夫妻的一举一动。
    他相信云逸可以忍受一切痛苦，唯独不能忍受宋新瓷有一丝一毫的难过。
    既然宋新瓷可以因为痴情留在人间，
    那么云逸就可以因为痴情将娘子送往天界。
    真是可笑的人，真是可笑的情。
    ……
    南宫灼灼与朱雀赶回了飞天秘境。
    此时刚好木偶大功告成。
    虽说宋新瓷是个新手，但是有云逸亲手教导，总算把木偶雕刻出了本人的七分神韵。
    宋新瓷对此爱不释手，她虽然不记得自己何时说过要做此事，可是等到木偶雕刻出来的时候，还是无比兴奋，像是终于完成了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
    她说：“我以后抱着它一起睡觉，反复熟悉它的五官，这样一定可以记住你的模样。”
    云逸笑道：“那万一有天我变了模样，你岂不是要认错人？”
    “到时候你不会再做一个新的吗？”
    “也对，娘子真是聪慧。”
    说完云逸看到南宫灼灼正在不远处冲自己挤眉弄眼，便找了个借口将宋新瓷独自留在此处。
    宋新瓷看着并没想太多，对手中木偶爱不释手，好像喜欢它已经胜过了活生生的云逸。
    真是越来越有孩童心性了。
    云逸想到这里，心中又是一沉，显然这些变化也是娘子病情的一种体现。
    经过这些天的深思熟虑之后，他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办法治好娘子，就算两人因此分离也在所不惜。
    他看着风尘仆仆的朱雀和灼灼，感动道：“辛苦你们了，路上有没有遇上危险。”
    朱雀说道：“忙着用三味炎遁赶路，谁也没碰上。先说正事，灼灼！”
    南宫灼灼递过被她一路悉心保存的玉匣，说道：“先生早就料到我俩会去找他，让经纶在岸边等候，要把这东西送到你手里。”
    她顿了顿，又说：“先生还说，此物名为陟遐丹，可助你解了此难。”
    陟遐丹？
    匆匆赶来的叶念依刚好听到这句话，便说：“积微成大，陟遐自迩？”
    南宫灼灼听不太懂：“什么意思？”
    “登高致远。”云逸随口解释道，此时他心中已有计较，立刻打开玉匣，随后一股仙气冒出，霎时便充斥整座飞天秘境。
    如此精粹的灵气人间从未见过，就连猴老大和芝老二都有所觉察，觉得真是神妙。
    云逸目光落在那枚乍一看五光十色，细看又是透明状的药丸之上，眼中既有惊喜，也有离愁。
    南宫灼灼没想到自己一路竟然带着这种宝贝，吓了一跳，说道：“这个什么什么丹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朱雀亦是惊讶无比，她此刻猜出了玉匣里面东西的功效，又想到自己和灼灼两个返虚境带着它走了一路，真是凶险万分。
    这东西若是现身三界，还不知要引出多大的祸事。
    南宫灼灼：“怎么没人说话，急死我了！”
    云逸缓缓解释道：“陟遐丹，应有使人白日飞升之用。”
    “对凡人也有用吗？”
    “既然师父说此物有用，那应该会对新瓷生效。”
    云逸又说：“我只是有些好奇，师父哪来的这种灵丹妙药？”
    南宫灼灼把手一摊：“这就不知道了，我俩连先生面都没见到。”
    “你刚刚说，是经纶把丹药送去了东海之滨？”
    “没错。”
    云逸顿时猜到王神来此举另有深意，他假借经纶之手来送丹药，是否说明陟遐丹也是有人假借师父之手送来？
    这世上还有谁能安排王神来做事？
    如此仙丹又能出自谁手？
    天道，果然一切都在你的算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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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7章 天道往事

    云逸看着手中的陟遐丹，感慨天道真是很懂“雪中送炭”的道理。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过将这枚飞升仙丹用在其他地方，无论如何都不能成全了天道的算计。
    可惜如此行事要用宋新瓷的身家性命来做赌注，所以即便他心中不满，却也无计可施。
    “还是到了离别的时候。”云逸合上玉匣，身上气质一颓，无言转身离去。
    朱雀和南宫灼灼没有多说什么，都能看出此时他心中天人交战，疲惫不堪。
    云逸确有不凡之处，
    宋新瓷将自己的性命、未来托付给他，
    天道也将关乎自身圆满的决定权交给了他。
    可以说云逸此时手中拿着的不仅仅只是一枚丹药，而是事关三界格局的关键之物。
    自然显得沉重无比。
    宋新瓷看到云逸归来，察觉到他心事重重，问道：“怎么了？”
    云逸反问：“有一个法子可以治好你失忆的毛病，也能让你长生不老，不过代价是从此离开你所熟悉、深爱的一切，你会怎样选择？”
    “我、无法做出选择……因为现在对我而言，所有事物都是陌生的模样……”
    “所以现在只能由我替你做出选择，可我……真的不舍得你。”
    “我会死吗？”
    “不会。”
    “我们今后会再也见不到面吗？”
    “也不会。”
    “那你不必如此难过。”宋新瓷安慰道：“无论发生什么，我每天都会努力想起你的名字、你的样子，直到我再也忘不掉。”
    当云逸望向娘子的眼眸，慌乱心境总算平静下来。
    宋新瓷的眼神就像是一面湖水，永远宁静无波，使人镇静。
    其实她这辈子很少会做出格的事情，为了云逸放弃飞升，似乎是她最为“叛逆”的一次。
    遗憾的是，叛逆之后迎来的便是成熟的阵痛。
    云逸重新取出装着陟遐丹的玉匣，凑到娘子身边，让她亲手打开。
    出乎意料的是，当宋新瓷亲手打开玉匣之时，骤变突生！
    ……
    飞天秘境之中忽然有密密麻麻的波纹荡漾开来，让周遭场景显得极不真实。
    仿佛被某种神秘力量干扰，林中桃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
    这里本就是灵气盎然的修仙之所，其中生灵寿命绵长，云逸本身又是修行中人，故而岁月在他身上也留不下什么痕迹。
    唯独有一人受到天道所弃，需要承受来自岁月的磋磨。
    宋新瓷的脸上渐渐长出皱纹，满头青丝由黑转白，她的双眼依旧清澈，只是越来越少了神采。
    她终究是变成了一个老妇，看向云逸时眼中毫无情感，仿佛完全不认识此人。
    即便她通过掌心小字勉强想起些什么，也会在转瞬之间忘掉。
    渐渐地，她连掌心的字都视若无睹。
    云逸看着这一幕，自是揪心不已。
    人族为何执迷修行，不就是为了推迟衰老、死亡，寄希望于夺天地之造化，为自己增添寿元。
    云逸突然说道：“你明明就在这里，为何不敢与我现身相见？而是要用这样的方法折磨我的心智，归根结底你还是害怕我不让娘子飞升。
    “我不知道你到底因何而生，到底什么是天道，但我知道你如今束手束脚，必定人世间还有使你畏惧，不敢为所欲为的因素。
    “但你大可不必用这样的方法对付我，我与娘子之间的感情你永远不会明白。”
    他的声音孤独地回荡着，可惜久久没有得到回应。
    “你以为衰老可以威胁我吗？我也可以为了她放弃所有修为，陪她活到老，然后一同平平淡淡的死去！”
    直到云逸说出这句话，“宋新瓷”突然发出一声叹息，幽幽说道：
    “你看，你们都觉得天道不该趋生避死，可相同的选择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你们也会一样。”
    云逸摇头道：“请不要以偏概全，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如此，就像飞天秘境中的南宫飞天。他已经成了不老不死的仙人境，却还是选择把‘自然而然道’归还天地间。”
    一句话，让天道沉默良久。
    她说：“所以我很感谢南宫飞天，是他让我又多撑了千年，可以等到太上忘情道重回天界。”
    云逸问：“你是天道，难道还需要人间修士助你维系自身？”
    “你可知天道如何诞生？”
    “请讲。”
    “万万年前，三界尚是一片混沌，人族只是无尽生灵中微不足道的一支。他们整日受天灾摧残，被妖兽捕食。”
    天道直勾勾盯着云逸：“就是在这样恶劣、绝望的处境之下，他们点燃了一个火堆，烧死了第一个用来献祭的少女，祈求上天垂怜，护佑人族。”
    云逸听得莫名攥紧拳头。
    天道继续说道：“那个少女被烧成一股烟尘，随风飘到高处。尸身则化为灰烬，沉落于地面。正是清者上浮、浊者下沉，有如天地人三界雏形。
    “在人族眼中，是终于出现了可以突破寿命桎梏的大能，开天辟地为人族争取了一片生存空间。可是在我看来，我意识的诞生，始于那个被献祭的少女。
    随着天道描述起万万年前的往事，云逸感到一股灼热感，惊觉身边忽然点燃了一把大火。
    一个少女被悬挂在火堆中央，正饱受火舌吞吐摧残，她不断发出哭喊，可眼泪还没来得及滑落便被蒸发，喊声也被滚滚浓烟堵住发不出声。
    而让云逸无比揪心之处，在于少女的模样竟然与宋新瓷一模一样。
    天道问：“看见这一幕，是不是觉得无知，会不会觉得愤怒？”
    云逸默然无语。
    天道又说：“她是我的开端，只要人族欲望永无止境，我又如何独善其身？”
    云逸好不容易从复杂情绪中抽离，那场大火的幻象也随之消失，他说：“我明白了，所以你急需太上忘情。为了达成目的，你不惜自降身份与我接触。”
    “这只是原因之一，这世界还有许多秘密，而你尚未看破。”天道接着说道：“所幸你还有许多时间，若有朝一日你能看破一切，未必不能将红豆化作画眉。”
    “云逸，不要做出让你后悔终生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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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8章 最近别离时

    天道声音渐渐飘远，“宋新瓷”的身体随之急速老化，从腐烂到只剩下一具白骨，只在弹指一瞬。
    红颜，枯骨，天道似乎在说，不要让这成为宋新瓷的命运。
    云逸明明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假象，可真正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还是目眦欲裂。
    周遭景象再度被一阵波纹搅乱，眼前娘子迅速长出血肉，返老还童，恢复成了那个最美的样子。
    待到神秘力量散去，仍是宋新瓷亲手打开玉匣的那一幕。
    只是这一次再没有什么变化，唯独一枚仙丹静静放在盒中。
    仿佛一切已经注定。
    宋新瓷的眸中倒映着仙丹模样，显得五彩缤纷，她问：“吃了它就能治好我的怪病？”
    云逸艰难点头：“是。”
    之所以艰难，是因为他知道这丹只能治好“死亡”的病，一旦娘子恢复“太上忘情道”，却未必能记得起往日种种。
    天道要的是一个忘情之人，而不是一个多情种子。
    宋新瓷又问：“吃了它我就会与你分离？”
    “是。”
    “那还是你来决定什么时候让我离开吧，虽然……我对你的很多情绪无法感同身受，但我还是想让你做出这个决定。”
    云逸收起陟遐丹，莫名松了口气，他的确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或者说，起码他需要一个告别的时间。
    消息传遍飞天秘境，众人纷纷忙活起来，一桌宴席、无数美酒、还有一张张满是欢笑的脸。
    所有人都极有默契地暂且忘掉了离别后的心酸，沉溺于当下的片刻欢愉。
    南宫灼灼最为放肆，以往宋新瓷修为太高，她只敢抱着宋姐姐的手臂撒娇，今夜居然借着酒劲狠狠亲了她一大口。
    她流氓似的大笑：“小美人，本公子早就想一亲芳泽啦！”
    朱雀一把将混世魔王薅了下来，随手扔到一旁，“喝不了就别喝，少来趁机耍酒疯！”
    南宫灼灼确实有点晕，只能无奈后退让出地方。
    紧接着她又凑到宋新瓷身边，两人近乎贴在一起，她声若蚊蚋：“对不起，小姐。”
    宋新瓷惊讶挑眉，然后深深看着朱雀，好似什么都没说，又好似什么都说了。
    她偷偷瞪了云逸一眼，忽然想到自己走后对他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有许多红颜知己，想必不会孤单。
    叶念依此时捧着一摞厚厚的话本过来，献宝似的说道：“宋姐姐，这些都是我跟灼灼平日里最爱看的话本，你可以带到天上去看着解闷。”
    “谢谢你，念依。”
    “这一本比较特殊，是我……是我这些天写出来的，时间太紧，所以有些潦草，你、你凑合看吧。”
    叶念依脸色涨得红彤彤，宋新瓷便好奇翻开了崭新话本，发现里面的男主角叫做云逸，女主角则叫做宋新瓷。
    朱雀解释道：“这里面都是你和云逸的过往经历，是我们三个一点点拼凑出来的，虽然不太完整，但你看了之后一定能想起云逸、想起我们。”
    宋新瓷微启朱唇，憋了半天不知该说些什么，便把话本轻轻按在心口处。
    即便忘了一切，她也能感受到所有人对她发自真心的好，她们的心意更是无比珍贵。
    另一边，云逸正与猴老大痛快畅饮。
    猴老大喝到微醺，开始口无遮拦：“我一看你俩，就会想起南宫飞天和卿卿。”
    云逸：“我可不如南宫师兄，他才是真的痴情。”
    “不，我就希望你千万别走他的老路！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他却一直走不出来，自我折磨了一辈子，反倒死了才算解脱。”
    猴老大把酒坛用力一放，发出“咣”的一声，粗声粗气道：“云小子，你给我记住！让生者生，让死者死，这才是天地间最大的道理！”
    芝老二白眼一翻：“又喝大了。”
    驼老三亦是不屑道：“开始吹牛了。”
    白泽这些日子已经混进了小群体，嘤嘤道：“要不要往他酒里放点解酒药？”
    猴老大听到这句话，骂道：“亏你想得出来！酒里面下解酒药，你到底是要我醒，还是要我醉？！”
    白泽挨了骂立刻溜走，跑去宋新瓷那边化身嘤嘤怪，求摸摸。
    它如今与天柱化作一体，自然对宋新瓷极为亲切，如果不是云逸每天碍事，真是恨不得天天黏在小姐姐身边。
    云逸发现杯中之物越喝越是苦涩，干脆放下酒杯，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看着娘子。
    周围人实在太过热情，以至于让她有些应接不暇，再加上她已是凡躯，喝了没多少便已经醉醺醺了。
    云逸下定决心等到明日一早，宋新瓷失去记忆，也是最没有心理负担之时，到时候就让她服下仙丹飞升。
    于是再不允许她与灼灼等人胡闹，云逸直接将娘子抱回了卧房。
    或许是饮了许多酒的缘故，也有可能是天道目的达成，不再以凄苦寒冷的梦境加以折磨。
    今天宋新瓷面色绯红，看着前所未有的健康。
    她像是小猴一样挂在云逸脖颈，死活不肯松手，嘴里还止不住念叨着：“我还能喝。”
    云逸一阵头痛：“以前没发现你有当酒鬼的天赋啊。”
    “拿酒来！”
    “没了。”
    “骗人！”
    “真被他们喝完了。”
    “云逸，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云逸心想，好像还不如三岁孩子好哄。
    等到好不容易把宋新瓷哄到床上，云逸将她紧紧抱在怀中，终于松了口气。
    他看到娘子耳朵通红，好像还轻轻动了两下，忍不住笑道：“睡不着？”
    宋新瓷一听立刻起身，“嗯。”
    “怎么了？”
    “我明天就要走了。”
    “舍不得我？”云逸自恋道。
    宋新瓷瞪他一眼：“我要收拾一下东西。”
    “是飞升又不是出去旅行，怎么还想起收拾东西了？”
    “你个大猪蹄子懂什么。”
    宋新瓷风风火火地开始行动，由于她身上没有灵力，无法使用须弥戒，便只能用最笨的方法。
    找一块结实耐脏的布，再把想带走的东西放在里面做个包袱。
    云逸没有伸手帮忙，只是静静看着娘子独自忙活。
    殊不知宋新瓷已经下定决心，有些人和事她偏要记住，就算老天都管不了。
    等我把病治好了，到时候一定要和相公长长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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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9章 娘子请飞升

    裴蒹葭送回来的红豆，朱雀给她的螺子黛，叶念依和南宫灼灼忍痛割爱的话本最占地方。
    装多了实在拿不下，宋新瓷便只带上了那本记载着关于自己与云逸点点滴滴的书册。
    最为重要的，则是她在云逸帮助下完成的木偶。
    屋外忽然传来一声极为压抑的抽泣声，这把宋新瓷吓了一跳。
    云逸自然猜出外面是谁，今夜并不是只有自己舍不得娘子。
    他打开房门看向外面，只见一片空空荡荡，不过从空气中残留的香气来看，朱雀、南宫灼灼和叶念依刚刚都在这里，一个不落。
    宋新瓷问道：“是谁啊？”
    云逸复又把门关好：“没人，可能是风声吧。”
    不远处朱雀正用力捂着南宫灼灼的嘴巴，谁能想到这个平日里看着最没心没肺的人，此时哭得最是荒唐。
    她可怜巴巴道：“奇怪，我好像悲伤到没有痛觉了，刚才我明明咬着自己的手，想要憋住眼泪的，结果现在一点都不觉得疼。”
    朱雀翻了个白眼：“你刚刚咬的是我。”
    南宫灼灼破涕为笑。
    叶念依嫌弃道：“鼻涕！哎呀鼻涕都流出来了，你别往我袖子上抹啊！”
    三人一番打闹，总算离愁稍解。
    屋内有云逸特意遮掩此事，故而宋新瓷毫无察觉，专心整理好小包袱，这才心满意足重新回到床上。
    似是生怕走的时候忘了什么，她居然还把小包袱抱在怀里，一副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松手的架势。
    云逸实在是忍不住，便笑了出来。
    宋新瓷怒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云逸：“哪有抱着包袱睡觉的。”
    “你不懂，我这是怕落下东西！”
    “我自然会提醒你。”
    “用不着，我自己就能做好。”
    她执意抱着包袱睡觉，云逸也劝不住，便只能老老实实从背后抱住娘子，仔细感受着她的体温。
    说来奇怪，以往云逸整宿整夜都在留意着娘子的情况，故而已经很久没有睡着。
    今夜下定决心之后，他反而沉浸在娘子的气息中，渐渐放松心神，不消多时便真的睡了过去。
    殊不知宋新瓷刚好相反，她在包袱里藏了一根绣花针，每当自己觉得困了便用针刺一下指尖。
    疼痛赶走睡意，凄冷的梦也寻不到破绽侵入此处。
    宋新瓷用力看着云逸的脸，心想一定要把他的面孔牢牢印在心中。
    唯有这样，重逢的时候自己才能一眼认出对方！
    ……
    一夜过去。
    天色刚亮，云逸猛地睁眼，意识到自己居然睡着了，顿时吓了一跳。
    幸好看到娘子仍在怀中，他这才松了口气。
    宋新瓷眼睛通红，问道：“今天你来为我画眉吧？”
    云逸震惊：“你、你竟然记得？难道你……”
    看着娘子满是血丝的眼眸，他瞬间便反应过来。
    接下来两人都极有默契地不去提起此事，云逸如往常打水回来，一同洗漱。
    然后宋新瓷坐在梳妆台前，云逸则取出一根螺子黛，为她细细勾勒。
    此事熟能生巧，做得多了，效果也就越来越好。
    宋新瓷冲着云逸嫣然一笑：“好看。”
    云逸也笑：“你一直都很好看。”
    等到两人忙完，再度推开门时，发现众人不知何时都来到了院内。
    宋新瓷依次向亲友行礼，说道：“有劳各位费心。”
    此时她背着昨夜自己亲手打理的小包袱，看着就像将要远行。
    云逸取出陟遐丹，轻轻打开玉匣，递到娘子面前。
    他很想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又发现无话可说。
    两人心意相通，宋新瓷自然懂了他的意思，便乖巧捡起丹药，放入口中。
    一股人间罕见、精纯无比的灵力霎时蔓延全身，宋新瓷身上的疲倦一扫而空，眉眼变得有神，就连身上的衣裳都开始无风自动。
    摇摇晃晃显得仙气飘飘。
    只是一转眼的功夫，她就重新变回了那个白衣翩翩、风采绝世的女子剑仙。
    可惜此时她手中已无绕指柔。
    与此同时，天上景色更是风云变化，只见穹顶如琉璃盏寸寸龟裂，裂缝中倾泻出无数金光。
    这天道金光不仅耀眼，仿佛还有着实质重量，所经之处空间扭曲，化作一道道阶梯，渐渐蔓延至宋新瓷的面前。
    似是正在邀请她进入天界。
    宋新瓷最后恋恋不舍地看了相公一眼，被他眼神中的坚决感染，胸怀被勇气填满。
    终于，她迈出了第一步。
    当宋新瓷的双足落在天梯之上，此生因果瞬间化为乌有，使其来时干净，去时通透。
    与此同时，藏身人间某处的覆天阁主心生感应，孤身飞入苍穹，只见一道天梯通向飞天秘境，显然是那里有人将要飞升。
    他又惊又怒，情不自禁说道：“竟是这么快就又要飞升了吗？！”
    毕竟是人间至强者之一，覆天阁主很快收敛思绪，一番思考过后，喃喃道：“本以为你放弃飞升，命数已有变化。看来如今还是要我亲自出手，打断你与天道的飞升大梦！”
    他心意已决，当下就要动身前往天梯之处，不料半路却被一道高大身影拦住去路。
    王神来青衫依旧，袍袖宽大，凌空而立。
    他说：“原来你那日说的要送宋新瓷一程，竟是这个意思。”
    覆天阁主今天可没有叙旧的心情，“太上忘情不可与天道合为一体！”
    “这是哪门子道理？”
    “天道一旦与太上忘情相融，人间必有大祸！”
    “此话怎讲？”
    “我曾亲眼见过。”
    王神来闻言深深看向覆天阁主，可惜却无法穿过镜花水月般的伪装，看清他的面容。
    他叹道：“我不知你到底从何而来，又为何有此执念。但是在我看来，如今的宋新瓷飞升天界，绝无可能引发你所说的大祸。”
    覆天阁主攥紧双拳，“看来你是不打算让路了。”
    王神来大袖一挥，一幅画卷自身后凌空展开，而且迅速放大，转眼已是铺天盖地的景象。
    人间天地焕然一新，化作水墨风景。
    两位仙人境对峙不下，各自身上散发出磅礴战意，威力之大若无这幅画卷稍作阻拦，恐怕人间将要遭受一场无妄之灾。
    覆天阁主并无法宝，只凭一具肉身。他当初就是如此跳出三界，晋入仙人境。
    王神来则手中无剑，身后却有一幅又一幅的画卷不断展开，画中宝剑随之显露身形，遥遥指向覆天阁主。
    覆天阁主冷哼一声，“碍手碍脚。”
    一道水墨小剑挟着九霄神雷刺向覆天阁主，被他一把攥住，随意捏成碎片。
    然后他一步一步走向王神来，纵然途中遭遇各色剑意阻拦，却岿然不惧，步履依旧，大有遇鬼杀鬼、遇神杀神的气势。
    王神来亦是面无表情，即便无数剑意因此粉碎，背后却有好似源源不绝的画卷，涌现出生生不息的道道剑意，誓要将对方困在此处。
    ……
    宋新瓷的登天之路并不顺畅，亦是碰上了致命难关。
    只因她每走一步，都有一股神秘力量想要夺走她如今看得比性命还要重要的……小小包袱。
    天道不懂，明明她已经接受飞升，为何此时却又如此执拗。
    宋新瓷将小包袱紧紧抱在怀中，咬紧牙关，承受着莫大压力再度往上迈了一步。
    她若是心甘情愿放下一切，这条路本不该如此艰难。
    可她越是违逆天道，这条路就变得无限崎岖起来。
    天道实在难以理解，声音从高处传来：“痴儿，一入天界，人间种种有如过眼云烟，何必强求？”
    宋新瓷紧皱眉头，咬牙切齿道：“我此去天界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成全谁，我有我的底线……”
    “糊涂！”
    此时宋新瓷已经艰难走到半空，她依旧意志坚定，决心不仅要走完这条路，更要带着小包袱一同去往天界！
    她就是不愿去做两难选择，就是什么都要！
    飞天秘境之中，云逸仰头看着娘子单薄的身躯，又听到天道的那句“糊涂”。
    终究是再难忍受，唤出青莲剑意飞到娘子身前，为她顶住了面前的千钧之力。
    宋新瓷感到压力稍减，立刻加速拾阶而上。
    青色小剑比她领先半个身位，在前方艰难移动，不断传出金铁摩擦之声。
    恍惚中，宋新瓷依稀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抓住了青莲剑意的剑柄，用力向前刺出，为她开路！
    那人模样与她依稀有几分相似，乃是他的父亲、宋广林。
    可惜天道之力无穷无尽，青莲剑意很快便被磨损到只剩一半……渐渐到连最后一半都化作齑粉。
    宋新瓷忽然觉得身上一沉，竟是直接跪倒在地，感觉骨头都快要压成粉碎。
    天道仍在劝她放下过往，只要扔掉手中包袱，便可顺利飞升。
    可她就是不愿，紧接着一道雪白剑意扶摇直上，大有开天之势。
    它立刻替代青莲剑意来到宋新瓷身前，为她遮风挡雨，不惜在此陨落。
    宋新瓷终于得到片刻喘息之机，艰难爬起，继续向上走去。
    接着扶摇剑意难免步上前者后尘，在磅礴压力之下开始崩碎，可是即便它只剩下一片微不足道的碎片。
    依旧有着扶摇直上九万里的磅礴气势。
    紧随而至的还有一声虎啸，只见一头通体墨色的玄黑巨虎飞身而上，继续履行着两道剑意未完成的使命。
    与此同时云逸右臂“嘭”得冒出一股血雾，苦哈哈大师为他留下的伏虎道也要在此消耗殆尽。
    云逸接连失去几个“老伙计”，仍是不肯退让半步。
    他气得摔碎紫金葫芦，蕴养多日的三百小剑仿佛化作逆行的瓢泼雨水，在方圆剑意的带领之下，竟是从地面刺向天空！
    手段用尽还不甘心，云逸更是一手持着宝剑，冒着极大压力冲向天际！
    可他只是个返虚境，这条路又能走上多远？
    如此微末的修为，放在人间还算高手，可在天道眼中只是个笑话而已。
    随着云逸手中的方圆剑绽放出重重剑光，猴老大忽然激动道：“他要找到自己的剑道啦！南宫飞天后继有人啦！”
    所有人都是激动不已，朱雀更是早就将指尖刺入手掌，鲜血滴下都不自知。
    ……
    人与天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一直是这世上最难解的问题之一。
    人们既说命中注定，也说人定胜天。
    云逸却觉得人与天并非谁压制谁的关系，而是要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
    平衡带来秩序，秩序带来稳定。
    而如果天平开始倾斜，平衡已被打破，又该如何是好呢？
    答案是规矩。
    唯有规矩才能令三界安稳，令生者生，令死者死，生死不逆，天地不覆。
    自从画中世界悟道之后，经历了一番韬光养晦，云逸终于来到了属于他的合道之时！
    他身上气机不弱反增，身形不退反进，方圆剑更是借助天道压力打磨出了更为锋锐的剑形！
    同时还有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出现在云逸身后。
    这道黑影虽然看不清面容，可从种种细节都能分辨得出，他与云逸一模一样。
    朱雀忍不住喊道：“云逸，小心你的心魔！”
    返虚合道，难在“心魔”。
    作为下三境去往上三境的分水岭，心魔也是返虚境面对的最后一个敌人。
    之前早在无识界中，云逸就已经领略过心魔的厉害之处。它来自修士本身，一旦具现，除非本体死亡，否则便可以不死不灭。
    当初宋新瓷为了合道不惜封锁修为，去往无名小镇，就是为了用这种方法斩却心魔。
    换而言之，每个人合道之时都会有自己应对心魔的独特方法。
    可云逸的合道来得太过突然，似乎对此毫无准备。
    众人为此担心不已，生怕云逸过不了心魔这关，最后平白止步于此，飞升更是再无可能。
    然而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心魔居然并未攻击云逸，反倒是渐渐与他融为一体，同样用手攥住了方圆剑。
    事实上没人比云逸更清楚自己的心魔到底是什么。
    他的确是云逸，只不过不是这一世的云逸，而是前世的他。
    早在无识界中，云逸就察觉到了这一点，更是因此推测出心魔与自己纵使有诸多不同，却有一点完全一样。
    那就是对宋新瓷的爱恋，历经两世也从未有过改变。
    因此对普通修行者堪称灭顶恐怖的心魔，对于云逸来说，只不过是与另一个自己的一场和解。
    他与心魔，都要为娘子挥出这神来一剑！
    心魔似是在说：“不要辜负新瓷，不要辜负自己！”
    随着心魔渐渐消失，云逸身上的气息终于登峰造极，轻而易举便破去了那层不可见的屏障，
    合道境！
    他问苍天：“娘子只有一个心愿，为何偏要为难？”
    天道回答：“此乃规矩。”
    云逸提剑：“那我便来改了这条规矩！”
    此刻他神念与剑合为一体，心中想着无论如何都要为娘子开辟出一条通天坦途。
    方圆剑上覆着一层玄而又玄的道韵，剑灵亦是化出一尊世上从未有人见过的法相。
    他不存在于任何典籍之中，乃是此世独一无二的存在。
    他手中利刃所经之处，陈旧规矩荡然无存，紧接着又有崭新规矩凭空而生。
    云逸口中发出一声大喝，人与法相同时挥出了这一剑。
    这一剑极为工整，剑锋所过却又有圆润如意之感，有如神来一笔，浑然天成！
    正是——一剑神来！
    紧接着天道降下的阶梯开始破碎，一条崭新的通天坦途浮现在宋新瓷的脚下。
    她知道这是相公为自己争取得来的机会，来不及回头去看，抱紧小包袱往前冲去。
    那道单薄身影，终究是孤身一人穿过了天界玄关！
    宋新瓷猛地转身，目光遥遥望向云逸，纵使隔着千里万里，却仿佛心意依旧相通。
    随着天道发出一声叹息，已成一片狼藉的天空渐渐恢复如初，天界的门扉随之轻轻关闭。
    另外一处战场。
    覆天阁主与王神来这一战已经到了生死关头，却因宋新瓷顺利飞升戛然而止。
    因为一切已经毫无意义。
    覆天阁主怒极反笑：“看吧，这人间马上就要荡然无存了！”
    王神来却说：“我不懂你的意思，我只看到我的徒弟媳妇，为天界以及天道，带去了一线生机。”
    “什么？！”
    老剑仙懒得理会此人，身影一闪不见。
    覆天阁主则痴痴打量着这片天地，等了许久却没有发生料想中的“大祸”。
    他震惊到难以自已，止不住发出颤抖，“难道说……命数还是变了，这条路才是……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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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0章 天上人间

    宋新瓷终于来到天界，她对这里并不陌生，反而有种“故地重游”的感觉。
    殊不知拒绝飞升的那段日子里，每当她沉沉睡去，意识都会飘飘摇摇去往一个无限凄冷、无边无际的至高至远之地。
    正是天界！
    这里毫无人烟，脚下有玉石铺砌的地面于白云间若隐若现。
    日月皆在脚下，而头顶则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深邃虚空。
    这样的地方未免显得太过凄凉，仿佛每一口呼吸都会喷出寒霜。
    若是云逸看到此情此景，一定会感慨一句，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所幸宋新瓷并不是云逸，她性子本就冷清，极为喜静，故而对这片无人之地并不觉得可怕。
    重新飞升之后她已经恢复一身修为，准确来说，她并非只是恢复了“太上忘情道”，而是直接踏入了更为玄妙的境界。
    仙人境。
    简直唾手可得。
    只不过再高的修为，放在这个只有她一人的天界，貌似也没有用武之地，显得有些鸡肋。
    一道金色虚影主动为宋新瓷引路，将她带去名为“月宫”的住所。
    在宋新瓷看来自己无论住在哪里都没有什么区别，反正这里只有一片白茫茫，与人间的飞天秘境简直南辕北辙。
    进入月宫之后，看不清面容模样的金色虚影说道：“以后这里就是你的住处。”
    宋新瓷问道：“我如何才能回到人间？”
    “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宋新瓷重复了一遍，“为什么？”
    金色虚影答道：“规矩。”
    “没法理解。”
    “总会理解的。”金色虚影的视线落在宋新瓷手中的包袱上，似是将其视作眼中钉。
    宋新瓷有所察觉，警惕道：“你在打它的主意？”
    金色虚影却说：“既然你已经来了天界，我便不会干预你的任何决定。”
    “我在这里应该做些什么，就只是发呆吗？”
    “并非如此，你要做的事情很多。”
    金色虚影轻轻拍手，随后一片白茫茫的天界突然有无数光点亮起，仿佛繁星。
    他说：“这些都是飞升天界的大道，你需要炼化它们。”
    宋新瓷不解：“它们原本的主人呢？”
    “湮灭。”
    “死了？”
    “可以这么理解，不过并不准确。”金色虚影并不打算详细解释，只说：“等你渐渐适应这里，自然会知晓前后因果。”
    宋新瓷听得云里雾里，心想“湮灭”到底是什么意思，来到天界的飞升境竟会落得如此下场？
    为何自己却没有湮灭，而是“活”了下来？
    金色虚影渐渐消失，玉白宫殿便只剩下宋新瓷一人。
    按理来讲她在月宫闲着没事，应该去研究一下那些大道。
    可她偏偏选择打开珍贵的包袱，看着里面的一样样物件。
    其实就在修为恢复的那一刻，宋新瓷不仅治好了自身怪病，更是随之恢复了全部记忆。
    包括自己与云逸的两世缘分。
    只是说来奇怪，或许是太上忘情道起了作用，那些记忆如今对于宋新瓷来说，仿佛事不关己。
    她变成了自己的旁观者，喜怒哀乐全都与她无关，因此也不会产生什么情绪波动，永远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无欲无情，天人合一，这就是宋新瓷如今的境况。
    不过即便她心中并无相思，却莫名觉得包袱里的东西十分珍贵，于是情不自禁取出话本仔细翻看。
    那个云逸模样的木偶也被她立在白玉桌面之上，时不时目光一扫而过。
    对于天界来说，日月都在脚下，这里并不需要时间这一概念。
    因此在宋新瓷放下话本的时候，并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
    她转而拿起木偶，手指轻轻抚摸过“他”的眉眼。
    ……
    与此同时，飞天秘境。
    目送娘子飞升之后，云逸手持方圆剑，仍是保持着抬头望天的姿势，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一抹剑光呼啸而至，身材高大的青衫文士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云逸大梦初醒，说道：“师父你怎么来了？”
    王神来朗声道：“有人要截杀你家娘子，我看不惯便出手了。”
    “覆天阁主？”这世上能让师父出手的人并不多，因此云逸瞬间便猜出了那人是谁，“他为何要针对新瓷？”
    “他说若是天道被太上忘情道补全，便会为人间带来大祸。”
    云逸刚要皱眉，一想到娘子多次劝说自己不要这样，便深深呼吸平复心情。
    他问：“难道覆天阁主还有未卜先知的神通？”
    王神来亦是想不通：“他说他曾亲眼见过。”
    “亲眼目睹娘子飞升为人间带来大祸吗？”与王神来不同，云逸对此反而有些推测。
    他曾活过两世，娘子亦是如此，这个谜题尚未解开，那么一身是谜的覆天阁主一定也有许多难以解释的地方。
    不过如今人间看着并无变化，天界更是随着天道与宋新瓷离开之后，一片寂寥。
    看着并无大祸迹象。
    王神来话锋一转：“你终于合道了，没有让我失望。”
    云逸说道：“可惜牺牲不小，仔细想来，我如今只剩手中的方圆可以一用。”
    “这样才是正理，有舍才能有得。而且经历天道磨炼之后，方圆彻底抹去了南宫飞天的痕迹，成了真正属于你的那把神兵利器。”
    对于此事云逸感触最深，他发现自己此番晋入合道境，与之前几次境界突破大有不同。
    以往境界都需要经历初期、中期、后期，而他合道之后与“规矩道”无比契合，竟是直接来到了中后期的程度。
    如此修为，已与另一位绝世天骄——封默相差无多，而且两人都是剑修，最擅杀伐。
    两世修行的成果终于得以体现，可谓厚积薄发，瞬间便让他跻身于人间最强的行列之中。
    只是可惜，还是比娘子慢了一步。
    王神来的到来悄无声息，不久后终于被南宫灼灼等人发现，纷纷过来行礼。
    南宫灼灼说话的时候眼珠滴溜溜地转，“酒鬼……咳咳，先生您怎么来啦？”
    王神来大袖一挥：“放心，不是捉你回去修行的。”
    灼灼闻言松了一大口气，讨好道：“我们这儿有好多美酒，先生不如边喝边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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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1章 大劫

    王神来此番来到飞天秘境，就是为了看看关门弟子有没有为情所困，走上南宫飞天的老路。
    所幸云逸与南宫飞天终究大不相同，再者宋新瓷只是飞升了，又不是死了，故而并没有钻入牛角尖的必要。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两人截然相反。那就是云逸在人间仍有红颜知己，个个性情不同，一颗芳心却全都系在他的身上。
    如此处境，怎么可能想不开？
    王神来放下心来，本打算直接离开，没想到南宫灼灼却以美酒做饵，害得他一时间犯了馋虫，便决定留下痛饮一番。
    飞天秘境走了个宋新瓷，又多了个王神来，一时间悲伤气氛冲淡不少。
    云逸在须弥戒藏了不少美酒，之前给了猴老大一半，今日便把剩下一半也取了出来，省得自己再去东海一趟。
    王神来一见美酒顿时两眼放光，喝酒时听到徒弟在旁边悠悠问道：“师父，如今我已经入了合道境，你是不是该跟我讲讲上面的事情了。”
    “你大可不必忌讳‘天道’，直呼其名便可，如今你娘子就在天界，你还怕个什么。”
    云逸便改口道：“天道到底什么情况？”
    王神来：“你也算与他打过两次交道，应该心中已有一些推测了，不如说来听听？”
    云逸自然无心饮酒，只是忙着伺候师父，“我本来觉得天道应该是玄而又玄、不可捉摸的存在，可我现在觉得他越来越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正是如此。”
    “新瓷如今飞升天界，天道被太上忘情道补全，是否会令他发生变化？”
    “当然会，不过你的问题还是不在点儿上。”
    云逸斟酒：“还请师父为我解惑。”
    王神来说道：“纵然天道变得贪生怕死，这世上也该有足以令他畏惧的存在，否则他天生不死不灭，到底怕个什么？”
    “难道是覆天阁？”
    “这么说未免有些倒果为因。”
    云逸：“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可能。”
    王神来：“不瞒你说，我也一样。”
    师徒二人四目相对，俱是忍不住笑了笑。
    云逸用手指蘸了点酒水，写写画画道：“我还有一个困惑，就是为何覆天阁一定要杀死天道，是否与覆天阁主口中的大祸有关？如今天道已经有了变化，覆天阁接下来又会如何行事？”
    王神来说道：“覆天阁与天道都是不可以常理度之的存在，我倒想要听听你对覆天阁是何态度。”
    云逸答道：“第一覆天阁主想要杀死新瓷，第二他们打碎天柱之后，还要祭炼亿万生灵，以此杀死天道……无论哪一点我都无法接受。
    “还有第三，如今一根天柱就在我身边，他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找上门来。”
    白泽听后深以为然，表示的确很有可能。
    王神来捏着酒杯，问道：“这么说你是支持天道一方了？”
    “我似乎别无选择，新瓷已经入了天界，本身更是与天道关系匪浅，若天道真被覆天阁杀了，她应该也难以幸免。”
    云逸看王神来摇头晃脑，眯眼品酒，问道：“师父你觉得呢？”
    王神来意味深长道：“未必。”
    “未必？”
    “覆天阁和天道还有太多秘密尚未揭开，如今作出定论为时过早。”
    天道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可云逸一想到飞升天界的娘子，便忍不住有些心急。
    “那我接下来如何是好？”
    王神来一口饮尽杯中之物，“随心所欲，而不逾矩。”
    师徒聊至深夜，王神来说有大事要做，却又偏偏不说何事。云逸还想追问，结果只见师父化作一道剑光洒脱离去。
    他只能叹了口气，无奈抬头看向空中满月。
    心道不知娘子在天上过得可好，会不会被那狗屁天道欺负。
    ……
    答案是不会。
    事实上，反倒是天道被宋新瓷杀了个下马威，对她很是头疼。
    按理来说，宋新瓷作为天界之中特殊的存在，应该开始着手炼化那些大道。
    可是由于她飞升之时残留了一丝人性，这就成了最大的变数。
    宋新瓷对于炼化大道一事毫无兴趣，整日不是翻看话本，就是发呆，反正无论如何都不肯去做“正事”。
    金色虚影忍不住出言提醒，奈何宋新瓷如今性子冷淡，好似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听完之后依旧我行我素。
    “你要如此萎靡到什么时候？”
    宋新瓷头也不抬回答道：“这天界一片荒凉，你想让我做些什么，难道种些花花草草吗？”
    “你明知道我另有所指！”金色虚影的语气听起来竟是有些气急败坏。
    可惜宋新瓷不为所动，“就算我真想做些什么，那又有何意义呢？反正等到覆天阁打碎九道天柱，天界都会随之崩坏，不是吗？”
    “……”
    啧，没劲，一到关键时刻就成了哑巴。
    “罢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宋新瓷不再难为金色虚影，起身来到月宫之外，随手拈起一缕大道，感受过上面的气息之后，立刻察觉到了其中玄机。
    这缕大道无比纯粹，居然是由飞升境的性命凝练而成。
    宋新瓷面无表情道：“人界多少修士梦想着合道飞升，殊不知一旦到了天界就会被你炼成这副模样，可真是被你骗得好苦。”
    金色虚影无奈道：“这都是为了三界。”
    “真是奇怪，天界原本应该不是如此光景，明明万年前还有偶有仙人下凡。”
    “等你炼化这三千大道，自然就会找到答案。”
    那缕大道顺着指尖进入宋新瓷体内，仿佛小溪汇入海洋一样自然。
    宋新瓷抬起玉手，轻轻捻了两下指尖，平淡说道：“若我没有残留这份人性，或许会变成对你言听计从的傀儡，只可惜……”
    可惜什么？
    有些话不必说完，意思传递到了便已足够。
    要不要炼化三千大道，恐怕你说了不算。
    金色虚影实在拿宋新瓷无可奈何，只能为她展示了三界最大的秘密。
    他的金色瞳孔忽然映出一幅画面，虽然一闪即逝，却让宋新瓷浑身一冷，古井无波的心境也泛起阵阵波澜。
    她竟是从中感受到了一丝恐惧——对于死亡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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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2章 方圆化尺

    数日后。
    云逸与猴老大在山顶练剑，此情此景，一如他初入炼气境之时。
    只不过时至今日，他已经成了世间罕有的合道境剑修，远不是当初那个连自己将要做些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小修士。
    他花费数日功夫，彻底消化掉了“规矩道”带来的种种好处。
    一入合道境，灵力神念也有了飞跃，前者近乎无穷无尽，后者则通过剑灵的成长得以显化。
    没错，方圆剑灵收获颇丰，如果说以前它只能做些粗浅的动作，现在则有了“自我”的概念。
    除了不能变成人形，其他方面已与生灵无异。
    好处在于它灵性非凡，使用起来更是得心应手。
    可惜坏处也是有的，剑灵有些洁癖，一再表示不愿沾染鲜血，另外御剑的时候也不接受被人踩在身上。
    云逸：“御剑飞行的事暂且不讲，你作为一把剑，居然不愿意沾血，这就有些胡闹了吧？！”
    猴老大看到此景，悠悠说道：“当初方圆剑在南宫飞天手中的时候，可完全不是这个脾性。”
    “那是什么样子？”
    “杀性极重，曾经有龙族为祸一方，南宫飞天用方圆剑杀了许多龙族，剑身沐浴龙血，这才结出了类似龙鳞的斑纹。”
    对于这段往事云逸亦有耳闻，而且那次苏青带他去了皇宫重地——盘龙塔，方圆剑对其中龙气很是不忿，似是一言不合就要开干。
    哪像现在这样，居然还有洁癖！
    话说回来，方圆剑在被天道之力打磨过后，外貌有了极大变化。原本玄黑色的剑身变得通透清亮，龙鳞纹路更是不见，变得光滑如镜。
    形态也比从前略微细了一些，最为重要的是，宝剑缺失了一截剑尖。
    故而乍一看不像利剑，反而更像是一把戒尺。
    就是那种夫子教育弟子时，用来抽打掌心的尺子。
    对此云逸有所猜测，方圆剑之所以变成这种样子，乃是为了契合“规矩道”。
    它现在不仅是剑，更是一把衡量世间道理的尺子。
    猴老大问道：“要不要给它重新取个名字？”
    云逸摇头：“不必，方圆这个名字就很适合，而且毕竟它曾是南宫师兄所有。”
    之后，云逸回到了山下的仙人宅邸，只见南宫灼灼正追着金色小兽到处乱跑。
    她手里拿着一盒胭脂，应是想要给白泽化个妆。
    叶念依本在旁边看得兴起，察觉到云逸靠近之后，又变成了那个羞答答的模样，“云哥哥你回来了。”
    云逸笑道：“再让灼灼这么折腾下去，白泽都要连夜逃离飞天秘境了。”
    白泽见到云逸激动无比，总算找到了救星，立刻躲到他的身后嘤嘤道：“快救救我！”
    南宫灼灼也追了过来，气喘吁吁道：“不就是涂个胭脂嘛，真是小气。”
    白泽：“你怎么不给自己画两道胡子呢？”
    南宫灼灼：“那有什么不行，只要你答应我给你抹上红脸蛋，我就给自己画胡子，五六七八道都可以~”
    由于南宫灼灼本就是桃花精怪，白泽又是上古妖兽，所以两者看着水火不容，实则关系亲近，打打闹闹实属正常。
    云逸笑着摇了摇头，留下白泽继续被桃花精“四处追杀”。
    他刚要动身离开，便迎面碰上朱雀，她问：“看你气息凝练，合道境的修为应是稳定下来了？”
    “差不多。”
    “那咱们是不是也该动身离开了？”
    “怎么感觉你好像比我还要着急。”
    “小姐飞升离去，也不知道葬剑谷现在什么样了。”
    朱雀的担心不无道理，魔宗随着易天行的死去乱作一团，如今又没了宋新瓷压制，想必很多势力都在蠢蠢欲动。
    五大宗门的名头尚且空缺两个，谁都想要填补进来。
    虽说葬剑谷有老宗主秋枫坐镇，可是飞天秘境与世隔绝，收不到那边的消息还是令人有些担忧。
    云逸说道：“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明天再走吧，也不急于一时。”
    他见朱雀没了其他问题，便直接回了厢房。
    自从宋新瓷飞升之后，云逸随之换了住处，反正仙人宅邸有不少空房间，闲着也是闲着。
    他如此做法自然是害怕睹物思人，之前的房间到处都是娘子的味道，令他心神混乱，实在是静不下来。
    不过就在他进入房间之后，殊不知外面有道目光一直紧紧盯着，直到被房门隔绝这才收回。
    南宫灼灼停止打闹，把叶念依拽到一旁，轻声说道：“你的云哥哥明天就要走了。”
    叶念依点头道：“嗯，那咱们要不要跟着他，还是回东海？”
    “哎呀，我没跟你商量这个……我的意思是，如今宋姐姐不在，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灼灼你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南宫灼灼一脸认真：“你到底喜不喜欢云逸？”
    叶念依情不自禁低落道：“自然喜欢……只是我在他眼里，好像永远都是一个孩子……”
    “这是因为你年纪小，不像某人。”南宫灼灼说着说着，还装模作样托了托胸口。
    朱雀感觉有人正在背后说自己坏话，立刻看了过来。她身材丰腴，一举一动自有风情，真是让南宫灼灼羡慕到咬牙切齿。
    叶念依不好意思道：“你说归说，别扯上朱雀姐姐。”
    南宫灼灼说道：“要我说你就应该主动跟云逸表明心迹，不然他永远都把你当妹妹。”
    “宋姐姐才刚走，不太合适吧……”
    “宋姐姐要是还在，你能有机会？”
    南宫灼灼看叶念依迟迟不做决定，决定再帮她一把，“就这么定了，今晚咱们就去拿下云逸！”
    叶念依耳朵红彤彤的，“咱、咱们？”
    “瞧你这副不成器的样子，我呢、干脆送佛送到西，咱们还用附身的老办法，你说不出口的话，我来说。”
    “啊？”
    “你还在纠结什么，等明天你的云哥哥就要走了！你当不了他的第一个女人，难道还当不了第一个给他生孩子的女人吗？”
    叶念依感觉自己的头顶正在冒出热气，光是听到这些虎狼之词都快要溃不成军。
    “灼灼你别说了，我求求你了！”绿衣少女掉头就跑。
    南宫灼灼恨铁不成钢，“亏你看了那么多谈情说爱的话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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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3章 少女心事

    夜色渐深，南宫灼灼和叶念依在房间里小声嘀咕了好久，总算是下定决心。
    有道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谁知道明天过后会有什么变化。
    离别之后又要多久才能重逢？
    叶念依真心不想错过这个机会，终究还是让南宫灼灼附身体内，似乎这样也能给她带去一些勇气。
    她悄悄离开房间，乘着月色来到云逸屋外，轻声说道：“云哥哥，你休息了吗？”
    云逸打开房门，疑惑道：“有事？”
    绿衣少女乖乖点头，“嗯。”
    “进屋说吧。”云逸用手轻捻烛芯，使其变得更亮了些。
    出乎意料的是，叶念依却站在门外久久没有动作。
    云逸刚想开口询问，又见少女忽然攥紧拳头，好像在给自己打气一样。
    她迈过门槛，又反手把门关上，脸色已是涨得通红，烛火之下映得更是鲜艳。
    云逸关心道：“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没有，云哥哥……我、我就是有些话想和你说……”叶念依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云逸，低头支支吾吾，如此羞涩实在不够爽利。
    南宫灼灼实在是看不下去，立刻夺过身体的控制权。
    只见少女气质骤然一变，与刚刚完全相反。
    “叶念依”盯着云逸，一字一句说道：“给我听好了，我、喜、欢、你！”
    趴在桌上睡觉的白泽忽然醒来，瞪大双眼。
    云逸却是没什么反应，他自然看出南宫灼灼又在搞鬼，还以为两个少女这是在做恶作剧。
    他问：“南宫灼灼，你到底想干什……”
    话还没说完，“叶念依”突然扑到了云逸怀中，她身子娇小，好似玉燕投怀。
    云逸一时间失了方寸，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叶念依”一把扳住云逸的脸，霸气道：“憋说话，吻我！”
    这一招，是她从《霸气宗主爱上我》学来的独门秘籍！
    白泽实在是没眼看，用两只小爪捂住眼睛……还留了一条缝隙。
    只见少女踮起脚尖，想要在云逸唇边印下轻轻一吻。
    然而如此举动实在有些过火，叶念依终究再难忍受，居然猛地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化作一抹绿色身影落荒而逃。
    “云哥哥对不起，你就当我没来过……”
    或许是她走得太急，也可能是今晚的情况过于特殊。
    叶念依是真的走了，而原本附身在她体内的南宫灼灼却莫名其妙落在原地。
    桃花精原本的身体渐渐恢复，此时仍保持着踮脚的姿势，双手更是按在云逸的脸颊两侧，防止他扭脸挣脱。
    只是此时此刻她已经暴露身份，亲也亲不得，跑又太过丢脸。
    故而只能僵持不下。
    至于之前“做给他第一个生孩子的女人”的豪心壮志，更是荡然无存。
    云逸看着面前少女眉心的桃花印记，莫名想起飞天秘境初次相识的时候，她躲在梦中偷看自己。
    明明是上千岁的年纪，却还是少女心性，做事从不计较后果。
    不过，倒是也有可爱之处。
    云逸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问道：“闹够了？”
    南宫灼灼结结巴巴道：“谁、谁闹了！”
    “你啊，还是少看点谈情说爱的话本吧。”
    “要你管……”南宫灼灼越说越是心虚，不过她总算反应过来自己还有两条腿，实在不行大可以转身就跑。
    想到这里，她猛地用脑袋顶了云逸胸口一下，趁机溜了出去。
    明明是她非要过来，此刻却好像把这里又当成了龙潭虎穴。
    南宫灼灼心慌意乱，一口气冲到了外面的桃花林，在一片落英缤纷之中，俏脸却是渐渐浮上一抹绯红。
    她用手轻轻按着心口，感受着“砰砰”不停的跃动，脑海中忽然全是云逸的身影。
    她虽然是活了上千年的桃花精，可对于男女之情却是迟迟没有开窍。
    当初偷看云逸修行也是出于好奇，而并非爱慕。
    没想到今夜如此胡闹一番，却让她猛地看清了自己的心意。
    飞天秘境之外的世界很热闹，那些话本也超级好看……可是，唯独跟在云逸身边的那些日子，是自己最快乐的时光。
    南宫灼灼用力拍了拍自己的滚烫的脸颊，口中连连说道：“坏了坏了……”
    旁边不远处亦是传来同样的声音，“坏了坏了……”
    发出相同声音的两个少女循声看去，然后哭丧着脸抱成一团。
    ……
    朱雀目睹闹剧始末，不过并没有出手干预的意思。
    她自然早就看出小叶子对云逸情根深种，也希望对方可以鼓起勇气戳破此事。
    不过可惜，被南宫灼灼这么一闹，似乎局面又乱了不少。
    朱雀装模作样溜达到云逸那边，说道：“哎呦，云哥哥今晚心情如何啊？”
    云逸无奈道：“乱七八糟，也不知道灼灼又在抽哪门子疯。”
    “啧，有时候真是分不清你是真迟钝，还是假迟钝。”
    朱雀主动换了个话题：“之前忘了问你，离开飞天秘境之后作何打算？”
    云逸早已想好：“当务之急是解决白泽和天柱的问题，我与闻道先事先有约，闻家应该会有办法解决此事。”
    朱雀点了点头，“听说闻家作为人界最大的修仙世家之一，一直隐居在逸仙湖，风景秀丽，我刚好想去看看。”
    “那个……我打算独自前往。”
    “什么？！”
    眼看朱雀脸色一变，云逸立刻解释道：“我带着白泽相当于带着天柱，不知何时覆天阁就会动手，而且蓝真心那边还有变数，此行实在是太过凶险。”
    朱雀听后泄气道：“也对，我又帮不上你什么忙。”
    云逸看出她的低落，轻声说道：“我想让你先回葬剑谷，留意正道魔宗各方势力的动向。新瓷虽然飞升，但葬剑谷作为三道护宗大阵连通之地，还算比较安全。”
    “好吧，还有一个问题，那两个小姑娘你打算怎么办？”
    云逸真是对此有些头疼：“灼灼肯定不愿意回东海闭关，依我看师父也松了口气，还是不要继续折腾他老人家了。至于念依，恐怕也不想回到月牙城。”
    朱雀善解人意道：“那不如都跟我去葬剑谷算了，虽然我们帮不了你什么，至少可以做到不让你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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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4章 月有红豆

    天界，月宫。
    与天道料想中“太上忘情道”重归天界的情况完全不同。
    宋新瓷对于此处唾手可得的众多大道并无兴趣，除了那次随手炼化一缕大道过后，便再无类似举动。
    金色虚影最初并不在意，心想破烂话本和一只木偶有什么好看，看过成千上万次总会腻的。
    而且在他看来，宋新瓷体内如今神性居多，只是被那微不足道的人性占了上风，才会变成这副模样。
    等到神性觉醒，一切自会重新来过。
    作为三界的观察者，岁月对他而言早就没了意义，没想到如今他却因为宋新瓷而生出了“煎熬”这种感觉。
    他就这样等啊等啊，宋新瓷却还是老样子，翻来覆去看着话本，以及盯着木偶怔怔出神。
    她看着并无情绪，似乎对那个叫云逸的人也没有思念，这说明太上忘情仍旧改变了她，让她更为契合天道。
    可问题在于，她不仅对云逸毫无思念，对天界将要到来的劫难也毫无想法。
    她并不惧怕死亡，故而对自己要做的事情也完全不放在心上。
    “这可如何是好。”金色虚影越来越看不懂面前的这名女子，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做法是不是出了问题。
    在最为纠结的时候，他甚至想过要不要干脆把云逸也弄来天界。
    当然，这想法转瞬即逝，他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离谱的决定。
    就在金色虚影一度快要绝望的时候，宋新瓷突然有了动作。
    她居然主动离开了清清冷冷的月宫，这可真是难得一见。
    金色虚影感慨道：“你终于愿意出门了！”
    宋新瓷却说：“外面和月宫其实没什么两样，我出门或是留在月宫之中又有什么区别吗？”
    “……”金色虚影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干脆保持沉默，心想无论你说些什么，只要你愿意炼化大道就好。
    宋新瓷已经彻底适应了天界生活，她随后点亮那些星辰一般的大道，开始从中挑挑拣拣。
    金色虚影大为不解，反正三千大道最后都要炼化，先后顺序有那么重要吗？
    于是他问：“你在找什么？”
    宋新瓷说：“我在找一种适合种树的大道。”
    “？”金色虚影没法理解，不过为了配合宋新瓷，他还是说道：“‘百草道’或许可行。”
    一颗星辰骤然发亮，引导宋新瓷前去采撷。
    她的素手刚一触碰大道，立刻读取了其中内容。这条大道距离当下已有数万年，曾有一名飞升境最爱“种地”，创造此道。
    抛去那些不必在意的信息，宋新瓷看着大道从指尖缓缓消失，果然记忆中多了许多关于“种植”的知识。
    金色虚影见状兴奋道：“接下来你要找什么？”
    “暂时不用了。”
    宋新瓷孤身回到月宫，留下金色虚影怔怔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她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不久后，只见月白衣裳的仙子再度走出月宫，在宫外寻了一处看着还算顺眼的地方，将手中的红豆扔到了脚下的云雾之中。
    金色虚影不明就里，只能安静旁观。
    紧接着宋新瓷祭出刚刚炼化的“百草道”，指尖流淌出一道饱含生机的灵泉，轻轻浇灌在那枚红豆之上。
    显然，她打算在这里栽一棵树。
    金色虚影无奈道：“你好不容易飞升天界，难道就只是为了在这里种树？”
    宋新瓷平淡道：“至少目前我没有其他更感兴趣的事。”
    “你……”
    方才的喜悦只持续了短短片刻，金色虚影再度变回了麻木的模样。
    他没想到，宋新瓷好不容易放下了话本，却开始埋头栽种一粒看着已无生机的红豆。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
    她每日都会给红豆浇水，然后便是静静等待。
    有一次她似是有所动摇，问道：“天界不能种红豆？”
    金色虚影答道：“我不知道，之前从未有人做过这事。”
    本以为宋新瓷会知难而退，可她问过之后并无变化。
    依旧浇水、等待。
    过了不知多久，红豆终于于灵光中裂开细纹。
    一棵绿意盎然的小苗从中钻出，嫩芽破壳时还伴随着窸窣之声，放大在无人天界之中，隐约好似风声。
    不过数息光景，红豆树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生长。
    树干生出青玉髓般的脉络，枝叶舒展间抖落生机，树上更是结出红豆，连成一串仿佛姻缘红线。
    金色虚影再度无语，看着那棵树苗转眼已有丈高，再转眼就成了郁郁葱葱的红豆树。
    宋新瓷站在树下，眸中映着树上红豆。
    颗颗红色浸润在她眼眸，仿佛染出了一些情愫。
    她轻轻眨眼，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云逸的身影，接着嘴角情不自禁微微上扬。
    笑意尚未染上眉梢，异变陡生。
    树根处突然蔓延上一抹死意，红豆或是落下，或是留在枝头变得干瘪。
    宋新瓷眸中颜色因此消散，恢复成冷漠模样。
    她衣袖翻卷震落残叶，脚下踩碎的枯枝仿佛发出细弱呜咽，一片大好生机变作一地狼藉，真是令她有些……不悦。
    金色虚影说道：“生死相伴，从无例外。”
    他这话像是开解，也像是教导。
    可宋新瓷不为所动，只是用手轻轻抚摸树干，“一枯一荣，轮回之理。”
    在“百草道”的作用下，红豆树很快重新焕发生机。
    宋新瓷挑衅似的看了金色虚影一眼，她自然知道方才红豆树的枯萎乃是被他动了手脚。
    金色虚影说道：“就算死而复生，这棵红豆树也不是之前的那棵了。”
    “我不在乎。”
    宋新瓷忽然身形一动，飞到了最为粗壮的那根树枝之上，干脆坐在上面，往远处眺望。
    可那边除了无穷无尽的白色，再无其他。
    金色虚影问：“你在看什么。”
    没有得到回答。
    他叹了口气，实在是越来越看不懂宋新瓷，心想她这捉摸不定的性子倒是最像天道。
    红豆树这次并未再次陷入枯荣的轮回之中，而是固定在最为茂盛的这一刻。
    上面的白衣女子亦是一动不动，仿佛化成了一尊雕塑，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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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5章 闻家有约

    聚散终有时，云逸与众人一一别过，率先仗剑离开了飞天秘境。
    他走时带着白泽，心想如果覆天阁暗中做了布置，应该会针对他这个随身带着天柱之人。
    故而朱雀等人只要晚些再去葬剑谷，一路便会安全无虞。
    出了飞天秘境，云逸本打算直接去逸仙湖寻找闻道先，不料走了没多远，便发现之前四名合道境联手大战萧布衣的那处战场，居然依旧停着一艘宝船。
    竟是天海宝舟？！
    那日闻道先和蓝真心都被娘子吓走，不知去向，没想到这艘贵为闻家传家之宝的船却留了下来。
    云逸好奇赶了过去，发现船上空空荡荡，只有身着柳叶盔甲的色使孤单一人。
    他看到御剑而来的云逸，激动道：“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贵客盼了过来。”
    云逸落在船上，收起方圆，笑道：“该不会一直没走吧？”
    “正是如此，我家主人命我在此等候，说你一诺千金，必会来此赴约。”
    “他倒是信任我，万一我不小心忘了此事，又或者被其他事情缠住了呢。”
    色使恭敬道：“那我就连人带船在这边一直等着。”
    云逸摸了摸肩头白泽，看来小家伙对闻家当真无比重要，不然他们绝对不会花费这么多心思。
    只为了把白泽“请”到家里。
    云逸说道：“那咱们这就去闻家吧？”
    色使行礼道：“一切听候吩咐。”
    说罢他来到船头启动神秘阵法，下一刻天海宝舟便动了起来，与天上白云混在一起，随风而动。
    云逸想起还有个蓝真心不知身在何处，便问：“蓝教主是否来过？”
    色使答道：“并未见过。”
    云逸一番思忖，心想以蓝真心的性子，被娘子吓唬跑掉之后，多半还会心有不甘。
    此人反复无常，与闻道先算是截然相反。她当时虽然惧怕宋新瓷的飞升之威，但必定也在窃喜新瓷飞升后再难回到人间。
    虽然与她有承诺在先，却依然是个不得不防的角色。
    云逸询问色使：“听说闻家隐居之处名叫逸仙湖，不过世人大多只听过名字，却极少亲眼见过。”
    色使有些惊讶：“你竟然不知？”
    “此话怎讲，难道我应该知道吗？”
    “逸仙湖乃是王老剑仙的一幅水墨丹青。”色使提到王神来的时候，脸上满是感激之色，还冲着东边抱拳行礼，可见极为敬重。
    云逸倒是从未听过此事，都怪师父来去匆匆，有些事情还没来得及问清楚，他酒足饭饱后便直接走了。
    色使看出云逸对此一无所知，便仔细讲道：“人间几大修仙世家走的是‘隐世之道’，故而给自己找一个足够隐蔽的地方，乃是重中之重。”
    云逸直接点破此事：“无非是为了方便延续血脉，只要隐居之处不暴露，外界诸多布置就算落空也不会波及到本家。”
    “正是如此，似是姜家就曾隐居在传说中的不周山中，可惜后来还是遭人攻打，元气大伤……我闻家也曾数次更换隐居之所，不过始终找不到真正合适之处，直到后来我家老祖遇见了王老剑仙。”
    云逸好奇道：“我能否打听一下那是多久以前？”
    “具体我也不知，不过最短也有千年之久了。”
    嚯，还真是有年头了。
    难怪王神来在留仙栈白吃白喝，小貔貅有苦难言，偏偏还不敢赶人。
    老剑仙的丹青之道奇妙无比，居然可以在三界之中凭空造出一方小世界，如此仙人手段也就飞天秘境可以媲美。
    不过他为何帮助闻家老祖，倒是让云逸颇为好奇。他只在画中世界看过少年王神来，却不知道师父之后数千年在人间做了什么。
    像他这样潇洒的人，经历多半不会无趣。
    天海宝舟看似行驶缓慢，实则只花了半日不到，便开到了人间南边的偏僻之地。
    为了遮掩逸仙湖的真正地点，两人早早下船，色使将天海宝舟变回一片叶子的模样，各自驾驭法宝继续前行。
    如此又走了约莫一个时辰，云逸停下脚步，察觉到面前景色颇有蹊跷。
    此处看着并无阵法，景色也都是真真切切，可云逸莫名觉得眼前事物暗藏玄机。
    就像是一张宣纸铺盖在另一张纸张之上，遮掩住了画中风景。
    “不愧是王老剑仙的弟子，这里的障眼法居然被你一眼就看出来了。”
    云逸虽然从未与师父学过丹青之道，却不觉得这有多难发现，便问：“很难吗？”
    色使被噎了一下，一时竟有些不知道说些什么，缓了半天方才说道：“挪到这里之后，已经数百年未曾被人发现了。”
    “你说……挪到这里？”
    “闻家藏于画卷之中，每逢危难，老祖宗都会将画卷转移到安全之处。”
    云逸点了点头，心想闻家此举比“狡兔三窟”还要更胜一筹。
    不过他再度听到“闻家老祖宗”这几个字，不由对此人愈发好奇。
    此人与王神来乃是故交，年纪应该不小，修为想来也绝对不低。
    闻道先作为现任家主乃是合道境，那么老祖宗比他强些也算合理。
    如此看来，闻家家大业大，几乎已经可以与扶摇宗等宗门比上一比，还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上一世覆天阁搅弄风云，想必也不会“放过”如此庞然大物。
    按照赵无相所说，不周山姜家的那场灾祸就是覆天阁亲手所为，如果闻家位置暴露，或许也会步其后尘。
    云逸正想着，只见色使对着空气一番摸索，好像终于找到了画卷边缘，轻轻撕扯出了一道口子。
    大量灵气从中溢出，可见后面藏着一处宝地。
    色使说道：“请。”
    云逸也不担心那里乃是龙潭虎穴，直接钻了进去。色使则紧随其后，不忘遮掩入口，将那里恢复如初。
    殊不知就在两人进去之后，另有两道身影也在附近现身。
    一个是无面怪人，一个穿着破烂像个乞丐。
    正是赵无相与神算子。
    他俩奉命留意天柱去向，早就盯上了天海宝舟，不过阁主事先有所叮嘱，勿要轻举妄动打草惊蛇，这才一直藏匿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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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6章 逸仙湖

    赵无相在面前风景到处“抠弄”，可惜完全找不到逸仙湖入口。
    他心道奇怪，明明色使就是在这里撕开画面一角，为何自己用相同的办法却是毫无用处。
    身后的神算子嘲笑道：“莫不是脑子还没清醒，竟然连个入口都找不到。”
    赵无相怒道：“我只是中了云逸那小子的奸计，又不是变成了傻子！”
    “你对着空气抠来抠去，看着和傻子也没什么区别了。”
    “要不你来！”
    神算子倒是当仁不让，直接凑上前来，他并不急于摸索入口，而是散发神念寻找色使留下的痕迹。
    赵无相主动给他让出位置，站在一旁无比郁闷，虽然看不出表情，却能感受到他心情不佳，好似乌云压顶。
    他失去了不少记忆，只记得自己被飞升境遗骨引到了月牙城红袖楼，然后就惨遭云逸暗算，被那张面皮夺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棵红豆树下，体内则留有一份堪比飞升境的灵力，应是那位高人按照约定留下的好处。
    只不过除此之外，自己却是什么都不记得。
    而且提起云逸的时候，自己的情绪也相当古怪，既是恼火被他暗算一事，对他又莫名有种惺惺相惜之感。
    说是仇人不太贴合，说是朋友更无可能，还真是令赵无相有些心烦。
    之后他与老算盘汇合，按照阁主吩咐追踪天柱，这便来了逸仙湖。
    只是他现在依然有些迷糊，仿佛做了一场大梦，在梦中失去了某个至关重要的人或事，以至于心里觉得空空如也。
    着实难受。
    神算子看出赵无相有些魂不守舍，故意出言相激，也是为了让他早日恢复。
    可惜看他“病得不轻”，连性情都与以往有些不同，也不知道云逸到底施展出了何种神仙手段，竟会让赵无相产生如此剧变。
    “奇怪，看来这逸仙湖的藏身之处大有玄机，我明明感受到此处有灵力波动，却就是找不到秘境入口。”神算子一番摸索过后，无奈叹道。
    赵无相问：“要不要直接动手打碎此处？”
    “恐怕会打草惊蛇，倒不如等人前来接应你我。”
    “接应？谁能接应咱们？”
    “自然是阁主早就布置在闻家的那枚暗子。”
    ……
    云逸跟随色使进入画卷，顿时眼前一亮。
    这里作为闻家的隐居之处，湖水并非寻常碧色，而是砚台中墨色晕染后的玄青。
    湖面涟漪仿佛未干的笔触，偶有灵鱼从中跃起。
    远山轮廓似名家挥毫泼就，峰峦转折处还留有飞白笔锋，云雾从山腰断笔处自然飘逸而出，仿佛游龙绕峰三匝。
    云逸仰头，视线跟随一群灵兽从空中飞过，不由赞叹道：“依山傍水，真是一处仙境。”
    更让他惊讶的是，逸仙湖中并无多少人类居住的痕迹，只有寥寥几十间形态不一的房子。
    而屋外山水中却有无数妖兽惬意生活，看着一片祥和。
    与其说这里是闻家的隐居之地，倒不如说是诸多妖族的栖息之所。
    云逸甚至从中看到了许多颇为眼熟的上古妖兽，应该是闻道先从妖都带回，看它们的气色体态，俱是比之前好了不知道多少。
    闻家与妖族的关系果然非同一般。
    白泽对于此处颇为喜欢，主动化作一道流光去了不远处，似是碰上了妖都故友。
    云逸没有伸手阻拦，反正这里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色使在湖边挥手唤来一叶扁舟，领着云逸泛舟湖上，往湖心那片陆地缓缓驶去。
    划船的乃是一只长手长脚的猿猴，头戴斗笠，看着有些滑稽。
    色使说道：“咱们脚下这艘小舟大有来头，名为渡厄舟，以枯荷为篷，鹤羽作帆，若要进出湖心区域还需靠它。”
    云逸好奇道：“这名字倒是有趣，难道逸仙湖底藏着危险？”
    “主要是各类妖兽，贸然入水确实不太安全。不过以阁下的修为，当然无碍。”
    眼看湖心岛屿越来越近，色使继续介绍道：“那里名为浮筠岛，闻家就在此处安家落户。老祖则住在枕霞台那边，你一看便知。”
    云逸的视线跟随色使指尖看去，有座浮空高台位于岛上，台基看着像是晚霞颜色的玛瑙，纹理间仿佛流淌着尚未散尽的云霭，美轮美奂。
    他说：“景色好，名字也够风雅。”
    色使说：“这都是王老剑仙的手笔，若没有他出手相助，闻家绝无可能寻到如此称心如意的隐居之地，那些妖兽若无地方收容，放出去也会生出不少祸端。”
    这话倒是不假，远古时人族被妖族压制，而后天道形成，形势倒转。
    但人与妖始终都是对立面，唯有其中一方势弱，再难造成威胁，才有可能寻找到共同生活之道。
    显然闻家就扮演着给妖族留下一线生机的角色，逸仙湖中妖兽种类繁多，几乎囊括了大半。
    林间栖息的“墨灵鹿”，鹿角分叉处悬挂着墨滴状的铃铛，奔跑时更会留下墨色脚印。湖畔菖蒲丛中藏着一只“砚龟”，龟甲纹路暗含玄机。还有空中盘旋不去的仙鹤，眉心一缕羽毛似是染了朱砂。
    除此之外，还有大量上古妖兽，类似“蜚蜚”、“毕方”这类妖族更是血脉非凡。
    等到渡厄舟摇到岸边，在此等候多时的闻道先立刻迎了上来，笑道：“我就知道云兄弟一定不会爽约。”
    云逸对于这位曾经并肩作战的闻家之主很有好感，此人虽然城府颇深，但相识以来从未做过歹事，倒是值得结交。
    他说：“既然我与闻大哥结下君子之约，便绝对不会食言。”
    闻道先细细打量一番云逸，惊讶道：“云兄弟似乎已经入了合道境？”
    色使听后一愣，他是真没看出来，还以为云逸仍旧是返虚境，与自己“半斤八两”。
    云逸：“还真是瞒不过闻大哥的慧眼。”
    “哈哈，弟妹年纪轻轻便可飞升，更是亲手斩杀了萧布衣这个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妖怪。你如今也晋入合道境，气势不凡，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云逸唤回到处晃荡的金色小兽，说道：“不如先把正事做了，咱们再来把酒畅谈？”
    闻道先正有此意，“我已与老祖宗打过招呼，咱们直接去枕霞台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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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7章 春姨

    枕霞台作为闻家老祖宗的住处，向来清净，极少有人过来打扰。
    反倒是那些妖兽对这里颇为喜欢，时常过来撒娇，每次都能得到一些好处。
    途中闻道先说道：“闻家看着家大业大，实则在这逸仙湖中不过数百人，不然我们也不会安排貔貅这类瑞兽出去当掌柜。”
    闻道先这番话未免过于自谦，在云逸看来此处灵气浓厚，修炼起来事半功倍，想必闻家子弟修为也都不低。
    这叫贵精不贵多。
    更何况还有那些奇珍异兽帮忙，妖兽个个身怀绝技，也都不是省油的灯。
    云逸好奇道：“我当初只是猜测闻家与妖族关系匪浅，却没想到如此亲近。”
    “此事说来话长，我想老祖宗应该很愿意与你讲讲，我就不越俎代庖了，免得惹她老人家生气。”
    “还未请教老祖宗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又应该如何称呼？”
    云逸刚说完，就看到远处草庐门外，有道身影手中拿着一些果子，身旁则围着一群小兽。
    那是一名女子，满头白发如瀑垂至脚踝，只簪着一根细长木枝，饰品看着普通，配上此人的绝色容颜却仿佛三界珍宝。
    她身着鸦羽玄裙，眉心烙着一抹朱红咒文，红光流转间映得眼尾泪痣愈发妖冶。
    让云逸尤为在意的是，女子身材颇为高大，再加上那份惊心动魄的美丽，隐隐透着一股压迫感。
    而且她毫不遮掩背后的雪白尾巴，若是细细数来，不多不少刚好九根！
    根据古书记载，青丘有九尾狐妖，狐目竖线，双瞳异色，左眸琥珀金，右眸翡翠青，天生媚意，心智不坚者与其对视，轻者疯魔，重者道心崩碎。
    闻家的老祖宗，竟然会是传说中的九尾狐？
    女子声音透着柔媚，很是好听，“你就是王神来的徒弟？那就叫我一声春姨吧~”
    既然已经碰上了正主，闻道先立刻带着云逸前去拜见，“给老祖宗请安。”
    云逸强掩惊讶，亦是说道：“晚辈云逸，见过春前辈。”
    不料高大女子听后有些不满，嗔怪道：“叫什么前辈，显得生疏。听话，叫我春姨。”
    此女身上气息透着古怪，灵力强大有如合道境后期，不过既然是个妖族，便不可用等闲人族境界论之。
    而且她虽然媚意入骨，让人见了却不会想到耳鬓厮磨之事，反而只是觉得心生亲近，相比之下合欢宗的媚术简直不堪入目。
    云逸心想，这位春姨身材高大，容貌之美更是摄人心魄，放眼天下极难找到与她相配之人。
    不过自己师父同样高大，又是青衫文士，思来想去两人真是登对。再加上春姨语气中透着亲近，更是让云逸确定了心中所想。
    想到这里，他立刻乖巧道：“春姨。”
    “真是可爱，不像我们家小道那么古板，总是和我见外。”春姨步履轻摇，走到云逸身前好奇打量着对方。
    这靠近了才发现，她竟是比云逸还高了少许。
    一旁的闻道先额头浮现一滴冷汗，实在是无法接受“小道”这样的昵称。
    春姨似乎对云逸更感兴趣，直接忽视了他肩头的金色小兽，问道：“你师父近来可好？”
    白泽虽然没人理会，但它与九尾狐前辈透着亲近，不仅不畏惧，而且一直瞪着大眼睛打量对方。
    云逸答道：“一切都好。”
    “也对，他是堂堂仙人境，放眼三界又有谁能给他添堵。”
    春姨语气幽怨，让云逸隐隐嗅到一丝“八卦”气息。
    师父活了那么多年，在人间若是没有红颜知己那才是稀罕事。
    只是没想到老酒鬼居然与九尾狐有段情缘，属实是给云逸开了眼界。
    春姨似是看出云逸眼中的探究，抱怨道：“看来你师父未曾和你提过我，真是令人伤心。”
    云逸连忙找补：“师父与我只谈剑道，其余时候只管自顾自喝酒。不过我曾见过一幅画像，当时惊为天人，没想到如今却能亲眼一睹画中之人。”
    师父，当徒弟的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果然春姨听后一扫幽怨，喜悦仿佛少女模样，十指交缠很是羞涩，她说：“真的？！算他有心。”
    旁边的闻道先恨不得把脑袋杵到地里，当做自己什么都没看到，都没听到。
    自家最为敬重的老祖宗居然与王老剑仙还有一段“旧情”，这消息若是传出去，自己就算作为家主也讨不了好。
    春姨心情大好，便把两个晚辈带进枕霞台的茅庐，屋内别有洞天，乃是一处清修洞府。
    闻道先本想找个借口溜走，不过给老祖宗瞪了一眼，只好乖乖留下。
    没办法，老人家平日里有些孤单，难得来了能聊天的小辈，自然不愿意轻易放走。
    春姨年纪已有数千岁，举止却像个少女，她托着香腮说道：“不要那么拘谨嘛，都是自家人。”
    云逸问道：“春姨怎会成了闻家的老祖宗？”
    “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乃妖族出身，当然不可能是闻家真正的祖宗。只不过千年前我与闻家结下了一段缘分，还用我心头之血助闻家人渡过难关，所以严格来讲，他们也算是我的‘血脉’。”
    “原来如此。”
    “闻家乃是‘御兽宗’传人，宗门覆灭之后仍想着寻出一条与妖族和平共处的道路，倒是与我颇为投缘。所以我求着王神来画了一幅丹青，也算给这群人与他们拼命保留下来的妖族，找了一个合适住处。”
    春姨说到这里，身后九条狐尾轻轻摆动，似乎每次提起王神来她都会情不自禁感到开心。
    云逸实在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师父他老人家……是如何与春姨相识？”
    这问题算是正中下怀，春姨正想聊聊旧人旧事。
    不过这可苦了闻道先，他眼观鼻鼻观心，生怕听到一些不该听的内容。
    别看老祖宗对待云逸和蔼大方，闹起脾气来那是相当恐怖。
    闻家上下虽然对老祖宗敬爱有加，却也颇为头疼她喜怒无常的性子。
    没办法，九尾狐天性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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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8章 酒鬼狐狸

    那是数千年前的一段往事，春姨如今仍觉历历在目，仿佛如昨。
    当时她并不知眼前目标乃是人间剑仙，只觉得那人看着呆头呆脑，腰间系着一个看着价值不菲的玉葫芦，听着隐约有水声叮咚作响，里面似乎装着酒水。
    哪来的冤大头，宝贝就这么暴露在外，连财不露白的道理都不懂吗？
    本姑娘今天就要给你一个教训！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身形娇小的她并不起眼，不知不觉凑到那位冤大头身边，一只小手向着碧玉葫芦探了过去。
    那葫芦上面有宝光流转，一看就不是凡物，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她眼中只剩下“财”，却没想过这么好的宝贝被人轻易挂在腰间，主人应当也不是凡人。
    就在她即将得手的时候，一只大手忽然覆盖在小手之上，似是钳子一样将其牢牢抓住。
    酒鬼压了压斗笠，笑着说道：“姑娘，这酒葫芦可偷不得。”
    她立刻抽身要逃，奈何被那人抓得太紧，无论如何都无法抽出手来。
    酒鬼挑眉，眼神似是在说，别费劲了，跑不掉的。
    她只能撒谎道：“谁、谁要偷了？我就是看它漂亮，想要摸两下。”
    “其实这葫芦不算什么，只是里面的酒水却是我的命根子。”
    “你这人好没素质，怎么出口成脏呢？”
    酒鬼面露惊讶：“我怎么了？”
    她说：“咱俩又不认识，你跟一个小姑娘说什么命根子？！”
    酒鬼无言以对。
    她趁热打铁道：“你再不撒手，我可就喊人了！”
    酒鬼倒是松了手，可她却发现自己被一股灵力困在原地动弹不得，嘴巴也说不出话来。
    接下来，酒鬼的一句话更是令她破防：“小狐狸好不容易化成人形，好的不学，撒泼打赖倒是五毒俱全。”
    这人竟然一眼看破了自己跟脚？
    坏了，是修行中人！
    可谁家修行中人打扮得这么普普通通，混在人群里毫无违和感……
    她此刻哪里还有之前的嚣张气焰，已是吓得抖若筛糠，心想阿大阿二，小五小六，姐姐今天算是栽了。
    你们以后不要学我，还是离人族城镇远一些吧，谁知道这里会不会藏着扮猪吃老虎的家伙……
    她不停碎碎念着，似是要说完余生的所有话。
    不过等了许久酒鬼也没有“降妖除魔”，而是当着她的面解下腰间葫芦，拔出塞子，将其中美酒一饮而尽。
    他仰头喝酒，把葫芦抖了三抖，似是恨不得把脑袋塞进去，将里面舔个干净。
    小狐狸见状心道：啧，真是穷酸相，栽你手里算我倒霉。
    可是她正腹诽着，却没想到那人把玉葫芦扔了过来，擦了擦嘴，还说了句“卿本佳人，奈何做贼”，然后便洒脱离去。
    定身术随后解开，小狐狸抱着宝贝葫芦，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
    这是什么意思？！
    说我做贼也就算了，可说我“家人”是什么意思？
    你是人我是妖，谁跟你是一家人啊？
    小狐狸越想越来气，虽然心心念念的宝贝终于得手，此刻却无论如何都开心不起来。
    可能是酒鬼身上并无危险气息，亦或是其他什么原因，反正她对酒鬼突然很感兴趣，眼珠一转，便鬼使神差跟了过去。
    这次她留了个心眼，故意与他保持距离，还施展本命神通藏匿身形。
    九尾狐作为上古妖族，能够逃过被囚禁在妖都的命运，可见其逃命的天赋很不简单。
    她很有自信，之前被酒鬼发现那是因为轻敌，自己这次认真起来，他绝对发现不了。
    你看，果然酒鬼毫无觉察，自顾自去了城中最大的酒馆。
    他与掌柜打听着今年的“梨园春”还剩多少，打算一口气统统包圆，结果却听说剩下的酒水都被城北的大户人家买去了。
    酒鬼方才被人偷东西都面不改色，此时却垮了脸。
    小狐狸心道，怕不是喝酒喝坏了脑子，你跟这些凡人讲什么道理，我拿他们东西就向来不眨眼睛。
    接着酒鬼离了酒馆，失魂落魄往城北走去，他倒是耐心，居然挨家挨户开始寻找。
    也算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总算被他找到了那户人家。
    这户人家多年前死了男主人，他家主人也是个嗜酒如命的家伙，因此寡居女子每年都会买些美酒用来祭拜。
    酒鬼与这家的女主人打着商量，能否用字画换些酒水。
    说来也“巧”，故去之人不仅好酒，也酷爱山水丹青。
    那女主人居然点头同意了。
    小狐狸趴在房顶看得心急，心想你直接抢酒不就行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再说那个寡妇看你眼神透着古怪，都快要把你“活剥生吞”了，你就感受不到吗？
    她在人族市井摸爬滚打多年，可不是什么心性纯净的白莲花，一眼就看出寡妇对酒鬼动了心思。
    “嘁。”小狐狸不太服气，心道一个酒鬼有什么好，不过还是忍不住仔细打量了那个扮猪吃老虎的家伙。
    此人身材高大，头戴斗笠，却难掩风姿气度。他背着竹篓，里面堆放着一些卷轴，看打扮倒像是个远行客。
    至于眉眼长相嘛……小狐狸忽然脸上发烫，心中给出评语，“也就那样。”
    她眼珠滴溜溜地转，忽然心生一计，于是鼻尖微动，循着酒味找到了仓库那边。
    只见里面堆满了酒坛，原来梨园春都被搁在此处。
    小狐狸打开玉葫芦，开始往里装酒。这不装不要紧，才发现葫芦内有乾坤，竟然好似永远都装不满。
    她不信邪，干脆把那数十坛美酒全都灌入其中，结果到最后也只是装了个半满。
    “这酒葫芦居然还是个法宝。”小狐狸心中更是惊讶，不理解既然葫芦如此珍贵，为何酒鬼平白无故给了自己。
    还有他明明是修行中人，为何却混迹世俗人间，看着穷困潦倒，还要作画与人换酒？
    想不通，不理解。
    小狐狸离开仓库，继续藏在暗处偷看酒鬼。
    他作画的时候与平常很不一样，整个人瞬间变得……“如有神来”。
    “不会是在装模作样吧？”小狐狸也不敢靠得太近，只能远远看着。虽然嘴上不服，可眼中早已不知不觉装满了那个酒鬼的身影。
    等到天色渐晚，酒鬼停笔收墨，一幅大山水总算完工。俏寡妇口中连连赞叹，不知何时还换了一身暴露衣服。
    露着雪白肩头，裙摆高高开叉，一看就是女妖怪要吃人了。
    小狐狸听着寡妇说着什么画中美景真是令人心醉，不如一边畅饮一边欣赏，奴家这就去取酒来。
    “不知羞。”她翻了个白眼，心想真是不好意思，你心心念念的美酒已经没喽！
    不消多时果然听到女主人一声呼喊，“家里竟是遭了贼，那些梨园春全都空空如也！”
    酒鬼听后也不生气，眼神一动，直接看向小狐狸藏身之处。
    他按照约定将画卷留给了这户人家，随即身形一动便追了过来。
    俏寡妇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更是百感交集，有种错过大好机缘的感觉。
    小狐狸掉头就跑，眼看那人越来越近，连忙加快速度，脚步如飞，恨不得凭空长出一对翅膀。
    可惜，就算她真能长出翅膀也跑不掉，插翅难飞说的就是她了。
    等她好不容易逃到了这座城池的一处高楼之上，酒鬼身影一闪，突然挡在面前。
    他把画作留下，说明他早就察觉到了小狐狸，只是一直没有点破。
    不等酒鬼说些什么，小狐狸直接将碧玉葫芦扔了过去，“请你喝酒！”
    酒鬼面露惊讶，本想说些什么，奈何酒瘾大发。便用力摇了摇葫芦，又闻了闻，果然是上好的“梨园春”。
    他立刻畅怀痛饮，感慨还是老味道，不枉自己专门跑上一趟。
    小狐狸也不走，就在一旁看他喝酒，眼底却藏着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绪。
    酒鬼瞥了那边一眼，少女亭亭玉立，灵动可爱，关键是背后还有九条尾巴随风舞动，虽然她特意做了遮掩，在他眼中却是一览无遗。
    居然碰上落魄到当贼的九尾狐狸，看来这世道还真是对妖族不太友善。
    酒鬼眼中有惊艳，只因那头九尾狐虽然仍是少女，国色天香之色却已见雏形。
    如此绝色若是再长上几年，恐怕要变成滔天祸水，不知要搞出多少祸事。
    当然，也有可能下次就碰上某位有志之士，直接被其降妖除魔，成了剑下亡魂。
    小狐狸与酒鬼保持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开口说道：“葫芦还你，我就不欠你什么了，而且你还喝了我的酒，算你欠我人情。”
    酒鬼一边喝酒一边说道：“酒是我用画换的，关你何事。”
    “要不是我把酒偷出来，那个俏寡妇肯定要缠上你，你哪有机会享受梨园春？”小狐狸说着这话，丝毫没有自己也在缠着某人的自觉。
    “这话倒是不假。”酒鬼倒是领情，主动给了台阶。
    小狐狸不觉靠近了一些，说道：“我叫春梨，你呢？”
    酒鬼眉眼一挑，没想到她的名字和“梨园春”还有几分相似。
    酒是美酒，人也是美人。
    春梨追问：“跟你说话呢，你耳朵聋啦？”
    酒鬼却突然说道：“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春梨吓了一跳，一摸身后才发现被人骗了，她气得小脸一板，刚要骂人。
    酒鬼又说：“王神来。”
    他指尖蘸了酒水，凌空写下名字，随后又随手抹去。
    春梨将那一闪而逝的三个字牢牢记住，脸上浮现出一抹甜甜笑意，心想本姑娘可记住你了。
    她叽叽喳喳个不停，像只麻雀，“你之前说的‘卿本佳人’是什么意思，要和我当一家人吗？”
    王神来没想到九尾狐是个文盲，顿时愣住。
    春梨又说：“事先说好，我家里的弟弟妹妹都是妖兽，你来了可不许欺负它们。”
    “不是你说的家人，而是才子佳人。”
    “那又是什么意思？”
    “美人。”
    “哦？你觉得我很漂亮？”
    ……
    云逸听了那段往事，心想自己是不是叫声“师娘”才算懂事。
    身边的闻道先则是如坐针毡，只当自己刚才什么都没听到。
    春梨托着香腮，脸上神色透着幽怨：“和王神来在一起的那段日子，还真是无忧无虑呢。”
    云逸打听道：“春姨该不会陪着他出去找酒喝了吧？”
    “除了找酒还能做什么，他就是个不解风情的榆木脑袋。”
    云逸没接茬，他可不敢背后蛐蛐自家师父。
    春梨忽然又明媚一笑：“不过能听到他的消息，还是很开心的。只要他始终孤身一人，我就不会生他的气。”
    云逸连忙帮师父美言两句，“师父如今身边就只有一个小小书童，乃是鳖精化形。”
    “算他识相，他若是开了窍，却还是想不到我，那我可就要找他算账了。”
    说到这里，春梨话锋一转：“小道你怎么回事，屁股上长刺儿了？”
    可怜闻道先在老祖宗面前像个孩子，老老实实回答道：“我就是想着……要不，先说正事？”
    春梨：“老祖宗的事不是正事？”
    “是正事、是正事。”
    “你真是长大之后就不好玩了，明明小时候光着屁股跟在我后面要糖吃。”
    闻道先扶额叹息。
    就算他成了闻家之主，成了合道境，在老祖宗面前也永远是个抬不起头的晚辈。
    云逸实在憋不住笑，只能帮忙解围道：“这头白泽机缘巧合与天柱融为一体，有劳春姨帮忙看看。”
    他示意肩头的金色小兽乖乖过去，白泽立刻照做。
    春梨这才放过闻道先，转而仔细打量起了白泽，“亏你也算妖族最强的血脉之一，怎么落魄到这副模样。”
    白泽一顿嘤嘤：“妖都灵气稀薄，实在是吃不饱，当初差点饿死捏。”
    “算你运气好，白泽一族天生气运极佳，与天道亲近，这才被你侥幸‘吃’了天柱，不然早就死了。”
    云逸说道：“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有人要破坏天柱，恐怕到时候难免连累白泽。”
    春梨轻描淡写道：“这个好说，把小家伙从天柱之中剥离出来就好。”
    “？”
    “算你走运，碰上了我。若是落到别人手里，你的小命肯定保不住了。”
    春梨轻轻一戳白泽鼻头，引得小家伙打了个喷嚏。
    她懒洋洋道：“小逸啊，你和小道先出去玩，我这边还要做些准备。”
    闻道先一听如蒙大赦，立刻拽着云逸行礼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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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9章 应敌之策

    逸仙湖，浮筠岛。
    反正闲来无事，闻道先便带着云逸到处走走看看。
    由于云逸乃是王神来的徒弟，故而闻家对他毫无保留，完全当成自家人来对待。
    作为隐世的修仙世家，闻家并无太多规矩，与那些修仙宗门截然相反。
    而且闻家子弟大多修的还是“御兽宗”的功法，与那些妖兽和谐相处，共同成长，实属难得。
    云逸见了此情此景，终于明白当初为何闻道先独自带着天海宝舟去闯妖都，只因闻家血脉稀薄，实在不宜露面，所以他才会创立大风盟，借助散修的力量。
    只可惜，这样一个恬淡平静的隐居之处，即将遭受一场劫难。
    两人正在岛上闲逛，云逸忍不住提醒道：“白泽身上带着天柱，多半会引来覆天阁。”
    没想到闻道先却说：“预料之中，当初决定与你结盟，又与萧布衣大战一场之后，我就知道闻家有一场躲不过的大劫。”
    “若要打碎天柱，覆天阁必定会派出一名飞升境。七杀萧布衣已经身死，这次来的飞升境不知是谁。”
    “我最头疼的就是此人，当初四名合道境联手才勉强牵制住萧布衣……”闻道先摇了摇头。
    云逸说道：“按照以往的经验，飞升境摧毁天柱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萧布衣攻打扶摇宗、浮生寺的天柱时，都抽不出手来对付其他人。”
    闻道先问道：“你该不会是想？”
    “如果春姨真能把白泽与天柱分离开来，或许我们可以直接放弃天柱，全力对付覆天阁的其他人，以保全闻家与白泽为主。”
    “天柱已经所剩无几，我没想到你竟会做出这种计划。”
    云逸笑道：“有舍才能有得嘛，面对飞升境直掠其锋可不是上上之举。而且按照我的推测，飞升境由于灵气无法补充，在人间每出手一次，自身都会虚弱几分。”
    闻道先恍然大悟：“所以你打算干脆卖掉白泽身上这根天柱，换取那名飞升境实力下降……可这样一来，压力岂不是全数给到了正气宗那边。”
    “我师父说过，天塌了有个子高的顶着。”
    “王老剑仙真是这个意思？”
    “就当是吧。”云逸心想正气宗作为正道第一宗门，坐镇的老天师早就是飞升境了，若是他都保不住天柱，那也没人能阻止覆天阁的计划。
    闻道先叹道：“如果闻家想要全身而退，似乎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云逸却说：“以退为进未必就是输了，借此机会摸透那个飞升境底细才最重要，以后有的是机会与他交手。
    对于这一点两人一拍即合，毕竟都是“城府颇深”的阴谋家。
    闻道先当初创立大风盟，还假扮成了气使，以秘法做了个假的“闻道先”，险些直接把蓝真心坑死。
    云逸更是越境杀敌的一把好手，如今终于晋入合道境，正愁没有合适的对手试试宝剑锋芒。
    两人凑到一处开始商议，若是覆天阁打到这里，如何应对，以及如何保全族人与众多妖兽。
    直到枕霞台那边传来一声呼唤——
    “小道，快点过来！”
    闻道先脸色一沉，郁闷道：“老祖宗就不能给我留些面子吗，这些年闻家子弟背地里没少嘲笑我。”
    对此云逸深表同情道：“你这家主当得可真是不容易。”
    “有苦难言啊，罢了，咱们快点过去吧，不然又要挨老祖宗训斥了。”
    ……
    “我已经摸透了白泽与天柱连接的关键节点，只要将其打通，两者自会分离。”春梨拨弄着白泽头顶的那根独角，小家伙看着有些不满，却也只能默默忍受。
    云逸问道：“分开之后白泽怎么办？会不会旧伤复发？”
    “当然会了，一旦离了天柱它就会回到那个奄奄一息的状态，所以到时候我不仅要花费心神将它们分开，事后还要为它救治，必定抽不出手管其他事情。”
    显然，九尾狐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也有预料。
    云逸说道：“春姨放心，我与闻大哥已经商议过了。到时候覆天阁的人会全力攻打天柱，我负责牵制敌方，闻大哥则利用天海宝舟将人与妖兽转移此处。”
    闻道先亦是附和道：“只要保护好画卷，大可把逸仙湖安置在别的地方。”
    春梨好奇道：“小道之前和我讲过覆天阁的事，当初不周山姜家就是被他们重创，难道这群人真要闹得三界天翻地覆？”
    云逸点头：“不仅如此，他们还要杀死天道。”
    “真是疯狂。”
    “不知春姨如何看待覆天阁？”
    “我？我没什么看法，自从妖族被人族彻底压制，艰难求生已有万年。我如今只想尽力保留一些小家伙，毕竟有些血脉若是断绝……那便再也见不到了。”
    春梨的态度不言而喻，她作为九尾狐，站在妖族立场，并无阻止覆天阁的打算。
    妖族的生存已经足够糟糕，就算天塌了又能怎样？再者妖族式微，她就算想要做些什么也是无能为力。
    为何九尾狐活了数千年都还只是合道境，还不是当年人族击败妖族之后留下的大道规则。
    妖族，不可飞升！
    白泽感受到气氛有些凝重，便嘤嘤叫了几声，很是可爱。
    春梨轻轻摸着小家伙，说道：“白泽乃是延续妖族血脉的重中之重，等它成年之后，自会觉醒所有妖族的信息。”
    这信息不仅包括妖兽的外貌、形态，更有命门所在。
    “不过我刚刚和它聊过，它说自己与你有缘，以后想要继续陪在你的身边。”
    云逸惊讶道：“跟着我干什么，出去吃苦？”
    白泽嘤嘤叫了两声，“反正我就是要跟着你。”
    其实云逸之前也曾想过白泽为何与自己天生亲近，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
    小家伙与天柱融为一体之后，对于天道气息天然亲近，故而常常黏着宋新瓷。而云逸与娘子有过肌肤之亲，生死相依，也沾染了许多天道气息。
    云逸说道：“还是等渡过这道难关再做决定吧。”
    春梨倒是乐观，说道：“咱们逸仙湖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来的地方，你和小道没必要愁眉苦脸。”
    云逸并不接话，只是心里对此深表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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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0章 少年天傀

    春梨的自信有些道理。
    赵无相和神算子如今被逸仙湖拒之门外，两人眼前的景象与逸仙湖入口乃是重叠状态，久久找不到进入方法。
    可云逸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只因有个不起眼的闻家少年，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乘坐渡厄舟来到了入口处。
    他轻车熟路摸索到画中世界与现实世界的连接处，从那里撕开一条缝隙，紧接着便扯出了一道口子。
    少年看着面前覆天阁的两人，神色倨傲，语气中满是不屑。
    “竟连这种程度的障眼法都无法破解，真是两个废物。”
    听这语气老气横秋，赵无相和神算子却丝毫不敢心生怨怼，而是恭敬道：“见过破军大人。”
    覆天阁中有三名飞升境，性格各不相同。其中萧布衣乃是最为真性情的武道中人，不喜欢繁文缛节，对待同伴也不论修为高低，投缘就行。
    但这并不意味着其他两名飞升境也是相似的性子。
    就比如这位真实身份成谜的破军，除了阁主没人知道他到底是谁，众人只知他修炼的乃是“天傀道”，最擅长不知不觉间夺人身躯，化为己用。
    与赵无相的“无相道”相比，“天傀道”可以同时控制多人，包括妖兽亦可驱使。
    傀儡强度受限于本体实力，优点在于这些天傀死后不会造成反噬。而破军乃是飞升境的实力，更是可以驱使多名合道境天傀。
    如此一来还可以节省自身灵力，难怪覆天阁主当初为了收服此人花费大量心力。
    显然，眼前这位闻家少年就是一具“天傀”，看着与常人无异，实则内里早已换了模样。
    天傀并非以某种珍贵材料制成，而是将某人的筋、血、骨、气、肌炼化而成。它没有生命，就算被打成碎块，只要本体还活着便能逐渐恢复如初。
    与萧布衣那惊天动地的金刚法相相比，天傀数量众多，不死不灭，更是缠人。
    也不知逸仙湖的这具天傀被埋在闻家已有多久。
    少年天傀傲气凌人，吩咐道：“稍后闻家老祖就会出手将白泽与天柱剥离开来，到时候本座负责攻打天柱，你们两人趁机灭了闻家。
    “记住，勿要伤了那头九尾狐的身体，本座要将她炮制成一具天傀。”
    作为上古妖族中最罕见的血脉之一，破军觊觎春梨已经不是一朝一夕，一直都想将她炼化，看看能否制作出一具可以在人族、妖族两种形态随意切换的傀儡。
    赵无相与神算子对视一眼，前者鼓起勇气说道：“只凭我们两人或许……力有不逮。”
    “哼，所以才说你们两个都是废物。若不是本座忙于对付天柱，哪里需要你们出手。”
    “破军大人说得有理！”神算子拍马屁的技艺极为娴熟，想来平时没少与破军打过交道。
    破军轻抖衣袖，抛出一只黑色偶人，它迎风便长，瞬间化作一丈之高。
    法宝名为“玄甲偶”，乃是破军搜罗远古仙人尸身碎片炼化而成，坚硬无比，水火不侵，刀剑难摧。
    玄甲偶人身形高大，手中并无兵器，但两只拳头覆着宝光，气势惊人。
    赵无相情不自禁拿自己和偶人对比了一下，心想除非自己立刻炼化飞升境高人留下的修为，否则还真拿这具玄甲偶人没什么办法。
    杀不死，毁不掉，难缠程度堪比心魔。
    少年天傀留下法宝，随后便往逸仙湖深处走去。他并不急着赶路，而是在等待白泽与天柱分离之时。
    之所以如此行事，破军也有自己的盘算。
    他若是直接打杀白泽，自然也可释放天柱，可是白泽一死，闻家多半会倾力反扑。
    其他闻家人不足为惧，但合道境的闻道先以及老祖春梨却是有些棘手。
    可如果先让春梨施法救助白泽，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牵制住这位闻家老祖。
    破军虽然不将那些合道境放在眼里，可眼下萧布衣已死，覆天阁随之元气大伤，自己还需保留一些力气。
    大夏、大炎两大王朝的战事一触即发，正道联手剿灭魔宗也在谋划当中。
    如果可以省些力气，何乐而不为呢？
    他心思深沉，不过用的乃是一具少年模样的天傀，负手而立显得有些怪异。
    赵无相和神算子虽也觉得古怪，只敢老老实实跟在后面，半个字都不敢说。
    生怕哪句话惹怒了这位破军大人，再把自己也做成天傀。
    ……
    枕霞台上，众人绘好阵图，已经一切准备妥当。
    没想到春梨忽然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要不明天再做？”
    云逸无奈道：“春姨，就怕夜长梦多。”
    闻道先附和道：“老祖宗三思啊。”
    “唉，年轻人真是不知道疼惜老人家。算了，那就今天把事全都做完吧。”
    春梨又打了个哈欠，抬手轻掩朱唇，不过随着她放下柔荑，神情随之一变，千年妖狐自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势。
    雪白长发无风自动，鸦羽裙裳亦被吹乱，眉心朱红更是凝练如血，似是随时都会滴落。
    九尾狐双手掐出法印，施法不留余力，九条狐尾瞬间膨胀开来，随风而动张牙舞爪，透着一股妖异。
    她面前的金色小兽先被一股神秘力量托举到了半空之中，随后又被一口钟状虚影笼罩其中，维持身躯神魂凝固不散。
    白泽觉得稀奇，嘤嘤叫了几声。
    紧接着，它就感到体内的力量开始迅速流逝，像是魂魄正在被人轻轻剥开、撕下，疼痛登时遍布全身。
    春梨严肃道：“小家伙，忍着点。”
    与神算子用神通引发“天柱”暴露真实形态不同，春梨现在要做的是将已经合二为一的两者分开，动作轻柔又不乏果断，生怕稍有不慎伤到白泽。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她不知不觉已是满头大汗。
    云逸见状，心想春姨真是嘴上说得轻巧，实际做起来哪有那么简单。经过这么一番忙活，别说与人动手斗法，光是恢复修为都要不少时间。
    如此想来，在天柱与白泽彻底分离的一刻，就是覆天阁打上逸仙湖的最好时机。
    与此同时，少年天傀遥望枕霞台，亦是如此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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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1章 破军

    枕霞台上，春梨满头长发如霜雪翻涌，长裙在罡风中猎猎作响，九条狐尾更是骤然舒展至十余丈，简直铺天盖地。
    白泽被无形之力托至半空，金色绒毛根根竖立，幼兽躯体在钟形虚影之下越发通透，仿佛琉璃。
    随着春梨变化法诀，白泽突然发出一声大吼。自头顶独角迸裂出蛛网状的裂纹，蔓延全身，鎏金血液从缝隙中汩汩渗出。
    云逸将此情景看在眼中，暗中为白泽捏了把汗，心想小家伙可千万要撑住啊。
    白泽眯眼看向云逸，身体颤抖如筛糠，原本金色晶莹的鳞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下去，无数金色丝线正从它体内不断抽离。
    每抽离一缕，它便虚弱一分，而那些金色丝缕却渐渐形成了天柱轮廓，且变得越来越凝实。
    分离过程持续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春梨消耗亦是巨大，就连九条尾巴的尖端都隐隐显现出了焦黑痕迹。
    当最后一丝金光脱离白泽躯体，整座逸仙湖随之发出震动。只见道道金光汇聚成了天柱原本的模样，而原本神采奕奕的白泽已经蜷缩成巴掌大小。
    它的身体恢复了雪白之色，绒毛间渗出的金色血珠也彻底转为红色。
    春梨立刻将濒死幼兽托在掌心，九尾颓然垂落，有如花瓣护着花蕊，将自己与白泽笼罩其中。
    紧接着，她眉心那点朱红终于凝聚出一滴朱红色的血水，刚好落在奄奄一息的白泽口中，为它保留住了最后一线生机。
    云逸松了口气，抬头看着那道通天彻地的粗大天柱。
    只见柱身高耸入云，表面布满鎏金色的纹路，而且不断流动，透着一股玄而又玄的气息。
    其颜色更是有如烈阳倾泻，为逸仙湖的草木镀上一层金色，就连深不见底的湖水都被照亮，泛起粼粼金波。
    除了云逸，闻家上下以及那些妖兽亦是放下了手里的事，深深震撼于天柱的壮阔。
    直到有破风之声传来，惊起一群鸥鹭，云逸与闻道先迅速对视，俱是意识到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覆天阁果然没有放过这个攻打天柱的大好机会！
    “闻家小儿，借尔等头颅一用！”
    神算子掷出算筹，卦象化为火海倾泻而下。赵无相则双掌合十，所经之处草木尽枯。
    幸好闻道先早有准备，他立刻祭起天海宝舟，闻家子弟按照吩咐尽量带上身边触手可及的妖兽，纷纷离开浮筠岛往船内跑去。
    “起阵！”闻道先发出一声怒喝，浮筠岛四周霎时升起妖兽虚影，其中有青鸾、玄龟等祥瑞。
    伴随着还有许多修为不俗的妖兽纷纷施展本命神通，竭力拦下了神算子的火海，以及赵无相散发出的无形死气。
    不过，即便这样也只能阻拦对方片刻，随着那两名合道境加重力度，形势立刻急转直下。
    云逸并未急着出手，目光紧紧盯着那个少年模样的覆天阁高手。
    此人看着面生，气势冲天，显然就是这次前来摧毁天柱的飞升境了。
    闻家有位长老也看到了空中的少年，焦急喊道：“玉书，你怎会变成这副模样？！”
    破军操纵天傀露出诡异笑容，指尖突然刺入自己胸膛，扯出一根沾染鲜血的傀儡丝线。
    他说：“闻玉书，早在三年前便已是本座掌中万物。”
    闻玉书的亲人听到之后愤怒无比，想要冲去搏命，不过都被闻道先拦了下来。
    “速速进入天海宝舟，不可耽误，这是命令！”
    闻道先面沉如水，本以为闻家就算再不济，应该也能支撑一段时间。
    不曾想自家早就被人渗透成了筛子，轻而易举就把敌人放了进来。
    关键在于闻玉书作为闻家小辈，才只有十三岁。故而平日里闻家排查细作之时，对他常有疏忽。
    一个出生以来从未离开过逸仙湖的少年，居然被人悄无声息转化成了傀儡。
    对此闻道先心服口服，只能认栽。
    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尽可能保全闻家才是关键。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因此他忍气吞声，控制天海宝舟从湖心破浪而出，以作接应。
    下一刻闻家子弟与妖兽化作流光没入船舱。
    破军明显对这些人没什么兴趣，很快就把目光转移到了天柱之上。
    闻玉书这副皮囊太过脆弱，他施展不开拳脚。
    于是破军以偷天换日之法，将本体真身转移到了此处。
    只见少年皮囊渐渐崩碎，一道崭新身影从中破开血肉，沐浴鲜红，仿佛新生！
    此人身穿血红长衫，发丝亦是呈赭红色，头戴碧玉冠，看着乃是年轻男子模样，颇为俊美，只是眉眼间透着一股邪气。
    他瞥了一眼春梨那边，狐尾焦黑又深三分，白泽在绒毛间发出微弱的嘤嘤声，显然想要治好这头幼兽要消耗不少心神。
    既然如此，破军决定先把眼前的天柱处理掉。
    从始至终，这位飞升境的眼里都没有云逸和闻道先，性情高傲可见一斑。
    与萧布衣以金刚法相打碎天柱不同，破军的手法显得温柔些。
    他凑近天柱，掌心凝聚出漆黑丝络状的“天傀道”，然后通过将掌心覆盖在天柱表面，令那些黑色丝线迅速蔓延其中。
    用不了多久，这些黑丝就会遍布天柱上下。
    与此同时，还有一道高大身影突然从天而降，一记重拳砸在枕霞台边缘，居然使其剧烈震荡，眼看就要解体破碎。
    正是玄甲偶人！
    赵无相对神算子说道：“云逸这小子命里克我，就交给你了。”
    神算子嘲笑道：“你倒是会挑软柿子。”
    “闻道先就很好对付吗？再说了，玄甲偶也留下帮你，这总行了吧！”
    赵无相也知道神算子不擅攻伐，不过他拿手算命的把戏却可以辅助他人，刚好弥补了玄甲偶“没有脑子”的缺点。
    随后两人兵分两路，一个冲往天海宝舟，以无面无相的怪异姿态面对闻道先。
    另一个则迅速接近玄甲偶，两者一前一后，大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
    而胆敢阻拦他们的，正是手持方圆剑的云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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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2章 初试锋芒

    云逸横剑而立，方圆剑发出阵阵嗡鸣，剑身震颤，寒芒流转，映出玄甲偶人如山岳般压来的身影。
    他语气轻松，似乎并不觉得接下来的争斗有多困难，“今天有没有给自己算上一卦？”
    神算子无意识拨弄着手中算盘，没想到距离上次见面只有短短时日，这小子就能从返虚境鱼跃龙门，一举跨入合道境。
    看他年纪轻轻，如此成就仅次于宋新瓷与正道的封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呵呵，我算天算地，算生死算众生，唯独不算自己。”
    “为何不算？”
    “为何要算？”
    两人打了几句机锋，玄甲偶人却没兴趣参与其中。
    只见丈高偶人双拳宝光暴涨，裹挟罡风轰然砸落，拳势未至便已震得云逸脚下土地迸裂开来。
    他足尖轻点，身形后退躲过锋芒，随后又持剑有如游龙回身，直削玄甲偶人手腕关节。
    只听金石交击之声响彻湖面，剑锋仅在玄甲表面留下寸许白痕，完全伤不到关键部位。
    “坎为水！”神算子趁机拨打宝贝算盘，卦象化出滔天巨浪从玄甲偶人身后凭空飞起，然后向着云逸翻涌落下。
    云逸不紧不慢，一手掐剑诀，一手持剑凌空画圆，一招“画地为牢”霎时撑开一片清净之处。
    巨浪撞在剑气之上竟似陷入泥潭，水流更是被剑气绞碎，化作无数水花纷纷扬扬洒落。
    玄甲偶人以水雾作为掩护，突然铁拳贯穿水幕以及剑气，直捣云逸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云逸却收剑而立，周身气势骤然收敛有如深渊。待拳风及体的刹那，玄甲偶人莫名其妙停了下来。
    一只硕大无比的拳头就那样停在方寸之间，一动不动。
    反倒是云逸提剑轻踏，身形落在拳头之上，居高临下看着玄甲偶人，面带微笑。
    方才他用方圆剑在对方身上留下了些许“不值一提”的划痕，而此刻那些痕迹却冒出阵阵白光，仿佛化作一座囚牢，将偶人的一举一动尽数控制起来。
    玄甲偶口不能言，身体也挣脱不得，只能呆呆傻傻杵在原地。
    神算子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合道境修为的玄甲偶竟然不是对方一合之敌。
    最为诡异的，还是云逸手中尺子一样的宝剑，以及他所融合的那条大道。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可怜神算子未曾料到逸仙湖会有一个崭新的合道境横空出世，更不知道对方深浅。
    于是如今束手束脚。
    不过虽然第一回合吃了点亏，嘴上功夫却不能落了下风，他说：“这副玄甲偶乃是飞升境亲手打造，就算你的大道诡异无比，却也只能困住它片刻。”
    云逸不为所动，“那你不如猜猜，在这副人偶挣脱束缚之前，我能否杀了你。”
    神算子忽然有不祥预感笼罩心头，似乎自己若是再不动手，便会被对方占尽先机。
    他急掐法诀更改卦象，登时漫天水雾凝成无数锋芒，纷纷刺向云逸。
    这一招对云逸自然无法造成威胁，被他随手轻易破去。不过之后面前突然生出一道火墙，乃是神算子再次变招。
    云逸面不改色，一剑划破火焰，提剑冲入其中，再次现身的时候已在火墙的另一侧。
    神算子眉头紧皱，感到压力越来越大，竟是慌忙间取下几枚算盘珠子，通通扔了出去。
    这宝贝算盘乃是他合道的本命宝物，如今被他如此使用，说明他已经感受到了杀意。
    “艮为山！”算珠碎裂，湖面霎时隆起十丈土峰。
    云逸不退反进，剑锋凌空勾出玄奥轨迹，拦腰一剑便将挡在自己与神算子中间的土峰截做两段！
    一抹剑光携风带雨而来，神算子失了先机，一步退，步步退。
    合道境剑修不愧是天地间最擅杀伐的那一类人，飞升之下就属这群家伙最为棘手。
    不过就在电光石火之间，玄甲偶人终于挣脱了方圆剑意的束缚，丈高身躯挡在神算子身前，硬生生吃下了云逸这记剑招。
    两股大道真意碰撞激得逸仙湖炸起百道水柱，激起漫天水花，而这些水花还未坠落，便被神算子以“巽为风”卦象催动，化作层层叠叠的杀机。
    玄甲偶人亦是随之突然发难，张开巨口，其中竟然凝聚着一道锋锐无匹的剑气！
    云逸顿时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之前击打在玄甲偶身上的剑气，不仅被它卸去力道，同时还被吸收化作己用。
    它口中剑气的恐怖之处，云逸自然最是清楚不过。
    可是仓皇之间他被两股攻势针对封锁，情急之下已是避无可避，只能硬扛——
    “铿！”
    伴随着一声高亢剑鸣，方圆剑已是快到撕开空间，剑光如新月乍现。
    触碰到玄甲偶口中激射而出的剑气时，有如打蛇打七寸，一下下“刚巧”敲在剑光最为薄弱之处，瞬间化解攻势。
    紧接着方圆剑精准刺入玄甲偶胸甲缝隙，玄甲偶人面露惊讶，身形猛地僵直。
    只因这一剑“刚巧”刺在这具人偶的唯一弱点之上。
    它胸腔内传出机括崩裂之声，竟是被云逸以剑气透入傀儡核心，将破军埋藏其中的傀线尽数绞碎。
    这还没完，云逸剑指轻挥，方圆剑画出或圆或方的无穷剑意，霎时将玄甲偶笼罩其中。
    核心一旦被破，它的金身防御也随之失效，转眼便被切割成了大量碎块，轰然散了一地。
    就算破军想要以天傀道令它重新启动，恐怕也要花费一些功夫。
    神算子见状终于猜到了云逸大道的最为诡异之处，他总是可以找到对手的命门。
    包括招式，包括对方大道的致命弱点。
    云逸周身有无边剑意笼罩，将那些卦象催生的杀机通通拦截在外，不得近身。
    他提剑逼近不断后退的神算子，似乎在说，‘你算尽天机，可曾算到此刻？’
    神算子自知大难临头，立刻呕出一口精血染红算盘，玉石算珠开始不停崩碎，竟是同时显现出了“乾”、“坤”卦象。
    下一刻天地蓦然倒转，云逸脚下湖水化作苍穹，而且两者开始不断压缩靠近，誓要将其中事物尽数磨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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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3章 以一敌二

    与此同时，逸仙湖的另一处战场。
    赵无相身形如鬼魅般飘至天海宝舟前，双掌合十，枯朽死气自周身蔓延，所过之处草木凋零、湖水翻涌起墨色浊浪。
    闻道先则立于船头，一手持剑，一手持刀，全力运转周天北斗大阵，体内灵力源源不绝。
    逸仙湖乃是闻家主场，他没有信心对付飞升境，可面对同境修士却是丝毫不惧。
    只见闻道先口吐青光，下一刻浮筠岛四周骤然升起诸多妖兽虚影，与宝舟灵光相融，凝聚成半透明的屏障，与铺天盖地而来的死气相持不下。
    赵无相面容有如蜡油融化，透着诡异。他身形一动，忽然化出两道分身，加上本体一共三人，裹挟腥风从不同方位袭向天海宝舟。
    途中一只尚未撤离的黑鳞鳄被分身擦中脊背，顷刻间血肉干瘪，化作白骨坠入湖中。
    “无相无我，镜我非我，影我非我。”
    赵无相口中喃喃有词，那两道分身透着古怪，一个与本体完全相反，乃是镜中投影。一个则是通体漆黑，乃是日下黑影。
    若非吸收了玉无瑕遗留的修为，他一时也难以施展出这压箱底的本事。
    本我、镜我、影我，三个赵无相皆是合道境，出手时气势恢宏，似是要凭借肉身之力将天海宝舟这等宝物直接拆得七零八碎。
    闻道先面不改色，经历围杀萧布衣的一场恶战之后，他亦是受益匪浅。
    他抛出手中刀剑，周天剑引出湖底十余条碧水虬，虬尾缠绕成锁链状，纠缠三道黑影不停。
    北斗刀则高悬于空，刀锋遥遥对准赵无相，寻找良机一刀斩下，霎时一道无匹锋芒在天海宝舟之前留下一道刀气屏障。
    然而赵无相的脚步并未因此耽搁，影我分身主动落后半步，被那些碧水虬缠住，接着撕咬成碎片吞入腹中。
    镜我则主动迎上那道刀光，以肉身拦下一寸缝隙，虽然很快便被斩碎，却已经为本体留下一条通路。
    赵无相本体终于来到了天海宝舟，闻道先的面前，两人爆发灵力，隔空一掌相对！
    天海宝舟桅杆上的铃铛不停鸣响，船内的闻家子弟皆是攥紧双拳，祈盼家主可以战胜强敌。
    ……
    苍茫天上。
    破军身披血色长衫，指尖轻抚天柱表面，漆黑丝络已经蔓延过半。
    这些蕴含“天傀道”之力的细丝无孔不入，沿着鎏金纹路疯狂滋长，所过之处金光晦暗，灵韵凝滞。
    伴随着天柱内部还传出细密碎裂之声，恍若琉璃寸寸冻结。
    破军唇角微微勾起，五指猛然收拢！
    天柱表面瞬时爬满蛛网般的裂痕，裂纹中渗出浑浊黑雾，与原本玄奥金光交缠撕扯。
    “碎！”
    他轻吐一字，天傀道黑丝骤然紧缩。
    通天彻地的天柱自掌心接触之处点点滴滴崩溃，鎏金碎片尚未坠地便化为齑粉，随风散作漫天金雨。
    逸仙湖画卷世界随之震颤，草木褪色，亭台虚化，仿佛被无形巨手缓缓抹去其中风景，变为一张揉皱宣纸。
    ……
    面对神算子以精血催动的乾坤卦象，云逸眼前满是天旋地转之景，一时眼花缭乱。
    又看天地不断压缩，杀局已成。
    神算子仿佛置身事外，虽然狼狈不堪，心中却无比满足。
    自己一味示弱，就是为了让云逸不断逼近身前三寸，然后再将对方困在这乾坤倒转的死局之中。
    “咳咳。”他再次吐出一口鲜血，心想本以为自己联手玄甲偶人，对付一个刚刚跻身合道境的毛头小子简直轻而易举。
    未曾想如今玄甲偶被切成粉碎，自己还要牺牲大道修为才能抵挡。
    此人剑道着实诡异，若是留他一命，之后必定是覆天阁的心腹之患！
    一念至此，神算子再次加大力度催动乾坤死局，誓要将云逸碾杀其中！
    云逸身处天地乱象之中，很快便适应了此处，周身剑意凝成浑圆光幕，勉力抵挡着那股庞大无比的压力。
    他微微眯起双眼，发现自己似是身处一片小天地之中，短时间难以找到此处破绽。
    当“乾坤”两道卦象碰撞之时，就是这片天地崩碎之时，自己也会随之一同消亡。
    真乃死局？
    云逸轻轻摇头，手中方圆骤然刺出，在面前划出一道平整切口！
    这是一道属于天地之间的伤痕，后面乃是无穷无尽的虚空乱流。
    神算子眸中映着此剑，心中惊骇不已，想不通为何区区一个合道境，竟能施展出破碎虚空的一剑。
    单纯以力划破虚空，合道境自然做不到。
    但云逸却是走得以巧破力的路子，这一剑刚好落在这方小天地最为脆弱之处，于是“规矩道”全力施为，便劈出了这样一条别开生面的道路。
    云逸伴着剑光冲入虚空，紧接着“乾坤”卦象终于合拢，将其中万物尽数抹杀。
    只可惜它们真正要杀的那人却不在其内，而是遁入虚空，转眼间又是一道剑痕从神算子面前出现。
    人还未至，剑光已先声夺人。
    云逸冷声道：“卦象终有穷尽，而方圆之道无垠。”
    他话音未落，剑光已顺着算盘崩裂的玉石算珠逆流而上，将神算子的本命法宝一寸一寸撕破，每一道裂纹恰好沿着卦象蔓延。
    仿佛云逸这一剑已经将神算子毕生钻研的命理轨迹尽数洞悉！
    乞丐打扮的老算盘眼中惊讶越来越浓，“你……为何……”
    破碎虚空的惊艳一剑，让他无来由想起了阁主那手遁入虚空的本领。
    为何他的剑道，竟与“大衍遁一道”有异曲同工之处？！
    带着解不开的疑惑，方圆剑已贯穿神算子的眉心，剑气透入丹田。
    临消散前，神算子涣散的瞳孔倒映着云逸身影，心头忽然泛上一丝明悟。
    只可惜，他来不及细想，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身躯连同宝贝算盘一起碎裂，不留丝毫痕迹。
    赵无相心有所感，以眼角余光打量此处，亦是惊骇不已。
    他与闻道先相互拉扯，难分高下。却没想到本应该稳操胜券的神算子，已经被云逸一剑斩杀。
    明明不久前对方还只是个无名小卒，
    怎么如今以一敌二，不仅不落下风，甚至还能完成反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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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4章 天人对望

    当最后一截天柱消弭于云霭之间，破军袖袍鼓荡，苍白指尖捻起一缕残余金光，心中畅快不已。
    九道天柱又去其一，真是畅快。
    不过破军脸色极差，显然毁掉天柱耗费了太多灵力。
    他抬头望天，心道按理来说天道锁链也该来了，为何直到现在都毫无动静？
    以往自己每次打碎天柱，都要与天道一番纠缠，早已习惯。
    只是今日情景却透着蹊跷。
    不过无妨，天道锁链不来最好不过。
    破军低眸看向云逸，那人杀了神算子也就罢了，居然还打碎了玄甲偶，真是自寻死路！
    殊不知天界早已生出变化，看似只是迎来了一个女子，实则却可衍生出万千变数。
    此时宋新瓷坐在红豆树上，目光遥遥望向天界生出异色之处。
    那里雷声涌动，天柱荡然无存，好似连同天界也降落半寸。
    金色虚影问道：“你不打算出手吗？”
    宋新瓷却问：“天塌了会怎样？”
    “天界坠落人间，你将不再高高在上。”
    “听起来没什么大不了。”
    金色虚影发出一声叹息，经过一段时日相处，他总算看透一个道理，那就是自己无法干预宋新瓷的一举一动。
    自从她以“太上忘情道”补全天道，本身就已经成为了天道的一部分，谁也无法命令她做些什么。
    一切只能随她心意。
    没想到费尽心机请她飞升，最后却给天界找了个祖宗。
    金色虚影每次想到这里，本应古井无波的心境便会动摇。
    宋新瓷接着又说：“不过这人看着有些讨厌。”
    她目光穿过天柱破损留下的空洞，遥遥盯着一身血红的破军。
    随着她目光落下，人间现出异象。
    苍穹仿佛裂开，无声无息睁开一只巨大眼眸，天柱缺口刚好就在瞳孔处。
    这一幕极具压迫感，让破军都气息一窒，为之心生恐惧。
    不知为何，天道似是有了些许变化……变得更加无常，无法揣摩。
    金色虚影问道：“为何厌恶此人？”
    宋新瓷平淡答道：“他不该对某人生出杀意。”
    “云逸？”
    宋新瓷并未回答，只是轻轻抬起左手，怔怔看着掌心字迹。
    她明明应该没有情绪，可是一想到云逸会被那个飞升境轻而易举杀死，便觉得有些不悦。
    金色虚影劝道：“你不该动情，更不能因此出手相助，这会坏了规矩。”
    宋新瓷不屑道：“按照规矩，此人破坏天柱，其罪当诛。”
    金色虚影顿时无言以对。
    月宫之外，红豆树发出轻轻震颤，伴随着枝叶簌簌，无数赤色流光若隐若现。
    宋新瓷随手从枝头拈起一枚殷红如血的红豆，放在指尖仔细端详。
    不知在想些什么。
    接着，她将红豆抛入那方天柱被毁产生的空洞。
    红豆裹着清辉，从天而降，看似渺小，实则灌注着天道之力——
    刚离了天界，进入人间，顿时令天地失色，仿佛一粒星辰落下。
    破军惊觉神魂刺痛，没想到这次降下的不是天道锁链，而是一粒不起眼的红豆。
    天道竟是换了手段！
    云逸看见那枚红豆的时候，亦是瞳孔骤缩，震惊无比。
    红豆、相思道！娘子飞升时曾经带去一枚红豆，难道这是……
    他抬头看着天道眼眸，目光似是恨不得穿过重重阻碍，落在娘子身畔，看看她如今过得如何。
    是否睡得甜美，是否身体安康，是否心无挂念一片清净……
    是否还记得，人间有一个忘不掉她的人？
    红豆来得极快，以至于破军险些来不及躲闪，用尽全力才堪堪避开那抹红色。
    尽管如此，红豆还是在他身旁轰然炸裂，化作一团雾霭，霎时不断野蛮生长，以天傀道作为养分，扎根于天际之上。
    落叶生根，绽开妖冶红花，随即凋零腐朽，一枯一荣，一念之间！
    破军躲闪不及，只觉体内大道竟被那枚红豆吸去小半，同时肉身也被枯荣之间产生的灵力波动卷入其中。
    他不得不自断一臂，这才勉强逃离天道攻势。
    破军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玄甲偶人，什么九尾狐，拼尽力量化作一道流光远遁而去。
    真是来时有多潇洒，走时就有多么狼狈。
    赵无相一看靠山走了，同伴更是死得不能再死，亦是扔下两道分身逃离此处。
    闻道先还要保护身后众人，忙于应对接连自爆的无相分身。
    而云逸亦是毫无追赶之意，只顾着抬头看天，想要从中看出一些端倪。
    只要可以看到娘子的一片衣袂，他也觉得心安。
    即便天人相隔，宋新瓷却感受到那道目光的炙热，心头不禁为之一慌。
    她坐在红豆树梢，素白衣袂垂落枝头，指尖残留着微凉触感，眼中满是遮掩不住的慌乱。
    金色虚影提醒道：“已经够了。”
    宋新瓷：“够了？”
    此时此刻，她很想好好看看人间的那个人，他的模样应该与自己手中的木偶相差无几。
    虽然隔着千山万水，不得相见，可她就是记得他的样子。
    每一处细节，丝毫不差。
    宋新瓷终于忍不住，透过天柱崩塌处凝望人间，琉璃般的眼眸倒映着云逸执剑仰首的身影。
    他衣衫染血，倔强抬头，目光似是恨不得撕破天幕。
    两人目光隔空相遇的刹那，相思红豆看似消散，实则却埋在了某人心间。
    宋新瓷心间泛起涟漪，天界忽然有风拂过月宫，吹起她鬓边青丝，掠过朱唇。
    仿佛被他轻吻时的触感。
    可惜来不及细看，那处缺口迅速愈合，接着宋新瓷眼前只剩下一片白茫茫。
    一切如昨。
    金色虚影不敢言语，只是静静盯着宋新瓷，直到看她恢复正常，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云逸的瞳孔泛起血丝，恍惚间他想起了洞房花烛那夜，眼前依稀有娘子身影，萦绕不去。
    明说不相思，怎会不相思？
    直到方圆剑发出嗡鸣震响，提醒云逸此处天柱损毁，不可久留，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云逸与闻道先汇合一处，刚好枕霞台那边春梨也终于打开雪白九尾化作的结界。
    她眼眸透着数不尽的疲惫，白泽却生龙活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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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5章 回谷

    随着天柱被毁，此处灵气陷入一片混乱，整座逸仙湖隐隐有四分五裂的迹象。
    闻道先叹道：“必须离开了，否则整幅画卷都要毁在这里。”
    云逸刚刚虽然经历一场恶战，更是斩杀了两名合道境，此时犹有余力，主动来到枕霞台接引春梨与白泽。
    白泽盘在他的肩头，嘤嘤声透着喜悦，看样子已经性命无虞。
    只是毛色虽然恢复雪白，头顶独角却未能变回一对，只能做一只样貌奇特的瑞兽白泽了。
    云逸先是摸了摸白泽，然后抓住春梨的手腕，将一股精纯灵力渡了过去，“春姨，失礼了。”
    他自然看出春梨如今已是精疲力尽，之所以强撑着没有倒下，乃是因为不到时候，生怕自己露出柔弱一面，害得闻家上下人心动摇。
    春梨脸色稍缓，轻声说道：“我没事，休息一阵子也就好了。”
    随着云逸扶着春梨飞上天海宝舟，闻道先立刻催动船身驶往高空，等到彻底离开了逸仙湖的边界，他立刻施法收起眼前山水。
    只见逸仙湖渐渐浮起，其中风景化作一幅泼墨山水，凝聚在宣纸之上。
    闻道先收起画卷，来不及松口气，连忙驾驶天海宝舟往外面冲去。
    此时在逸仙湖画卷之外，乌云积聚，雷声隆隆，眼看天地变色，还不知要引出多少灾祸。
    天海宝舟在无穷异象之中显得如此渺小，即便撑开防御结界，却还是左摇右晃。
    闻家上下常年隐居，极少出走人间，故而一个个心惊胆战，那些妖兽亦是如此。
    最后还是春梨强行出手，透支自身妖力维持住了局面，总算熬到“小船”渐渐突破乌云封锁，霎时日光和煦，天高云淡。
    天海宝舟之中传出一阵喝彩声。
    云逸问：“接下来要去哪里？”
    闻道先答道：“不必担忧，我事先找了几处福地，适合重新布下画卷。”
    不愧是闻家家主，深知狡兔三窟的道理，早就事先做好了布置。
    云逸转而扶着春梨在船头坐下，关心道：“要不要我传信把师父请来帮忙？”
    本以为春梨对此求之不得，不料她想都不想便拒绝道：“如果要来，也应该是他主动找我，让我主动找他那是绝无可能。”
    “这……真的不用？”
    “老一辈的事情，用不着你个小辈操心。”
    见她执意如此，云逸也不再强求。
    闻道先看出云逸已有去意，问道：“云兄弟这是打算先行一步？”
    “没错，只不过我还需借用白泽一段时间。”
    盘在云逸肩头的雪白小兽嘤嘤两声，表示自己也要跟他一同离开。
    闻道先自然没有异议，“白泽对于闻家、对于妖族至关重要，还请云兄弟照顾好它。”
    春梨却说：“小道啊，你还是少操闲心吧，白泽天生运气极佳，每逢危难都能化险为夷。你与其担心它，还不如担心自己。”
    白泽挺起胸膛，得意洋洋道：“嘤嘤，云逸，我罩着！”
    闻道先不敢顶嘴，只能无奈耸了耸肩膀。
    云逸笑道：“主要是事先与蓝教主有过约定，我还要借助白泽之力助她一臂之力，事成之后我便将小家伙送还闻家。”
    闻道先提醒说：“蓝仙子性情反复无常，而且不知她借用白泽到底为了何事，你与她打交道还要小心才是。”
    “我记住了。”
    “既然如此……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云逸与闻道先抱拳行礼，这便打算御剑离开。
    不过临走时他故意说道：“师父如今隐居在东海，春姨若要找他，可以去找一个叫灵鳌岛的地方。”
    春梨听后面露羞怒，“要你多嘴！”
    ……
    自从魔尊易天行渡劫失败，葬剑谷便成了魔宗最大的宗门，若论规模已经堪比正气宗。
    只不过底蕴仍是远远不如。
    如今宋新瓷飞升，唯一的作用只剩“震慑”。
    毕竟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界人间就可以再次打通，到时候各大宗门又要比拼谁家在天上的老祖宗更多。
    除了宋新瓷，葬剑谷拿得出手的合道境其实只有秋枫一人。而老人家自从卸下担子，一心清修，并不打算重新当宗主。
    至于剑臣、绣娘、朱雀等人，还都只是返虚境，尚且做不到以一己之力撑起整座宗门。
    如此一来门内弟子还算安稳，可外界渐渐就有一些不太和善的声音了。
    比如说什么葬剑谷独自占了三座宗门之地，小屁股非要穿大裤衩，简直浪费，还不如让出两座山头给其他魔修。
    还有一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大，非要挑拨葬剑谷、万毒教以及阴神宫争夺魔宗第一，其实打的都是浑水摸鱼的主意。
    说来这些魔修如此放肆，其实还与葬剑谷的行事风格有些关系。
    作为魔宗之中“最不像魔宗”的门派，葬剑谷极少惹是生非。
    换个角度来说，若是极乐门或者天残门发展成如今规模，恐怕已经组织魔宗大举进攻正道去了。
    他们可不懂什么叫韬光养晦，只知道趁火打劫。
    于是，一群无宗无派的魔修齐聚葬剑谷，声势浩大，要向秋枫讨个说法。
    这一天，窦笠急匆匆跑到议事堂，抱怨道：“门外那群人说太师公再不发话，他们就要硬闯山门了。”
    太师公自然就是秋枫，窦笠这段时间一直跟随秋枫学剑，如今已是炼气境后期，也算小有所成。
    谷中如今朱雀算是话事人，被那群魔修闹得头疼不已。
    说实话若是按照她以往的性子，定会一言不合直接出手。
    可现在局势有些复杂，魔宗一盘散沙，正道那边传出消息，似乎有意结盟攻打魔宗。
    如此紧要关头，若是与那些魔修闹得不愉快，恐怕会酿成大祸。
    朱雀眉头紧皱，一时间想不出合适对策。
    真是羡慕南宫灼灼和叶念依，她俩不知又跑哪里躲清闲去了。
    窦笠善解人意道：“朱雀姐姐你先想办法，我去外面盯着，如果有动静立刻回来告诉你。”
    男孩身背青云剑，重返山门，看着那群蛮不讲理的魔修，心想若是自己修为再高一些，定要给他们一些教训。
    正想着，一道剑光呼啸而至。
    那名男子肩上盘着一头雪白小兽，虽然已有一段时日未见，可窦笠一看到他便觉得“世上再也没有什么难事了”。
    “二师父，你终于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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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6章 立威

    云逸一回葬剑谷，谷中弟子顿时精神一振，仿佛长出了主心骨。
    他们纷纷行礼，高声说道：“弟子见过右剑侍。”
    虽然名义上仍叫做右剑侍，可所有人都知道这位乃是宋新瓷的夫君，故而宗主飞升之后，云逸实际上已经成了葬剑谷的一把手。
    极乐门的好色天王就是被他设计害成重伤，天残门更是被他坑到渣都不剩。
    无论心性还是手段，都令人心服口服。
    就连隐居谷底多年的秋枫，都比不上这位年轻人更得人心。
    一众魔修对于右剑侍的大名亦是有所耳闻，不过此时他们人多势众，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让葬剑谷吐出一些好处。
    因此并无一人后退，反而闹得越来越凶，大有拆了葬剑谷山门的架势。
    云逸对这群人视若无睹，笑着揉了揉窦笠的头发，问道：“小窦剑仙练剑可还顺利？”
    窦笠平日里乖乖巧巧，见到云逸时却显得活泼不少，对他透着一股莫名亲近。
    他先是恭恭敬敬行了弟子礼，然后便冲上去一把抱住二师父，小嘴一撅，说道：“你和大师父都不在家，我都想死你们了。”
    云逸轻轻拍着男孩的后背，解释道：“修行路漫，分分合合实属正常。”
    他放下宝贝徒弟，白泽则好奇地落在窦笠脑袋上，“先不急着叙旧，你给我讲讲这群人什么来头。”
    窦笠立刻开始告状：“他们都是魔宗散修，说咱们葬剑谷家大业大，应该让出一些山头给他们修行。”
    云逸笑道：“听起来很像寻常人家突然暴富，平日里不打交道的亲戚都过来打秋风了。”
    窦笠跟着娘亲卖豆花，人情冷暖早就看遍，自然对这些人的无理行径最是看不上。
    他委屈巴巴道：“剑臣师傅说干脆开启护宗大阵，反正这群人闯不进来，图个耳根子清净。但是朱雀姐姐说大局为重，不能和这群人闹得太僵。”
    云逸心想朱雀不愿撕破脸皮肯定有其缘由，估计是自己与娘子隐居飞天秘境的这段时日，外面又发生了不少变动。
    此时有个魔修说道：“右剑侍你是个明事理的，咱们魔宗现在没了魔尊大人，处处被正道那群人压制，正是需要团结起来共渡难关的时候啊！”
    有人附和道：“宋宗主已经飞升天界，葬剑谷却独占三大宗门的资源，恐怕也不太合理吧？”
    “就是，修行资源也该给我们分一分，不能好处都让葬剑谷占了。”
    魔宗风气就是这样，好像谁说话声大，就更有理。
    云逸冲徒弟挑了下眉毛，实在是没兴趣和这群乌合之众讲道理。
    他们敢来闹事，无非是笃定宋新瓷飞升，秋枫又不愿抛头露面，所以葬剑谷没有可以撑场面的合道境。
    也不知到底何人把新瓷飞升一事透露出去？
    可惜，不知此人有意还是无意，却没说云逸也成了合道境。
    众目睽睽之下，云逸亮出方圆，凌空而立，一剑轻划，在山门前留下一道长痕。
    他冷声说道：“非葬剑谷门下，擅入者死。”
    一条剑痕仿佛长河，一边是魔修散人，一边是葬剑谷弟子，相互对峙，泾渭分明。
    有人不满道：“葬剑谷就是这么欺负魔宗中人吗？等到正道攻打过来，到时候如何是好？”
    “右剑侍这是看不上我们，要与我划清界限啊。”
    魔修越说越是激动，忍不住向前推进，距离那道剑痕也是越来越近。
    或许想着“法不责众”，有个魔修忍不住率先跨过剑痕，然后转眼间身体便被一分为二，伤口工整，甚至连一滴血都没有流出。
    云逸落在山门前，隔着剑痕看向那群魔修，果然那群人连忙后退，再无一人胆敢上前。
    “右剑侍是不是有点不讲道理了？”
    云逸说：“这是规矩，谁若不服，可以过来试试。”
    等了片刻，没人敢来。
    魔宗散修什么性子，云逸简直再清楚不过。
    欺软怕硬，见缝插针，就算正道魔宗真要生死之战，也指望不上这群人。
    不出所料，杀鸡儆猴很有效果，这群魔修再也没有之前的嚣张气焰。
    云逸不屑与他们浪费口水，转身带着窦笠往议事堂走去。
    那道剑痕留在原地，看着不起眼，却无人敢去试探。
    倒是有胆大的葬剑谷弟子过去试了试，发现正如右剑侍所说，它对葬剑谷中人并无反应。
    这名弟子将方才被一分为二的尸体往外推了推，以免脏了山门。
    一众魔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说：“依我看右剑侍修为深不可测，如此神仙手段，恐怕已经是合道境了吧。”
    “差不多，死掉的那个号称‘七绝魔君’，乃是返虚境修为……除了合道境，谁能如此轻描淡写就杀了他。”
    “这可如何是好？”
    “要不还是散了吧，听说右剑侍睚眦必报，留在这里肯定没好事。”
    ……
    随手解决了一些杂碎，云逸回了议事堂，看见朱雀愁眉紧锁，便打趣道：“这是被谁气着了？”
    朱雀一见云逸总算松了一大口气，迎上前去，凶巴巴道：“就是被你气的！”
    “我？我怎么气你了？”
    “小姐走了，你也当起了甩手掌柜，让我一个人留这里遭罪！绣娘忙着做衣裳，阿姐也不擅长这些，老宗主和剑臣就知道躲清闲……
    “南宫灼灼和叶念依更是指望不上，不来添堵就不错了，小豆子倒是想要帮忙，可他一个半大孩子实在是……”
    朱雀一边抱怨一边烦得直抓头发。
    云逸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为她整理了一下额前碎发，安慰道：“没事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窦笠识趣地捂住眼睛，说道：“朱雀姐姐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当我不在就好。”
    朱雀脸上浮上一抹羞意，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多日不见很是想念，还是忍不住抱了云逸一下，在他耳边轻轻一啄。
    两人一触即分，朱雀清了清嗓子，很快恢复常态：“白泽的事情解决了？”
    趴在窦笠头顶的雪白小兽嘤嘤两声，表示现在你才想起本兽，是不是有点不太礼貌。
    “天柱还是被覆天阁打碎了，不过闻家得以保全。”云逸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把你愁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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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7章 风云变换

    朱雀取出两枚传信玉符，“喏，都是与你关系匪浅的女子传来的。”
    “你看过了？”
    “不可以吗，万一她们找你是有急事呢？”
    云逸笑着接过传信玉符，揶揄道：“我又没说不可以，你怎么像被踩了尾巴似的。”
    朱雀伸手锤了他肩膀一下，“你快点看吧。”
    第一枚玉符来自鹿紫薇，说大炎与大夏隐隐快要开战，希望云逸可以帮忙牵线搭桥，缓和一下局面……
    朱雀问道：“鹿紫薇不是大炎国师吗，怎会莫名其妙找你帮忙？”
    云逸答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前些日子在月牙城的时候，正道曾经商讨结盟攻打魔宗一事，她费了不少力气特意传信给我。我就是用这个消息说服了蓝真心，所以说我欠她一个人情。”
    “原来你们那时候就有联系了~”
    “好好说话，不要阴阳怪气。”
    朱雀正色道：“大夏和大炎最近摩擦不断，不少人都嚷嚷着开战。其中最恶劣的一事，莫过于大炎出兵屠杀了大夏的一处边陲小镇。”
    云逸刚好看到鹿紫薇提及此事，不禁皱起眉头，“她说此事与她无关，而且屠城的将军在回朝路上被人暗杀，黑锅也扣在了大夏头上。”
    “类似的摩擦还有许多，长此以往，我想两国开战在所难免……这会不会是覆天阁从中作梗？”
    “可以同时在两大王朝兴风作浪，也只能是他们了。”
    云逸看完传信玉符，随手将其捏碎，又问：“苏青有没有联系过这边？”
    朱雀笑意吟吟：“长公主殿下倒是安生的很，可能是不好意思麻烦你吧。”
    “大炎那边乱了套，大夏恐怕也好不到哪里。”
    “那你要不要去趟东安城？”
    云逸没有回答，而是又打开了另一道传信玉符。
    与鹿紫薇的长篇大论相比，这一道玉符言简意赅。
    它出自蓝真心之手，里面只给了一处地点，其余的什么都没说。
    朱雀说：“蓝真心这是害怕我家小姐，所以才不敢找上门来吧？”
    云逸不可置否：“我正想着去万毒教找她，这下正好免却一番功夫。”
    “万一那地方是龙潭虎穴呢，你也要去？”
    “不仅要去，而且还要带上白泽，毕竟我与她有约在先。如果我所料不错，这处地点就是她要借用白泽的原因了。”
    朱雀担心道：“会不会有危险？”
    云逸毁掉第二枚玉符，问道：“外面那群人什么情况，他们从哪里得知了新瓷飞升的消息？”
    “只知道消息是从正道那边传出来的，而且他们还要举办一场灭魔大会，声势浩大。那群魔修就是听说了这件事，才会来葬剑谷趁火打劫，觉得咱们在这种紧要关头不会翻脸。”
    “灭魔大会？”
    “我派人打听过了，正道五大宗门之中，只有正气宗神霄道参与此事，倒是有些蹊跷。”
    扶摇宗、浮生寺、青莲宗还有天枢院都与自己有些瓜葛，能够袖手旁观已是实属不易。
    可神霄道是什么意思？正气宗向来同气连枝，为何这次不给自家人撑腰？
    云逸思索一番，自己似乎没和神霄道有过瓜葛，还真是一头雾水。
    看来要找机会联系一下封默和袁多情，看看他们是否知道内情。
    “有没有打听到灭魔大会在哪里举行？”
    “暂时不知。”
    云逸结合这些消息分析道：“灭魔大会如果确有其事，你就不必担心蓝真心暗算于我了。对她来说，与我交恶有害无利，还很有可能给万毒教引来大祸。”
    朱雀问道：“鹿紫薇那边怎么办？”
    “暂且不急，我先稳住蓝真心。等我兑现诺言之后，可能还要去一趟大炎。”
    “去做什么？”
    云逸把在逸仙湖经历种种说了一下，朱雀听得揪心不已，本以为自己在葬剑谷就够苦了，没想到云逸在外面更是凶险万分。
    她最为在意的就是那个精通傀儡之术的飞升境。
    云逸亦是如此：“此人多半就是破军与天狼中的一位，关键在于他一手傀儡术出神入化，让我不禁有些怀疑，会不会有些人已经被他偷梁换柱。”
    “你是说？”
    “大炎王朝的某个位高权重之人，也是让鹿紫薇头疼不已的人。”
    朱雀感慨道：“本以为赵无相的无相道就够难缠了，没想到又冒出来一个更棘手的家伙。”
    “覆天阁已经打断七根天柱，一旦大炎大夏陷入战争，正道魔宗也开始厮杀，还真是九州一片大乱，正中他们下怀。”
    朱雀问：“你有把握……对付覆天阁这等庞然大物吗？”
    云逸答道：“只凭我自然不行，不过正气宗还有一道至关重要的天柱，那里才是覆天阁最头疼的地方。而我要做的，只是让人间避免生灵涂炭。”
    覆天阁主打算炼制一把“死之剑”用来击杀天道，此事能不能成尚未可知，为何要牺牲人间无数性命？
    更重要的是如今娘子入了天界，那就更不能让覆天阁主做成这件事了。
    两人这边正说着话，云逸回谷的消息已经传遍上下，绣娘、剑臣、红铃等人纷纷赶来，唯独老宗主秋枫并未现身。
    剑臣见面便说：“老宗主说了，他暂时不想见你，还让我给你带一句话——想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葬剑谷这边他会看好。”
    云逸深知娘子飞升一事，秋枫心中耿耿于怀。
    这也不能怪老头心眼太小，他只是出去给魔尊易天行护法一段时间，回谷之后就发现宝贝外孙女嫁了人，更是为了此人不愿飞升，吃了不少苦头。
    秋枫没有找云逸麻烦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朱雀说道：“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吧，如今你名义上是右剑侍，实则和新任宗主也没什么区别了。”
    云逸也不推辞，直接说道：“第一，吩咐葬剑谷门人行事低调，勿要沾惹是非。第二，记得派人打听灭魔大会的动向。”
    绣娘应道：“我会安排好此事。”
    “第三，派人去一趟阴神宫，试探一下他们的态度。”
    剑臣应道：“看来要我这副老胳膊老腿走一趟了，不知公孙无恙那个老不死打得什么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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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8章 不老泉

    南宫灼灼和叶念依经历过那次尴尬“表白”之后，谁都不敢去见云逸。
    于是在谷中寻了个偏僻处——一棵参天古树，两名少女就蹲在树下，一人手里拿了一颗果子，显得窝窝囊囊。
    平日里胆小羞涩的叶念依反倒有些动摇，问道：“当真不去看看吗，万一他过不了多久就又要走呢？”
    南宫灼灼梗着脖子：“说不去就是不去。”
    她现在一想到云逸，眼前就会出现自己一头顶在他胸口的画面，心中又羞又恼。
    丢死人了，这辈子都不要见他了！少女心想。
    叶念依叹道：“都怪我太过懦弱，你那天也是为了帮我。”
    “好姐妹不说这个，咱们说好共同进退，你别偷偷找他就行。”
    “好灼灼，我肯定陪着你。”
    两个少女心里俱是闹着别扭，一个是不敢去见云逸，也怕从他口中得到一个自己不想听到的答案。
    另一个则是情窦初开，有意避开那个让她心烦意乱的人。
    云逸那边将一切布置妥当，打听了一番叶念依和南宫灼灼的情况，猜到两人心结未解，这才总是躲着自己。
    朱雀跟在他身边，问道：“这次出去还是不带我吗？”
    “绣娘和剑臣都出去了，还要辛苦你打理宗门事务。”
    “我就知道。”朱雀又问：“那你什么时候动身？”
    云逸答道：“我去看一眼别院，然后这就走了。”
    “自己去吧，免得你走时我不舍得。”
    朱雀打量了一番左右，确定没人偷看之后，这才鼓起勇气一把抱住云逸，把脸埋在他肩头蹭了蹭。
    云逸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温存片刻之后，朱雀主动抽身离去，背影透着决绝。
    只是短暂分别，她却好像下定决心才能接受。
    真是心若系在某人身上，只是分离一刻都算难熬。
    云逸收敛情绪，独自往山顶的新瓷别院走去，此处仍保留着新婚之夜的布置。
    那夜宋新瓷恢复了前世记忆，之后便设下龙凤锁灵阵独自留守新房，等到好不容易再见面，她却因为放弃飞升而失了记忆。
    天道为了让宋新瓷飞升，数次摆弄她的记忆，可真是煞费苦心。
    别院毫无变化，卧房内依稀残留着娘子的味道，桌上的红烛燃了一半，烛泪凝固成一座小山，显得凄冷。
    云逸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坐了一会儿，感慨宋新瓷孤身呆在这里的那段时间，滋味一定不太好受。
    事实上，岂止不太好受，简直每分每秒都是折磨。
    若非如此，宋新瓷又怎会感应到云逸遭遇生死危机的时候，不顾一切地去救他。
    故地不见故人，最是使人愁。
    云逸坐了片刻，便起身离开。
    不过在离开葬剑谷之前，他还是找到了南宫灼灼和叶念依两人的“藏身之处”。
    “灼灼记得不要到处乱跑，念依你要看好她。”云逸只说了这么一句，紧接着便御剑离开，来去匆匆。
    南宫灼灼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咬牙切齿道：“你谁啊，非要管我。”
    叶念依在闺蜜耳边轻声说道：“他是你的心上人啊。”
    灼灼顿时怒意全无，更无半点嚣张气焰，蔫头蔫脑，心事重重。
    ……
    蓝真心传来的神秘位置位于东海，云逸御剑赶路，刚好途径东安城，便直接去皇宫打算见上苏青一面。
    出乎意料的是，如今朝中由秦定风辅佐小皇帝苏睿，长公主竟是数日前便动身离开了皇城。
    “秦相可知苏青去向？”
    云逸身份“特殊”，秦定风自是知无不言，苏睿也把他当成姐夫对待，举止间透着亲近。
    秦定风解释道：“长公主一直托我调查太上皇所中剧毒，天枢院藏书颇多，这些年我从未间断调查。”
    云逸惊讶道：“秦相这是查到了线索？”
    “与其说是线索，不如说是一段未经证实的传闻。”
    “是何传闻？”
    “此事还与数千年前的大秦王朝有关，当年始皇帝一统九州，野心勃勃，一心想着长生不老。奈何按照天界规矩，为皇帝者不得修行，更是难以长生。”
    云逸对于此事有所耳闻，始皇帝算是死于练气士之乱，被数名合道境镇杀。
    但他生前为了长生用尽手段，不知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害得大秦人心尽失，民间更是怨声载道。
    秦定风说道：“传说当年有一修士名为徐君房，为始皇帝出海寻找长生之法，最终在东海一处隐秘之地发现了长生之秘。可惜消息还未传回大秦，始皇帝便已经死了。”
    长生之秘？
    云逸惊讶道：“难道那里有不老泉的下落？”
    “云公子还真是与长公主想到了一处。”
    “能否将那处地点告知于我？”
    “当然可以。”
    秦定风将传闻中的隐秘之地告知云逸，令他心神俱震，没想到此地位置竟然与蓝真心要去的地方有七八分相似。
    万毒教心心念念的宝地竟然也在东海，说不定其中真有宝物。
    还有一个问题，岂不是苏青很有可能碰上蓝真心？
    一个是魔宗最毒之人，一个出身仙门苦修丹道，两者天生犯冲，若是苏青真的碰上蓝真心，还真是凶多吉少。
    苏睿问道：“云哥哥要去找我阿姐吗？”
    云逸点头道：“确有此意。”
    “那就有劳你照顾阿姐了，她这次孤身前去寻找传说中的宝地，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还有一事请教秦相，可曾听说过一种可以将人化作傀儡，并且本体可以随时降临傀儡体内，取而代之的大道？”
    秦定风思忖片刻，“类似大道从书中见过一些，可还有其他线索？”
    云逸说道：“那人乃是飞升境。”
    “飞升境？”秦定风惊讶道：“这我倒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还需查阅一番。”
    “那就有劳秦相调查此事，若是查到什么线索，不妨也告知鹿紫薇一声，她听后自会明白。”
    “此事居然还与小师妹有关？”
    “目前只是推测。”
    秦定风目光毒辣，看出云逸修为又有精进，料到那个飞升境绝不简单。
    于是他不再多问，直接应下此事，打算用天枢院的神通帮助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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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9章 东海寻芳踪

    东海茫茫数万里，一入深处，天海相接，方向难寻。
    云逸按照信息御剑到了东海，看着眼前无尽海水，一时间有些茫然。虽然知道大致东南方位，可在这种地方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心想无论蓝真心还是苏青，此行都是为了寻找徐君房所说的神秘之地。那里多半是片岛屿，找起来要花费许多功夫。
    因此驭使法宝不太方便，两人应该会驾船前往。
    想到这里云逸便有了目标，他先去东海之畔的城镇打听了一番，最近有没有女子单独来此，租借或是购买船只。
    东海这边地广人稀，不过说来也巧，刚好有个世俗帮派名为“海沙帮”，平日里以出海捕鱼、下海采珠为生，久而久之自己琢磨出了一套独门本领，渐渐有了些许名气。
    若论出海经验，自是海沙帮最为丰富，而且他们手中还有东海的堪舆图，船只也为了应对海上行驶做过改装。
    云逸找到海沙帮盘踞的那处码头，结果见到此地一片狼藉，成百上千条大汉俱是蔫头蔫脑，好似被霜打了一样。
    他稍一打听，便得知前些日子来了个恶婆娘。帮中兄弟只是出言调戏几句，便被那人通通毒倒。
    最为残忍的莫过于那毒并不伤人性命，却会让人疼痛难忍，尤其是裤裆那部分。
    海沙帮上下连忙磕头认罪，还奉上了帮中最好的那艘船，这才终于把恶婆娘送走。
    云逸一听就猜到这是蓝真心的手笔，心想你们还能活着已经算是福大命大了。
    那位蓝教主出了名的狠辣，这次故意留了海沙帮众人性命，必定有她的道理。
    果然，海沙帮听说有陌生男子找上门来，受伤最重的帮主连忙出来迎接，见面就问：“请问您是不是……云大爷？”
    他见来者气度出尘，肩上还扛着一只雪白小兽，心想必定是修行中人，故而态度极为恭谨。
    云逸忍不住笑道：“云大爷？她就是这么让你们叫我的？”
    显然，蓝真心留这群人一条命就是为了给云逸带话，也是看在云逸这人心善的面子上，这才没有大开杀戒。
    帮主印堂发黑，透着憔悴，毕恭毕敬地说道：“那位仙人自称蓝教主，让小的特意为大爷准备一艘最快的船。”
    云逸问道：“蓝教主可是异域打扮，身上佩戴不少银饰，模样极美？”
    “美，美的简直要人命咧！”
    果然是她，蓝真心倒是对云逸颇为信任，如此相信他能守约而来，还特意做了布置。
    云逸一把抓住那个赤膊、身材高大，只是现在看着病恹恹的帮主，细细感受他体内情况。
    “奇怪，你体内的毒应该已经解了。如今这副模样只是耗费精气太多，休养一阵子也就好了。”
    帮主带着一众小弟忙不迭地点头，“前些天差点把俺们兄弟疼死，后来有个过路的女神仙，帮俺们解了毒。”
    云逸一听，心想这位女神仙该不会就是苏青吧，她与蓝真心要去的位置相似，全都路过海沙帮倒也合情合理。
    “跟我讲讲女神仙什么模样？”
    “哎呀，这可不好说咧，反正就是很漂亮。”
    天可怜见，海沙帮自从吃了蓝真心的亏，再碰上漂亮女子恨不得把眼珠子挖出来以证清白，哪里还敢多看那位女神仙。
    云逸又问：“她说话是不是很温柔，身上隐约透着一股药草香味，和她相处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对对对，太对了，云大爷您说得真到位啊。”
    看帮主的反应不似作假，云逸便也确定了女神仙的身份。
    只有这位菩萨心肠的苏师姐，才会理会世俗中人，见到他们中毒心生不忍，出手相助。
    可惜她与蓝真心的修为差了十万八千里，即使面对蓝真心随手种下的毒，亦是无法做到完美驱除。
    所以这群人才看着病恹恹的。
    云逸问道：“女神仙后来去哪儿了？”
    帮主答道：“哎呦这可真是开了眼界，女神仙不知从哪取出来一艘楼船，直接就往东南方向去了。”
    看来苏青事先早有准备。
    “好了，带我去看看你们准备好的船只吧。”
    帮主把云逸请到码头，亮出一艘小船，看着平平无奇，不过船头居然拴着一条大鱼。
    云逸看着稀奇：“这是什么？”
    “大爷有所不知，这鱼看着憨憨傻傻，却有寻路的作用。俺们在蓝教主的船上放了香珠，它隔了几千里都能闻到，用不了多久就能带您找到那艘大船。”
    “没想到你们还有这本事，不简单啊。”
    “大爷过奖了，俺们海沙帮靠海讨生活，也要有些独门手段不是。”
    此时肩头懒洋洋的白泽嘤嘤说道：“这鱼名叫寻香鲸，体内可以养出一颗香珠，气味独特，同类相隔千里都能嗅到。”
    而且寻香鲸力气颇大，性情温顺，刚好可以用来拉船。
    云逸悠哉上船，发现这艘小船比王神来的画舫还小，只能容纳一人乘坐，而且看着不太牢靠。
    帮主堆着笑脸说道：“大爷理解一下，小船比大船快上不少。”
    云逸微微一笑，扔过去几枚灵石，说道：“也不能平白占了你们便宜，拿去换些补血益气的药物，免得身子亏损折了性命。”
    说罢他坐在船头，那条大鱼动了起来，带着船身迅速向远处游去。
    白泽天生便可以与兽类沟通，有它嘤嘤两声，寻香鲸立刻动力十足，远比平日里给海沙帮拉船快了不知多少。
    原因无它，白泽告诉大鱼，等到了目的地就还它自由。大鱼虽然憨傻，却也知道自由是什么意思。
    因此才会十分卖力。
    海沙帮一众大汉目送大爷离开，帮主感慨道：“东海这是出宝贝咧，居然来了这么多大人物。”
    有人问道：“咱们要不要跟去？吃不到肉，喝口汤也行啊。”
    “脑子进水了！那是咱们能插手的吗，万一再碰上那个蓝教主，哎呦，俺现在一想起她就裤裆疼。”
    众人深表同感，于是再不提起此事，只希望接下来不要再有各路神仙途经此地。
    咱们庙小，实在是经不起大风大浪折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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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0章 苏青遇真心

    却说蓝真心抢了海沙帮最好的船，一路优哉游哉，并不急着前往目的地。
    那里她早就去过数次，全都空手而归。
    若是云逸没有按照约定来此汇合，自己就算去了也是白忙一场。
    蓝真心吹着海风，微微撅起小嘴，心想也不知道云逸有没有收到自己送去葬剑谷的消息。
    他家娘子修为太高，瞪人时杀气腾腾，那次只是匆匆打了个照面，蓝真心都觉得后怕不已。
    同为女子，她自然感受到了一些其他意味。
    比如宋新瓷驱赶闻道先只是“仅此而已”，可对于蓝真心就多了一分杀意，可能是同为女子，不喜欢此人与夫君靠得太近。
    蓝真心这段时日越想越是后怕，同时又有一种莫名快感。
    她心想，宋新瓷你的确够厉害，可惜飞升之后，这人间之事就由不得你插手了，到时候我就是要“勾搭”你家夫君，你奈我何？
    不得不说，这位年近百岁的蓝教主性子真是非同一般。
    宋新瓷越是不让，云逸越是对她爱答不理，她就越是要凑上去。
    “暂且等你几日，若你一直不来，就别怪我去葬剑谷要人了。”蓝真心眺望海面，自言自语道。
    她这边徐徐前进，过了不久忽然发现身后有船只渐渐追赶过来。
    蓝真心开始还以为是云逸，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一艘楼船，身泛宝光，虽然比不上闻家的“天海宝舟”，却也不是凡物。
    东海辽阔无垠，她可不觉得相遇就是缘分，而是认为对方多半要和自己去同一个地方。
    一念至此，蓝真心恶上心头，直接抛下海沙帮的宝贝船只，转而飞入那艘楼船之上。
    迎面便看见一个年轻女子。
    一袭湛蓝、珠白相间的长裙裹住纤细身姿，裙裾随海风清扬，未戴珠翠却自成贵气，黛眉如远山含雾，眸中似蕴着东海的粼粼波光。
    就连蓝真心看到她，都忍不住心生赞叹，是个很有“女人味”的佳人。
    正是从大夏地界不远万里而来的苏青。
    苏青素手轻扶栏杆，袖口露着半截皓腕，她看向面前的不速之客，对其修为已有猜测，不由心中一沉。
    看着比返虚境只高不低，难道自己这是碰上了世外高人？
    可看她打扮又不似东海人士，反倒像是南边的苗裔……难道是万毒教？
    苏青镇定自若道：“道友不请自来，不知有何指教？”
    蓝真心琼鼻微微抽动，嗅到一股清苦草木之香，便感叹道：“不料还是同道中人。”
    苏青看出对方打扮不似正道，便说：“未必同道。”
    “怎能说不是同道中人，你我要去同一个地方，所修大道也极为相似。”
    “道友修炼的乃是毒术，与我所修丹道南辕北辙。”
    “这就是你眼界不够开阔了，毒术可以杀人，亦可救人。至于丹道，害死的人怕是也不少吧？”
    苏青不着痕迹默默后退半步，心想对方说自己与她要去同一个地方，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她故意说些闲话拖延时间：“海沙帮的毒，应该出自道友之手？”
    “哦？”蓝真心赤足踩着甲板，好奇道：“你也见过他们？”
    “道友出手不凡，所下剧毒虽不致命，却足够折磨，还会暗中吞噬消磨他们的元阳之气。若我所料不错，久而久之他们将会变成女子。”
    “不错不错，那你找到解毒之法了吗？”
    “我倒是把毒解了，可惜精气损伤太大，折寿在所难免。”
    蓝真心嘲笑道：“看看，这就是你多管闲事了。你若袖手旁观，他们只是下体痛上一阵，数月之后就会变成女子身，寿命或许还能增长一些。”
    苏青脸色微变：“你……道友手段高超，我自愧不如。”
    “不用跟我这么客气，你们扶摇宗的丹道也有独特之处，从前还出过飞升境。”蓝真心步步紧逼，距离苏青已是越来越近。
    她眯眼笑道：“你还年轻，未来必成大器。”
    说完，蓝真心还故意在苏青胸口剜了两眼，心道长得这么丰满，真是刺眼。
    苏青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连连后退，心中掂量了一番自己与对方的修为差距，心想动起手来绝无生还可能。
    至于逃跑，也需另寻机会。
    蓝真心似是看穿苏青所想，说道：“不要害怕嘛，茫茫东海好不容易碰到个说话的伴儿，你若是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或许你我还能交个朋友。”
    苏青无奈道：“前辈请讲。”
    她亦是看出蓝真心修为高深莫测，毒术更是出神入化，极有可能是万毒教的老毒物，故而默默改了称呼。
    “你这是要去哪里呀？”
    “一处隐秘之地，我只知大概位置。”
    “去做什么？”
    “传说徐君房曾在此处发现长生之秘，我去碰碰运气。”
    “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自是书中记载。”
    蓝真心语气一变：“若是说谎，我可就要给你一些苦头尝尝了。”
    苏青面不改色道：“出自《酉阳杂俎》，孤本就在天枢院。”
    “哦？你居然和天枢院也有关系，看来身份很不简单嘛。”
    “我此去乃是为了寻找一味药材，救我父亲性命，无意争夺什么宝物。”
    “这可就不一定了，万一你要的药材就是最珍贵的宝物呢？”蓝真心咄咄逼人，亦是隐隐将苏青逼上绝路，“说说你要什么药材。”
    苏青暗中扣紧指间须弥戒，其中藏着逃命用的法宝，足以让她从合道境手中逃出生天。
    问题在于一旦离开这艘楼船，落入茫茫东海，恐怕到时候还是九死一生。
    她答道：“不老泉。”
    蓝真心听后笑道：“不老泉？你大费周章来东海寻找长生之秘，就只是为了不老泉？”
    “纵使那里有再多宝物，我只要不老泉就已足够。”
    “傻姑娘，你以为那处长生地是什么寻常岛屿，说去就去？”
    “救我父亲只差这一味药，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上一闯。”
    蓝真心深深看着苏青，似乎是在分辨她有没有说谎。
    两人四目相对，苏青紧张无比，生怕面前合道境暴起伤人。
    片刻后，蓝真心忽然笑道：“想不到你这么孝顺，我还真是下不去手，那就暂且留你一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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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1章 长生境

    云逸驾着寻香鲸一路追赶，总算在茫茫海面看到了两个黑点，一个略大，一个略小。
    待到靠近之后，发现其中一艘乃是楼船，另外一艘则是海沙帮的采珠船。
    两者比起来就像皇帝与乞丐。
    寻香鲸放慢速度，叫声透着欢欣，显然这是找到了香味来源。
    云逸按照约定割断大鱼身上的束缚，放它自由离去，自己则御剑直接来到楼船甲板之上。
    “云哥哥你总算来了。”蓝真心路上特意放慢速度，就是为了等待云逸追来。
    如今看到他肩头的雪白小兽，她终于松了口气，心想狗男人还算守信，此行有白泽相助，想来必定有所收获。
    云逸的目光却落在甲板边缘一道被紫色丝线牢牢捆住的身影。
    他松了口气：“看样子我来得正是时候。”
    蓝真心自是看出端倪：“她该不会是你的相好吧？”
    可惜苏青手脚被捆，口不能言，只能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她不敢做出任何反应，生怕因此连累到云逸。
    不过听那魔教妖女的意思，两人似乎早有约定？
    而且云逸身上气息变化极大，已是与合道境一样深不可测，难道他又有精进？
    苏青正苦恼着，云逸指尖射出一道剑气，为她解开了全部束缚。
    蓝真心见此情景也不阻拦，亦是震惊于云逸的合道境修为。
    明明之前自己稳稳压制对方一头，故而每次相见都能有恃无恐，没想到短短数日两人便已经来到了同一水平。
    不愧是宋新瓷的男人，修行起来也有两把刷子。
    真是看他越来越顺眼了。
    云逸面对蓝真心的时候，总是显得不解风情，直接无视了对方媚意如丝的眼神。
    他伸手扶起苏青，关心道：“有没有受伤？”
    说完他不太放心，还抓住苏青手腕以神念探查，确定她并未中毒，这才脸色稍霁。
    蓝真心抱怨道：“早知如此，我还不如直接毒死她算了。”
    云逸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拉着苏青走到蓝真心面前，说道：“蓝教主真是刀子嘴豆腐心，不然怎会留了海沙帮那群人的性命？”
    “唉，自从遇见你之后，我好像突然有点相信因果报应了，所以总想着少沾些人命，免得下辈子做牛做马。”
    蓝真心前一秒还嘟嘴扮可爱，下一秒又忽然翻脸道：“不过咱俩也算并肩作战过，你怎么跟我还是如此见外。若我真的生气，恐怕真要毒杀你的小情人喽。”
    云逸示意苏青和自己落座，肩头白泽身体绷紧，显然对蓝真心很是警惕。
    这个女人当初差点毒杀龙心殿成百上千的幼兽，它说什么都不会信任这个妖女的。
    长着一颗牛头的妖兽蜚蜚亦是从主人领口钻出，面对白泽并无恶意，两个小家伙眉来眼去不知在交流些什么。
    苏青瞳孔一缩，没想到妖女身上还藏着这样一只厉害的妖兽，心道幸亏自己没有贸然出手，否则此时已经死无全尸。
    藏在她腕间的赤练小蛇亦是干脆装死，不敢露出丁点气息。
    云逸问道：“那我如何才算不见外，蓝仙子？”
    “我就是个魔教妖女，担不起仙子这两个字，你还是叫我蓝妹妹吧~”
    “这可于理不合，毕竟你比我年长一些。”云逸面不改色，直接给了对方一个软钉子，“不如还是叫一声真心姑娘吧。”
    蓝真心眯眼笑道：“若是别人用年龄打趣我，现在已经生不如死了。”
    云逸从须弥戒变出一壶热茶以及几个茶杯，没皮没脸道：“咱俩毕竟并肩作战过，你怎么跟我如此见外。”
    这叫以彼之矛攻彼之盾，蓝真心果然哑口无言。
    苏青虽然一言不发，却隐隐猜到了云逸与蓝真心的关系。那两人都是魔宗中人，一个来自葬剑谷，一个出自万毒教，有些交情实属正常。
    而且蓝真心此人毒术精湛，若是云逸对她不够信任，压根不会靠近，以免不知不觉着了她的道。
    如果云逸仍是个返虚境，他自然会多做提防。不过他晋入了合道境，和对方也就有了平起平坐的资格。
    别看合道有先后，若是真的动起手来，云逸自有把握对付对方，而且不必豁出性命。
    苏青被他的自信感染，便主动出手沏茶。
    就像是两人在扶摇宗修行的时候，她经常会往茶里放些药材。
    为了报答化龙果之恩，那时苏青会观察云逸的修为变化，根据他的需求添加合适药物。
    表面看上去是喝茶，实际上却在偷偷为他调理体内灵气。
    云逸对此亦是心知肚明，只是从未点破，也算两人之间的默契。
    这次苏青依旧放了几片药材，茶水霎时飘出一阵清香。
    云逸先自己拿了一杯，喝了一口，然后才将第二杯茶水推到蓝真心面前。
    “你倒是坦坦荡荡。”蓝真心本应有所怀疑，不过被云逸的态度打动，便也端起茶杯轻轻啜饮一口。
    看似喝茶，其实是在表明自己足够信任对方。
    茫茫东海就这么三个人，若是不能齐心合力，还不如就此分道扬镳。
    云逸对苏青说道：“我去了一趟东安城，秦相已将事情始末跟我讲了个清清楚楚。”
    苏青不由感动不已，她本不想麻烦云逸，却没想到他还是不远万里而来。
    蓝真心泼冷水道：“你先别急着感动，他能找到这里是因为我事先给葬剑谷传了信。而且若是没有我在海沙帮的布置，他就算来了东海也和瞎子没什么两样。”
    苏青并不顶嘴，只是默默又给云逸斟了一杯茶。
    云逸悠悠说道：“所以有件事我想要问问真心姑娘，你要找的地方是否也与徐君房有关？”
    “如果我说没关系呢？”
    “不信。”
    “那你还明知故问。”
    云逸老神在在道：“有些事情我猜来猜去实在劳神费心，不如你有话直说吧，我还能轻松一些。”
    蓝真心白了他一眼，“我和你的小情人已经聊过了，确定我和她要去的地方乃是同一处。那里是徐君房离开大秦之后的隐居之所，按照我教古籍记载，应该叫做长生境。”
    “听名字应该真的藏着长生不老的秘密。”
    “那就要进去之后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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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2章 破局之法

    在云逸看来，蓝真心说话半真半假，既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
    否则不知何时一定会被她坑死。
    蓝真心目光看向白泽，好奇道：“你还没告诉我小家伙怎么变了模样，它已经与天柱分开了吗？”
    “自是天柱从体内剥离出去的缘故，让它恢复了原本的颜色。”
    “那天柱有没有保住？”
    “没有。”
    “你都已经是合道境了，联手闻家居然也没能保住？”
    “覆天阁又派来一个飞升境，我和闻大哥也没办法。”
    蓝真心追问道：“怎么不请你家娘子出手帮忙？”
    云逸反问道：“她若不是飞升天界了，我哪里有机会来此赴约。对于此事你心知肚明，她对你可没什么好印象。”
    “这我就不懂了，我以前也没和葬剑谷打过交道，宋新瓷怎么偏偏看我不太顺眼？”
    “可能是因为你心眼太多，娘子怕我被你骗了吧。”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如今仔细想来，你在妖都处处针对大风盟并非看上了白泽，其实早在你还没有得知白泽消息的时候，就已经盯上了闻家的天海宝舟。有了它，你就可以率领万千教众来东海寻找长生境。”
    蓝真心难得心虚：“居然被你看出来了。”
    云逸接着说道：“后来你看似帮忙围杀飞升境，未尝不是打着一石二鸟的算盘。”
    “竟然还有这事，我怎么不记得了？”
    “若是萧布衣与其他三个合道境两败俱伤，你便可以一举夺走瑞兽白泽与天海宝舟。娘子便是看穿了你的小心思，才会刻意针对于你。”
    蓝真心尴尬喝茶，然后突然被“烫”到，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以此掩饰尴尬。
    身旁的苏青表情平淡，实则声音透着轻微颤抖：“你成亲了？”
    这下换成云逸浑身不自在了，“嗯，说来你还与她打过交道。”
    “我知道，魔宗圣女宋新瓷，曾经是扶摇宗的石宇澄师弟。”苏青又问：“你刚刚说，她已经飞升了？”
    蓝真心率先抢答道：“没错，所以小妹妹你不要难过，反正宋新瓷飞升天界，管不到人间，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苏青不咸不淡道：“我若真要做些什么，无论宋新瓷在不在人间，都是一定会做的。”
    面对两名合道境，她的修为不值一提，可她语气中透露出的决心，却没人会轻易小觑。
    这位大夏王朝的长公主，扶摇宗的“好好师姐”，一旦认定一件事、一个人，那便绝对不会更改。
    蓝真心感慨道：“你身边到底有多少个红颜知己，我怎么连个位置都挤不进去。”
    云逸感受到气氛的微妙变化，连忙换了个话题：“不如讲讲长生境到底有何玄机，或许你们二人互通有无，还能有所收获。”
    蓝真心得意一笑，这次选择放过云逸，说道：“我早就把她那点线索问了出来，两相结合，可以确定长生境的入口就在附近了。”
    “附近？”云逸看向远方，并未发现有何异常，“我看不出有何蹊跷。”
    “既然它数千年前被徐君房发现，直到现在都依然成谜，自然是被隐藏起来了。”
    “如何隐藏？”
    “入口从外面看来并无特点，和寻常海水差不多，一旦进入便会来到归墟，那里到处都是杀机。”
    归墟，乃海中无底之谷，众水汇聚之处。
    云逸问道：“听起来真心姑娘已经探索过了。”
    蓝真心点头道：“何止去过，还在里面折损了不少精英弟子。”
    “你是从何得知长生境，难道万毒教和徐君房还有关系？”
    “我教的老祖宗算是徐君房的半个徒弟。”蓝真心抱怨道：“我都说这么详细了，你该不会还是不信我吧？”
    云逸并未正面回答，而是继续问道：“归墟之中到底有什么杀机，为何白泽可以帮助我们通过？”
    “归墟的本质乃是一片乱流，灵力过于紊乱，以至于其中时空隐隐都有错乱之象。进入之后方向难以分辨，正确道路更是无从找起，因此我思来想去，白泽的好运或许可以攻克难关。”
    白泽嘤嘤叫了两声，表示听不太懂。
    云逸亦是有些犹豫：“你确定它能找到出路？万一失手咱们可是全都要困在里面。”
    “我本来只有七八分的把握，不过抓到你这个小情人之后还有意外收获，不如让她和你说吧。”
    “蓝教主，我叫苏青。青出于蓝的青，不是情人的情。”
    “好吧好吧，你说了算。”蓝真心觉得苏青刚刚经历了“失恋”之苦，便也不与她计较太多。
    苏青调整了一下情绪，对云逸讲道：“古籍中记载着一种怪鱼，名叫‘锦龙王’，传说只有巴掌大小，却可以穿越归墟。”
    这锦龙王或许原本就是长生境的生灵，偶然穿越归墟进入东海。它虽然不大，却生着龙须凤尾，鳞片薄如蝉翼。
    而且它作为海中精灵，却痴迷收藏陆上奇珍，那些运货沉船之处偶能见到它的踪影。
    其行也，若拈花穿雾；其栖也，如缀玉沉璧。
    此物在《酉阳杂俎》亦有记载。
    蓝真心附和道：“若是可以抓住锦龙王，再加上有白泽相助，那就真是十拿九稳了。”
    云逸：“说得轻巧，可我怎么觉得光是锦龙王，就足够咱们几个发愁了。”
    苏青：“传说锦龙王喜爱珠宝玉石，尤其是海底见不到的种类，对它最有吸引力，所以我这次出行特意带了许多宝石。”
    她从须弥戒取出一兜子宝石放在桌上，样式各不相同，五彩缤纷很是好看。
    大夏王朝作为世俗界最强的力量之一，宫中自然收藏了许多价值连城的宝石。修行中人或许看不上，或许却可以用来钓出锦龙王。
    蓝真心虽然已是合道境，看见这些漂亮石头还是眼前一亮，伸手抓了几颗放在手心把玩。
    她说：“有了这些宝石做饵，再加上白泽的逆天运道，一定可以抓住锦龙王。”
    云逸听后拍了拍白泽，笑道：“看来你才是破局的关键。”
    白泽无比神气，得意洋洋道：“让我来罩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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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3章 三个人的时光

    蓝真心既然等来了云逸，便不再慢慢悠悠，转而加速前进。
    数日后楼船驶到一处看似平平无奇的水域，蓝真心停船而立，向四周仔细打量。
    “到了，前面就是归墟。”
    云逸散发神念探入海水之下，发现外面看着一片平和，下面却暗藏玄机。
    那是一团乱麻似的球状物，也像是一场藏在海底的风暴。其中灵力紊乱，表面形成盘根错节的条条通路。
    即便隔了很远，云逸都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着恐怖至极的力道，就算合道境贸然闯入，也会深深陷入难以自拔。
    还有一点颇为出乎意料，那就是从远处看来，归墟仿佛有生命一般，伴随着呼吸韵律，时而扩张、时而收缩。
    四面八方条条水路也像是发丝，随着波浪轻轻飘摇，看似轻盈，实则暗藏杀机。
    云逸收回神念，感叹道：“难怪数千年来长生境从未被人发现，藏在这种地方，找不找得到是一回事，碰上它能否活着离开又是另一回事。”
    蓝真心：“你有把握全身而退吗？”
    “难，纵使我可以用剑气撑出一方不受乱流影响的区域，却也支撑不了太久。”
    “之前我曾尝试靠近，可惜我的毒术一旦到了水下，效果便会大打折扣。”
    云逸：“你最拿手的那招‘金蟾脱壳’也不起作用？”
    蓝真心郁闷道：“金蟾怕水，这招压根用不出来。”
    云逸感慨道：“如此说来，若是这次没有碰上苏青，得知锦龙王的消息，你就打算带着我和白泽硬闯了？”
    “嘻嘻，确有此意。”
    云逸抬头看了眼天色，此时夕阳西斜，日头已是被海平面吞噬了小半。
    三人在东海走了很远，不知不觉快要抵达“海角”，等到太阳一旦落下，海面便会彻底陷入一片漆黑。
    到时候仅凭月光探索归墟，显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寻找长生境也不必急于一时，云逸说道：“不如先休息一晚，等到明天日出之后再行动。”
    蓝真心自然没有意见，反正归墟也不会长出两条腿跑掉。而且明天肯定会花费许多精力，今夜也需要好好养精蓄锐。
    苏青则独自站在船头，倚着桅杆，目光遥遥看向远方日落。
    夕阳将坠，海天交界处晕开一条赤金色的涟漪，天空云霭也由粉红色渐渐转为绛紫色。
    暮色之中一片宁静，唯有浪花轻轻拍打船身，然后迸溅出细碎晶莹的光泽。
    云逸静静走到苏青身边，肩头的白泽小兽随之被镀上一层暖橘色。
    他自然看出苏青闷闷不乐，却又不知说些什么才能打破僵局。
    上次见面时女子情窦初开，转眼的功夫心上人便娶妻成亲了，属实让她有些烦闷。
    蓝真心在不远处倚着雕花船舷，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木头纹路，她往水面扔了些小虫，都是些无毒的小玩意，引来许多海鱼争抢，倒是显得热闹。
    她偷偷看向那对身影，心中偷笑道：多情自有多情苦，自己想办法哄去吧！
    出乎意料的是，那两人并没有大吵一架，亦或是言辞恳切说些什么。
    甚至没有转过头四目相对，借着大好景色倾诉衷肠。
    两人就只是并肩而立，享受着当下难得的静谧。
    苏青的裙裳和扶摇宗的弟子服有些相似，让人不禁回想起山上修行的那段时光。
    虽然修为低微，却不必整日勾心斗角，实属难得。
    苏青忽然从须弥戒取出一只紫竹箫，轻轻吹奏。蓝真心听到箫声，眼前一亮，居然也取出一根碧玉笛，放在唇边吹奏。
    两人笛箫合奏，一个轻快，一个悠扬。
    一时间显得无比默契，再无正魔之分。
    云逸两手空空，虽然不通乐理，却可以从箫声听出女子情思。
    苏青从前只是个普通修士，心中挂念着父皇病情，埋头苦修丹道。
    其实最初遇上云逸的时候，她并未心动，只是从这位师弟身上嗅到了好闻的药草气息，为了给赤练小蛇换取化龙果，她才刻意靠近。
    ‘真是奇怪，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渐渐变了想法呢？’苏青心想。
    或许是与他携手炼丹的时候，自己觉得莫名心安。或许是看到他为宋新瓷挡了一剑，险些命丧当场，自己才真正感受到了心痛。
    原本以为缘分就此断了，没想到后来他听说有人要对自己不利，不远万里赶来东安城出手相助。
    苏青对此既是感动，也生出了一些以前从未有过的杂念。
    他如此挂念我，会不会是因为……喜欢我呢？
    或者说，至少对我有一丁点喜欢，那也已经足够。
    她心想，若是自己能够摆脱长公主的身份，可以放下大夏王朝的重担，真想当面问问他。
    若他愿意，自己便随他去天涯海角。
    可是苏青终究不敢，因为她知道自己被世俗拖累，与他表白也只会让云逸徒增烦恼。
    从两人认识以来，自己已经受了他许多恩情。
    如果可以，她不想继续麻烦云逸，而是希望有朝一日治好父皇。那时自己才可以放手一搏，去追逐自己想要的生活。
    夕阳终于落下，天地陷入一片昏暗，唯有月色朦朦胧胧。
    苏青早已不知不觉放下了手中的紫竹箫，将哀伤神色藏在如墨夜色之中。
    云逸忍不住问道：“在想什么？”
    她说：“我想……若是可以在扶摇宗修行一辈子，那该多好。”
    她努力克制着心头冲动，还是没说出“与你一起在扶摇宗修行一辈子”的真实心愿。
    一声偷笑打断了此刻静谧，蓝真心连忙道歉，回身进了船舱，“我就不打扰你们两个说悄悄话啦！”
    嘴上虽然这么说，她却依然竖起耳朵偷听，心想自己可不能错过这场好戏。
    可惜让她失望了。
    云逸和苏青之后什么都没说，就只是沉默着站在原地，仿佛化作了两尊雕塑。
    这并不是无话可说，而是不必多说。
    有些道理，彼此心知肚明就已足够。
    反倒是蓝真心等了许久，久久听不到那两人说话，渐渐睡意昏沉，不知不觉眯了一觉。
    等她猛地醒过来的时候，已是一夜过去，天色蒙蒙亮，远处一盏红彤彤的太阳正要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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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4章 锦龙王

    “真是大意了。”蓝真心连忙走出船舱，看见云逸与苏青还在船上，顿时松了口气。
    作为魔宗中人，自己修行多年向来谨慎，这次居然睡着了，真是有些丢脸。
    万一云逸临时起意，带着小情人跑路了，自己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云逸好似一眼便看穿了蓝真心的想法，微笑说道：“真心姑娘睡得还好？”
    这话未免就有些扎心了，都是返虚合道的高手，平日里打坐吐纳才是常态。
    蓝真心白了他一眼，反驳道：“要你管！”
    “其实真心姑娘能够睡着，我还是挺高兴的，说明咱们三人之间总算有了些信任，不是吗？”
    “云哥哥可真会阴阳怪气。”
    “我这全都是肺腑之言。”
    “少来唬我，有那心思你还不如想想怎么哄好小情人吧！”
    蓝真心刚说完，就看见苏青那边扬着笑脸，哪里还有之前郁郁寡欢的模样。
    坏了，这俩人该不会趁自己睡着的时候做了些什么吧？要不然怎会莫名其妙就和解了？
    蓝真心甚至猜测，自己睡着该不会也是中了云逸的手段。
    云逸两手一摊，“别拿这种眼神看我，我可什么都没做。”
    “谅你也没这么大的胆子。”蓝真心思来想去还是不明白，忍不住问道：“怎么哄好的？”
    云逸故意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若是朱雀看到他这个表情，定会气得火冒三丈，恨不得给他一拳。
    这家伙每次装谜语人都是这副模样，简直欠揍！
    蓝真心此时恨得牙根痒痒，心想算你有种，这次的仇本教主记下了。
    云逸故意捉弄蓝真心，自然不会说实话。
    其实他与苏青一夜相安无事，谁都没说话，就只是静静陪伴着对方。
    可能这就是无声胜有声，等到太阳再度升起的时候，苏青忽然就想通了心事，脸上也有了笑意。
    苏青此时正盯着海面，她不久前刚刚往里面扔了一些宝石，试着能否吸引锦龙王现身。
    她说：“这都快要半个时辰了，怎么还是毫无动静？”
    云逸倒是颇有耐心，他将剑意附着在宝石之上，这样一来便可以控制它们停在水下不同位置，而不会无止尽的下沉。
    最重要的是，一旦锦龙王靠近宝石，剑意就会化作囚笼将其牢牢困住。
    不得不说，云逸自从晋入合道境之后，对于剑道的运用更加得心应手，灵力神念更是无比充沛，再也不像之前那样使用起来捉襟见肘。
    他对苏青说道：“这事跟钓鱼差不太多，不必心急。”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不仅不着急，好像还有些乐在其中。”
    “哈哈，我如果未曾修行，只是个普通凡人，或许会很喜欢垂钓这件事。”
    苏青笑道：“我就算不是修行中人，也不会喜欢钓鱼。”
    云逸：“这是自然，你应该会是一个大夫。”
    蓝真心好不容易整理好情绪，一听到那两人“卿卿我我”，顿时道心不稳，心想他俩还不如一直闹别扭不说话呢。
    她偷偷瞪了云逸一眼，接着目光看向站在船舷上的白泽。
    小家伙的雪白毛发随海风轻颤，周身泛起一层清冷灵光。它双眼轻闭，无形的气运之力如涟漪一般扩散开来，显然是在施展某种神通。
    要知道锦龙王只存在于传闻之中，从未听说有谁真的见过它，更谈不上捉住。
    不过白泽的神通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刚好就能对这种需要运气的事情发挥作用。
    海面下方，鱼群不断游弋经过，可惜都没有对宝石产生兴趣。
    苏青等得有些腻了，转头看向云逸，发现他津津有味盯着海面，显然乐在其中。
    钓鱼真的这么有意思？
    她不太懂，不过转念想到若是能让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日头渐渐升高，一个、两个时辰弹指即过，就连蓝真心都有些定力不足。
    她抱怨道：“你到底行不行啊白泽？”
    话音未落，云逸附着在宝石上的神念忽然传来异动——那是一道璀璨金影，从深海蜿蜒而上，刚好被一枚玉石吸引而来。
    透过神念可以看到锦龙王只有巴掌大小，鳞片呈现虹光，游动速度快如雷霆。
    最关键的是它居然有些狡猾，一开始并不急着靠近宝石，而是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
    云逸勾起嘴角，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蓝真心和苏青看到之后俱是精神一振，不再出声。
    白泽亦是感应到了水面之下的锦龙王，不断散发气运，在不知不觉间影响着锦龙王的一举一动。
    果然它等了片刻，似乎觉得宝石并无蹊跷，终于忍不住将其一口衔住。
    紧接着宝石散发出一股剑意，交织如网，化作一个“井”字囚笼，立刻就把锦龙王困在其中。
    海面霎时翻涌如沸，锦龙王虽然身子不大，挣扎间居然掀起足以令楼船倾覆的巨浪。
    只可惜，船上还有两个对它虎视眈眈的合道境。
    云逸并指为剑，伴着白泽发出一声长鸣，“井”字囚笼渐渐收缩，带着其中的锦龙王往水面冲去。
    可怜锦龙王只能在狭窄空间里反复转圈、挣扎，想要冲出一条生路。
    随着囚笼浮出水面，落在云逸掌心，船上三人终于松了口气。
    白泽亦是轻轻抖落身上的灵光碎屑，慵懒舔舐起了前爪，仿佛方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云逸看锦龙王挣扎不停，怕它想不开一头撞死，便说：“白泽，告诉它只要帮咱们带路，之后就会还它自由，还会送它许多宝石。”
    “还得靠我。”白泽颇为神气，对着锦龙王一顿嘤嘤。不愧是万妖之中最为稀奇的血脉，这条锦龙王居然听懂了它的嘤言嘤语，不再折腾。
    蓝真心盯着云逸手中的“井”字囚笼，不仅在看锦龙王，同时也在琢磨他的这手绝活。
    她赞叹道：“你的大道到底是什么，这囚笼可不简单，竟然隐隐可以做到隔绝外界，自成一片天地。”
    云逸也不藏着掖着，坦白道：“规矩道。”
    蓝真心：“为天地立规矩？好大的口气。”
    苏青则是另有一番感慨：“也可以说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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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5章 归墟

    锦龙王安安静静待在囚笼之中，白泽与它“嘤嘤”交谈，扮演起了翻译的角色。
    事实正如众人推测，锦龙王的确是来自长生境的“异种”。
    作为归墟之中的生灵，它们世世代代都过着千篇一律的生活，偶尔有幸运儿可以逃出乱流，自然对外面充满好奇。
    至于为何对那些宝石特别感兴趣，锦龙王作为一条小鱼亦是不知，只说长生境中的生灵都很喜欢宝石。
    对了，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那就是这条锦龙王看着不大，实则已经活了数百年。
    由此可见长生境的确暗藏玄机，而且里面除了锦龙王之外，另有其他生灵无数。
    蓝真心听后最是激动，锦龙王的情报让她确定归墟之后就是长生境。
    那里不仅有长生之法，更有徐君房的遗产，怎能令她不激动？
    她思索一番，说道：“锦龙王说它穿梭乱流十分艰难，全凭运气。但它毕竟只是一条鱼，人族进入归墟或许还会碰到其他难题。”
    云逸笑问：“真心姑娘有何高见？”
    “不如你把白泽和锦龙王全都交给我，我先下去探路！”蓝真心在心里打着小算盘，算盘珠子都快要冒出火星子了。
    云逸微笑不语。
    蓝真心：“你该不会不信任我吧？”
    “你说呢？”
    “拜托，你如今修为跟我一样，身边还多了个苏青。而且没准她给你吹些枕边风，你俩还会联手欺负我一个弱女子！”
    这让云逸有些为难，因为蓝真心的担忧不无道理，谁也不知道归墟里面是什么模样，外面留个合道境接应才更稳妥。
    问题在于，云逸不放心蓝真心独自前去。
    按照这位妖女的性子，若是她可以顺利进入长生境，多半不会回来接云逸，而是自己在里面大肆搜刮。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蓝真心看似对云逸、苏青放松了警惕，可云逸从未真正信任过此人。
    尤其自己身边还带着苏青，更是不能对她放松警惕。
    蓝真心走到云逸面前，抬头盯着他的双眼，问道：“怎么样，干不干？”
    云逸正纠结着，没想到白泽“嘤嘤”说道：“你问他干什么，应该问我才对啊！”
    倒也有理，毕竟白泽才是穿越归墟的关键。
    于是蓝真心堆起笑脸，不过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白泽直接顶了回去：“打死我都不会跟坏女人单独行动滴！”
    蓝真心眉毛一竖：“小东西还敢跟我讨价还价？”
    白泽丝毫不惧：“到时候我故意给你指错误方向，你能拿我怎样？”
    一人一兽剑拔弩张，局面一时僵持不下。
    云逸无奈道：“看来只能咱们三人一同行动了。”
    蓝真心想了想，虽然白泽亲近云逸，但他还要带着苏青这个拖油瓶。这样一来，假如两人真的翻脸，也算“势均力敌”。
    没错，在她的算计之中，苏青从来都不是什么助力，压根就是拖累云逸的包袱。
    接下来三人各自准备一番，云逸祭出方圆剑，施展剑域将自己和苏青笼罩其中，便可不受海水侵扰。
    蓝真心的七毒宝钏则由臂甲模样向着身体其他部分扩散，转变成了一副暗紫色的软甲，颇为贴身，水火不入。
    云逸和蓝真心对视一眼，然后一同跃入了冰凉海水之中。
    他们在法宝的保护之下，开始向着一团乱麻般的归墟靠近。
    锦龙王仍被困在囚笼之中，它以头部指引方向，往哪个方向游动，便说明那里就是生路。
    白泽亦是有些紧张，用力抓着云逸的肩膀，生怕自己稍后便被乱流冲走。
    海水在归墟边缘不断翻涌，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恐怖力量。
    那些从远处看来类似发丝的水流，靠近之后也变成了一道道粗壮乱流，稍有不慎就会被吸入其中，至于之后会被冲到哪里，那可就说不准了。
    而且海底光线变得渐渐稀疏，到最后只剩一片漆黑，只能借助法宝散发的光线看清前路。
    在一片寂静之中，归墟仿佛真的化作一只远古凶兽，正张大嘴巴等待猎物自行进入。
    锦龙王身体泛着虹光，示意若要通过归墟，便需要冲入其中。
    云逸提醒道：“小心不要碰到那些乱流。”
    蓝真心则说：“管好你自己吧！”
    这女人，真是从来不肯好好说话。
    云逸稍作犹豫，还是主动牵住了苏青的手，感到她身子一僵，不过很快便恢复正常。
    “得罪。”云逸感觉身边女子的眼神无比炽热，竟是不敢与她对视。
    他连忙纵剑冲入归墟之中，蓝真心则紧随其后。
    一入归墟，众人所受压力顿时骤然增长。借着法宝余光，可见归墟内部乃是一个空洞球体，其中无数孔洞相互连通。
    乱流肉眼可见地增多，而且不仅可以搅碎灵力，甚至隐隐有破坏时空的架势。
    尤其是乱流堆聚之处，还生成了微缩漩涡，即便隔了老远都感到一股强大引力。
    这就是归墟的恐怖之处，这里一切都是混乱的，大海终于在这里彻底露出了它最为狰狞的一面。
    平日里不起眼的一条条水流，如今都成了可以取人性命的杀器。
    云逸的剑域外壁不断与水流摩擦，蓝真心的七毒宝钏更是渐渐出现一些坑坑洼洼的痕迹。
    还没有往深处赶去，就已经显得有些狼狈了。
    蓝真心催促道：“既然已经进来了，那就快点赶路吧，我的云哥哥！”
    其实不用她催促，云逸也正有此意，他拉着苏青开始往深处游去，途中小心避开那些乱流。
    如今被困囚笼的锦龙王反而是最轻松的那个，它天生速度极快，就算真被乱流卷走，也自有办法脱身。
    众人又往前游了不知多久，眼前海水突然裂开，蔓延出蛛网般的纹路，密密麻麻，毫无漏洞。
    显然难度又在上升，之前的一段路仿佛只是开胃小菜。
    接下来这段遍布乱流与漩涡的路，才是重头戏！
    云逸提醒白泽道：“该你出手了。”
    “哼哼。”白泽散发出气运之力，霎时充斥整片剑域，让人莫名多了些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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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6章 时空乱流

    幽暗海底，海水不再安静，而是迅速流动发出刺耳尖啸，无数乱流更是如同发狂的蛟龙，互相纠缠撕扯。
    不知不觉间，云逸的方圆剑域渐渐收缩，光泽变得黯淡。蓝真心那里也不乐观，七毒宝钏不断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暗紫色软甲的表面更是留下大量斑驳痕迹。
    “小心左边！”白泽突然发出急促嘤鸣，云逸连忙牵引剑域向右急转，果然与一道突然袭来的乱流堪堪擦肩而过。
    苏青心有余悸道：“好险！”
    云逸说道：“这归墟比我想象中还要难对付，而且一眼望不到尽头。”
    蓝真心当然不甘心：“现在不是打退堂鼓的时候，你我心里清楚的很，若是继续藏拙，恐怕都要死在这里！”
    两人都在魔宗浸淫多年，自然留了一手，不过看来现在要发挥全力才能逃出生天了。
    下一刻，云逸振作精神，方圆剑域修复如初。蓝真心则吃了一只珍藏多年的蛊虫，立刻填补体内灵力。
    众人继续前进，锦龙王负责指引大致方向，白泽负责预警。
    多亏有它的逆天运气相助，好几次都是险而又险避过乱流。
    如此又走了一段路，锦龙王突然在囚笼中疯狂甩尾，鳞片更是散发出虹光照亮附近海水，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恐怖之物。
    白泽也在示意不要继续向前。
    “这……”云逸不由惊叹，在无尽乱流的影响之下，眼前海水仿佛破碎琉璃。
    此处的时空已经紊乱，蓝真心扔出一条青蛇以作试探。
    结果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见蛇躯忽然一半迅速干瘪，皮肉脱落，只剩下白骨森森。另一半则肉眼可见地开始缩小，居然变成了蠕动着的幼年体态。
    最终两半蛇躯彻底湮灭，粉末落入海水消失无踪。
    云逸感叹道：“如此程度的时空乱流，就算大道都会被它磨灭。”
    再强的修行中人无非千岁、万岁，而东海归墟中的海水却经历了无穷岁月。
    蓝真心深表赞同：“或许萧布衣的金刚法相可以安然无恙通过此处，但是对于你我而言，稍微擦碰都是灭顶之灾。”
    “不过这应该就是最后一段路了。”云逸伸手指了指远处，那里应当就是归墟核心，万千乱流在此编织出一个不大不小的人形轮廓。
    水人盘膝而坐，背后则守着一道散发着湛蓝光芒的门扉。
    显然，这道无比突兀的门扉就是离开归墟的通路。
    “抓紧！”云逸突然叮嘱道，剑域猛然收缩，形如离恨梭。
    蓝真心则紧紧跟在后面，刹那间时空扭曲的撕裂感令她难受无比，险些喷出一口鲜血。
    苏青修为最低，鼻孔眼角已是渗出血水，飘散着的发丝不慎擦过乱流边缘，发梢立刻化为灰白之色。
    白泽周身灵光不断涌出，气运之力化作金色涟漪推开四周乱流。锦龙王亦是突然高声鸣叫，“井”字囚笼自行解体，巴掌大的鱼身膨胀为三丈龙形虚影。
    这虚影牵引着众人穿过层层叠叠，如琉璃破碎的乱流，每前进一分，云逸和蓝真心就感觉体内真元消耗一分，仿佛有无尽岁月正在磨损道基。
    眼看距离湛蓝门扉越来越近，云逸丝毫不敢掉以轻心，目光紧紧盯着那个无色水人。
    它既然出现在归墟核心，一定是守护长生境的一道机关。
    果然，随着众人靠近，湛蓝门扉近在咫尺，盘坐的水人突然睁眼。
    归墟海水霎时沸腾，无数时空乱流化作透明触手缠向众人。
    蓝真心首当其冲，七毒宝钏在剧烈震颤中渐渐开裂，一道乱流裹挟着岁月侵蚀之力直劈向她的后心。
    她虽然勉力避过，可还是不小心擦到少许，刹那间鬓边青丝化作白发。
    更为致命的是，那只水人果然可以在归墟之中正常行动。他动作极快，双臂仿佛化作百丈怒涛，轰然拍下！
    简直是乱上加乱！
    云逸紧紧拉住苏青，不顾一切冲向出口，此时他已经来不及做什么打算，一切行动全凭本能。
    不知是不是白泽的运气起了作用，那只水人似乎对蓝真心很感兴趣，只是一味向她出手。
    如此一来云逸这边压力骤减，伴随着规矩道全力施为，速度再快三分，转眼间便到了湛蓝门扉之前。
    重获自由的锦龙王直接一头撞入其中，说明后面就是长生境。
    云逸忍不住往身后瞥了一眼，只见蓝真心被乱流与水人夹击，刚刚避过一道攻击，代价是七毒宝钏碎了一只。胸前也被腐蚀出一个碗口大小的破洞，露出下方迅速衰老的肌肤。
    她反手甩出几只蛊虫，却在触及水人的瞬间被绞成齑粉。
    她之前果然没有说谎，毒术到了水下便会大打折扣。
    蓝真心倒是可以毒杀方圆数千里的所有生灵，但那又有何用，如今她最大的对手压根没有生命。
    她甚至来不及说话，只能专心躲闪，眼底绝望之色越来越深。
    云逸稍作犹豫，终于下定决心。他以剑指划破掌心，血珠融入方圆剑，为这把规尺一般的宝剑镀上一抹鲜红。
    紧接着云逸以双眼丈量出水人的攻击距离，趁机挥剑，霎时一道道淡红色的剑意凭空出现，竟是连时空乱流都可斩断。
    恰好挡在蓝真心与水人双拳之间，为她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走！”云逸大喝。
    规矩道形成“井”字，将水人困锁其中。
    可是水人仍有余力，转手引动无数乱流直接攻向云逸。
    生死关头，云逸忽然打开囚牢，不再将规矩道用来抵御攻击，而是主动借助乱流之力，将他们如弹丸一般射入门扉。
    蓝真心身受重伤，濒死时刻她感到自己被人拉了一把，跟着一同穿透了湛蓝光幕。
    还来不及为逃出生天而感到庆幸，水人的一只手掌居然穿过门扉追杀而至。
    苏青速度最慢，刚好落在后面，眼看就要被那只手掌击中。
    关键时刻云逸将她一把拉入怀中，用身体为她扛下了这致命一击。
    随着湛蓝门扉渐渐闭合，水人的咆哮被隔绝在外。
    长生境的晨光照亮四面八方，苏青抱着陷入昏迷的云逸，发现他的面容仍然年轻，躯体却迅速变得干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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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7章 分道扬镳

    云逸的面容虽未显衰老，却苍白如纸，皮肤也迅速凹陷，四肢骨骼轮廓嶙峋凸显，衣衫松垮地垂挂在干瘪身躯上。
    苏青感觉怀中之人轻若无物，唯有微弱的气息证明生命尚未完全消散。
    这便是时空乱流的侵蚀之力，在他体内肆虐，将血肉与灵力碾磨殆尽。
    蓝真心的情况亦不算乐观，引以为傲的七毒宝钏仅剩一只，衣衫破破烂烂，胸口也有一道类似伤口正在恶化。
    她不由感慨真是造化弄人，一番折腾之后，受伤最重的居然是两个合道境。
    反倒是那个苏青安然无恙。
    蓝真心看着那对壁人，眼中满是思索，显然又在动什么歪心思。
    云逸重伤垂死，此时如果蓝真心悍然出手，便可以将那两人格杀当场。如此一来，便少了两个争夺好处的人。
    作为魔宗妖女，虽说云逸刚刚还舍命相救，她却依然忍不住动了心思。
    苏青则全副心思都系在云逸身上，立刻取出各种救命丹药塞进他的嘴里，施展神通时将后背暴露给蓝真心，丝毫不做防备。
    只见一股灵力如琉璃玉盏倒扣在云逸身上，虽然不能治好他的伤势，却能延缓身体衰老的速度。
    这可真是偷袭的大好良机！
    蓝真心先是攥拳，盯着那两人许久，然后深深吸气、吐出，最后还是松开了手掌。
    她什么都没说，起身默默离开，拖着残躯走得有些慢，背影显得狼狈不堪。
    殊不知，苏青用眼角余光偷瞥蓝真心离开，确定她渐渐走远之后，猛地松了口气。
    而她身前的云逸亦是露出一抹微笑，轻轻睁开眼睛，散去了隐藏在指尖的那道剑意。
    他的确受了点伤，却并不致命。
    之所以要苏青配合自己演一出戏，也是为了试探蓝真心。
    三人好不容易历经生死进入长生境，蓝真心目的达成，云逸却吃不准她的性子，怕她什么时候突然倒戈相向。
    因此在云逸帮助苏青抵挡水人攻击的时候，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配合一下”。
    两人也算心有灵犀，接下来一番操作，果然让蓝真心相信了云逸已经重伤垂死这件事。
    她还算有点良心，最后没有选择出手。否则以她同样受了不少伤的残躯，云逸那道积蓄已久剑意必定可以瞬间取走她的性命。
    只不过，蓝真心虽然有良心，却实在不算多。
    她还是选择扔下了“救命恩人”，独自探索长生境。
    苏青轻声说道：“她已经走远了。”
    云逸：“来到这种秘境，谁动作快一点，便能占得先机。”
    “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不急，让我先调息片刻。”
    云逸坐起身来，盘膝而坐，借助苏青用丹药补充的灵力，立刻开始修复身体。
    随着他情况渐渐恢复，终于有功夫打量一下眼前这片神秘区域。
    晨光穿透层层碧纱般的雾气，长生境的真容令两人惊叹不已。
    整个空间被无数参天巨木撑起，甚至有树干粗若山岳，虬结根系如同苍龙盘踞大地。
    树皮表面浮动着青金色纹路，似是看不懂的上古文字，伴随着每一次纹路明暗交替，引动灵气如潮汐翻涌。
    再看那些巨木的枝叶微微透明，似是翡翠，枝桠间有淡金色的藤蔓垂落，上面凝结着琥珀色的露珠，坠地时立刻催生出一片泛着荧光色的植物，瞬息开花结果后又化作星辰消散。
    而且这里的地面并非泥土，而是一滩积聚着灵液的浅滩。方才率先冲过门扉的锦龙王就是落在这里，直接沿着水路不知去了哪里。
    一段时间后，云逸身上的伤痕已经尽数不见，整个人的状态也恢复到了巅峰时期。
    苏青见状眼前一亮，扶着他缓缓站起，关心道：“怎么样了？”
    “前所未有的好，长生境名不虚传，这里的灵气似乎有治疗作用，轻而易举就治好了我的伤势。”
    “没事就好。”苏青总算松了口气。
    两人抬头看向来处，那是长生境的最高处，也是这里的苍穹。
    不过那并非真正的天空，而是一处青色穹顶，其中并无云朵，也看不见湛蓝色的门扉。
    苏青：“蓝真心应该也恢复了吧？”
    云逸：“没错，不过以她的性子，肯定忙不迭往深处探索去了。而且她应该也能推测出我的情况，只会加快速度，生怕我率先夺走好处。”
    “咱们要不要追过去？”
    “没必要，你我的主要目的还是不死泉。”
    “经历了这么多磨难，就这样把机缘让给了她，还真是有些不太甘心。”
    苏青性子向来云淡风轻，此时对蓝真心却生出不少怨气。云逸救了她一命，结果她溜得比谁都快。
    云逸笑道：“你要想想她为何如此着急，一来是万毒教的古籍另有记载，二来则是她忌惮你我身边的白泽。”
    这话倒是不假，白泽的逆天运气在归墟中可见一斑，到了长生境有它相助，还说不定谁能拿到更多好处。
    云逸从须弥戒中取出备用衣物，乃是朱雀亲手缝制。当然，是在绣娘的指点之下完成。
    他换上衣裳，命方圆剑守在身侧，寸步不离。
    长生境此行是吉是凶暂不清楚，谨慎些总无坏处。
    不过云逸推测杀机应该都留在了外面，只要过了归墟，这片宝地便再无危险。
    也算是暗合绝处逢生之道。
    为了保护苏青，云逸将白泽赶去了女子肩头。
    白泽初时有些不太情愿，不过云逸对它说道：“当初你在妖都差点被蓝真心毒死，救活你的那枚七焱宝丹就是这位姐姐送的。”
    此言一出，白泽顿时换了一副面孔，立刻趴在苏青肩头，还蹭了蹭她的脸颊，引得苏青发出一声轻笑。
    苏青没想到自己送给云逸的七焱宝丹竟会这样用掉，心想他这段时间肯定经历了许多凶险，不然也不会修为突飞猛进。
    真是让人心疼。
    云逸见状心中感慨道，果然还是师姐最疼人，别人都在意你飞得高不高，只有师姐在意你飞得苦不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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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8章 徐君房

    长生境弥漫着一股草木清苦的味道，云逸俯身掬起一捧水，感受到其中满是勃勃生机。
    而且随着他稍有动作，树林那边立刻传出许多动静，隐隐可见一些泛着虹光的灵兽四散奔走。
    它们对陌生人极为好奇，虽然逃了老远，却又忍不住回头偷偷打量。
    这些生灵和锦龙王有些相似，体表虹光如出一辙，显然都受到长生境的庇护。
    它们并无恶意，显得无忧无虑。
    随着两人走入巨木林中，发现长生境着实不小，参天巨树数不胜数，遮天蔽日，让人难以看到秘境边缘所在。
    苏青询问道：“要不要飞去上面看看？”
    云逸不置可否：“暂且不要，就怕贸然行动会触发某些禁制。”
    他拉着苏青的手，似乎已经成为一种习惯，这样才能时时刻刻将她护在身边。
    苏青瞥了一眼十指交缠之处，微微脸红，并未点破。
    “奇怪，总觉得这些树不太对劲。”云逸皱眉道，“这里明明无风，为何它们却会动弹？”
    苏青亦是感受到了一丝诡异，有些动静是灵兽闹出来的，但是还有一些无法解释。
    比如自己刚刚擦身而过的那棵巨木，似乎悄悄挪了下位置。虽说动静很小，修行中人却依然可以感应的到。
    也就是在这里没有感受到丝毫杀意，否则云逸已经带着苏青飞速跑路了。
    他实在琢磨不透长生境的诸多古怪，便不急着赶路，而是面对一棵巨大树身研究起来。
    云逸将一只手放在古树之上，指尖刚一触碰树干，青金色纹路骤然泛起涟漪。
    掌心传来的感觉除了木纹粗粝，更有某种带着体温的震颤，仿佛这棵参天巨树乃是活物。
    “难道说？”云逸不信，又换了几棵树，结果发现都有类似感觉。
    苏青疑惑道：“怎么了？”
    云逸说道：“这些树莫名给我一种感觉……它们像是活物，或者说，它们像是人类所化。”
    似乎是为了回应云逸的猜测，树林中响起一阵窸窸窣窣之声。
    苏青：“它们像是在表示赞同。”
    云逸：“难道这就是长生之法？将人类肉身化作树木，如此一来只要不被砍伐、不受水火天灾侵扰，便可以一直不停生长。”
    随着他说出心中猜测，面前一棵尤为巍峨的巨木忽然有了动静，只见它垂下一根极其粗壮的枝条。
    树木纹路如游龙蜿蜒攀升，枝桠间垂落的藤蔓簌簌收卷。树皮如帷幔般向两侧掀开，露出内里的木质纤维，泛着柔和的月白色光芒，踩在上面十分安稳。
    几只泛着虹光的灵兽从枝头轻盈跃下，围着道路转了两圈，口中发出轻鸣，尾羽拖曳留下道道光痕。
    苏青喃喃道：“这些树木和灵兽，似乎都在邀请我们上去。”
    云逸倒是洒脱：“既来之则安之，我倒要看看它们什么意思。”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迈上这条通往高处的树木通道。
    随着越走越高，先后穿过粗壮树木以及茂密枝叶，道路渐渐变得狭窄，两人只能贴得更近一些。
    云逸看了眼紧紧抱着自己一只手臂的苏师姐，心想触感果然不错。以前就觉得师姐藏而不露，只是平日里她穿得极为宽松，遮掩住了曼妙身姿。
    苏青似有所感，抬眼看向云逸，刚好抓个正着。
    “嗯。”云逸清了清嗓子，继续专心赶路，仿佛刚才旖旎只是错觉。
    参天巨树虽然高大，却总有尽头。
    当两人穿过最后一层盘虬枝桠，头顶豁然开朗。
    树冠舒展成一片穹顶平台，到处铺着细碎苔藓，绿意浓淡各不相同，仿佛一幅古画。
    不远处有道身影端坐在中央位置，此人衣袂与树木浑然一色，皮肤隐约可见青木年轮纹路。
    他看着无比苍老，下身似乎已与树木融为一体。
    “总算等来了窥破长生门径的有缘人。”老者嗓音带着树皮摩擦的沙沙声，身侧灵兽纷纷匍匐在地，似是行礼。
    云逸不敢贸然靠近，将苏青护在身后，朗声说道：“请问阁下可是徐君房，徐前辈？”
    “哦？你竟然认得我？”
    “只是有所耳闻，并未见过。”
    老者一动不动，云逸脚下的树枝却莫名动了起来，将他与苏青缓缓送到老人身边。
    方圆剑见状作势对准那人，不过并未感受到丝毫恶意，故而迟迟没有动手。
    徐君房问道：“看打扮你们不像秦人？”
    苏青恭敬答道：“晚辈乃是大夏王朝中人。”
    “大夏？没听说过，大秦怎么样了？”
    “回前辈，大秦已经亡国七千年了。”
    徐君房闻言碧绿眼珠一动，“当初我派人出去为始皇帝送信，却久久等不到回复，便已猜到了这最坏的情况。只是没想到，转眼间居然已经过去了如此之久。”
    云逸说道：“传说徐前辈外出寻找长生之法没多久，大秦王朝便遭逢灭顶之灾，始皇帝也被人联手镇杀。”
    “呵呵，意料之中，就算他豢养再多练气士，人间修士又岂是那么容易收服的。皇帝终究只能在世俗兴风作浪，想要染指修真界那是难如登天。”
    老人语气平淡。
    他忽然话锋一转，说道：“那个跟你们一起进来的女娃娃，处境可是不太妙啊。”
    云逸问道：“她怎么了？”
    “自己看吧。”
    眼前树冠忽然动了起来，刚好露出遮挡在其下的景象。
    只见蓝真心被困在树木组成的迷阵之中，她每次行动，周围的树木也会随之变化。她若是想要飞天遁地，也会被无数枝叶或是树根阻拦。
    徐君房笑道：“她不如你聪明，刚进入林中就想抓只灵兽，结果惹得他们不太开心，便想捉弄捉弄女娃娃。”
    万幸的是蓝真心还算有点脑子，察觉到此地古怪，一直忍着没有动粗。
    她若是施展出合道境修为，只会让处境更加糟糕。
    云逸压根看不出徐君房的深浅，面对他更是生不出丁点战意。
    说明徐君房修为已经远超合道境。
    既然不是合道，那就是飞升境了。至于仙人境，云逸不敢去想。
    长生境处处透着古怪，又有归墟隔绝外界，或许就是徐君房可以不必飞升天界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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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9章 长生之法

    蓝真心衣衫残破，所幸胸口处的创伤已经恢复，苍老肌肤也重新变得洁白光滑。
    她正在林间疾行，心头烦闷越来越重。
    只因每当她试图跃上枝头，虬结枝桠便如活物般交织成网，铺天盖地将她生生压回地面。
    不仅如此，蓝真心还尝试过遁地之法，结果粗壮树根也会筑起新的屏障，堵住去路。
    这些透着诡异的巨树，似乎有意戏弄于她，和她玩起了“鬼打墙”。
    几头灵兽蹲坐在远处枝头，歪头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
    蓝真心郁闷无比，心想自己只是打算随手捉只灵兽，怎会莫名其妙陷入了这种境地。
    长生境生机浓郁，似是对她的毒术天生有所压制。而且她隐隐有种预感，自己若是贸然出手攻击此处生灵，多半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无论是之前碰到可以化身龙形的锦龙王，还是守在归墟之中的水人，都在间接提醒蓝真心，千万不要以为自己是个合道境，就可以在这里为所欲为。
    不过她并不会因此感到沮丧，眼神反而越来越亮。
    风险越大，好处越多！
    蓝真心目光扫视林间，再次找到自己方才想要捕捉的那只虹光灵鸟，心中猜测它或许就是解开一切麻烦的阵眼。
    于是她指尖微动，一条蛊虫无影无踪射出，竟是悄无声息直接冲向灵兽。
    然而即将得手的时候，却见灵兽忽然转身跃入树洞消失不见，紧接着周遭树木如波浪起伏，枝干交错间逼迫蓝真心只能仓皇逃生。
    “可恶！”她盯着再度变换模样的迷阵，仅剩的七毒宝钏在腕间叮当作响，忽然很想召唤出大量蛊虫，直接啃光此处树木。
    透过枝叶缝隙，她瞥见某棵巨木顶端泛着灵光，直觉告诉自己那里很有问题。
    于是蓝真心跃上枝头，打算去那里探个究竟。有趣的是，这一次她并未受到阻拦，那些苔藓也没有缠住脚面，居然像是纷纷放行。
    等到她一头冲入林间最高处，赤足踩在顶端树冠之上，看见云逸、苏青以及一位老者正盯着自己，这才意识到是他们把自己引导至此。
    其中云逸面带微笑，神情看着属实可恶。
    这家伙果然没死，而且居然后发先至，比自己更快参透长生境玄机。
    云逸无视了蓝真心喷着怒火的双眼，对徐君房恭敬说道：“前辈是如何发现这里的？”
    徐君房悠悠说道：“当年我出海游历时，带了五百童男童女，其中大半死在了海难之中。”
    “海难？”
    “我本欲寻找传说中的仙岛，途径归墟时毫不知情，结果所有船只都被卷入其中。所幸运气不错，醒来时发现自己还活着，而且已经身处秘境之中。”
    “归墟中的时空乱流的确恐怖。”云逸现在想起依然心有余悸。
    蓝真心此时主动凑了过来，面对眼前看不透修为深浅的老者，她也不敢胡言乱语，老老实实行礼。
    徐君房淡淡瞥了她一眼，转而问云逸道：“你们如何找到这里？”
    云逸：“前辈派出传信之人虽然没能见到始皇帝，却留下了一些线索，只不过历经千年之后，这些线索十分隐晦，而且信息并不完整。”
    “那小童传信不成，之后又不肯回到这里，也不知去了哪里。”
    蓝真心小声说道：“老前辈所说的小童，应该就是我万毒教的老祖宗。”
    “哦？说来听听。”
    “我也是偶然翻找到老祖遗物，得知他曾在徐君房前辈座下修行，可惜天赋有限，只学了世间毒理。其中还提到了长生境的一些信息，故而我才能找到这里。”
    “原来如此。”徐君房打量了蓝真心一番，叹道：“不过我这一身本领，他却只学了毒术，还真是……不堪大用啊。”
    蓝真心一阵心虚，说道：“老祖说此处藏着天大机缘，所以我才来碰碰运气。”
    徐君房又问云逸：“你和那个身负龙气的女娃娃又是为何而来？看着你们三个倒不像是同道中人啊。”
    云逸：“不瞒前辈，她是大夏王朝血脉，乃是从一段野史查到了长生境的消息。我与她来到这里，也是为了寻找一味名叫‘不老泉’的药材。”
    “原来一个是为了寻找飞升契机，两个是为了寻找救命灵药。”
    苏青激动道：“前辈知道不老泉？”
    “当然，不老泉生机无穷，自有妙用，我当初派人给始皇帝传信就是因为发现了这味药材。”
    云逸：“前辈既然发现了不老泉，为何不让传信之人直接将它带给始皇帝？”
    “那是因为单单一味不老泉不足以让始皇帝长生不老，若要达成目的，还需请他来长生境一趟。”
    “可是外面的归墟太过凶险，想来离开此处的传信童子，离去时应该也抱着必死决心。包括他之后不愿回到这里继续修行，也是因为没有通过归墟的十足把握。”
    云逸越想越不对劲，突然脑海中冒出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
    他问：“难道前辈您派人回去传信，就是为了诓骗始皇帝来此一行，若是死在归墟之中那便最好不过。”
    徐君房朗声笑道：“小娃娃还算机灵，不过这事估计没人知道，他们见了传信童子，还真以为我是全心全意为始皇帝寻找长生之法。”
    “前辈……为何如此？”
    “始皇帝统一世俗界还不知足，妄图染指修行宗门，长此以往不知要折损多少人的性命。”
    这话倒是不假，当年虽说始皇帝豢养了不少练气士，可是面对山上宗门，寻常军队派不上多大用处，往往只能用来“送死”。
    云逸还记得在画中世界中，铸剑山庄就碰上了大秦王朝的海公公，他当时就是为了取走山庄宝剑，用来武装练气士，攻伐其他宗门。
    那段往事已经无足轻重，毕竟大秦过后，早就改朝换代多次，变成了如今的大夏、大炎二分天下。
    徐君房活了数千年，亦是早就放下执念，他说：“你们想要不老泉，那便要勘破此处的长生之秘。”
    “还请前辈为我等解惑。”
    “小娃娃想得美，你又不是我的徒弟，我凭什么为你解惑？”
    “前辈的言外之意是……如果是您的徒弟，那就可以了。”
    徐君房下身与古树融为一体，无法随意动弹，可他的五官却极为灵动，忽的笑道：“好一个油嘴滑舌的小子。”
    云逸说道：“晚辈学的乃是剑道，似乎不够资格当您的徒弟。”
    “哼，算你有些自知之明。”徐君房的一对绿色眼眸依次看过苏青与蓝真心。
    蓝真心见此情景立刻反应过来，二话不说便跪倒在徐君房面前，“既然我万毒教的祖宗是您老人家的徒弟，那么按理来说，我这一身毒术本就源自徐前辈！”
    徐君房表情似笑非笑，又看向苏青：“你呢？难道看不上我这个老头子？”
    苏青却不见丝毫犹豫，不卑不亢道：“晚辈已经拜入扶摇宗玄诚道人门下，师父待我如亲生骨肉，晚辈绝对不会做出有负师门的事。”
    “哦？”显然徐君房没想到对方竟会拒绝自己，反而对她越来越感兴趣。
    他随口说道：“那你的师父有没有和你说过，你的身体乃是天生的偃月炉，随着你修为愈发精进，体内会孕育出一枚玄牝丹。”
    苏青脸色骤变。
    “这玄牝丹一旦丹成，可提供源源不绝的灵气。不过偏偏你自己无法用丹，唯有……”老人看苏青脸色已是红到快要滴血，故意没有把话说完。
    云逸是略懂丹道，从未听说过什么“偃月炉”，什么“玄牝丹”。他倒是听说过有些丹修会把人体作为鼎炉，不过听着实在邪门。
    他在苏青身边轻声说道：“难怪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整个人就像是一枚仙丹，原来还真是这样。”
    显然这是苏青的秘密，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包括扶摇宗上下也只有玄诚道人知道此事。
    而且玄诚道人三番四次叮嘱她一定要保守秘密，否则消息一旦传出，对她便是灭顶之灾。
    蓝真心上下仔细打量着苏青，感叹道：“你藏得真是好深啊，先天偃月炉之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资质。”
    云逸结合苏青此时的表情以及蓝真心的挤眉弄眼，总算隐约猜出了真相一角。
    用通俗点的说法，偃月炉乃是下丹田，对应的女子器官乃是……
    云逸连忙眼观鼻、鼻观心，干脆当没有听懂。
    苏青说道：“晚辈只为求得灵药，除此之外并不奢求。”
    徐君房问：“那我若是以不老泉要挟于你，非要收你为徒呢？”
    苏青顿时面露为难。
    云逸忍不住说道：“徐前辈，我这位苏青师姐脸皮特别薄，您老能不能不要逗她了？”
    徐君房洒脱笑道：“好吧，女娃娃真是不经逗。不用你们拜我为师，只需你们接过我的衣钵，免得把这些好东西葬送在长生境就够了。”
    苏青闻言松了口气，下跪磕头道：“多谢前辈传道之恩。”
    云逸问道：“前辈现在是不是能为我们讲讲长生之秘了？”
    徐君房冷哼一声，说实话这三人之中他最顺眼的乃是云逸，只不过此子一身剑道极不寻常，背后应当受了某位剑仙指点。
    若是将自己一身本领传给他，必定得不到善用，还要被剑道压上一头。
    徐君房不愿如此，作为活了数千年的老古董，他自有一股傲气。
    他说：“你之前在下面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云逸一愣：“当时我说这些树木好像是人族所化，之后便被您带到了这里……您的意思是，这些参天巨树都是当年的童子？！”
    话音刚落，脚下树林发出簌簌之音。
    再结合徐君房如今的模样，云逸惊讶道：“原来长生之法就是把人变成树木。”
    徐君房悠悠说道：“人族躯壳寿元有限，除非修炼到飞升境，否则就算你修为再高也终有尽头。”
    “可若化身树木，岂不是面对天灾人祸毫无抵挡之力？”
    “放在外面自然如此，但是这里是长生境，并无任何灾祸可以影响到他们。”
    苏青：“这样的长生不老……似乎与人们想要的全然不同。”
    蓝真心：“没错，如此长生更像是一种毒药，令人失去原本模样，困在树木之中永远无法自我了断。”
    徐君房面露欣慰：“长生长生，呵呵，人们渴望长生是因为舍不得拥有的一切，放不下自己的理想抱负，从来不是单纯为了活下去而已。
    “我与那些童子初来乍到时，还以为长生不老唾手可得，只要安心留在这里繁衍生息，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惜数百年后，当我察觉到长生还需付出代价之时，一切便已经来不及了。”
    苏青：“若是站在医道角度，这个长生之法的确可以帮助病人远离病痛，而且是永远根除病灶。”
    蓝真心：“若是站在毒道角度，长生之法更是我生平见过最毒的那种。将一个人化作生机盎然，不可自我断绝的树木，眼看世界变换，沧海桑田，这才是最恐怖的折磨。”
    听到她们两人出发点截然不同的发言，云逸忽然明白了前辈为何要找两个传人。
    徐君房颔首道：“你们两人心性全然相反，刚好一人适合传承我的医道，一人适合传承我的毒道。”
    云逸附和道：“一个是药，一个是毒。”
    “没错，二者只可选择其一，否则就会变成我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云逸：“我有个问题憋了好久，不知道能不能说。”
    徐君房：“少来这套，有话快说。”
    “徐前辈您如今是什么境界？”
    “哼，长生不死，自然是飞升境。”
    “飞升境不是在人间无法吸收灵气吗？为何您却留在这里数千年？”
    “这就要从长生境的根源讲起了。”
    云逸好奇道：“长生境还有秘密？”
    徐君房瞪眼说道：“废话，你当长生境是凭空出现的吗！”
    “难道它是天上掉下来的？”
    “你只说对了一半，它的确是从天而降，不过却不是从天界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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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0章 天外之物

    三界分为天、地、人，自上而下，亘古不变，这一点在修真界广为人知。
    绝大部分修士出生在人界，他们的终极目标是飞升，然后在天界继续修行，长生不死。
    只是很少有人会去想，天的那边是天界，而天界之外又是什么？
    关于这个问题，书中给出了一些解答，或者叫做“宇宙”，更多则被称为“天外界”。
    但也仅仅只有一个称呼，对于那里到底有什么，却是全然不知。
    徐君房此刻所说的“从天而降”，指的便是天外界，而非天界。
    这让云逸有些迷糊，他两世为人，却从未接触过关于天外界的信息。
    “前辈的意思是，长生境并非来自三界，而是天外之物？”
    “正是如此，我花费了数千年参研此地奥妙，初次得知此事的时候也是难以置信。”
    “晚辈并非质疑前辈所说，只是……您有何根据？”
    “小子，其实三界与天外界的联系从未断绝，只是你境界太低，接触不到而已。”
    云逸：“合道境都不行？”
    徐君房：“合道境只是上三境的开始，莫要坐井观天。”
    他觉得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便对着空无一物的苍穹轻轻挥手，接着上面便浮现出一些图案。
    “修行乃是向上不断攀升的过程，下三境是在挖掘自身潜能，上三境则要从人界去往天界。因此对于你们而言，天界就是最高的地方。
    “可是对于飞升境来说，自己已经置身天界，那就有了一个问题，天界之中是否也有‘天’？
    “答案是没有，天界之外乃是一片虚空。曾有人想要探索，进入者无一人归来，久而久之那里就成了一片禁地。”
    云逸：“可天界之人出不去，却不意味着虚空之中的事物进不来……”
    徐君房：“长生境就是天外之物，它降临三界，以一方小世界的姿态坠落在人界东海。”
    “这是多久之前的事？按理来说，应该会引出很大的动静才对吧？”
    “那是数万年前，当时的确引得三界动荡。最后乃是一名仙人出手，以归墟镇压此地，这才从此断绝了长生境对人界的影响。”
    不得不说，徐君房这番话信息颇多，一时间让云逸不知从何问起。
    徐君房解释道：“正如两个女娃娃之前所说，长生不仅是药，同时也是一种毒。一旦让它散播人间，后果便是让无数觊觎长生之人化为树木。
    “偏偏修行中人最为渴望长生，最难拒绝这诱惑。他们太过自信，都相信自己是天之骄子，独一无二，一定可以找出克服副作用的方法，殊不知只会越陷越深。
    “因此在那位仙人意识到‘长生’可以是一种毁灭三界的剧毒之后，他立刻出手封印此处，不惜为此陨落。”
    云逸忽然灵光一现，问道：“难道守在湛蓝门扉外的那个水人……”
    徐君房微微颔首：“就是那位仙人留下的一道残影，可惜这天外之物太过诡异，压根无法摧毁。他只能用归墟阻挡外人进入长生境，可是久而久之，归墟的力量渐渐减弱，我才有机会进入此处。”
    “包括你们三个，若不是归墟和仙人残影的力量在万年间有所削减，绝无可能以合道境的修为闯入长生境。”
    白泽一听这个就不乐意了，明明是我运气太好，才能找到这里的好不好？
    云逸感慨道：“这么说来，天外之物并非一种馈赠，反而更像是一种诅咒。”
    徐君房继续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同理，天外之物并非三界之物，它们来到这里绝对不会带着善意，一旦落入人间就会化作难以去除的顽疾。”
    难以根除……只能封印起来……以及它的作用不合常理。
    这让云逸想到了一个曾经接触过的神秘领域。
    他问：“晚辈曾去过一个名为无识界的地方，那里会滋生心魔，而且心魔不死不灭，似乎与这里有异曲同工之处。”
    “你竟然还知道无识界？”徐君房眼中满是赞赏：“不错，那也是天外之物。”
    万年前禅宗大兴，灵山作为佛陀飞升之处，更是佛门圣地。可谁也没有想到，圣地之中居然封印着无尽黑泥似的无识界。
    它所经之处吞噬一切，生出心魔自相残杀，若是任其不断蔓延，也是一种毁灭人界的残忍手段。
    没人知道无识界到底从何而来，
    这是因为它本就不是三界之物。
    结合长生境的情况来看，当年佛陀飞升极有可能是一种障眼法，真实目的就是为了封印无识界。
    可惜后来封印被人破坏，幸好有法号“一晌”的和尚再度出手，重新将无识界封印起来，这次他还借助了天柱之力，颇具成效。
    这便是浮生密藏那处封印的由来。
    云逸说道：“如此说来，三界之中还有不少天外之物，只是都被仙人大能出手封印，这才没有酿成大祸。”
    徐君房：“天塌了有个子高的顶着，这话乃是真理。”
    ……
    与此同时，天界月宫。
    宋新瓷坐在桌前，托着香腮，目光刚好可以看到门外的那棵红豆树。
    她眼神迷离，似有所思。
    金色虚影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又气又恼，可是偏偏又不敢发作。
    只能好言相劝道：“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吸收了一些大道，怎么今天又停下来了？”
    宋新瓷懒洋洋道：“累了，难道还不能歇一歇？”
    “你就别跟我开玩笑了，天界灵气现在都用来供养你一个人，你怎会感到疲倦呢？”
    “心累，你不懂。”
    金色虚影果然沉默。
    宋新瓷发出一声轻笑，心中并无情绪。在这一片凄冷的天界，她没有任何欲望，包括吸收天道，包括思念那只木偶所代表的人。
    但不得不说，这正是天道想要的那种心境。
    唯有如此，才能在天界熬得住万万年光阴。
    过了片刻，金色虚影叹道：“我没有心，按理来讲也不应懂得什么叫心累。可是与你相处的这段时间里，我是真的懂了。”
    宋新瓷莞尔一笑：“我还有这种本领？”
    “唉……”金色虚影伸出一只手来，对着头顶虚空轻轻一划。
    随后一副恐怖景象自行浮现，可惜宋新瓷看了没什么反应。
    她第一次见此情景的时候觉得恐惧，可随后便把这无关紧要的情绪抛之脑后了。
    金色虚影问道：“这次的天外之物一旦降临，三界将会陷入前所未有的劫难，到时候你也会随着天界烟消云散，难道你就不怕？”
    宋新瓷：“你曾跟我说过，这三界的诞生就像是翻开一页书，我们暂且看不到结局，但结局早已注定。后来我仔细想过，三界与人其实一样，有生就会有死。”
    “你竟是这样想的？”
    “我甚至在想，唯有死才能让生圆满。如果真是这样，你就完全没有必要害怕。”
    宋新瓷看向金色虚影的眼神是那样淡漠，“你更没有必要牺牲天界所有飞升境，又让我炼化三千大道，去应对即将到来的天外之物。”
    金色虚影无奈道：“我也曾和你一个想法，可是后来我便开始恐惧，控制不住的害怕。”
    “你就这么不想死？”
    “不，无论死亡还是活着，对我而言都只是一种状态。如果三界直接被一场大火烧成灰烬，亦或是在一阵虚空风暴中瓦解消亡，我都可以平静接受。”
    宋新瓷：“那你接受不了什么？”
    金色虚影一字一句地说：“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爁不灭，水浩不息，猛兽食民，鸷攫老弱……
    “丧家之犬成群结队跳入深渊，猪自衔草垫躺着等死，田里不见生长着的禾苗，路旁也无茂盛野草，堆积着的金银器皿渐渐生锈，玉璧抹去刻镂的花纹……
    宋新瓷无法感同身受，轻声说道：“可是你所恐惧的一切，在天外之物降临之前，就已经因为你的恐惧而渐渐发生了呢。”
    金色虚影的光芒忽然肉眼可见地黯淡了许多。
    ……
    说完长生境乃是天外之物之后，徐君房便打算开始为两名弟子传道授业。
    这些年他已经彻底摸透了长生之道，将其分为“医理”与“毒理”两个部分，刚好可以分别教给两个新收的徒弟。
    云逸思来想去，实在是不吐不快，便说：“还有一事需请前辈为我解惑。”
    “说。”
    “您就甘愿这样把大道白白传给别人？”
    “你小子还真是多疑。”
    其实云逸的担心不无道理，徐君房作为飞升境修士，虽说身体化为树木，可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施展类似夺舍的神通。
    不过三人当中只有云逸有此疑惑，苏青认为自己既然有求于人，便理应承担相应风险。蓝真心则是觉得有好处就应该先攥在手里，至于后面要不要翻脸……那是之后的事情。
    云逸弯腰行礼，表示歉意。
    徐君房则挥了挥手，表示并不在意，“我自然也有我的条件，第一是她们二人不得自相残杀，回到人间后需要寻找传人，不可使我这一身学问断绝。”
    苏青、蓝真心应允道：“弟子谨记。”
    徐君房盯着云逸说道：“第二，传道完成之后，我要你出手杀了我，还有这些化为树木的童子。”
    “啊？”
    “我和他们无法自我了断，若不借助外力，还要如此活下去不知多久。刚好你的剑道最适合做这件事，所以我把这个任务托付于你。”
    云逸：“您真是这么想的？他们呢，也不想活了吗？”
    徐君房：“早就活够了。”
    众人脚下的树枝发出一阵摇晃，似乎也在恳求云逸。
    “既然如此，晚辈定不辱命。”
    “可惜找不到毁去这长生境的法子，你们离开之后不要透露归墟所在，以免有人误入此处，重蹈我的覆辙。”
    说罢，徐君房挥了挥手，云逸脚下的树冠渐渐飘远，白泽也被一股庞大力量送了过去。
    云逸也知道“道不可轻传，法不传六耳”的道理，乖乖回到了树林之中。
    他打算借此机会探索一下长生境各处，看看这里是否还藏着其他玄机。
    云逸独自行走在巨木林之中，每一步都似踏入星河流淌的梦境。他避开徐君房栖身的古树穹顶，转而向更幽邃的秘境边缘而去。
    由于徐君房对三个不请自来的年轻人表现出了十分善意，所以这些参天树木没有“恶作剧”，很有礼貌地让出了一条通路。
    或许他们在长生境太过无聊，所以对云逸充满了好奇，偶尔还会伸出一根树枝为他指明方向。
    绕过一株颇为雄壮的古木，云逸有一道藤蔓编织而成的“门帘”，随着它自行展开，一汪泉水映入眼帘。
    这里聚集了不少灵兽，有的垂首饮水，有的正在打盹，它们看到云逸靠近也不惊慌，反而主动用湿润的鼻尖碰了碰他的掌心。
    白泽对这些灵兽如数家珍，“它们若是放在外面，全都是很普通很普通的小家伙。不过受到长生境灵气滋补，就显得很不普通了。”
    云逸若有所思道：“奇怪，为何它们没有化成树木？”
    白泽摇了摇头表示不懂，云逸又想到了无识界，那个由黑泥与血色组成的恐怖之处，似乎也是针对人族而生。
    因为只有人族才有心魔，妖兽若是放在无识界，多半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如此说来，天外之物就像是与天道截然相反的存在，一个为了护佑人族而生，一个却在处处针对人族。
    “莫非这些就是不老泉？”云逸蹲下身子，指尖刚触及泉水便感到磅礴生机涌入体内，连方圆剑都发出剑鸣表达喜悦。
    紧接着他便感受到自己与长生境多了一丝联系，仿佛这里的一切都能据为己有，放肆挥霍。
    这种感觉，其实在他调息疗伤的时候也曾出现过。
    想来徐君房和那些童子应该也有过类似感觉，而且没有拒绝，渐渐沉迷其中。
    修为突飞猛进的感觉令人疯狂，等到他们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化为树木，彻底与长生境融为了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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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1章 假意真心

    面对长生境的充沛灵气，云逸使出十分力气才让自己放弃了炼化不老泉的冲动。
    眼前唾手可得的长生乃是一条不归路，明明他已经知道这个道理，可实际上面对如此良机的时候，还是会心存侥幸，想要试上一试。
    “长生境看着一派祥和，实则内里透着妖异。”云逸揉了揉眉心，冲白泽挥了挥手，示意它跟过来。
    接着一人一兽继续往内探索，沿着泉水而行，不多时便看到了一片村落，门口立着一块写有“长生村”三个字的木牌。
    显然这里就是徐君房和那些童男童女的栖息之地，搭建所用都是就地取材，故而那些房屋居然经历数千年而屹立不倒，外层隐隐被灵力包裹着，可以不受岁月侵蚀。
    村落属实不大，通过其中房屋可以大致推测出居民数量，应该不足一百。
    传闻当初徐君房出海带了三千童子，恐怕剩下的那些全都死在了归墟之中。
    云逸心想村落里的房间刚好可以用来休息，苏青和蓝真心应该会在这里修行一段时间。
    于是他不急于探索此处，而是继续御剑向着边缘而去。
    有趣的是，这个长生境似乎相当广阔，走了许久依然见不到尽头。
    这里除了巨木林以及长生村以外，满眼都是一片幽绿之色。一旦没了树木遮挡，才能看出长生境的“荒芜”。
    云逸越走越是疑惑，心想难道这里压根没有尽头？可惜天上只有茫茫一片，并无日月，故而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参照物。
    直到又往前飞了很久，云逸刚想掉头往回走，忽然发现眼前不远处出现了一片树林。
    正是巨木林！
    云逸恍然大悟，原来这长生境整体乃是一个球形，四面八方的尽头相互接连，难怪自己一直找不到边缘。
    这里压根没有边缘！
    就像是那些得道长生的树木，有生无死，这个长生境则是没有尽头。
    在云逸的印象中，人界乃是天圆地方的模样，故而才会有天涯海角，碧落黄泉。
    云逸还真是大开眼界，心想或许长生境的本体像是一颗珠子，小世界则是附着于珠子表面。
    如此说来，归墟刚巧也是类似的形状，或许与此有着不小的关系。
    他一番游荡，又与林间的树木说了会儿话，实在觉得无聊，便去了顶端的树冠处。
    徐君房看到云逸，冷言冷语道：“你怎么不请自来？”
    云逸说道：“前辈，是不是偶尔也要下课休息一下……”
    “何必多此一举，此处灵气充沛，压根不会感到疲惫。”
    “人不累，心会累。”
    不愧是夫妇，纵然两人天人相隔，却都会用同样的借口躲清闲。
    徐君房被气到发笑：“你可真是个滑头！”
    云逸没皮没脸道：“您都活了几千年了，也不必急于一时吧。”
    这时苏青可怜巴巴看着老头，轻声说道：“老师，我的确需要时间参悟一番。”
    徐君房瞥了“女娃娃”一眼，哪里看不出她什么意思，便没好气地问另一个徒弟：“你呢？也心累了？”
    蓝真心自然不累，不过为了不与云逸和苏青生出隔阂，还是点头说道：“的确有些倦了。”
    徐君房叹了口气，脸上神情恢复淡漠，看不出他什么情绪，“那就休息一下吧，长生村那里可以落脚。不过有件事你们要记住，修行的时候勿要吸收太多此地灵气。”
    云逸笑道：“晚辈已经找到不老泉了，与它接触时生出一种贪得无厌的冲动。”
    徐君房：“如果不想变得和我一样，就绝对要承受住长生的诱惑。其实这也算是一种‘炼心’，虽然对修为没有好处，却对你们的心性很有助益。”
    苏青、蓝真心：“弟子谨记。”
    “好了，去休息吧。”徐君房大手一挥，接着他周围生出一个由枝叶组成的牢笼，将自己关在其中。
    ……
    云逸将之前的所见所闻讲给二女，带她们来到了不老泉附近。
    “不老泉？！”苏青见到能够治疗父皇的最后一味药材，激动不已，立刻冲到泉水边仔细观察。
    她轻轻掬起一捧泉水，“这里面生命力极为顽强，一定就是它。”
    云逸蹲在一旁，从须弥戒中翻找出一个空空如也的酒葫芦，打算用它装些泉水。
    出乎意料的是，泉水一入葫芦之中，霎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倒不是蒸发或者漏了出去，而是凭空不见。
    云逸摇了摇葫芦，“这是什么情况？”
    苏青推测道：“或许这种灵物需要装在特殊器具之中。”
    她取出一只青玉瓷瓶，乃是自己祭炼过的法宝，平日里用来培养一些灵植。
    可惜，这瓷瓶亦是毫无作用，泉水似乎天生与这些容器反冲。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被难住。
    此时一旁的蓝真心幽幽说道：“两个傻子，如果拿不走泉水，为何不干脆在这里生炉炼丹？”
    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苏青闻言露出一个灿烂笑容，她这些年苦苦寻找不老泉，以至于对它生出了执念，却忘了自己要的是丹药而非泉水。
    蓝真心看见苏青的笑颜，忍不住感慨道：“傻人有傻福。”
    云逸笑道：“我俩确实不如蓝教主聪明。”
    他的笑容看似发自真心，与前些日子并无不同，可蓝真心却能感受到他的眼眸里少了些许温度。
    而且他说的是蓝教主，而不是真心姑娘。
    果然还是疏远了。
    蓝真心哀怨道：“当时你眼看着就要死了，我抛下你是为了去找救命的宝物。”
    云逸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你不信我？”
    “谈不上信或不信，当时你没有落井下石，动手杀了我和苏青，其实我就已经很感激了。”
    这话乃是发自“真心”，云逸对蓝真心的道德要求相当之低。
    指望这位魔宗妖女舍命相救，那是白日做梦。
    蓝真心感受到云逸刻意的冷漠与疏远，心中不是滋味。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明明修行多年早已心如磐石，即便三番四次“勾引”云逸，也只是抱着戏弄他的心思。
    毕竟好色是男人的弱点，一遇美色就容易头脑发热，自乱阵脚。
    可是现在……好像乱了阵脚的并不是云逸，而是自己。
    蓝真心嘴硬道：“没有我家老祖宗的笔记，你肯定来不了这里，我不欠你什么。”
    云逸却说：“如果没有你插手，我和苏青也能找到这里。至于我救你那件事，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我也并不觉得你欠我什么。”
    他越是这么说，蓝真心就越是胸闷烦躁，气得一跺脚，扭过头去再不说话。
    云逸也干脆不再理会她，此人心机太重，刚愎自用，实在没什么劝解的必要。
    不消多时，苏青那边已经整理好了炼制丹药的药材，其中最为难得的就是赤龙血与不老泉。
    如今万事俱备，她却又碰上了一个难题。
    云逸问道：“怎么突然愁眉不展？”
    苏青答道：“我如今的丹道水准，还不足以炼制‘醒龙胆’。”
    醒龙胆，顾名思义，正是可以祛除苏承乾体内剧毒，以及将他从玉棺中唤醒的绝世灵丹。
    她一时间想了许多，“难得在长生境发现了不老泉，一旦离开这里，还不知道能否在三界其他地方找到。”
    可问题在于丹道的突破与自身修为息息相关，苏青本身只是晋入返虚境不久，又不似云逸那般厚积薄发，距离合道尚有很长的路。
    苏青看向蓝真心，眼中透着哀求，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蓝真心便开口打断了她。
    “虽说你我大道同源，可我练的毕竟是毒道，你要的灵丹妙药我也没法炼制。”
    “这可如何是好……”
    云逸安慰道：“没必要如此悲观，不如先休息一下，之后咱们再去问问徐前辈，说不定他老人家可以出手相助呢。”
    苏青用力点了点头，觉得徐君房乃是飞升境的高人，肯定有办法炼制丹药。
    ……
    三人在长生村各自寻了一栋房屋休息。
    由于外面没有日月，在这里呆的越久，对于时间的感受就越来越淡。
    这也是长生不老的“副作用”之一，一旦生命无穷无尽，时间就变得无限漫长。
    正所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在足够漫长的时间里，任何事都可以是小事，任何情感都可以无足轻重。
    云逸静下心来，仔细体悟着长生之理，忽然想起了天界之中的娘子。
    飞升天界的她亦是长生不老，不知如今过得可好。到底是自在快活，还是像徐君房这般作茧自缚，难受不已？
    云逸正想着，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门口。
    既不进门，也不出声，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长生境如今就他们三个可以随意行动的“活人”，苏青应该还在想“醒龙胆”的事情，那就只剩下一个选项了。
    云逸主动打开房门，果然看见蓝真心在外面一副扭扭捏捏的模样。
    “蓝教主找我有事？”
    “想和你单独聊聊。”
    蓝真心腕间只剩一只七毒宝钏，上身衣服有些残破，露出胸口大片雪白。长生境只能治好她的伤势，却无法修复布料。
    她赤足站在原地，足底无茧如白玉，一头黑丝配着银饰，乍一看还以为是个二八年华的少女。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看起来楚楚可怜的女人，竟然是万毒教的当代教主。
    更是毒行千里，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云逸并没有请她入内详谈的意思，堵在门口说道：“有话请讲。”
    蓝真心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我家老祖名叫青梧，他在笔记里曾经提起过一个叫阿宁的姑娘，按照书里的描绘，她灵动如鹿，擅辨百草，是女童之中最聪慧的那个。
    “可是她天生身子虚弱，若不是天赋极佳，绝对不会被徐前辈选为出海的童男童女之一。”
    云逸：“之后呢？”
    “青梧老祖并未详细记下所有事情，我只知道他很喜欢阿宁，还亲手画下了她的模样。
    “后来他与许多兄弟姐妹奉命离开长生境，前去大秦王朝报信。结果途径归墟的时候又死了很多人，只剩下他一个活着出去。
    “没想到青梧老祖回去的时候大秦已经覆灭，而他又没有信心活着通过归墟，便只能留在了人间。
    “多年过去，他始终有个心愿未了，一直牵挂着那个叫阿宁的女孩。”
    云逸问道：“你找我应该不只是为了讲故事吧？”
    蓝真心深深呼吸平复心情，恳求道：“我想从那些树木中寻找阿宁，但他们对我有些排斥，所以我想求你帮忙。”
    童子化身树木之后渐渐变得迟钝，他们没有徐君房的修为，无法凝聚人形，更不能言语。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彻底成了“瞎子”，恰恰相反，变成树木之后他们更能感受到一个人的心境。
    蓝真心太过贪婪，自然不招人喜欢。
    相反云逸则通透许多，因此巨木林对他更为友好。
    蓝真心见云逸迟迟不肯答复，又说：“算我求你！”
    云逸瞥了对方一眼，心想这女人又在抽什么风，之前还说两不相欠，大有从此两清互不相干的架势，结果现在又主动要卖个人情。
    或许是被她这样盯着，云逸只好答应，两人御风重返巨木林。
    云逸故技重施，将一只手贴在粗壮树身之上，用心感受着其中心跳般的律动。
    “我在寻找一个叫阿宁的人，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那棵大树略作迟疑，随后忽然在林间开始缓慢移动，竟是主动让出一条道来。
    云逸和蓝真心沿着道路走到尽头，刚好面对一棵枝叶茂盛的树。
    “阿宁？”云逸轻声问道。
    树干上的青金纹路如呼吸般闪烁，似是在无声回答道：“我是。”
    云逸递给蓝真心一个眼神，她点了点头，凑上前去问道：“阿宁，你还记得青梧吗？”
    下一刻，眼前巨木听到“青梧”二字时，缠绕树干的藤蔓无风自动，叶片簌簌震颤像是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一簇簇缀着露珠的白花在枝头绽放。
    纵使数千年一闪而过，她竟然还记得那个只在生命中短暂出现的名字。
    蓝真心偷偷看了眼云逸，莫名有些伤感。
    她自言自语道：“如果我也化成一棵树，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一直记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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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2章 结发受长生

    蓝真心一反常态，神情虔诚，原先的妖冶与媚意尽数不见，似乎此时真的陷入某种困惑之中。
    云逸没有出言打扰，他也不明白蓝真心为何这般反常。
    按照这位蓝教主的行事风格，就算发现了老祖宗留下的笔记，也只会在意其中的修行法门，绝不会善心大发，居然还要替青梧去看一眼阿宁。
    可她还是来了，身上因此多了一些人情味。
    蓝真心落寞道：“自从进了长生境，见到了徐前辈，我忽然有些迷茫……修行百年，以身合道，可我到底想要什么？
    “长生非我所求，我钻研毒道多年也是孤身一人，有时炼制出了崭新毒药却无人可以分享喜悦之情。
    “青梧老祖想来也有一样的困惑，因此他直到临终前，都依然挂念着心中的阿宁姑娘。”
    她忽然问云逸道：“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云逸答非所问：“虚情假意，难得真心。”
    “你觉得我虚伪？”
    “没有贬低你的意思，因为自打你我初见，便一直都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对你来说，我同样是一个虚伪至极的人。”
    “你我还是不太一样，我的虚伪令你生厌，若不是事先有约，你早就对我避而远之。我却尤为欣赏你的虚伪，喜欢看你虚与委蛇、八面玲珑的模样。”
    云逸：“你没事吧？”
    蓝真心：“一个苦修毒道百年的人，忽然长生梦破碎，深觉迷茫，想要和你说些闲话罢了。”
    云逸默然。
    蓝真心：“其实有件事你说错了，你我初次相遇是在万魂洞，可惜当时你满眼都是宋新瓷，自然看不到别人。”
    “蓝教主该不会想说一见钟情这种话吧？”
    “不会，我当时对你印象也并不深刻，只是好奇一个小小剑修为何会有一个合道境的娘子。”
    “其实不止你一个人有这样的困惑，现在我成了合道境，依然有人好奇我为何会有一个飞升境的娘子。”
    蓝真心：“我现在有点懂了，在最纯粹的感情面前，没有境界高低，没有身份地位。你和宋新瓷正是如此，青梧与阿宁也是一样。”
    她发出一阵轻笑，身上银饰叮当作响：“有时候我真是嫉妒宋新瓷，嫉妒她天赋异禀，年纪轻轻就可飞升。”
    “她和封默一直都很遭人嫉恨。”
    “我现在更嫉妒她了，因为我突然发现她最值得让人嫉妒的，原来是你。”
    她忽然凑近云逸，幽幽香气笼罩住眼前男子，满是缠绵之意。
    云逸不着痕迹的退了半步，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蓝真心也不气馁：“我发誓以后再也不算计你了，你叫我一声真心好不好？”
    云逸耸了耸肩：“那就看你表现。”
    “你红颜知己那么多，多我一个又能如何？”
    “我承认我是多情，却不是来者不拒。”
    “你不喜欢我？嫌我年纪大？”
    “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你哪句话是发自真心，哪句话是虚情假意，你说呢？”
    蓝真心把手背在身后，轻轻踮起脚尖，凑近云逸，似是要把他的脸看出一朵花来。
    ……
    树影婆娑间，苏青盘坐于巨木林的偌大树冠之上，一口青铜丹炉悬于身前。
    徐君房以枝为笔，在空中勾勒出种种奥妙咒文，叮嘱她务必牢记。
    老者以长生之道飞升，如今却把大道分成了“医理”与“毒理”两个部分，分别传给两个徒弟。
    他拒绝了帮助苏青炼制“醒龙胆”的请求，并说只要跟随自己修行，再加上她本身的偃月炉之体辅助，短时间合道不足为虑。
    而且“醒龙胆”刚好可以作为苏青突破合道的那枚丹药，助她在丹道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苏青心中虽然着急，却知道老师所说都是为了她好。
    她是发自真心感激这位萍水相逢的老人，他所做之事乃是真正的“传道”，就像裴蒹葭将“画眉道”一点一滴喂给朱雀。
    他们都在点燃自己，把自身大道化为滋养年轻一辈的养料。
    苏青无以为报，只能更加认真地修行起了长生医理，态度甚至比蓝真心还要端正。
    结果不必多说，她的修为与丹道造诣突飞猛进，每次修行都会往前一大步。
    徐君房提醒道：“进度虽快，可这样无异于揠苗助长，你之后还需平心静气好好消化，彻底将修为稳固下来。”
    至于蓝真心就没有这些困扰了，她本就是合道境，也不会因为学到了长生毒理就立地飞升。
    如此“日复一日”过了许久，眼看苏青体内的灵力与神念都已到达巅峰，已是到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龙门”。
    越过这道关，从今以后就是合道境了。
    只是说着容易，实则万分凶险，更要斩却心魔。
    云逸的心魔乃是“前世的自己”，两人心系宋新瓷，都是心甘情愿为她挥出开天一剑，故而并未刀剑相向。
    可宋新瓷的合道就相当艰难了，她自锁修为设下炼心局，更是在无名小镇遭遇了数次围杀。稍有不慎身死当场都算幸运，最惨的莫过于走火入魔，从此心智混乱。
    因此苏青越到合道的紧要关头，也就越是谨慎。
    她做好十足准备，打算先炼制“醒龙胆”帮助自己突破合道，等到合道功成时再以大道反哺灵丹。
    “医道通长生，丹火即生机。”徐君房沙哑的声音似树皮摩擦，缓慢地讲述着平生所悟，字字珠玑。
    苏青心有所感，开炉生火，按照顺序依次将炼制醒龙胆的药材放入青铜丹炉。
    赤练小蛇从衣袖中爬出，这些日子它在长生境“大吃大喝”，得了不少好处。
    它主动将心口逆鳞凑到主人跟前，示意她按照约定取走心头血。
    “可能会有些疼，你忍一下。”苏青神情温柔，拍了拍赤练的脑袋。
    想当初她收养赤练小蛇乃是为了用它治病，不过多年相处下来，一人一蛇关系匪浅，早已将彼此视为亲人。
    赤练挺起胸膛，吐着鲜红信子，仿佛在说：“尽管拿去，一滴不够还可以多拿几滴。”
    心头血需要刺破心脏才能取出，过程自然九死一生，而且对修为损耗极其严重。
    苏青当然不会贪得无厌，她一手拿着匕首挑开逆鳞，微微用力刺破血肉，深入内脏。
    另一只手则放在蛇身下方接好从中流淌而出的一滴猩红血液。
    赤练小蛇之前还神采奕奕，如今一下子就变得萎靡不堪，幸好苏青早有准备，连忙往它嘴里塞了一枚丹药，这才让它的气色渐渐恢复过来。
    灵兽体质顽强，逆鳞之下的伤口转眼便愈合了，它回到苏青身上，打算看看她如何用自己的鲜血炼丹。
    那一滴猩红血液就是最为关键的药引——赤龙血，其中隐隐可见龙影盘旋，刚一落入丹炉立刻翻涌沸腾，往外冒出极其炽烈的气息。
    苏青凌空画出几道灵符，用来压制丹炉躁动，同时双眼紧紧盯着里面的变化。
    只见赤龙血在炉中化成一条小龙的模样，依次将其他珍贵药材吞入口中，吃到满足时还发出一声龙吟。
    云逸虽然看不到近景，听闻龙吟时还是心生惊讶。
    “这炉丹果然非同一般。”
    蓝真心亦是说道：“快到紧要关头了。”
    下一刻，赤龙愈发鲜活，隐隐有冲破牢笼之意，伴随着炉鼎之下的火焰到处乱窜，撞在青铜丹炉上发出阵阵巨响。
    苏青额间发丝被汗水微微打湿，不知不觉间她瞳孔染上赤红之色，额间更有一道鲜红的灵蛇细纹浮现。
    整个人显得既是神圣，又有一份妖艳。
    她拿起一片树叶，那上面盛着不老泉，在赤龙张开巨口，即将冲出丹炉之际，直接倒入了它的嘴里。
    原本暴躁无比的药力突然变得温顺，赤龙血与不老泉融为一物，难分彼此，重新落入丹炉下方。
    苏青及时盖上炉子，不断绘下灵符加固炉身、增长火势。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苏青一丝一毫都不可懈怠，需要时刻留意丹炉中的情况，调整火势。
    光是一旁看着都觉得很是煎熬。
    如此过了不知多久，仿佛已经快要等到海枯石烂，云逸忽然皱起眉头。
    因为他看到一道黑影忽然出现在苏青对面，同样盘膝而坐，与本体隔着丹炉遥遥相望。
    “心魔。”
    心魔不死不灭，不增不减，如何将它斩却乃是晋入合道境必须面临的难题。
    若是本体与心魔发生争斗，胜算属实不大，往往到了最后都以本体精疲力尽作为结尾。
    因此硬碰硬属实不够明智。
    所幸苏青看起来并没有动手的意思，她的心魔亦是平静无比。
    不愧是性情温柔的丹阁大师姐，连心魔都比别人的温柔。
    不过，两人虽然没有进行厮杀，其中凶险却丝毫不弱。
    只因心魔把目标放在了丹炉之上，它打算直接毁掉这一炉“醒龙胆”，以此毁了苏青的长生路。
    作为大夏长公主，能让父皇醒来一直都是她的夙愿。
    因此在心魔看来，毁掉醒龙胆就是毁掉苏青。
    这是一场属于苏青自己的战斗，无人可以出手相助，她只能凭借自身力量，战胜不死不灭的心魔。
    蓝真心目睹这一幕，不由想起了自己合道时的情景，至今想来仍是历历在目。
    她说：“对于修行中人来说，如何战胜自己，一直都是一个近乎无解的难题。”
    云逸问道：“你合道时是如何战胜心魔的？”
    “我与心魔互相都想毒死对方，它给了我下了四十九种剧毒，一旦合道失败就会毒发身亡。我则侥幸找到了一味毒药，专门对付心魔，然后轻而易举就把它毒‘死’了。”
    说着轻松，其中凶险只有自己最是清楚不过。
    就像此时此刻的苏青，心魔不断给丹炉添乱，她又要应对心魔又要专心炼丹，一时间狼狈不已。
    她曾数次险些灵力枯竭，不过每到关键时候，腹部都会传来一股温热力量，帮助她重新振作精神。
    外面有丹炉在炼醒龙胆，她体内亦是化为一座丹炉，于腹中孕育玄牝丹。
    徐君房悠悠说道：“以医者之心驾驭长生之力，草木金石皆可活人。无病症不可医，无病灶不可除，心怀怜悯，常觉悲痛。”
    苏青的身影虽然透着疲惫，可她散发出的灵力越发凝练，在炼丹与心魔的不断打磨之中变得精进纯粹。
    终于，心魔忽然画出许多咒文将丹炉笼罩其中，誓要毁了这一炉好丹。
    苏青则见招拆招，同样画出漫天灵符作为破解。就在此时，面前的青铜丹炉与她腹中的偃月炉同时轰然震颤。
    她腹部冒出金光无限，其中生机盎然，仿佛有医死人活白骨之奇效。
    徐君房老怀甚慰：“腹中一颗玄牝丹，从此便是合道境！”
    苏青气息不断攀升，她指尖跃起苍青色丹火，轻轻往心魔那边弹了一缕，转瞬间心魔便被焚尽。
    接着她打开丹炉，看着里面已经初具雏形的灵丹妙药。
    还差一分火候，便可大功告成。
    苏青心头浮现一丝明悟，此刻终于彻底读懂了长生医理之道。
    她割下一缕青丝，盘绕结发添入炉中。
    霎时一股青光从中喷涌而出，直达天际！
    徐君房面露欣慰，脚下巨木同时垂下枝条，仿佛拱手为礼。
    云逸和蓝真心亦是激动不已，目送那股青光直到消散。
    徐君房笑道：“好徒弟，这不是我的长生道，它是什么？”
    苏青的声音不大，却传遍了长生境各处，“此乃结发道，取自‘结发受长生’之意。”
    青铜炉中醒龙胆已成九窍玲珑之态，内藏一条朱红小龙，活灵活现。
    乍一看这颗丹仿佛有了生命。
    苏青取出事先准备好的玉盒，将醒龙胆装入其中，至此终于合道大成。
    徐君房提醒道：“你这偃月炉之体乃是一把双刃剑，虽然可以加速丹道修行，可玄牝丹一旦炼成，便要给了旁人。正如医者苦修多年，生平所学却是为了医治他人病苦。”
    苏青俏脸浮上一抹绯红，轻咬嘴唇，有苦难言。
    徐君房：“所幸你的心上人就在此处，可解你此时危难。我看他心性纯良，也算良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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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3章 君心我心

    大夏王朝，东安城。
    小皇帝苏睿面前桌上堆满奏折，令他愁眉苦脸，一张小脸皱巴巴的。
    以往这些事都有阿姐帮忙处理，如今她外出未归，秦相又是个铁面无私的性子，非要趁机锻炼一下自家陛下的本事。
    如此一来便只能苦了苏睿。
    秦定风也并非当着甩手掌柜，而是坐在皇帝身边看他批阅奏折，碰上难题还会出言指点一二。
    苏睿不知看到了什么内容，忽然气得一拍桌子：“这些臣子真是闲得无聊，竟然还想插手皇家的婚事？这都是第几份了，天天盯着阿姐不放，说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秦定风不以为意：“那群御史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他们既然敢提起此事，必定有所谋划。”
    “我家阿姐虽然是长公主，也到了适婚的年龄。但长公主又不是她唯一的身份，她还是山上的修士，寿命不知道要有多长呢，凭什么在意这些世俗眼光？！”
    “长公主自然不在乎，只是有人把她当成了一条通天捷径。”
    “算盘打得倒是够响，却不知道自己照照镜子，看看哪里配得上阿姐！”
    苏睿越说越是生气，翻出一张折子，骂骂咧咧道：“就这个户部尚书，他家儿子仗着拜入正气宗，就觉得可以求娶我家阿姐了，什么狗屁玩意儿！”
    秦定风安抚道：“不要光看表象，不妨结合一下最近的传闻。”
    “您是说外面的流言蜚语？长公主命里带煞，若不成亲便会克死血肉至亲。先是父皇，然后是端王，再接着就是我了。”
    “这话传得沸沸扬扬，弄的城中百姓快要信以为真，甚至有人说之前那场大火也是长公主引来的无妄之灾。”
    “都是放屁！”苏睿气得一摔手中奏折，恨不得立刻抓住散播流言之人，大卸八块才算解恨。
    秦定风继续看折子，淡定道：“这群人都是一个目的，无非就是催促朝中敲定长公主的婚事。”
    “秦相是说这些流言蜚语很有可能与户部尚书有关，此举是为了给他儿子铺路？”
    “陛下何必问我。”
    “可我手头没有证据啊，贸然处置了他恐怕难以服众。”
    “何必要处置他，这事的关键还在长公主身上，她芳华正茂，容貌姣好，举朝上下不知多少人心系于她。”
    苏睿最爱听别人夸自己阿姐，立刻喜笑颜开：“这话倒是不假，我姐姐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配得上的。”
    秦定风：“问题也出在这里，她太过优秀，有她在便会削弱许多人的权力。而且端王、献王先后退场，她在许多人眼中已有一手遮天之意。”
    “这又不是阿姐的错，是我自己不争气。”
    “所以要想根除这个问题，要么陛下早点扛起重任……”
    “这不可能，我果真不是做皇帝的料。”
    “要么为长公主找门婚事，未必是真，可以作假，总之能堵上那些人的嘴就好。”
    这话倒是提醒了苏睿，少年人两眼一亮，“那个假扮献王兄的修士，名叫云逸，我看他就不错！”
    事关苏青婚事，秦定风没有多言。
    苏睿兴奋道：“那人相貌堂堂，也是山上修士，与阿姐在一起不仅是世俗夫妻，同时还是道侣，真是再好不过了。
    “有件事秦相你不知道，我发现阿姐似乎也很喜欢云逸，每次与他见面都会细心打扮好久，挑的裙子也都是平日里不舍得穿的那些。
    “而且我看云逸还挺顺眼，不像那个叫伯约的大老粗。你说他之前为了救阿姐花费许多心力，是不是也对阿姐有些意思？”
    秦定风笑而不语，心想若是这次长公主能够找到不老泉，那么老皇帝苏承乾便可醒来，到时候难题也就迎刃而解。
    至于公主的婚事到底应该如何安排，其实他也觉得云逸不错。
    只是那小子一看就是命犯桃花、烂命一条，貌似自家小师妹也对他青睐有加。
    鹿紫薇乃是天枢院的掌上明珠，性子高傲无比，向来没什么人能够入她法眼。
    可她却对云逸异常牵挂，时常拜托宗门打听那人动静。
    倒不是说云逸不行，只是他身边女子太多，鹿紫薇若是真的对他生出好感，注定要无疾而终，徒增伤心。
    苏睿喋喋不休，说着说着情绪变得低落：“我忽然觉得他俩太过相配也不好，到时候阿姐肯定会忽略我的……”
    秦定风与苏睿对视一眼，都对云逸生出一股莫名敌意。
    ……
    长生境忽然落了一场雨水。
    明明天空并无云朵，这些雨水乃是地面浅滩的水汽所化，其中含着无尽灵力，沐浴其中好处无穷。
    这场雨来得有些突然，空气中遍布浅碧色的水雾，细密雨丝有如珠帘，裹着流转灵光坠下。
    参天巨木的枝叶被雨幕浸润更显通透，灵兽在雨水中嬉戏打闹，一时间为这片静谧之地添了许多欢愉。
    不过此时云逸无心赏景，视线落在面前女子身上，久久难以挪开。
    如丝细雨中，苏青站在翠绿树冠之上，衣裳浸透后勾勒出曼妙轮廓。
    雨水顺着发梢滚落，坠在锁骨凹陷处，然后向着更为深邃之处流淌而去。
    两人身覆冷雨，目光却是滚烫，仿佛压抑许久的情感终于按捺不住，已在爆发边缘。
    云逸自然从她眼中读懂许多，既有情愫，也有歉疚，更有一丝哀怨。
    要做什么不必苏青开口，这样的事情让女子提出未免不太合适。
    于是云逸轻声说道：“会不会太委屈你？”
    苏青眸中满是笑意，她很喜欢被云逸这样关心的感觉。
    她摇头道：“明明是我有求于你。”
    云逸：“我可不是那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
    “嗯，我知道。”
    若是旁人听了这句话，或许会嗤之以鼻。但唯独苏青不会如此，因为她知道自己亏欠云逸太多。
    从一颗化龙果开始结下缘分，之后他仿佛化作漩涡，自己则不断沉沦。
    因果纠缠到难解难分之时，已是无可救药。
    徐君房发出一阵爽朗大笑，随手造出一道通往长生村的树桥。
    更是有几只灵鸟口中衔着树枝飞到两个年轻人的头顶，为他们遮挡雨水。
    长生境竟是难得一派喜气洋洋，那些童子所化的树木亦是兴奋不已，恨不得开出千万朵花，以表庆贺。
    苏青脸上绯红萦绕不散，她轻轻伸出一只手，似是抬手接雨，衣袂如云鹤舒展羽翼，轻盈扬起。
    云逸毫不犹豫，立刻牵住她的温热手掌。
    两人沿着树桥缓缓走去，此刻虽然没有喜服，也无大婚之礼，却有种别样浪漫。
    可能此间唯一心怀烦闷的人，就是蓝真心，她轻咬贝齿，想要说些什么却尽数堵在喉咙里，发不出声音。
    真是煞风景的女人，就让她孤单淋雨。
    徐君房看她狼狈，打趣道：“被年轻姑娘捷足先登，心里不是滋味？”
    蓝真心郁闷道：“没想到偃月炉之体还有这种妙用。”
    “哈哈，帮忙解难只是借口，关键还是在于两情相悦。”徐君房笑道：“早就看出他俩关系非同一般，只是碍于世俗之礼不得圆满。”
    他悠悠说道：“长生路漫，变数实多，倒不如珍惜眼前，快意荒唐。”
    ……
    两人徐徐前行，都希望此刻时光可以走得慢些。
    苏青想起自己与云逸的初次相遇，在扶摇宗共同修行的那段日子，是她此生最为快乐的一段。
    身为大夏王朝的长公主，她从出生起就过着异于常人的生活。
    父皇早早病倒，作为长姐她需要担负起照顾弟弟的重任，作为皇室中人，更应该以身作则，为天下人做个表率。
    她还要调停哥哥弟弟之间的争端，努力将大夏这盘散沙收拢在一起，这样才能足以抵挡大炎的虎视眈眈。
    可是从未有人想过，她也曾是一个少女，如何承受这些重担？
    她也会累，她也会在夜里无声抽泣，她也会期盼着有个人能够从天而降，告诉她未来一切都会变好。
    后来，她为了给父皇寻找治病的方法，孤身上了扶摇宗。
    所幸宗门中人待她极好，师父玄诚道人更是无微不至。
    可苏青越是喜欢这里，就越是情不自禁把扶摇宗的弟子当成亲人一样照顾。
    温柔二字早已刻在她的血肉之中，成了她的底色。
    她永远和煦，从不畏惧奉献牺牲，不仅是大夏王朝有史以来，唯一同时得到朝堂认可与百姓爱戴的长公主。
    也是扶摇宗人人称赞的大师姐。
    苏青本以为自己此生都会一直如此，直到遇上云逸之后，念头忽然开始动摇。
    原来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可以事无巨细地照顾她，为她着想。
    他是暴雨中的一把油纸伞，也是无穷荒漠的一片绿洲，他可以让苏青暂时放下重担，忘记自己的身份，安安静静的做一个小女人。
    唯有他，才能如此。
    两人走到树桥尽头，进入一间茅屋之中。
    周围灵兽送到这里纷纷回头，给他们留下了一片清净之地。连白泽和赤练也都被扔在了外面，两个小家伙很是识相，谁也没去打扰。
    云逸揽住苏青纤细腰肢，看她耳朵烧得通红，整个人仿佛一颗熟透的果子，既诱人又可爱。
    苏青强忍羞涩，指尖主动解开腰间丝绦，霎时春光乍泄。
    她紧紧闭着双眼，却能感到面前男子的目光仿佛化为实质。
    从锁骨直到胸前，再到肚脐，令她腹中的玄牝丹受到牵引，微微发出震颤，散发出一股磅礴生机。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明明是初次这般亲密，却仿佛有种天生默契。
    就像苏青的性情，温柔、恬淡，看似悄无声息，实则浓情有如云烟。
    苏青忍不住轻哼出声，感受到云逸唇齿间传来的气息，与曾在梦中体会过的竟是如此相似。
    玄牝丹如心跳般跃动，散发出一阵柔和白光，随后渐渐浓郁，隐约化作一只光茧。
    屋外有花苞次第绽放，吐露着清冽香气。
    随着玄牝丹化作溪流涌入云逸经脉，如盘丝层层缠裹，为他破开合道境的一道道桎梏。
    苏青的偃月炉之体终于圆满，亦是收获颇多，在丹道一途突飞精进。
    女子低眸，神情虔诚。
    待到云雨过后，雨歇云收。
    苏青长发披散，轻轻抱着云逸的脑袋，无意识抚摸着他的耳边轮廓。
    云逸则搂着女子细腰，感受着成熟果实的甜美。
    只是他忽然有些想笑，苏师姐还是那个疼人的苏师姐，到了这种时候依然散发着一种母性光辉。
    苏青似是感受到他的想法，拍了下他的额头，然后两人目光相对，俱是忍不住轻轻一笑。
    “云逸？”
    “嗯？”
    “我想让你知道，我这样做不是为了报恩。你对我很好，也帮了我很多，但我不想你觉得……我是为了报答你才会如此。”
    “我知道。”
    云逸忽然又在笑，苏青便问：“你笑什么？”
    “我在想做公主驸马会是什么感觉。”
    “若是按照世俗规矩，你算是入赘皇室，从此束手束脚，没有我的允许也不能养外室哦。”苏青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问道：“唔，现在说这种话是不是有点煞风景？”
    云逸的鼻尖蹭着她的心口，“不会，我觉得风景很好。”
    此处山高水长，国色天香。
    “是啊，风景很好。”苏青目光穿过窗棂。
    窗外白雨成行，惟愿莫失莫忘。
    ……
    真正煞风景的人其实在屋外。
    蓝真心赤着脚到处乱逛，心烦意乱，不能自已。
    这位真心姑娘肤色白皙，如今却看着脸色黑如锅底，可见确实心情不佳。
    若是被万毒教的弟子看到她这副表情，定会吓得噤若寒蝉，生怕教主看谁不顺眼，非要拿他试毒。
    蓝真心想要转移注意，便取出乾坤蛊炉，看看里面自己豢养的蛊虫长势如何。
    结果还是觉得无趣，又被她随手扔回了须弥戒。
    接着她又取出了自己独创的“真心泉”，泉水装在一口盆中。
    蓝真心屏气凝神，往里面看了一眼，又看一眼，再看一眼。
    每次都是那个男人可恶至极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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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4章 断绝长生

    长生境中，数千年来难得热闹，巨木林中响起一片簌簌之音，就连向来严肃的徐君房也难得有了些许笑意。
    然而好景过后，接着就是离别之时。
    一段时间后。
    此地灵气过于充沛，即便云逸等人没有刻意吸纳，也会潜移默化受到影响。
    按照徐君房的计算，若是三人再多留一段时间，身体就会出现不可逆的变化——化为一棵树木，再也无法离开。
    因此不等云逸主动开口请辞，老者便主动开口赶人了。
    “我的本事已经尽数传给了苏青和蓝真心，小子，现在是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云逸心头不免有些沉重，按照事先约定，他需要亲手杀死包括徐君房在内的所有“树人”，把他们从长生之毒中拯救出来。
    当初答应的时候没觉得有何不可，但是经过一段时间，云逸早已将这些树木当成了“人”。
    他们无声无息，喜怒也不显露，却改变不了他们依然是一个个鲜活生命的事实。
    徐君房问道：“云逸，你害怕了？”
    云逸无奈道：“前辈何必出言相激，我只是有些不忍。”
    “我可听说你出自魔宗，应该不是个心软的人吧？”
    “此事无关心硬心软，而是自从晚辈学剑以来，还从未杀过……手无寸铁之人，更不会对无辜之人拔剑相向。”
    “这是好事，做事有原则，心中有底线，但是——”
    徐君房话锋一转：“你并非单纯杀了我们，而是在救我们。”
    云逸眼中满是挣扎。
    “你也看到了长生境的情景，这里无边无际，甭说数千年，就算数十年也早就看腻了。不瞒你说，最初化为树人的时候，我偶尔还会做梦。
    “我梦见外面的风霜雨雪，大漠阑干。就连我曾经最不喜欢的一些事物，也在梦中鲜活无比，让我无限流连。
    “可后来不知什么时候，我连做梦都不会了。每日闭眼睁眼，就是这些跟我一样下场的童子，还有一成不变的长生境。
    “这里什么都不会改变，长生也是如此。但是没有变数的世界，本质上也是一种停在原地不动，近乎死亡的世界。
    “你看看脚下的这些童子，他们和我一样。当长生成为常态之后，我们全都无比渴望死亡。云逸，你要看清手中之剑，杀人亦是救人。”
    云逸没有想到，曾在画中世界让自己无限纠结的问题，在长生境得到了另一种答案。
    当天地不公，生死意义本末倒置，杀人还是救人其实已经没什么分别。
    徐君房说：“云逸，拔出你的剑。”
    不知不觉间，云逸眼中的纠结已经化为淡淡伤感。
    他亮出手中方圆，问道：“我该如何做？”
    “用你的大道，去找寻每个人的死穴所在。这件事苏青下不了手，蓝真心亦是做不到，唯有你才能找到那一点，让我们从此断绝长生。”
    “我的道……”云逸先是闭眼，深深呼吸，平复心情，等到重新睁眼时已是心如古井。
    他纵剑飞入巨木林，将“规矩道”全力施为，双眼因此蒙上一层异彩。
    而他眼中的纷纷树木，也统统变了模样。
    在粗壮树木之内，青金色的铭文之下，是一具具身体。他们面带微笑，眼中既有鼓励，也有感激，还有少许催促。
    云逸叹道：“本想问问你们，是否还有心愿未了。可转念一想，数千年过去了，你们早就成了此处的孤魂野鬼。父母已逝，也无后人，唯有一具化为树木的身躯陪伴自己。
    除了长生，你们什么都没有了。”
    树枝轻轻晃动，似是安慰，透着豁达。
    这么多年过去，曾经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也早就看淡了。
    “人生路漫，晚辈云逸，来送各位最后一程。”
    话音刚落，云逸一剑刺入身边的通天巨木之中，精准刺在树干的“死穴”之上，也是童子本体的藏身之处。
    苏青和蓝真心都看不到这里，唯有云逸可以通过规矩道找到。
    他剑剑精准，尽力不让他们感到痛苦。
    那些巨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花叶凋零，栖息其上的灵兽也纷纷离开。
    从生机勃勃到死气沉沉，从痛苦无比的长生到终得解脱的死亡。
    树木变得一片灰败，落叶之声似是对云逸的一声声道谢。
    男子出剑不停，神情淡然。既然心中确定自己在做正确的事，便不该有任何纠结。
    随着他从巨木林一头走到另外一端，面前还剩下两棵树，其中一棵，是那个叫阿宁的少女。
    蓝真心就陪在阿宁身边，用手轻轻抚摸着树干表面，轻轻安抚道：“终于得偿所愿，青梧若是知道这件事情，也一定会为你开心。”
    阿宁垂下一根藤蔓，将一朵雪白晶莹的小花插在女子发间。
    她能感受到蓝真心的变化，从最初的贪婪，到如今的释然，她对大道的领悟已经不知不觉得到升华。
    因此阿宁也为她感到开心，自己居然有机会再见到青梧的“后人”，还从她口中得知，青梧一直记得自己。
    被人挂念的感觉，真好。
    云逸一剑落下，蓝真心发间的白花随之花瓣卷曲，花身泛黄、继而变黑，被她拈起时，不小心碾碎成了风中红尘。
    蓝真心说：“还剩最后一个了。”
    “嗯。”
    云逸重新回到树冠之上，眼前景象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绿意盎然变成了枯木遍地，不见丁点绿意，唯有老人所在之处一如往常。
    徐君房早已恭候多时，趁着片刻功夫与苏青说了许多话。
    其中没有什么要紧事，都是老人家临死之前的碎碎念罢了。
    比如当年大秦多么辉煌，比如始皇帝何等意气风发，又如何妄图以一人一世毕千秋万世之功，最终贪恋长生而不得……
    他叹了口气，果然自己最后最想的，还是始皇帝啊。
    看到云逸提剑缓缓走来，徐君房笑问：“是不是从未杀过飞升境？”
    “是。”
    “说白了飞升境只是经历过天劫淬炼，长生不死，仅此而已。杀了他，磨灭他的大道，就这么简单。”
    云逸沉默。
    “来吧，用飞升境的性命祭炼你手中之剑！剑道一途就该如此，一往无前，什么人间修士、天上仙人，在你眼中都是出剑的对象罢了。”
    徐君房说得没错，不是谁都有手刃飞升境的机会。
    这是一个极为难得的经验，也是他最后送给云逸的报答。
    只要杀过一个飞升境，那就不惧再多杀几个飞升境。境界有差距又何妨，修为有高低又何妨。
    徐君房洒脱道：“小子，我人老了，眼睛却没花，我知道你手中之剑不同寻常，杀个飞升境都不算什么，说不定你以后还要和仙人境掰掰手腕！”
    云逸恭敬行了一礼，“弟子云逸，多谢徐先生传道解惑。”
    “好好好。”老人连声叹好，眼中映着那柄剑由远及近，剑芒无可匹敌，就算飞升境也不敢直掠其锋。
    云逸凝视着徐君房青木纹路遍布的面容，手中宝剑嗡鸣震颤，剑锋流转的规矩道如星河流淌，流入老人身体与身下巨木联结的核心——
    就在他的胸膛处，一枚形似心脏的种子，那是禁锢他数千年的枷锁。
    云逸：“方圆剑下，断绝长生。这是我的规矩。”
    剑尖凝聚的锋芒骤然暴涨，刺破树人皮肤。
    玄牝丹融于云逸体内，令规矩道更加圆满，使他手中剑锋得以缓缓刺入内里血肉，不断逼近心脏。
    徐君房忽然放声大笑，虬结枝干之上的绿叶花朵纷纷落下，在树冠穹顶轰然绽开，如一场迟来千年的谢幕烟火。
    苏青指尖死死嵌入掌心，看着那些花叶掠过云逸肩头时寸寸凋零，化作细碎光尘坠入浅滩，还原成为最纯粹的灵气。
    蓝真心仍在林中陪着阿宁，伴着一棵枯树。虽然不愿意承认，可她的确不忍看到徐君房之死。
    她本是个无情无义的魔宗妖女，可长生境里没有正道魔宗，她便只是一个寻常女子。
    “师尊慢走。”她轻声喃喃道，心想徐君房是青梧老祖的师父，辈分实在太高，自己叫声师尊应该不算僭越。
    与此同时，剑光穿透碧绿种子的刹那，整座长生境发出一声悲鸣！
    徐君房的身躯自下而上开始枯萎，缠绕古树的藤蔓如垂死之蛇抽搐蜷缩。
    透过云逸的规矩道，老者临死前窥见了无数光阴碎片：
    始皇帝一统九州时的英武身姿，童子们初入秘境时无忧无虑的笑容，还有不老泉边对着水中倒影喃喃自语的年轻方士。
    他说：陛下，其实你错了。
    年轻人的面容开始变老，变得有如干枯树皮。
    徐君房叹道：“陛下，原来我们都错了。”
    剑光蔓延而来，将徐君房化为树人的身体以及“长生道”一同摧毁。
    当最后一缕青烟消散，参天巨木接连轰然倾倒。
    灵兽们口衔虹光，跃入半空，仿佛在为这场迟来的死亡举办一场葬礼。
    云逸目送老人离去，忽的叹息，脸上愁容稍解。
    他来到苏青身边，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也该走了。”
    “好。”苏青将云逸的脑袋按在肩头，用力抱了抱，以作安慰。
    虽然所有人都觉得难过，可云逸作为亲自动手的那人，所承受的心情自是旁人难以体会。
    蓝真心御风飞来，“哎呦，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云逸站直身体，没有接茬，而是抬头看向长生境的苍穹。
    它像极了一颗青色的琉璃宝珠，上面没有丁点污垢，完美无瑕。
    蓝真心问道：“那扇门已经找不到了，咱们怎么走？”
    云逸手中仍然提着三尺青锋，不以为意道：“那就再劈出一道门不就行了。”
    苏青已经猜到他要做些什么，立刻以灵力凝成玉环，将三人尽数笼罩其中。
    她来时还是个派不上任何用处的返虚境，离去时却已经是合道境的修士了。
    这次三个合道境联手，就算碰上飞升境都能纠缠一番，自然对归墟也不会如之前那般畏惧。
    白泽嘤嘤叫了两声，表示它也有所精进，这次一定能好好带路。
    蓝真心意味深长瞥了苏青一眼，没想到她会出手保护自己，心想这个女人还真是胸怀“宽广”。
    苏青轻声说道：“徐师父叮嘱过，你我不可自相残杀。”
    “呵，谁说我要杀你了？”
    “就算你想杀，我也不会同意的。”苏青语气淡定，显得很有信心。
    明明之前在船上她还是生死悬于一线，如今居然可以说出这种话来，反倒让蓝真心有些刮目相看。
    蓝真心不服气道：“宋新瓷我惹不起，现在你也敢欺负我了。”
    苏青不以为意：“我没有欺负你的意思。”
    身边有佳人正在斗嘴，云逸却没有受到丝毫打扰，他暗中积蓄力气，同时双眼扫过苍穹，从中寻找着适合作为门扉的部位。
    终于，他在琉璃一般的天空找到了一处浅浅裂缝。
    “准备走了。”云逸话音刚落，苏青和蓝真心亦是神色凝重，准备联手面对接下来的生死危局。
    云逸此生最为满意的一剑，乃是为娘子扫去天道威压，亲手送她进入天门的那一剑。
    从那之后，他便一直找不到感觉，每当他想要复刻那一剑，便觉得处处都是阻碍。
    灵气在经脉阻碍难行，更缺少当时出剑的气魄。
    可是这一刻，他又找到了熟悉的感觉。
    玄牝丹助他打破体内关隘，使他势不可挡，定要——一剑开天！
    云逸横剑而立，忽然喝道：“开！”
    方圆剑裹挟着百里剑光斩向高处，剑光所过之处琉璃苍穹被切割出一道平整剑痕，刚好与原本的裂缝合二为一。
    不消多时归墟中的海水乱流呼啸灌入，将裂缝不断挤压变大。突如其来的狂风吹动三人衣衫，有些灵兽躲了起来，有些则跃跃欲试，打算趁机溜出去。
    方圆剑气编织成网，有如星罗棋布，硬生生在乱流里撑起一片净土，将所有杀机尽数隔绝在外。
    裂缝渐渐展开，露出一道守在此处数万年的仙人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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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5章 真心一诺

    仙人残影仅剩一个人形轮廓，除此之外感受不到任何气息。
    他那双无瞳的透明眼眸漠然凝视着众人，双臂如怒涛般扬起，仿佛随时都要轰然拍落。
    不过云逸也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眼花，居然感到水人的动作有了片刻凝滞。
    与进入长生境时不同，此刻的水人看似并不打算出手。
    云逸猜测道：“他似乎只会阻拦人间生灵进入长生境，却不会阻止此处生灵离去。”
    话音未落，只见零星灵兽纷纷跃入裂缝之中，逆流而上冲入归墟。
    白泽眼尖，还从其中看到了那条熟悉的锦龙王，这小家伙真是本性不改，还想着回到东海。
    苏青轻声说道：“无论如何他都堵着出口，咱们只能硬闯了。”
    云逸点头，周身剑域如星河流转，带着苏青和蓝真心冲向出口。
    眼看距离水人越来越近，蓝真心双手隐隐冒着幽绿光芒，已经打算用他试试新练的“长生之毒”。
    这家伙弄坏了自己的七毒宝钏，这口气蓝真心一直憋着，无处发泄。
    那次是身陷时空乱流之中，腹背受敌，才会显得狼狈不堪。
    这次若是还要动手，胜负尚未可知！
    水人的身躯在剑气激荡下泛起阵阵涟漪，在权衡一阵之后，他并未出手，而是垂下双臂，微微侧过身子，为面前三人让出一条通路。
    果然如此，仙人残影管进不管出。
    也可能是因为他从未想过有人可以抵抗长生诱惑，全身而退。
    总之预想中的大战并未发生，就在云逸三人冲出长生境之后，这方天地迅速修复自身，那道缝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些许灵兽抓紧最后一丝机会逃离此处，而等到缝隙彻底抹平，也就意味着从此长生境中再无人族。
    不知下次被人闯入会是什么时候。
    归墟之中依然气息紊乱，时空乱流随处可见。
    所幸三人有了来时经验，再加上有白泽带路，这次并未遇上险境，算是一路顺风顺水便离开了归墟。
    等到彻底脱离危险区域，云逸回头去看归墟，那团球状乱流一如往常，并未因为徐君房的离去产生任何变化。
    云逸心头生出一股想要毁掉此处的冲动，奈何实在是想不出办法。
    当年就连仙人境都无法摧毁长生境，只能以归墟将其封印在东海海底。
    如今的云逸自然也是束手无策，可他隐约觉得，相生相克乃是天地至理。
    天外之物既然敢来人间，便一定有可以毁掉它的方法，只是目前无人知晓。
    云逸率先冲出水面，惊讶发现那艘楼船居然还在，可见这段时间东海无风无雨。
    回到楼船之上，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长生境中不分昼夜，身处其中的那段时间显得既漫长，又仿佛转瞬即逝，好似一场梦幻泡影。
    蓝真心问道：“喂，你们两个接下来作何打算？”
    苏青答道：“好不容易炼出了醒龙胆，当务之急是回去救人。”
    “也对，毕竟你是大夏王朝的长公主，和我这种魔宗毒女可不是一路人。”
    “真心姐姐，我没有这个意思。”
    蓝真心两眼一瞪，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你喊我什么？！”
    苏青面不改色：“你我都是徐前辈的弟子，虽然他老人家已经仙逝，可咱们还要将他的衣钵传下去。所以之前的事情不如一笔揭过，如何？”
    “你还真是大度，之前明明受了我不少气。”
    “就算没有徐前辈这层关系，看在云逸的面子上，我和你也没有成为敌人的理由。”
    蓝真心脸色一阴，心想小妮子倒是眼尖嘴利，看着大度，说话怎么阴阳怪气。
    苏青乃是皇室贵胄，身上自有华贵之气，一时间两人气势相持不下，谁也压不倒谁。
    “就算你说的没错，和我姐妹相称……怕是不太合适吧？”蓝真心的言外之意，是你还不配。
    苏青见招拆招道：“我只是觉得你毕竟比我年长，叫你真心显得不够敬重……”
    蓝真心：又在阴阳我年纪比你大！
    苏青：“可我若是叫你一声蓝姨，想来你会更不高兴……不如这样，我和云逸一样，称呼你为蓝教主如何？”
    好好好，真是往人心头插刀子的好手！她现在最讨厌的就是“蓝教主”三个字，每次听到都要恨得咬牙根痒痒。
    蓝真心承认这次是自己败下阵来，无奈道：“罢了，还是以姐妹相称吧！”
    苏青莞尔一笑，递给云逸一个“我厉害吧”的眼神。
    ‘厉害厉害，小小妖女，轻易拿捏。’云逸亦是以眼神回复道。
    蓝真心最见不得两人眉来眼去，立刻没好气地说道：“我教中事务繁忙，离不开我，我这就打道回府了。”
    云逸：“正道有人意欲举办一场灭魔大会，你要早做准备。”
    “那群人还真是贼心不死，之前不是说五大宗门都不参与吗？”
    “是正气宗神霄道牵的头，虽说里面都是些正道的小鱼小虾，可还是不得不防。”
    “哼，若是他们敢来，我便通通毒死！这些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真正要小心的还是覆天阁。”
    云逸倒是有些意外，说道：“你对覆天阁也有想法？”
    蓝真心说道：“我曾参与过围杀萧布衣，闻家被他们攻打一事也和我有些关系，就算我想置身事外，就能说到做到？”
    她忽然冲苏青说道：“我要和你的小情人说些悄悄话，你可不许偷听！”
    说罢蓝真心便布下一层隔音结界，以目前苏青的修为自然随时可以将其破解，不过她却不屑如此为之。
    云逸：“什么悄悄话？”
    蓝真心：“其实也没什么，主要想给她添点堵。”
    “……孩子气。”
    “好不容易进了一趟长生境，她拿的好处比我还多，还不许我发发牢骚了？”
    “发牢骚随意，别动手就行。”
    蓝真心紧紧盯着云逸的双眼：“就算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会动她一根头发丝的。”
    云逸被她看得浑身发毛：“那就多谢蓝……”
    “你想好再说，不然我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的红颜知己毒个遍。我倒不至于要了她们的性命，不过却可以让她们怀不上孩子，亦或是慢慢变成男儿身。”
    蓝真心越说越来劲，威胁道：“海沙帮那群家伙若不是被苏青救了，现在估计也变成一群老姑娘了，正好可以给你开开眼界！”
    云逸对于这个喜怒无常的“老毒物”甚是无奈，只能说道：“好的，真心姑娘。”
    “算你识相。”蓝真心忽然换上一副笑脸，“那个劳什子灭魔大会若是召开，咱们还要共同进退才行啊。”
    “说起此事，你要不要走一趟阴神宫？魔宗五大宗门只剩下三个，想必他也不会置身事外。”
    “公孙无恙那头老乌龟遇事就躲，我劝你别抱什么幻想。”蓝真心话锋一转：“不过嘛，你既然有求于我，我走一趟也没不是不行。”
    云逸心想，我这可不是求你办事，只是随口提起而已，怎么一下子就要承你一个人情。
    “好了好了，就不打扰你和苏青过二人世界了。”蓝真心作势欲走，看云逸毫无挽留之意，脸上笑意淡了几分。
    她严肃说道：“云逸，有件很重要的事情你要务必记住。”
    云逸：“什么事？”
    “我蓝真心说过，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害你，便一定会说到做到。”
    “啊？”
    “你必须给我记住这句话，就算死也要给我记住！”
    说罢，蓝真心直接御风离去，东海茫茫多有不便，她便召唤出一条黑蛇作为代步工具。
    隔音结界随之撤去，云逸有些摸不清头脑，不知蓝真心临走时那番话到底是何用意。
    魔宗妖女都有这样的共性，宋新瓷、朱雀还有蓝真心，一个个心思捉摸不定，从来不按常理出牌。
    真是让人头大。
    不过看在她似乎确实改了一些恶劣性格的份儿上，云逸选择记住这句话，至于到时候要不要相信这话，那就要看情况了。
    船上总算没了碍眼的人，苏青便问：“你接下来要回葬剑谷吗？”
    云逸想都没想，便说：“先和你去东安城，刚好之前有事拜托秦相为我打听，估计这时已有消息了。”
    “嗯。”苏青虽然没说什么，但脸上莫名多了些喜悦。
    说实话，其实她并未想好如何与云逸相处，一个是魔宗代掌门，一个是大夏长公主，压根是风马牛不相干的两人。
    若是想要待在一起，便要有一人甘愿放弃现有的身份地位。
    想到此事，苏青偷偷看了云逸一眼，心中已是暗暗做好决定。
    ‘云逸，既然你被我赖上了，就别想跑掉。’她想着想着忍不住偷笑起来，眼睛微微眯起，像是一只偷腥的小猫。
    云逸见状无奈笑道：“莫名其妙笑什么？”
    “不告诉你。”
    “怎么觉得不是好事？”
    “胡说，当然是好事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斗着嘴，都很是享受此刻静谧。
    东海之上只有彼此，这时光显得尤为珍贵。
    云逸忽然说道：“对了，这次回去我要不要以献王苏信的身份露个面。”
    当初为了避免动摇朝中局势，苏青对外宣称献王潜心修行去了。否则一下子死了两个王爷，还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
    苏青一下就猜到云逸在想什么，“随你吧。”
    ……
    苏睿这些日子过得焦头烂额，眼看已经到了发飙的边缘。
    朝中烂事不必多说，硬着头皮也要一一解决。
    问题在于关于阿姐的流言蜚语越来越多，而且自己已经派出钦天监，却还是无法找到传闻源头。
    之前受过秦定风的提醒，苏睿直接就把目标锁定在那个名叫“风景晨”的男人身上。
    作为户部尚书的三公子，前些年去了正气宗修行，此番归来刚好与苏青错了相遇良机，这段时间一直留在京城。
    “什么破名字！”苏睿思来想去，觉得此人多半就是流言的始作俑者。
    只因除了苏青命里带煞的传闻之外，还有人说风公子是个有福气的命格，刚好可以化煞，简直与长公主天生一对。
    放他娘的屁！
    苏睿忍不住骂了一句，随后便被秦相瞪了一眼，立刻心虚。
    原因无它，若是平日里叫骂两句，秦相也不至于如此。可现在正值朝会，下面还站着文武百官呢！
    户部尚书想来谄媚，立刻问道：“陛下何故如此生气？”
    苏睿瞪着面前的大臣，心想惹我生气的就是你个老东西。
    户部尚书其实也知道皇帝为何发怒，却偏偏最喜欢他有苦难言的模样。
    举朝上下多少人都拿了他的好处，这次才会一同谏言，商讨长公主的婚事，誓要敲定此事。
    其实他并不惧怕小皇帝，反而对秦相最为忌惮。
    不过老狐狸从始至终不发一言，似乎并不在意此事。
    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殊不知秦定风压根没把这些人当回事，他已经查出了“破军”的真实身份，还与小师妹暗中通了气，这才意识到云逸的敌人是多么可怕。
    世俗王朝的生死只是棋盘上微不足道的一角，原来自己一直以来格局都太小了，反观鹿紫薇早就看破这一点，去了一方更大的棋局。
    再者秦相一眼就能看出风景晨打得什么主意。
    作为正气宗弟子，比起大夏王朝的助力，其实他更看重苏青作为扶摇宗丹阁大师姐的身份。
    呵，可能是这段时间大夏王朝太过“平静”，以至于这群人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秦定风冷眼看着那群口无遮拦的言官，居然有胆子让皇帝给他们一个说法。
    说什么长公主的婚事势在必行，就算搜罗尽天下英雄，也要为她找到良人。
    其中有人越说越兴奋，还点了一句秦定风：“秦相为何一言不发？”
    秦定风呵呵笑了两声，和颜悦色道：“我又不嫌命长。”
    “秦相这是何意？”
    话音刚落，一道剑气从殿外飞来，刚好落在那名言官的大脚趾上。
    痛，实在是太痛了！
    言官发出一声凄厉嚎叫。
    朝中其他人则是心头一冷，莫名对此情景有种熟悉之感。
    胆敢在朝堂行凶，如此嚣张跋扈，如此干净利落，除了他还能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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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6章 剑斩红尘

    苏睿猛地起身，直接无视了止不住连连痛呼的言官，双眼直直看向大殿门口。
    只见一副熟悉无比的面孔缓缓行来，脸上带着可恶笑意。
    正是献王苏信！
    苏睿作为为数不多知晓“苏信就是云逸”这件事的人，看到他自然无比激动，险些喊出一声姐夫。
    秦定风则是知道这件事的另外一人，也不点破，打算陪他演完这场戏。
    “我才闭关修行没多久，怎么朝堂风气就成了这副模样？”云逸走入殿内，途径那个大呼小叫的言官时，还说了一句：“你若是再不把嘴闭上，信不信本王当场杀了你？”
    百官听了一阵无语，朝堂风气什么模样？一言不合随便杀人？还不都是你带坏的！
    言官是个年轻人，刚刚升职没多久，故而没有见过献王本尊。
    他感到面前男子气势不凡，却顶着压力与他对视，嘴里刚想说些什么，便被身边大臣一把扯走了。
    云逸说道：“把他嘴巴堵上，本王不想听见他再说一个字。”
    几个大臣手忙脚乱，连忙制住年轻言官，生怕他一时不长眼，结果血洒皇宫。
    说实话，献王苏信在朝中素有凶名，谁也没想到在端王死后，他也跟着闭关修行去了。
    而长公主苏青性格温和，处事手段也以怀柔为主，这才引得某些人渐渐动了歪心思。
    云逸继续前行，途中百官纷纷让路，“本王听说，有人想给长公主介绍一门婚事？”
    他说着说着，停在户部尚书身边。
    胖尚书擦了擦额头冷汗，说道：“外面流言闹得太凶，民怨沸腾，微臣也是想找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长公主本就到了适婚年纪，若是择日成亲，流言不攻自破。”
    “漂亮话都让你说了，你让本王说些什么。”
    “献王难道也赞同微臣的建议？”
    “赞同？”云逸居高临下盯着户部尚书，“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吧，居然敢插手皇族婚事。”
    胖尚书顶着压力，居然半步不退。
    云逸冷笑道：“听说你家出了个修仙苗子，近日小有所成，你便觉得自己有所凭仗了？”
    “不敢不敢。”
    “呵，嘴上说着不敢，身体却是诚实的很。也对，风景晨前不久刚刚入了返虚境，可真是了不起。”
    云逸说着，还不忘点上秦定风一句：“秦相，你怎么看？”
    秦定风回答道：“老夫修行了一辈子，才不过是返虚境而已，风公子能有如此成就，前途不可限量，真是后生可畏。”
    胖尚书听得老怀甚慰，一张胖到撑得没有丝毫褶子的老脸都要绷不住了。
    他恭敬说道：“犬子那点微末成就，不值一提。”
    云逸：“确实不值一提，正气宗的大师兄封默和他年纪相仿，都已经是合道境了，处处都压了咱们风公子一头啊。”
    “这……”
    “尚书大人是出了名的教子无方，当初在月老庙还闹了个大笑话，传出二儿子爱上自家小娘的花边趣闻。”云逸挑眉问道：“你难道就没怀疑过，小儿子风景晨怎么就突然开了窍？”
    说完不等胖尚书回话，他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不过不用急，等到事情查明，若是其中有什么误会，本王亲自给你道歉。”
    胖尚书的底气来自风景晨，他眉头一皱，说道：“犬子怎么说也是修行中人……”
    言外之意，就是大夏王朝上下，谁敢查一个来自正气宗的返虚境？
    尚书大人甚至觉得，今日献王没有出手杀人，就是因为对风景晨有所忌惮。
    否则按照他的脾气，那个言官早就死了。
    殊不知他的这些小心思全在云逸眼中，他说：“普通人自然不配调查咱们风公子，所以本王打算亲自做这件事。”
    说罢，云逸摊开手掌，方圆剑灵在掌心凝聚成手指长短的模样。
    随着他轻轻一弹，小剑立刻冲出殿外，往东安城的尚书府飞去了。
    户部尚书渐渐没了底气：“献王殿下这是何意？”
    云逸：“不急，稍候片刻咱们自见分晓。”
    殿内文武百官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苏睿反倒是其中最轻松的一个，嬉皮笑脸看着这场闹剧，同时也有些好奇——
    连云逸都回来了，阿姐怎么还不现身？
    ……
    皇宫地下深处，盘龙塔。
    苏青心中挂念父皇，便直接来了这里，想要试试“醒龙胆”是否有用。
    一口幽蓝、碧绿两色渐变交织的玉棺，棺身雕龙，寒意森森。
    苏承乾就躺在其中，眉心钉着一道形如虺蛇的死气，蛇牙刺入皮肉，生出细密红丝，如活物般蔓延到玉棺各处。
    “父亲，女儿来了。”
    苏青取出状如九窍玲珑的醒龙胆，其中蛰伏的朱红小龙骤然苏醒，发出一阵龙吟之声，响彻盘龙塔各处，引得塔内为之震荡。
    虺蛇死气仿佛见到天敌，立刻躁动不安，在苏承乾体内到处游走，想要逃离此地。
    可惜这副被它害成如今模样的躯体，如今反而成了禁锢它的囚牢。
    苏青指尖凝起一道丹火，令醒龙胆化作赤金流光没入苏承乾眉心。
    霎时黑气翻涌如万鬼哭嚎，棺中红丝暴起缠向苏青皓腕，却被她用丹火轻易烧掉。
    而在苏承乾体内，一条朱红小龙正追赶着虺蛇死气，紧咬不放，顺便将体内死气涤荡一新。
    随着玉棺迸发出一阵刺目白光，四周盘龙柱上的石化龙鳞片片剥落，塔顶垂落一缕龙气注入苏承乾身躯。
    那道虺蛇也在醒龙胆的冲击下寸寸崩解，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最后一根红丝褪尽，老皇帝胸膛轻轻起伏，力道越来越大，直到他猛地睁开双眼。
    初时浑浊，随后渐复清明。
    “青儿？”苏承乾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女儿，忍不住抬手抚上女儿泪痕。
    “父亲，你终于醒了！”苏青已是泣不成声。
    ……
    东安城上空隐隐现出一条五爪金龙盘桓不去，那是沉寂多年的大夏龙气，终于随着真龙苏醒再临人间。
    此情此景普通人自然难以看到，唯有修行中人才能有所感应。
    秦定风察觉到此事，神情震惊，没想到长公主真的带回了可以救活老皇帝的灵丹妙药。
    云逸则是心中一定，心道：醒了就好，也算不枉苏青忙里忙外了这么多年。
    不消多时，他刚刚随手扔出的方圆剑灵又飞了回来。
    只不过它去时孤孤单单，归来时却带着一个人。
    只见莹白小剑的剑尾化出一道冰蚕丝般的剑气，将一名青衫男子结结实实包裹其中，一路拖行而来。
    户部尚书一看立刻喊道：“景晨！”
    没错，那人正是他引以为傲的幼子，也是他以为可以纵横大夏、肆意妄为的返虚境修士。
    方圆剑灵恶作剧般绕着大殿飞了三圈，这才把人重重摔在云逸面前。
    但见风景晨束发玉冠早已碎裂，浑身是伤，显然被抓住之前还遭遇了一场恶战。
    尽管对手只是一柄“小剑”，他拼尽全力亦是无法战胜。
    “风公子真是好大的架子，还要本王亲自去请。”云逸指尖轻点，小剑嗡鸣着悬在风景晨眉心三寸，剑芒吞吐间映出尚书那张惨白的胖脸。
    而风景晨本人则是最为惊恐，因为他感到修为已被困锁，任他返虚境真元澎湃，此刻也只能如凡夫俗子一般伏地喘息。
    户部尚书总算看清楚形势，立刻下跪求饶：“献王殿下手下留情啊！”
    说完便开始邦邦磕头。
    其余人更是震撼无比，谪仙人一般的风公子就这样变成了丧家犬，难道献王如今修为比返虚境还厉害？
    云逸懒得理会他们，光顾着对风景晨评头论足，“模样倒是英俊，难怪想借你之手靠近长公主。”
    风景晨神色一变，想要出口说些什么，却被云逸抢先制止。
    他说：“先不急，吃了这枚丹药再说。”
    云逸将一枚丹药弹入风景晨口中，心想此地若不是世俗朝堂，真想直接杀了此人，搜魂索魄自然也能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不过为了不吓到那些文武百官，也为了给苏青一个面子，他这次便下手“轻一些”。
    丹药入口即化，风景晨顿时双眼一阵失神，整个人变得痴痴傻傻，哪里还有传闻中仙人下凡、翩翩公子的模样。
    现在的他问什么说什么，绝无可能说谎。
    云逸：“说吧，一身返虚境修为是怎么来的？”
    风景晨面无表情地回答道：“乃是一位无名高人传授。”
    “他让你靠近长公主苏青？”
    “正是。”
    “为何如此？”
    “他要我接近苏青，然后趁机在其体内栽下一枚‘红尘种’。”
    秦定风惊讶道：“难道是‘红尘种心术’？！”
    云逸还是头一次听说，不过从名字也能推测出一些功效，“什么来头？”
    秦定风：“一位炼成‘红尘道’的世外高人，自称红拂。此术可在人心栽种红尘种，待到生根发芽，中者便会痴痴爱上施术者无法自拔。”
    与其他直接控制他人的术法相比，红尘种心术还会保留中者的心智，只会使其痴迷于红拂。
    当年她用这招祸害了不少修真界的年轻俊彦，后来被正道联手做局围杀，不知事后逃去了什么地方。
    云逸感叹道：“啧，这位高人的行事风格倒是颇具魔宗风范。”
    秦定风压低声音道：“如今世人皆知，长公主才是大夏的真正掌权之人，此人却大费周章设下毒计，恐怕所图不小。”
    “呵，他们的做事风格向来如此，惯用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搅和的世俗王朝局面不稳，等到时机合适便掀起战事，到时候生灵涂炭才算满意。”
    “他们？”
    “自然是覆天阁。”虽说云逸没有证据，可眼前这口黑锅扣在覆天阁身上再合适不过。
    能够驱使合道境对世俗王朝下黑手，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云逸突然释放神念向外一探，果然在殿外找到了一缕古怪气息。
    下一刻，他撤去天衣无缝之法，显露真身，手提三尺青锋，身形一动，如一阵轻风吹过大殿众人，直接去了外面。
    那里有个合道境高手，原本只是跟着突然被抓走的风景晨一同过来，打算在外面看看热闹，没想到自己反倒被人盯上。
    而且那人还是个合道境的剑修！
    匆忙之间，红拂祭出宝贝拂尘，千丝万缕化成圆盘挡在身前。
    可惜好景不长，拂尘面对那柄戒尺模样的宝剑，脆若薄纸，被其轻轻一划便立刻一分为二。
    嘶！
    面对那直冲面门而来的一人一剑，红拂大声喝道：“你还在看热闹？！”
    话音未落，一个无面怪人横空出世，拦在云逸与红拂之间，双手合十，将宝剑锋芒尽数接下。
    云逸不怒反笑：“一段时日不见，你竟学会了空手接白刃？”
    赵无相龇牙咧嘴，松开剑芒连连后退，两只手掌已是鲜血淋漓。
    他心中暗骂，这小子怎么如此邪性，每次见面修为都会暴涨一大截。
    按照他这尿性，下次见面是不是要直接飞升了？！
    红拂退至赵无相身边，说道：“你我合力以一敌二，未必不是他的对手。”
    赵无相：“之前神算子和玄甲偶人联手，结果全被他杀了。”
    “玄甲偶毕竟只是破军的一具傀儡，没什么脑子，你我联手却不一样。而且这段时间你修为也有精进，怎么还如此胆小？”
    赵无相心想，你是不知道，云逸还是个化神境的时候就能让我吃瘪，后来更是每次见面都没好事！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都被他咬了多少次了，还能不长记性？
    红拂却是个火爆性子，打定主意今日便要杀了云逸。更何况神算子与她有旧，她一定要为好友报仇雪恨。
    接着红拂迎向不远处的那个可恶剑修，心想赵无相这人向来谨小慎微，等到局势明朗，他自然会来助拳。
    只见红拂纤腰轻折，足下生莲，身后有万千胭脂色丝线迎风暴涨，化作遮天蔽日的流霞。
    她以此异象作掩护，双手则各自提着一柄短剑，身形灵动，从一个诡异角度刺杀而出！
    一时间天地变色，引得无数人抬头去看。
    秦定风亦是有些担心，想要出手相助，奈何有心无力。
    不过下一刻他紧锁的眉头豁然舒展开来。
    只因有一剑轻描淡写斩断红粉流霞，紧接着两柄短剑断成四截，“当啷当啷”落在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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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7章 泼出去的水

    “这些年真是苦了你。”苏承乾听女儿简单说了一下这些年大夏的情况，脸上满是不忍。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一撒手，苏信、苏岑两个年长的儿子派不上用场，一个只知道窝里横，一个还勾连天残门这种魔宗中的败类，害得大夏民不聊生。
    小儿子苏睿也算是不负“期望”，愚蠢透顶。
    如此一来便可怜了苏青，既要修行，又要抽身打理朝堂事务。
    也就是苏青自幼聪慧，天赋异禀，换成旁人分心同时做这两件事，怕是一件都做不好。
    苏承乾因为长期受到虺蛇死气侵蚀，面容略显枯槁。不过如今服下“醒龙胆”后，气色已经渐渐恢复。
    苍白如纸的面色总算有了一丝红润，只是发色花白有些沧桑。
    身为皇帝，他虽然无法修行，之前却与修士打过许多交道，故而一眼就看出苏青修为深不可测，竟是隐隐比当年的秦定风还要强上许多。
    苏青看出父皇眼中的疑惑，笑道：“扶摇宗上下对我很好，把我养得白白胖胖。”
    苏承乾：“青儿，你的修为？难道已经是返虚境了？”
    苏青笑而不语，老父亲见她这副模样，哪里还猜不到答案，顿时吓了一跳。
    他忙忙碌碌打理大夏半生，自知寿命无多，也不想效仿始皇帝去追求虚无缥缈的长生之道。
    却没想到自家出了个合道境的孩子，而且如此年轻。
    以她的成就，放眼修真界也是最为顶尖的那一撮。
    苏青解释道：“之前碰到高人为女儿传道，这才侥幸跨过了合道境的门槛，不过境界尚未稳固，还远远到不了父皇想象中的程度。”
    换做旁人，得知女儿如此有出息，一定会欣喜若狂。
    苏承乾这人却有些不太一样，他向来是个女儿奴，四个孩子之中对苏青最为宠爱，恨不得要什么给什么。
    甚至在秦定风看来，若是苏青说一句想当女皇帝，苏承乾也会屁颠屁颠答应。
    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才导致那三个儿子饱受忽略，彼此心生芥蒂，俱是不太成器。
    “父皇你怎么哭了？”
    “我没事，就是看到你有如今的成就，就想到你这些年不知遭了多少罪。都是我这个当父亲的无能，才会害你受累……”
    苏承乾越说越是难过，有些事情就算女儿不说，他也知道为了救自己，她一定经历了无数难关。
    父女两人相拥而泣，苏青说道：“女儿已经长大了，不能总当父亲的小累赘。”
    “对了，你刚刚提起的那个云逸，帮了咱们大夏许多，你和他是什么情况？”
    苏青没想到父亲突然会有此问，手足无措道：“怎么突然就换了话题……”
    “你那些心思我怎么会看不出，你一提起云逸的名字，脸上就带着笑意。”
    “父亲！”
    “好好好，不逗你了，你快告诉父皇，你俩到底什么关系，父皇很是心痒啊。”
    提起自己的心上人，苏青也不避讳，得意道：“他自然是天下一等一的男子，对我更是很好……”
    她滔滔不绝说了许多，后来脸色突然一僵。
    苏承乾问：“是不是只可惜此人还有一个缺点，就是多情？”
    苏青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父皇的后宫佳丽虽然没有三千人那么多，嫔妃也是有不少的。”皇后乃是苏青和苏睿的生母，难产而死，之后皇后之位便一直空了下来。
    苏承乾笑着开解女儿道：“再者说你们都是修行中人，就算他有再多红颜知己，这个陪几百年，那个陪几百年，也是足够的。”
    苏青已是面红耳赤，不过被父皇这么一说，她心中的确舒服了不少。
    “这个云逸如今身在何处，我可真想快点见见他。”
    不愧是女儿奴，醒来之后第一反应不是看看他的大好江山，而是要看看夺走女儿芳心的那个“混球”。
    苏青也有此意，说道：“他就在外面，不过有些事我要提前和父皇说清楚。”
    “什么？”
    “苏岑和苏信的死与他有些关系，可一个死在了正气宗封默手里，一个死在了秦相手里，你可不能把罪责扣在云逸身上。”
    苏承乾信誓旦旦道：“放心，父皇出去只找秦定风的麻烦。”
    ……
    云逸执剑凌空而立，淡粉流霞被他一剑斩断之后渐渐散去，有如血海翻涌，将半个天空染成靡靡之色。
    他剑锋寒芒吞吐，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二人。
    红拂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幸好她刚刚心生不祥预感，迅速收招后退，这才没有与两把短剑落得相同下场。
    这位女修士使用“红尘种心术”纵横人间百年，无往不利，当年就算被正道联手围杀也能全身而退。
    却没想到今日在一个素昧平生的小辈手里栽了跟头。
    而且对方只是一剑，便让她如此狼狈。
    赵无相亦是震惊无比，实在想不通云逸到底修的何种大道，手段如此诡异。
    不过眼下他来不及多想，连忙化作十二道残影合围而去。
    一个个无面怪人双掌凝起罡气，从四面八方不同角度冲向云逸，分辨不清其中哪个是真身，哪个是假身。
    其实仔细想想，云逸与赵无相打过许多次交道，却从未真正与他交过手。
    故而此刻他有些激动，打算这次要从正面彻底击败对方，而不是用什么阴谋诡计。
    云逸手持方圆剑，身影似游龙穿云，一剑便干净利落斩杀一个无面怪人。
    猩红飞溅之间，剑光频频闪过，几乎只是眨眼的功夫便把那些“赵无相”杀了个干干净净。
    紧要关头，调息片刻之后，红拂祭出一把淑女剑，再次施展“流霞剑域”打算与赵无相联手围杀对方。
    未曾想她剑域还没来得及展开，便被半轮冷月直接斩碎，连带着还削落了她鬓边的一缕青丝。
    恐怖，好可怕的合道境剑修！
    赵无相和红拂此刻心中浮现出一个相同的念头。
    所幸有红拂为他掠阵，好歹让赵无相得以全身而退。
    两人并肩而立，看了彼此一眼，都打算再不藏私，立刻施展出自己的杀手锏。
    那小子的剑太过锋利，而且还有切割大道的功效，若是再和他试探下去，说不定真要死在这里！
    “动手！”红拂已被云逸两剑斩的没了心气，此刻干脆退至后方，以“流霞剑域”为赵无相打掩护。
    再看赵无相则双手掐出一个古怪法印，接着身边变化出一个又一个无面怪人，个个身上气势惊人，难辨真假。
    他这是打定主意，用蚁多咬死象的方法对付云逸。
    如今他渐渐吸收了玉无瑕留在体内的修为，最不缺的就是灵气，心想既然十个分身奈何不了你，那就成百上千，让你砍到双手发软！
    更何况还有红拂以剑域相助，她用力一抖衣袖，顿时无数红尘种弥漫空中，稍一触碰便会中了红尘种心术。
    这样一来两名合道境联手出击，攻守兼备，反观云逸孤身一人，就算剑术再强，灵力总有枯竭之时。
    没想到云逸面对如此攻势，不退反进，胸中更是生出万丈豪情。
    当初在逸仙湖他以一敌二，却不够痛快，只因玄甲偶没有脑子，神算子又压根是个不擅杀伐的修士。
    而今日，他终于可以放手一搏，用面前两人好好磨砺一番方圆剑的锋芒！
    云逸竖剑胸前，双眼微闭，脑海中莫名浮现出当年服下扶摇道果之后，看到的那番景象。
    南宫飞天的绝世剑招，每次自己修为境界有所精进，便会发现更为精妙之处。
    “去！”云逸突然发出一声清啸，将方圆剑抛入高空。
    下一刻只见宝剑扶摇直上九万里，不见踪影，却有无数破风之声随后从高处传来！
    万千剑气凝若实质，如星河倒悬，剑影层层叠叠，呈浑圆之势将红拂的剑域笼罩其中。
    正是合道境后现出真正实力的——天地睹方圆！
    云逸并指为剑，遥遥指向覆天阁两人，上接九天罡风，下引地脉煞气，生生将此处战场化作一方剑气纵横的囚笼。
    “喝！”赵无相和红拂施展全力，与云逸看似相持不下，实则没多久便隐隐现出颓势。
    可怜赵无相的无面分身虽多，架不住剑气更多，还来不及对云逸展开攻击，便被绞成血雾。红拂的流霞剑域更如破碎琉璃一般现出裂纹，连带着红尘种也碾成齑粉。
    红拂实在想不通，为何红尘种对那个年轻男子毫无作用。
    按理来讲红尘种并非毒物，就算百毒不侵的人也会中招。因为它乃是作用于人心之上，蛊惑心智，妙用无穷。
    就像是风景晨只是个化神境，中了红尘种之后修为突飞猛进，正是“情”之一字起了大用。
    可云逸面对那些无孔不入的红尘种却毫无反应，看到此情此景，红拂心中惊骇不已。
    她这招欺负过正道君子，引得禅宗高僧动了欲念，不曾想今日却对一个出身魔宗的毛头小子不起效果。
    殊不知飞天秘境之中，云逸与宋新瓷共同患难，每日都要照顾失忆的娘子，早已将他的心智磨炼到无懈可击。
    云逸凌空虚踏一步，所指之处剑雨如瀑倾泻，这一剑既出，便似以天地为卷、以剑意为墨，洒出一副写尽杀伐的泼墨山水！
    这一招既有天地睹方圆的神韵，更有王神来以画入剑道的精髓！
    眼看那成百上千的无面怪人越来越少，流霞剑域也摇摇欲坠。
    两人终于萌生了一丝退意。
    千算万算没想到两人联手都不是云逸的对手，那就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赵无相甚至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拼尽全力似乎都没能让云逸尽兴。
    那小子不知不觉已经成了他的“心魔”，碰上他就一定没有好事！
    红拂看了赵无相一眼，可惜对方没有五官，看不出他如今什么表情。
    但无论如何，自己这就打算跑路了！
    她身影如风往外冲去，没想到刚要冲出剑雨范围便被一道无形屏障拦住了去路。
    “什么情况？！”红拂抬头去看云逸，心中已是惊讶到无以复加。
    这一剑，居然还有玄机？！
    此时此刻，若赵无相和红拂可以抽身事外，从高处去看这招天地睹方圆，便会发现除了呈浑圆弧状的剑气之外，还有一个“井”字早就将两人包围其中。
    仿佛困兽，逃脱无门！
    不过红拂对此束手无策，赵无相却还有压箱底的本事。
    只见他不知何时戴上了一张面皮，整个人变作一个枯槁老者，看着行将就木，修为也随之低了不少。
    红拂：“赵无相？”
    赵无相立刻施展出这张面皮的大道，身体化作一道金光，转眼间便撞在了那道屏障之上。
    出乎意料的是，屏障居然还被他生生撞出了一个缺口！
    “金光遁？”云逸认出了这一招，心想赵无相真是狡猾多端，这种时候居然还有逃命的手段。
    红拂也打算照猫画虎从那处缺口逃离，可惜云逸却不打算放过这位“红尘道”。
    她的大道擅长蛊惑心智，若是留她一命，还不知将来要搅出何等风浪。
    于是云逸杀心顿起，万千剑气遥指红拂，方圆剑阵开始不断缩小，然后轰然落下！
    红拂咬紧牙关，心想既然你不想让我活，那老娘今日便干脆自爆大道，就算死也要害你道心不稳，从此再难修行！
    这就是合道境的棘手之处，他们已经与大道合为一体，动辄便要自毁大道，威力巨大。
    当初神算子临死前就用出一招乾坤倒转，这次云逸早有准备，眼看红拂即将自尽，他忽然指尖一划，一道剑光飞入虚空。
    几乎只用了眨眼的功夫，这道剑光便凭空出现在红拂身侧，以一种极为诡异刁钻的角度，精准落在她胸口正中。
    最为关键的是，中剑之处刚好是红拂的命门所在，她引以为傲的红尘道瞬间便被剑光打碎。
    竟是连自爆的机会都不给她。
    云逸大手一挥，万千剑光又纷纷倒悬着飞回九重天上，最终融合成戒尺模样的方圆剑，刚好落在主人手中。
    他遥遥看向赵无相的远遁方向，心想这次就放你一马。
    ‘不过你先后“坑”死了神算子和红拂，不知覆天阁中其他人会怎样看你。’云逸腹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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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8章 路过人间

    在没有见到云逸之前，苏承乾曾在心中想象过这位天才剑修会是何种模样。
    不过当他与苏青离开盘龙塔，刚好看到皇宫之中那场大战的尾声，还是发现自己想的过于保守了。
    这让苏承乾莫名生出一种“真是老了”的感慨，女儿成了合道境，让他大开眼界，而她的心上人更是令人惊叹。
    如此剑修手段，放在世俗已经与仙人无异了。
    漫天剑雨终于散去，将天上白云撕扯成一道道云霭，云逸执剑凌空如谪仙降世。
    此时的他已经撤去天衣无缝之法，故而下面一众看热闹的大臣终于看清了他的真实面容，
    才不是什么献王苏信。
    这样倒也合理，苏信就是个纨绔子弟，怎么可能短时间就成了剑仙？
    风景晨体内红尘种被破，返虚境修为随之一落千丈，整个人不堪承受，直接昏了过去。胖尚书见状连忙带着儿子告退，至于会不会被秋后算账，就只能之后再说了。
    云逸并未出手阻拦，在他看来风景晨只是覆天阁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自己没必要赶尽杀绝。
    再者说，老皇帝都已经醒了，这些烂摊子交给他处理简直再好不过。
    有个与秦相相熟的将军，名为江靖，主动凑上前问道：“这位剑仙什么来头？”
    秦定风故作神秘道：“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你个老滑头，果然早就知道献王殿下是他人假扮了对不对？！”
    “呃……算是吧。”
    “这么说来，之前在大殿行凶杀人，在东安城那场大火力挽狂澜的人，也一直都是这位了？”
    江靖说着说着忽然想起来一个人名，“此人莫不是云逸？当初还救过铁鸿！”
    秦定风惊讶道：“你居然知道他？”
    “呵呵，我和铁鸿都是戍边的将军，平日里喝酒吹牛没少听他提起。”
    江靖突然跳了起来，面色不愉道：“不对啊，他之前假扮献王的时候一直住在献王府，我闺女会不会被他糟蹋了？！”
    他的女儿正是献王妃——江妙锦。
    秦定风无语道：“省省吧你，咱们长公主和这位可是关系匪浅。”
    “啧，可惜了。”
    “你这老东西到底是觉得自己吃了亏，还是占了便宜？！”
    江靖撇嘴不再说话，心想献王那就是个小混球，哪里比得上这位剑仙公子哥。而且我家闺女虽然嫁了人，却一直还是处子之身，区区长公主有啥比不过？
    他越想越是心虚，觉得好像还真是比不了……算了算了。
    这边正说着，苏承乾在宝贝女儿的搀扶下缓缓走到这边。
    文武百官见到这一幕，纷纷瞪大眼珠子。谁也没想到因病退隐多年，不知所踪的老皇帝居然会在此时归来。
    苏睿率先冲了过去，见面立刻下跪磕头，脸上堆满笑容。
    他刚想说些什么，身后百官亦是紧跟其后，跪倒一片，苏承乾却淡淡地摆了下手，霎时满场鸦雀无声。
    老皇帝示意女儿松开自己，然后龙行虎步走到云逸面前，看着这个极有可能拐走自家女儿的年轻男子。
    岳父碰上女婿，他可不想落了气势，赞叹道：“好个以天为卷，以剑作笔！这般气象，真是令人惊叹。”
    苏青闻言轻笑，眼中流转着与有荣焉的骄傲。她素手轻挥，将此地残留的灵气散去，对云逸说道：“你没事吧？”
    云逸点了点头，然后对苏承乾行礼道：“见过皇帝陛下。”
    他虽然看不上苏睿那个臭小子，可对于苏承乾却相当尊敬。
    这位皇帝若不是遭人暗算，大夏、大炎的局面必定不会这般糟糕。
    苏承乾微笑打量着云逸，明明心中对他有些不爽，却架不住越看越顺眼。
    此子出手张弛有度，出招留有一份余地，分明是怕剑气伤及此处无辜百官。
    似他这般修为的人，已经很难有这样的心性了。
    只不过自家闺女一见了他，眼光便再也没有看过自己这个冤大头父亲，真是让人伤心。
    苏承乾抛去脑中繁杂思绪，笑道：“你是山上仙人，又不是世俗中人，没必要叫我皇帝。若是不嫌弃，喊一声世伯就好。”
    云逸自然听出老皇帝的言外之意，“世伯。”
    苏承乾满意地点了点头：“我还有些琐事要去处理，不如青儿你陪云逸随意转转。”
    既然他醒了过来，那么小皇帝苏睿也就可以老老实实交出大权了。
    大夏这些年积累了不少弊病，还需要一桩桩抽丝剥茧，着实是个费心费神的活计。
    苏睿见状也打算跟着姐姐一同离开，不过却被老父亲一把抓住后颈，“想跑？没门！”
    苏承乾看出苏青心系云逸，而且自身修为有成，多半不会留在世俗。那么苏睿就成了仅剩的继承人选，可由不得他孩童般胡闹。
    不过在醒龙胆的作用下，他的寿元应该不会太短，所以还有大把时间培养苏睿。
    也算是因祸得福。
    苏承乾转过身子，看向那片乌压压的文武百官，正如风吹麦浪般次第俯首。
    他淡淡说了句：“回去上朝吧。”
    说罢他便带头走入大殿，玄色龙纹衣摆仿佛扫过跪地群臣的头顶，无声宣告着一件事——大夏的天回来了。
    百官静默无声，屏息垂首跟在皇帝身后，余光只敢看向那双蟠龙靴踏过的玉石台阶。
    虽然多年未理朝政，但久居上位的压迫感仍让众人脊背沁出冷汗。就连以江靖为首的那些老滑头，此刻也大气都不敢出。
    何为天家气度？
    文武百官就算面对山上修士也未必如此毕恭毕敬，但对于苏承乾却是心服口服、五体投地。
    大夏经历献王、端王夺权，近年又与大炎摩擦不断，早已到了风雨飘摇的时刻。
    老皇帝的归来，简直给所有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
    苏青知道云逸对这些琐事不感兴趣，便说：“父皇恐怕要忙上一阵子了，你好不容易来一趟东安城，想去哪里逛逛？”
    云逸说道：“这皇宫属实没什么意思，宫规森严，透着一股压抑。”
    “要不要去献王府看看你家王妃？”
    “啊？”
    苏青掩唇轻笑：“妙锦这个小妮子也真是奇怪呢，当初求我许她与苏信和离，结果一直拖着没做，目前还顶着献王妃的名头。”
    云逸毕竟曾与那位聪慧王妃打过交道，立刻猜到她的心思：“她这是想要打着献王妃的名头，赶走那些狂蜂浪蝶。”
    作为东安城鼎鼎有名的美人，江妙锦和离的消息若是传了出去，还不知会让多少人动了心思。
    可她只想安心种花，最烦那些追求者。
    两人结伴往宫城外走去，途中宫人皆是低头不敢多看。
    虽然老皇帝回来了，长公主手中权势也要如数奉还。但谁都知道长公主最得帝心，如今她就是京城中最为金贵的女子。
    当然，那个被她挽住手臂的男子，更是贵不可言。
    云逸看了眼对于出外闲逛显得兴致勃勃的苏青，发现她终于放下了肩上重担，解开了心中死结，整个人焕然一新。
    竟是多了些少女般天真烂漫的感觉。
    嗯，应该是错觉，胸前份量哪里是少女比得了的。
    云逸努力忽视掉胳膊传来的柔软触感，此番出行也不御风，干脆随她慢慢悠悠出了宫城。
    上次离开东安城的时候，这里被大炎的人放了一场大火，烧得千疮百孔面目全非。
    如今看来已经修复如初，只是民间气氛有些凝重。
    毕竟大夏大炎摩擦太多，常有即将开战的传闻，局面仿佛一触即发。
    再加上有心人刻意散布各种传闻，包括长公主命里带煞，克死了老皇帝和自家兄弟这种离谱谣言。
    苏青微笑道：“既然父皇回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对苏承乾颇有信心，相信只要有父皇在，大夏面临的难关自会攻破，之前遗留下来的问题也会迎刃而解。
    其实又何止是她，整个大夏都对苏承乾有着一种近乎狂热的信任。
    一队人马从宫城中涌出，四散往城外纵马狂奔，一边跑一边将老皇帝苏承乾归来的消息传遍京城。
    紧接着他们还要分别去往大夏的四面八方，将这个消息带到每一寸大夏疆土。
    东安城的百姓得了消息，方才的阴郁气息一扫而空，转眼就变得乐呵起来。
    有些人更是为此打算大醉一场，听说醉仙楼那边都提前开门营业了。
    云逸目睹此情此景，心想若是没能救活苏承乾，大夏多半会变成一个把苏青拖累致死的累赘。
    而且还有覆天阁虎视眈眈，这里迟早有一天会落到他们手中，等到天柱尽数崩毁……人间处处都是战争，生灵涂炭，以命祭天。
    所幸苏承乾作为大夏的定海神针，可以护佑此间安稳。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出在大炎王朝了。
    之前秦定风入殿之前，曾对云逸说有要事相商，想必是鹿紫薇那边有了消息。
    云逸盘算道，若是大夏、大炎都能朝局稳固，民间一片安详，这样一来就算天塌了，也未必是最坏的那种情况。
    两人一路闲逛到献王府附近，刚好路过一处豆花摊。
    有个人倒是让云逸出乎意料，那就是窦笠那位勤劳的娘亲，居然还在这里摆摊卖豆花。
    一碗只赚一文钱，生活不可谓不艰苦。
    可是云逸记得，自己将窦笠带去葬剑谷修行之前，曾来见过窦母，还留下了一笔钱，叮嘱她有事就去找献王府帮忙。
    却不知她为何还要过着如此清贫的生活。
    苏青对云逸在东安城的动向处处留意，自然也知道窦笠和他娘亲的事情。
    她解释道：“妙锦与我说起过这位小娘，说她不要别人帮忙，钱财一律不收，房子也不肯要，依旧在这里卖着豆花。”
    云逸笑道：“这是因为她无比相信自己的儿子，所以她不会欠下任何人情，以免将来儿子成了修行中人，却要被她这些俗世人情连累。”
    “她……竟是这样想的？”
    “这就是我偶尔喜欢重回世俗走走的原因，比起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世俗百姓的处世之道会经常点醒我——勿忘初心。”
    天界高于人间，修行界高于世俗界，这世道从不公平。
    但是云逸觉得，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处世之道其实本质并无差异。
    老板娘并不认得云逸，她只见过“献王苏信”，故而并未留意那两个仪表不凡的人，也不上去揽客。
    却没想到云逸居然主动要了两碗豆花，带着苏青在街边吃了起来。
    苏青依旧善解人意，轻声说道：“你是不是很喜欢现在的人间？”
    云逸：“谈不上喜欢，偶尔还觉得这世道真是糟糕透顶。只不过，它都已经这么糟了，那就最好不要变得更加差劲了。”
    “真是嘴硬，明明就是舍不得。”
    “你不也是一样，放着好好的苏仙子不做，非要蹚世俗浑水，把自己弄的疲惫不堪。”
    两人相视一笑，对于这件事的看法还真是一模一样。
    有一类人就是如此，能力越高，责任越大。但他们并不觉得这是一种压力，而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俗话说天塌了有人顶着，说的就是这类人。
    云逸虽然不愿承认，但从他下定决心要与覆天阁掰掰手腕之后，他就已经成了这种人。
    包括天界的宋新瓷也是如此，她所做到的忘情，亦是一种极致的无私。
    吃完豆花，云逸和苏青又去了一趟献王府，与江妙锦打了个照面。
    这位献王妃光彩照人，一眼就看出那两人关系更进一步，却没有主动点破。
    她好不容易碰到了旧友，迫不及待地显摆起了自家后花园。
    如果说种花种草也有境界高低，江妙锦很有自信，自己起码也是个合道境。
    云逸不想扫了她的兴致，便好好观赏了一番，不过目光掠过某个角落的时候，还是认出了那株自己曾送给她的“胡不归”。
    江妙锦神色如常，说道：“过些日子我就要去正气宗修行了，到时候这些花花草草不知道能不能带过去。”
    云逸：“去正气宗？”
    江妙锦：“怎么，难道你们葬剑谷也打算收我为徒？”
    “朱雀倒是应该很喜欢让你喊她师父。”
    “哼哼，想得倒美，我在正气宗辈分可大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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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9章 紫薇之邀

    云逸只知江妙锦与正气宗有段渊源，不然她手中也不会有可以驱使神霄道霆霓仙子的信物。
    不过这段渊源具体是什么，江妙锦却从未说过。
    她今日依然打算卖关子，乃是故意为之，特意来气一气云逸。
    没想到云逸倒是洒脱，既然对方不说，他便也不再问，笑着说道：“又不是就你一个人在正气宗有人脉，我也有的。”
    江妙锦不信：“你一个魔宗中人，还能结交正道人士？”
    “实不相瞒，我结交的那人名叫封默。”
    “我看你是疯魔了还差不多。”江妙锦瞪了他一眼，转而又问：“真认识？”
    云逸两手一摊：“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江妙锦：“那可太多了。”
    他俩加上朱雀也算共同生活过一段时日，虽说一直相敬如宾，保持着一种微妙默契。不过对于对方的脾性却是再了解不过。
    当初云逸假扮苏信，谎话连篇，嘴里难得能有几句实话。
    云逸聊起正事：“你打算何时上山？”
    “可能还要一段时间，我爹刚好回京述职，我打算再陪他一阵。”
    “也好，一入修行催人老，下次见面不知是何光景了。”
    “怎么听你好像话里有话？”
    “正气宗说不准会有一场大戏，到时候我也要过去凑凑热闹呢。”
    “什么大戏？！”吃瓜向来是女人的本能，江妙锦也不例外。
    就连一旁只顾赏花的苏青也竖起了耳朵，对此很感兴趣。
    云逸却也卖了个关子作为“回报”，“时候一到，你自然就知道了。”
    江妙锦衣袖一拂：“嘁，没劲。”
    “哈哈，你去正气宗前，别忘了抽空去葬剑谷看看朱雀，她可是经常念叨你呢。不然等到你成了正道仙子，到时候再想见朱雀可就难了。”
    江妙锦直接下了逐客令：“行了行了，我可没有那些门户之见，上山修行只是闲着无聊而已。你和长公主没事就快点走吧，我还要想个法子把花花草草全部搬走呢。”
    既然如此，云逸和苏青便相视一笑，携手离了献王府。
    江妙锦望着那人背影怔怔出神，喃喃自语道：“又不是喜欢的花一定要开在自家院里，何必那么执着呢。”
    ……
    赵无相化作枯槁老者，以金光遁舍命狂奔，总算是离了东安城。
    他倒是没有亲眼见到红拂的下场，可想来结果应该难逃一死。
    红拂的底细他最是清楚不过，已是被云逸逼上了绝路。
    “唉……”赵无相一阵伤感，一想到神算子和红拂都算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心中对云逸便多了几分哀怨。
    说来倒也有趣，他并不痛恨云逸，只是内心颇有怨言。
    或许是受到了玉无瑕的影响，赵无相不仅对云逸生不出恨意，连与他生死相搏的念头也不算坚定。
    “阁主总共就吩咐我办了几件事，结果全都砸在了这小子手里。不知道是不是我上辈子欠他什么，这辈子遇上他便要倒霉。”
    赵无相郁闷不已，一时也不想回覆天阁。
    一想到自己扫兴而归，不免会被那群眼高手低的家伙损上两句，他已经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了。
    他自我安慰道，世俗王朝毕竟只是覆天大计中“无足轻重”的一环，阁主神通广大，等到了需要的时候，总能想出法子解决了他们。
    想起覆天阁主，赵无相心中不免疑惑。
    只因阁主已经神秘消失有段时间，覆天阁中其他人也不知阁主去向，只记得他最后说过一句——
    “计划如常进行，关键在于绝天涯和正气宗的两根天柱，其他事情则可以暂且放放。”
    破军、天狼两位飞升境应该知道阁主下落，不过破军性情古怪，不似萧布衣那般好打交道，赵无相也就没问。
    至于“天狼”，此人身份至今依然成谜，之前出手打碎天柱也是独自行动，并未留下任何线索。
    赵无相心想，就算云逸你能在大夏力挽狂澜，看似总算胜了覆天阁一局，可这只是最微不足道的棋盘一角。
    那一根根天柱才是重中之重，你却只能目睹它们被依次打碎，无力阻止。
    ……
    殊不知云逸其实心中早就做了决定。
    面对覆天阁这种庞然大物，想要彻底阻止他们简直难如登天。
    就拿正气宗的天柱来说，作为九道天柱的最后一处，又有老天师坐镇看守，就算飞升境过去也讨不了好。
    到时候覆天阁主必定会亲自动手。
    还有一点让云逸觉得没必要执着于与覆天阁斗个你死我活，乃是自家师父王神来的态度。
    王神来到如今也没有与覆天阁主拼个你死我活，说明两人的观念虽然不合，却远远没到需要分出生死的程度。
    既然如此，云逸觉得自己只要多为世俗人间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就算“仁至义尽”。
    他与苏青又在东安城溜达了一阵，本来想去醉仙楼买些酒水，不过收到了宫中来信，得知大朝会已经散了。
    于是两人便打道回到皇宫，在宫人的带领下去了老皇帝的书房。
    秦定风也在那里恭候多时，看着神清气爽，显然给苏承乾出谋划策的感觉，远远要强过辅佐苏睿。
    苏承乾忙着低头看奏折，如今他需要快速接受大秦王朝的点滴变化，头也不抬说道：“秦相有事要和你说，你们先聊。”
    他这人没什么皇帝架子，秦相与他共事多年，早就了解他的行事风格。
    于是秦定风“抛下”皇帝，转而对云逸说道：“云公子之前托我查的那个人，我从天枢院翻找出了一些线索。”
    云逸：“还请秦相赐教。”
    “那人出自五百年前惊鸿一现的‘天傀宗’，擅长制作精妙法器，炼制傀儡的手法也颇为独特。不过知道天傀宗的人少之又少，只因他们触犯到了某些忌讳，忽然一夜之间荡然无存。”
    天傀宗的下场倒是让云逸想起了铸剑山庄，两者都是遭受了一场无妄之灾，被某种力量从人界抹除。
    秦定风解释道：“相关信息实在太少，我只能通过凤毛麟角略作推测，天傀宗应是研究出了摒弃肉身，将魂魄完美附着于傀儡身的法子。”
    云逸惊讶道：“肉身乃是修行之本，如何抛弃？”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他们肯定是找出了一条另类的飞升方法，才会因此引来祸事。”
    秦定风接着说道：“对了，我还将此事告诉了小师妹。她亦是为此耗费不少心神，昨日传信过来，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云逸洗耳恭听。
    秦定风说道：“天傀宗牧郎，就是覆天阁的破军。
    按照记录，天傀宗覆灭后没有留下活口。如果有人可以从中侥幸逃出，又是飞升境的修为，那他多半就是天傀宗的最后一任宗主——名为牧郎。
    最为关键的是，小师妹怀疑此人目前就在大炎。”
    这让云逸心生感慨，也不知道覆天阁主从哪里搜罗出了三个与天道有着“深仇大恨”的飞升境，一个个神秘无比。
    不过若非如此，他们也不可能接连打碎人界天柱。
    同时云逸也觉得大炎那边的事态有些出乎意料，原本以为不过是合道境兴风作浪而已。
    如今看来，那边恐怕还有一个飞升境。
    不知鹿紫薇如何查到这些消息，应当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她既然如此热心调查，还拜托秦定风帮她传信，那便等于在给云逸传递一个消息。
    欠我的人情，你该还了！
    秦定风悠悠说道：“除此之外，有件事小师妹没让我讲，我却觉得有必要跟你说上一声。”
    云逸看秦相面带笑意，猜测应该是件好事。
    他说：“前些日子小师妹回了一趟天枢院，已是入了合道境。”
    “她竟这么快就合道了？”云逸还真是惊讶无比，想不通鹿紫薇为何突然做到此事。
    按理来讲，鹿紫薇与秦定风分别辅佐大炎、大夏，两人之间有大道之争，要以一方王朝的彻底落败才能换取合道契机才对。
    秦定风说起此事毫无嫉妒，唯有赞赏，他说：“只因小师妹已经跳出原本的棋盘，眼界落到了一方更为广阔的棋局之上。”
    云逸恍然大悟，如此说来，鹿紫薇合道成功还与覆天阁有着直接关系。
    她在浮生密藏初次接触到覆天阁，而后又经历了“磔刑计划”，终于彻底确定两大世俗王朝的背后有只无形大手。
    当她决定不再计较一国之得失，便为自己争取到了另一条大道。
    秦定风：“丘夫子说过，如今乃是多少年不曾有过的大争之世，人间会出现许多妖孽天才，更有无数前所未有的大道纷纷冒头。其实关于这一点，从宋新瓷和封默的横空出世便可说明。”
    云逸深以为然，换做以往“合道境”都是开宗立派的高人。
    绝对不像现在，颇有“返虚多如狗，合道遍地走”的架势。
    秦定风：“以前我也不懂到底什么才是大争之世，现在却有些懂了。随着那些天柱被损毁，地脉异动加剧，可人间的灵气也浓郁了不少。”
    云逸：“最关键的是，天柱破碎后化成至精至纯的灵力，会让人无形之中受益匪浅。”
    似是天枢院的鹿紫薇，浮生寺的不戒和尚，扶摇宗的苏青、伯约……这一代弟子修为堪称突飞猛进，便是因为受了实惠。
    还有天残门的云无翳，身体残缺却找到合道契机，葬剑谷的朱雀领悟“画眉道”，亦是合道近在眼前。
    甚至魔尊易天行也是偏偏在这大争之世找到了破境之法，险些让他立地飞升。
    由此可见虽说九道天柱尚未全部损毁，可修真界其实已经隐隐有了“天翻地覆”的征兆。
    秦定风问道：“云公子接下来是否要去一趟大炎？”
    云逸反问：“鹿紫薇让你问的？”
    “并非如此，她早就笃定你一定会去。”
    “啧，碰上这种过于聪明的女人，还真是让人不太痛快。”
    “呵呵，小师妹不止一次提过与你乃是同道中人，或许这就是你们之间的默契吧。”
    云逸心想大夏这边有苏承乾坐镇，已无后顾之忧。可若是大炎那边不得安生，一意孤行想要掀起战事，那还是免不了生灵涂炭的下场。
    苏青一直保持沉默，却听到了刚才那番对话的关键之处，问道：“那个牧郎乃是飞升境？”
    “没错，我与他之前就打过一次照面，不过他忙着破坏天柱，并未抽出手来对付我。”
    “那此去大炎岂不是相当危险。”
    “风险不小，不过按照我的推测，飞升境还要留着力气攻打天柱，因此处处掣肘，没法真正大开杀戒。”
    云逸冷静推测道：“而且破军和大炎到底是何关系，又在其中动了什么手脚，这些都要劳烦鹿紫薇帮忙解惑了。”
    在他认识的诸多红颜之中，鹿紫薇算是云逸发自内心钦佩的那位。论智谋，云逸都觉得自己只是擅长阴谋诡计，鹿紫薇却是更擅阳谋。
    苏青忽然说道：“我和你一同过去。”
    “什么？！”
    云逸和苏承乾异口同声道。
    说完两人还四目相对，云逸眼中满是惊讶，苏承乾则是恶狠狠瞪了对方一眼。
    苏承乾说道：“爹才刚醒，你难道不想多陪陪我？”
    苏青却说：“眼下大炎局势比大夏还要凶险万分，我绝对不可能让云逸孤身一人前去涉险。”
    云逸：“我倒也不算一个人，那边不是还有鹿紫薇嘛。”
    “那我就更不放心了。”苏青态度难得坚硬。
    仔细想来，上次东安城那场大火，长公主就与大炎国师不太对付。或许两人那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故而十分讨厌对方。
    毕竟除了世俗身份之外，两人还分别是扶摇宗和天枢院最出色的年轻一代女弟子，常常被人放在一起比较。
    苏承乾紧皱眉头，苦着一张老脸，他对女儿脾气简直再了解不过。
    只要她做了决定，那就谁也无法让她更改心意。
    因此他只能选择把怒火暗搓搓发泄在云逸身上，瞪了他一眼又一眼。
    都是你拐走我家闺女，还要去大炎那种凶险之地，万一出了事看我找你算账！
    云逸轻声问道：“一定要去？”
    苏青点头，一个“嗯”字，大有上刀山下火海也要陪着心上人的架势。
    “好，那就一起。”云逸情不自禁抓住了苏青的手，害得苏承乾更是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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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0章 一桩婚约

    正气宗，天师府。
    府上大门紧闭，隐隐传出争吵之声。外面的弟子已经自觉离开，还不忘把周围有可能听到声音的人全都清理走。
    不过与其说是争吵，倒不如说是只有一人较为激动。
    正是风露门的现任天师钟宛心。
    她眉头紧皱，声调比平日里说话高了不少，可见此刻是真的动了肝火。
    “您的意思是，二十年前您在山下找到一个命格与封默很合适的女娃，还擅自给他们两个订了娃娃亲？！”
    老天师倒是神色如常，悠悠哉哉，说道：“具体年头我也记不清了，人老喽，记性也不好喽。”
    “年份不是重点！”
    “哦，好好好。”
    “虽说封默是您带回正气宗，您给他操办人生大事也算合理，可这种事情是不是起码提前跟他说一声？”
    “我告诉你，就是为了让你转告他嘛。”
    钟宛心气得俏脸通红：“当是什么好话吗，让我去说！”
    老天师使出了激将法：“你该不会怕徒弟，不敢说吧？”
    好家伙，这句话更是戳痛了钟宛心的痛处。她今日刚好喝了几坛仙酿，整个人处于半醉不醉的状态，因此说话有些难听。
    老天师干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心想一个两个就知道找我这个老人家诉苦、发火，一点都不知道尊老爱幼。
    就在前不久姜红叶还过来闹过一阵，说什么举办了一场灭魔大会，若是老天师不肯出面主持公道，她们神霄道当仁不让了。
    老天师自然没兴趣，目前魔宗死了魔尊，兴不起多大风浪。再者说了，他经历过数次正魔大战，早就看透了其中本质，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过姜红叶不知搭错了哪根筋，这次非要把事情搞大。老天师劝不住也懒得劝，便干脆随她去了。
    至于龙虎山和风露门要不要参与此事，老天师也不表态，只说任凭姜红叶自己去当说客，若是能成他也不会阻拦。
    老天师说这话的时候实际有些亏心，因为他知道若是其余两脉也同意参加灭魔大会，姜红叶也不至于闹到天师府。
    这人一旦活得久了，就容易“老奸巨猾”，没办法的事。
    姜红叶闹了半天也没达到目的，气呼呼地离开。老天师前阵子收到“江靖老弟”的一封信，一拍脑门想起还有这么一件事，便把钟宛心叫过来说话。
    没想到又被数落了一通。
    对于钟宛心的种种反应，老天师表示理解，所以也就任她发些牢骚。
    说起封默的这门娃娃亲，其实老天师当年也是随手为之，压根没想到能有什么后续。
    话说回来，主要还是二十年前的一段往事，大夏王朝的一处城镇闹了瘟疫。病情透着古怪，愈演愈烈，而且寻常修行中人都拿它毫无办法。
    当年江靖就是负责守城的将军，一直尽心尽力照顾着城内百姓。
    虽说按照军法，城门依旧闭锁，不可进出，却也不像之前遇上类似的事情——直接一把火烧了完事。
    可如此一来，江靖便把自己也搭了进去，眼看整座城镇即将失控。
    未曾想其中住着一户人家，竟然刚好就是霆霓尚在人间的爹娘。
    霆霓那时已经入了神霄道，修为小有所成，便打算回去探亲，结果就碰上了这么一摊子烂事。
    她被江靖拦在城外，心中自是着急不已，便想着亲手解决这场瘟疫，没想到力有不逮，还差点惹祸上身。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霆霓回正气宗搬救兵，老天师这人向来护短，刚巧静极思动，便亲自走了一趟。
    有他这位活生生的飞升境出马，自是药到病除。
    城中百姓纷纷称呼老神仙，感恩戴德，老天师这人倒也奇葩，乐呵呵的不肯离开，反而还与守城的江靖成了忘年交。
    那年江靖老来得子，乃是一个水灵灵的女儿，从小就看着漂亮，透着一股子机灵劲。
    最关键的是，老天师眼光独到，一下子就看出女婴乃是天生的“玉女”命格。
    此命格心地纯良，贵不可言，乃是天生的修行苗子。
    更巧的是，前阵子老天师刚把一个“金童”命格的男孩带回了正气宗，目前就在风露门修行。
    他当时喝了二斤“马尿”，酒不醉人人自醉，顿时起了收徒的心思，想要把江家女婴带回山上。
    按理来说，这种机会凡人求之不得，可江靖再次展现出了异于常人的一面。
    他死死抱着女儿就是不肯，还说此事要等到小女长大了，自己再做决定。
    老天师转念一想，也算合情合理，毕竟封默在世上已无亲人，这个江家女婴却是父母健在，就算真要修行也不必急于一时。
    要问谁是三界最好说话的飞升境，当属正气宗老天师。
    他不摆架子，也不把话说绝，而是给江靖留了一条后路。
    他直言自己有个徒弟与江家女婴命格相生，乃是天生一对，若两人将来结为道侣，也是一桩美事。
    江靖一听要结下娃娃亲，顿时更不乐意了。
    老天师安抚道：“这事又不是一定要成，我就是为这段因果留个伏笔而已，再者说你家闺女未必想要上山修行呢。”
    江靖厚着脸皮问道：“那万一她将来有了心上人，老仙人不会棒打鸳鸯吧？”
    老天师：“你这就把人看轻了，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我活了一把年纪若是还不知道，还不如立刻埋土里算了。”
    “老仙人高明！”
    “哼哼，今儿我就把话撂在这里。正气宗永远为你家姑娘敞开大门，她何时想来修行，我们都收。至于婚事我也就是一提，到时候两人若是看不对眼，那就当我没说。期间她若是有了心上人，那也与正气宗无关。”
    “您这么说我这颗心就放下了……不过，唉，就怕她到时候入门时间晚，再被人欺负。”
    “无论她何时入门，我都亲自带她，我看谁敢欺负！”
    这对忘年交用一顿酒的时间，就给江家女婴的命运留下了许多可能。
    只是江靖没有想到，女儿长大之后，有些预测应验了，有些却事与愿违，而且走向了另一条更难掌控的道路。
    江妙锦天生喜爱花花草草，寻常男子压根入不了她的眼，当时江靖还觉得或许真是命运使然，只有那个“金童”才能配得上自家女儿。
    可后来老皇帝因病退隐，朝局混乱，江靖作为护国将军，被迫卷入党争内斗。
    不得已之下只能把女儿“嫁”给了献王苏信，以求自保。
    事实证明他如此做法并无错漏，比如铁鸿铁将军没有女儿，又不肯站队，若不是命好碰上云逸，恐怕早就死了。
    所幸江妙锦聪慧无比，利用自家与正气宗的那段“渊源”——说白了就是一顿酒，以及霆霓当年留给父亲的信物，成功与献王苏信做了一笔交易。
    两人相敬如宾，并无夫妻之实。如此一来，对于江妙锦来说不过是换了个种花的地方，也算可以接受。
    本以为江家与正气宗的约定就此作罢，江靖也没脸再提。
    谁想到后来献王苏信死了，江妙锦恢复了自由身不说，还突然转了性子，居然愿意修行了。
    殊不知她这是因为结识了云逸与朱雀，见他们两人在那场大火中救了许多无辜，这才心生向往。
    江靖向来最听女儿的话，因为女儿从来不会让他为难，包括当初嫁给献王都是她自己主动提出。
    于是二十年后，已经老去的江靖厚着脸皮给正气宗修书一封，说了小女想要修行之事，还把“此前已经成过亲，虽已和离，不如婚约还是做罢”也写在里面。
    说实话他其实并不觉得老天师会答应此事，老仙人活了那么多年，没准早就忘了人间还有个“玉女”命格的娃娃了。
    没想到不久后江靖就收到了回信，
    正气宗一诺千金，说要收徒就要收徒。
    至于婚事与收徒那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
    大气！
    不愧是正道魁首！
    不过老天师现在就很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非要说什么大话，要什么面子，现在还要被一个小辈劈头盖脸呵斥。
    钟宛心怒道：“都已经嫁过人了，你怎么还给封默网罗这种婚事？”
    老天师嘟囔道：“你这话就有失偏颇了，甭说人家女娃嫁过人，就是生过孩子了，命格和封默相配就是相配。”
    “合着您老人家只看命格？”
    “主要是江靖老弟太会哄人，我也是下不来台阶。”
    钟宛心：“事先说好，我对这个女子没什么意见，但婚事必须让封默自己做主。”
    老天师：“你是他师父，当然要管管他的婚事了，什么都听他的那不是胡闹吗？”
    “您还好意思说我胡闹？这事万一捅出去，还不知道正气宗要生出多大的乱子！”
    “没这么严重吧？”
    “龙虎山男修居多就不说了，信不信神霄道的霆霓和楚巧巧就要闹事！”
    “巧巧那丫头不是和袁多情凑一对了吗？”
    钟宛心怒不可遏：“你看看你，又岔开话题！”
    老天师自知理亏，干脆不说话，任她发火。
    ……
    钟宛心借着酒劲大发雷霆，回到风露门的时候酒已经醒了，却开始头疼不已，心想封默什么脾气我还不知道？
    他从不违抗师命，打小就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
    老天师当年救他于水火之中，又好心给他谈了一门亲事，就算江家姑娘是个满脸麻子、嫁过三四五六次人的那种，封默都一定会娶。
    这叫牺牲自我，成全老天师的面子！
    可钟宛心却心里极不舒服。
    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宝贝凭什么要你安排婚事，再说了，封默年纪还小，道侣什么的对他来说还太早了。
    一道声音从耳边幽幽响起，“师父，我年纪不小了。”
    钟宛心吓了一跳，“我刚刚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你每次有烦心事就喜欢嘟嘟囔囔，不过我只听到了几句。”
    “那你也听到老天师给你许了娃娃亲这件事了？”
    封默一愣：“这倒没有。”
    钟宛心立刻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把自己在天师府的所见所闻通通讲了一遍，还不忘把江家姑娘渲染成母老虎。
    封默没有插话，只是仔细听着。他看师父似乎有些头痛，便站到她的座椅身后，为她轻轻按着头部穴位。
    他从小就经常这样孝敬师父，故而钟宛心并未觉得男女有别，仍然数落着老天师的不是。
    师父具体说了什么，他只当耳旁风，听是听了，却没往心里去。
    不知为何，今日指尖触碰到师父的时候，他便心神有些荡漾。尤其是穿过青丝，偶尔碰到她的肌肤，让封默情不自禁动作更温柔些。
    说实话，最近这段时间封默也有许多烦心事。
    虽然搞定了楚巧巧师妹，但姜红叶非要搞什么灭魔大会，封默当初在天师府主动拒绝此事，因此多有关注。
    一想到正气宗即将与云逸发生冲突，他就生出一种手心手背都是肉的感觉。
    再者风露门上上下下全都由他打理，师父只负责扮演吉祥物。就连当初从妖都为她带回来的那头小兽，没过几天便被玩腻了，如今全由封默照顾。
    钟宛心只负责偶尔心血来潮，过去逗弄几下。
    也不知道封默这些年是如何在一边忙于俗务，一边默默修炼成合道境的。
    他心不在焉，连自家师父唠叨完了都没发现。
    钟宛心：“封默？”
    封默立刻回神：“是不是渴了，我给你倒茶。”
    “你等等，我刚才跟你说的事，你到底怎么想的？”
    “既然老天师做过承诺，那么江家姑娘上山修行就是名正言顺，谁也不能出手干预。”
    “那你俩的婚事怎么办？你真打算娶她？”钟宛心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不善，只不过并没有半点威严，反而有些小女子吃醋的神态。
    封默一时看得痴了，两眼发直，还从未见过师父这样的神情。
    钟宛心恨铁不成钢：“这是已经开始畅想婚后生活了？！”
    “没有，我不娶。”
    “我可告诉你，命格这东西准是准，却未必一定都是好事……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封默低下眉眼，努力抑制着表情：“我不会娶江家姑娘的。”
    钟宛心顿时眉开眼笑：“那万一她生得极美，性格也好，你对她一见钟情了呢？”
    “不会的，老天师那边我会亲自去说。”
    “宝贝徒弟真是长大了，现在这么有主见，不错不错。”钟宛心说得口干舌燥：“别上茶了，弄些酒来。”
    封默却板着脸：“少喝点吧，我这就去天师府一趟，免得节外生枝。”
    他走时不知怎么想的，居然伸手轻轻捏了一下自家师父的脸。
    这动作看似只是无心之举，放在小时候不会觉得有什么，可今天钟宛心却呼吸一窒，久久回不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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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1章 各怀鬼胎

    话说江妙锦本来打算在家中小住几日，陪一陪休沐归来的老父亲，然后便启程前往正气宗。
    没料到老皇帝苏承乾强势归来，自家老爹顿时松了口气，再不用像是之前那样战战兢兢。
    江靖当年征战无数，与老皇帝关系莫逆，再加上一个秦相，三人关系堪称君臣典范。
    因此江老将军趁机告了献王苏信一状，为自己换了一道可以送女儿去正气宗的旨意，回家之后兴奋不已，打算亲自驱车送女儿“上学”。
    江妙锦正愁行李太多，也不和父亲客气，立刻装了满满一车。
    江靖吐槽道：“你要是早点修行就好了，人家用小戒指随便一装，就把你这些玩意通通带走了。”
    女儿却不接话，而是说道：“这次算你聪明，居然知道暂离朝堂。”
    “啊？爹没想那么多啊，啥意思？”
    “你……老皇帝这次回来，一定会清理朝堂内外，说不定还要对大炎动手，你若不走迟早要沾上满身泥巴。”
    “合着我这顿闹腾还有意外收获？”江靖立刻作出决定：“那咱们得赶紧走，陛下这人说话向来不算数，没准睡上一觉就反悔了。”
    父女两个稍一商量，觉得早走晚走没什么区别，于是当即出发离开了东安城。
    朝堂上不知要死多少人，此时还是离得远一些最好。
    没看到长公主要走，皇帝陛下都没有强留吗，不就是为了让女儿置身事外，保留贤名。
    老东西心眼坏得很！
    江家父女没带侍卫，就两个人悠悠赶路。
    不过在去正气宗之前，江妙锦还按照约定走了一趟葬剑谷。
    朱雀一见到这位姐妹，顿时喜笑颜开：“妙锦你怎么主动来找我啦，是不是想我了？”
    江妙锦调皮道：“云逸说你对我思念成疾，让我无论如何都要过来看看~”
    “哎呦，我这些日子一想到你就胸口痛，你快让我摸摸。”
    “疼的人明明是你，你摸我干什么！烦人，把爪子拿开！”
    多亏江靖身份特殊，没有登山拜访，而是留在山下城镇落脚，否则这对姐妹肯定不敢如此放肆。
    朱雀早就接到了云逸的传信，得知他要去大炎一趟，因此对于那个男人在做什么，身边又有哪位红颜相伴，她是只字不提，懒得关心。
    江妙锦则是对于葬剑谷这种山清水秀的地方很是喜欢，对窦笠、叶念依、南宫灼灼等人也十分亲切。
    朱雀一听她要拜师正气宗，立刻说道：“我们葬剑谷也不差的，你干脆留在这边修行算了。”
    南宫灼灼凑热闹道：“也可以考虑一下我们飞天门。”
    她闲着无聊，便打算在飞天秘境开发一个门派，猴老大、芝老二、驼老三都是长老，自己当掌门，叶念依当二掌门。
    就连门派的大弟子人选她都定好了，当属窦笠。
    只因他听说飞天门的时候，表示“俺选南宫灼灼当掌门，她才是众望所归。”
    没想到江妙锦真的有些动摇，毕竟哪个宗门对她来说没什么区别，她脑海中也没有正道魔宗的偏见。
    不过最后她还是没有答应，如此考量有三重原因：
    第一，云逸说正气宗有大热闹可以看，她可不想错过；
    第二，老天师破格收自己当弟子，这是天大的恩情，自己绝对不能反悔让父亲难做；
    第三，当年献王苏信就拜师葬剑谷，还得了一把邪啮剑，她不想和那个臭男人出身同门。
    至于飞天门，听个乐呵也就罢了。
    江妙锦心里这么想，嘴上说的却是：“你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引狼入室？”朱雀一愣，随后洒脱道：“狼可多了去啦，又不差你一个！”
    叶念依顿时面红耳赤，小丫头真是不经逗。
    江妙锦笑道：“开玩笑的，你家云逸又不是什么香饽饽，我才不稀罕呢。”
    南宫灼灼刚才一想到云逸有些出神，这时才回过味来：“什么香饽饽？我有点饿了。”
    说着说着，几个女子又是笑闹一番。
    等到江妙锦再次启程，朱雀特意送了她一只“乾坤小袋”，帮她把不便跋山涉水的行李收了进去，说等她开始修行，自己就可以打开取用。
    再说了，实在不行拜托正气宗的师兄师姐也是小事一桩。
    而且葬剑谷到正气宗路途遥远，途径数州之地，若是让这对父女长途跋涉，不知多久才能赶到正气宗。
    本着送佛送到西的精神，朱雀决定亲自送她一程，还从谷里牵走了一匹灵兽用来拉车。
    ……
    蓝真心自从与云逸、苏青分别之后，便觉得人间很是无趣，一时间居然有些迷茫。
    连之前最喜欢的毒术也懒得钻研。
    没别的，就是腻了。
    她独自打道回府，万毒教一如往常，即便她不在家也没什么变化。
    一众弟子见了教主只会拍马屁，连个能说两句贴心话的人都没有。
    也不知道一个个眼睛都怎么长得，只能看出教主修为又有精进，却看不出她装着少女心思，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吗？
    就没人知道过来问问，教主是不是有心上人了？她也好顺着话题，与人点评一下云逸这个魔宗新秀。
    啧，没劲。
    蓝真心闲着无聊，想起云逸还叮嘱过自己走一趟阴神宫，决定干脆这就过去看看。
    公孙无恙是魔宗出了名的老王八，遇事就躲，能活这么多年全靠“怕死”两个字。
    就连阴神宫也被他藏在一个极难找到的地方，收徒更是精挑细选，只要那种不惹是生非的弟子，而且贵精不贵多。
    因此这么多年阴神宫都没有出现一个拿得出手的徒弟，整座宗门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当然，事实上这些都是蓝真心的“偏见”。
    阴神宫作为魔宗中的隐世宗门，如蛰伏于阴影中的巨兽，其宗门所在更是被重重秘法遮蔽，难以窥见踪迹。
    正是宗门秉持着“明哲保身、避祸为先”的宗旨，这才成了五大宗门之中最悠久的那个。
    门下弟子寥寥，却皆是精挑细选之辈，心性淡然，行事低调，稍有争强斗狠之嫌者皆被拒之门外。
    不过这般极端谨慎的收徒之道，虽令阴神宫避开了无数劫难，却也如一潭死水——门下既无惊才绝艳之辈崭露头角，亦无搅动风云之能，这些年已经渐渐在魔宗边缘化。
    除此之外，宗门内外还常年笼罩在诡谲静谧的氛围中，由宗主带头，弟子们终日沉迷魂魄的修炼之法，与外界格格不入。
    等到蓝真心赶到阴神宫，得知自己来得十分不巧，宗主居然正在闭关。
    还听说葬剑谷派来当说客的剑臣已经等了半个月。
    蓝真心顿时不太高兴，“闭关？闭哪门子的鸟关！死到临头了知不知道！”
    她这话虽然有些夸张，却也不是无稽之谈。要知道外面灭魔大会声势浩大，实力不容小觑。
    原因无它，魔宗中人最清楚自己这些年招惹了多少是非。
    蓝真心脾气古怪，也就面对云逸的时候才像个“天真可爱”的少女。
    此时她俏脸一冷，张口就骂道：“公孙无恙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干脆把你这些徒子徒孙毒死一了百了，反正迟早都要一死！”
    可惜无论她如何叫骂，公孙无恙就是不肯现身。
    这个老头上次出门还是为了给魔尊易天行护法，结果就碰上了宋广林以身引来天劫，劈死魔宗的破事。
    让他深感大争之世外界遍地风险，还是龟缩起来老老实实修行比较稳妥。
    因此他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不会出去蹚浑水，至于什么灭魔大会若是真的打上门来，他就干脆带着门下弟子换个地方隐居。
    蓝真心终究没能见到公孙无恙，也不能真的动手毒杀此地弟子，只能气鼓鼓地离开了。
    没想到刚一离开阴神宫，她便发现自己被人跟踪。
    而且那人故意不做遮掩，反而故意暴露踪迹，貌似是在传递一种善意——不如坐下聊聊。
    蓝真心寻了个风水不错的地方，心想若是等会儿一言不合动起手来，刚好给那人留着当墓地。
    她忽然停步，转过身去，看向那位不速之客。
    跟踪之人脸上没有五官，正是赵无相！
    两人“打量着”彼此，都有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毕竟之前曾经联手对敌，只不过当时赵无相化作了玉无瑕的模样，后来又被抹去记忆。
    故而现在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
    赵无相态度倒是恭敬：“阁下可是万毒教的蓝教主？”
    蓝真心反问：“跟着你姑奶奶干什么？”
    “不知蓝教主可曾听说过覆天阁？”
    “哦？”蓝真心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她当然听说过覆天阁了，更知道云逸与他们向来不对付，说是死敌也不为过。
    “我当初可是参与过围杀萧布衣一事，你们居然还想拉我入伙？”
    赵无相解释道：“覆天阁只找同道中人，依我看蓝教主就很合适。”
    “怎么看出来的？”
    “修为有成，奈何飞升无门，故而活着了无生趣，只想找些乐子。”
    蓝真心故作惊讶道：“眼光真准！”
    赵无相暗中松了口气：“既然蓝教主有意，不如与我去一趟覆天阁详谈如何？”
    “你该不会设局害我吧？”
    “你我远日无仇近日无怨，覆天阁只想交个朋友而已。”
    赵无相把身段放得极低，乃是因为他先后坑死了神算子、红拂两名同伴，遭人嘲笑。
    他心想既然我害死了两个人，便给覆天阁找些合道境的助力，这样就算将功补过，谁也不许再笑话我了！
    他一番调查，发现万毒教的蓝真心就是个不错的人选。
    魔宗中人，性情捉摸不定，沉迷毒道难以自拔。曾与云逸打过交道，还被他骗去了“白泽”，两人之间多半没有交情，反而有点仇怨。
    不得不说，赵无相和云逸真的是命里犯冲，天生被他克制，查到的线索全都只有一半。
    蓝真心装模作样推辞道：“我可没兴趣和你结交。”
    赵无相说道：“不瞒蓝教主，我与云逸有着深仇大恨，或许……你我可以联手。”
    “当真？”
    “千真万确。”
    两人又说了一阵，赵无相确定自己终于说服了这位万毒教主，多半可以邀请她加入覆天阁，顿时觉得腰板又硬了起来。
    殊不知蓝真心自从得知他来自覆天阁之后，就打定主意进去看看。
    她心中强忍笑意，若是下次见面云逸发现自己成了覆天阁的人，还不知要露出何种表情？
    估计到时候难免刀剑相向，大战一场。毕竟做戏嘛，要做全套。
    就是不知道臭男人有没有记住自己说过的话。
    ……
    她口中的臭男人，此时正与苏青赶往大炎地界。
    两人若是全力御风而行，以合道境的修为用不了多久便可抵达大炎的西京城。
    只不过途径边境一处村落，刚好碰到有沙匪屠杀此地百姓，云逸自然不能坐视不理，立刻出手将百名沙匪格杀当场。
    出乎意料的是，跟着沙匪这条线索顺藤摸瓜，居然最后查到了大炎军队的头上。
    之前鹿紫薇曾经传信说过，大炎近日常有军队侵扰大夏边界，命令并非出自她手，而且她也三令五申不可如此，可惜全然无用。
    能够让那群人无视国师申饬，那下令的人也就呼之欲出了——正是大炎皇帝赫连海海。
    云逸找到几处被屠戮一空的村落，见到其中惨状，怒不可遏。心想这就是覆天阁想要的结果，只要在人间制造杀孽，死气滔天，便可以成为覆天阁主反攻天道的利器。
    可是此刻为了阻止大炎军队的暴行，云逸只能以暴制暴，出手斩杀了一支千余人的部队，这才让那些人心生胆怯，再不敢逾越边境半步。
    苏青则忙着拯救伤员，还用长公主的身份找来军队帮忙安置。
    她心事重重道：“现在只能等到父皇捋清朝堂的乱麻，才会出手打理这边的事情。”
    云逸安慰道：“其实大炎的处境只会更糟，等到苏世伯抽出手来，说不定还要反过来咬上一大口。”
    一国不可有二主，若是国师鹿紫薇与皇帝赫连海海始终政见不同、针锋相对，恐怕大炎已经到了分裂边缘。
    而覆天阁要做的事，就是火中取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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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2章 国师之死

    事实正如云逸所料，鹿紫薇此时处境极为艰难，已是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
    问题出在大炎皇帝赫连海海身上，这位皇帝早就垂垂老矣，不知为何身体突然好了起来，连带着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同寻常。
    如果仅是如此，对于大炎来说其实是件好事。
    曾经赫连海海无比信任鹿紫薇，恨不得事事都听女夫子安排。
    可眼下皇帝性情大变，对于鹿紫薇的忌惮也越来越深，眼看竟是到了水火不容的程度。
    如果皇帝是苏承乾，国师是秦定风，两人就算闹到不可开交也不会撕破脸皮。秦定风早在自家皇帝病隐后，便生出了退出朝堂的心思。
    作为天枢院弟子，秦定风要的是以人间作为棋盘，从中寻找合道契机。
    此事对于鹿紫薇来说其实道理相同，面对赫连海海的猜忌，她本可以选择急流勇退，干脆把烂摊子留给大炎，让他们自生自灭。
    偏偏鹿紫薇察觉到了覆天阁，这位女夫子心气甚高，她可以容忍自己输给师兄秦定风，却不会允许自己输给一个未曾见过的幕后黑手。
    因此她不仅不会让步，还会不再顾虑大炎王朝的国运。她要的是另一方棋盘的胜负，再不是大炎大夏孰强孰弱。
    赫连海海自从针对鹿紫薇以来，朝中每日都安排人对她进行弹劾，扣的还都是一些子虚乌有的帽子。
    所幸鹿紫薇行事向来光明磊落，从未留下过任何把柄，因此那些弹劾不痛不痒，甚至于朝中还有不少人觉得国师远远胜过昏聩君王，选择站队这边。
    最有趣的是，就连太子赫连燃在这场斗争之中也选择作壁上观，而不是继续给父皇做马前卒。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谁也不是傻子。当初赫连海海以皇位为饵，诱惑赫连燃实施“磔刑计划”，结果险些把太子的性命丢在大夏。
    赫连燃回国之后越想越不对劲，最后不得不承认国师的提醒完全正确。
    父皇是想让赫连燃去刺杀苏青，然后死在大夏京城，如果大夏那边的人做不到，自然会由单长青背后捅刀子完成计划。
    到时候大炎大夏结下死仇，战事一触即发！
    赫连燃心想，既然父皇丝毫不顾及血肉亲情，那么自己也没必要陪他演什么父慈子孝的戏码了。
    这场戏他看似两不相帮，实则代表着东宫一派，不帮皇帝那就是有罪，那就等于在帮国师。
    如此一来，朝堂分成三派，皇帝派亦是主战派，国师派则是保守派，东宫派属于中立。
    鹿紫薇和赫连燃私下有过不少接触，两人都不明白，为何皇帝执意要攻打大夏？
    他作为大炎王朝最尊贵之人，比谁都清楚大炎如今国力空虚，压根经不起如此折腾。
    大夏前些年虽然没了苏承乾，内忧外患亦是一团混乱，但大炎这边的局势也没好到哪里，甚至更糟。
    接连数年大旱，北边的百荒族圣地被毁，大量异族时常侵扰大炎边境。
    初时鹿紫薇也不明就里，后来才知道那边有道天柱被覆天阁毁去，还死了自家圣女，彻底陷入混乱。
    说来说去，无论如何都绕不过覆天阁这个庞然大物。
    如今赫连海海执意要在人间开启战争，也一定是受到了他们的蛊惑。
    有些事情压根不需要证据，只要看谁是最大的受益人，那就够了。
    鹿紫薇暗地里查过数次，总算发现了赫连海海与覆天阁的秘密往来。
    而这发现，简直让她不寒而栗。
    原以为充其量不过是一场“合道之争”，未曾想还牵扯上了飞升境。多亏云逸拜托秦定风送来消息，说要小心一个擅长使用傀儡术的狠角色。
    鹿紫薇心思活络，很快就将自己手头的线索与云逸带来的消息两相结合。天枢院最擅长的事，就是从历史抽丝剥茧，找出一根脉络。
    天傀宗，牧郎。
    覆天阁，破军。
    这两个人压根就是同一个人，而且已经深深扎根于大炎王朝的内里，想要连根拔起已是毫无可能。
    面对这样前所未有的恐怖对手，鹿紫薇丝毫不觉得胆怯，反而战意高涨。
    既然你我都是“棋手”，那就棋盘上一较高下！
    这天夜里，鹿紫薇在国师府中彻夜不眠，忙于打理政事。那位皇帝只知道给她添堵，对于大炎各处情况却知之甚少，这也是朝中为何有大量声音支持国师。
    甚至有人在说，国可一日无君，却不可一日无国师。
    由此可见鹿紫薇这些年收获了不少声望，也更能理解赫连海海为何非要攻打大夏，这是为了给自己树立威信。
    油灯噼啪作响，今夜国师府格外静谧，而鹿紫薇似乎毫无觉察。身边有个小童轻声为她诵读奏折内容，她则口述如何批复，再由小童亲笔写下，最后再盖上一方印章。
    国师大人向来都是这样办公，她的眼睛天生不太好使，虽然身形高大，却还是让人心生同情。
    可惜了，是个瞎子。
    包括她的对手也是如此做想。
    赫连海海觉得鹿紫薇一个瞎子却稳居高位，居然敢与皇权作对，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殊不知这位国师大人不仅不是瞎子，反而眼清目明，入了合道境之后更是神通广大。她故意隐瞒此事，乃是为了示敌以弱。
    那位牧郎一直以来不知动向，他没有对鹿紫薇动手，想来也有轻视于她的缘故。
    一介返虚境能蹦跶出什么名堂？还不如留她继续与皇帝对垒，大炎只会因此更加不堪。
    因此，鹿紫薇扮演着在外人看来只是有些学问，却手无缚鸡之力的形象。
    终于在这一夜，迎来了她等了许久的人。
    夜色如墨，油灯在案头摇曳，将鹿紫薇端坐的身影拉长投于墙上。
    小童低声诵读奏折的声音忽然一顿，只因屋外檐角传来细微的瓦片碎裂声。
    鹿紫薇指尖轻叩桌面，“什么动静？”
    小童往外看了眼，随口说道：“可能只是过路的小猫吧。”
    “哦，那你继续。”
    小童提笔蘸墨，埋头批阅奏折。
    不过鹿紫薇似乎并未彻底打消疑虑，问道：“话说今晚应该是阿光来此值守，怎么换成了你？”
    小童答道：“阿光吃坏了肚子，非要求我替他。”
    “很严重吗？”
    “那倒还好，就是起不来床。”
    鹿紫薇嘴角勾勒出一抹微笑，似是嘲笑自家书童的馋嘴。实则双眼却在布条之后轻轻睁开，一眼便看到了阿光所在的卧房。
    平日里老实巴交的书童此刻就趴在床上，看似真是拉肚子拉到下不了地，实则已经没了气息。
    关键在于，除了阿光之外，整座国师府上下都被人暗中动了手脚。
    一张张陌生面孔替代了原本熟悉的仆人，显然这群人来者不善，而且打定主意要欺负国师是个瞎子。
    几道黑影悄无声息进入书房，鹿紫薇恍若未觉，好似真的什么都看不到。
    鹿紫薇温声道：“刚才说到哪里来着？北境流民的安顿条款，还要再加三条……”
    小童落笔的速度慢了稍许，眼中显露杀机。
    “你跟我也有数月有余了吧，当初我看你可怜，又懂得读书写字，便把你一直留在身边。仔细想来，这段时间对你并无亏待。”
    鹿紫薇忽然叹道，不知为何感慨颇多。
    小童眼中闪过一抹惊恐，立刻示意那几名刺客立即动手。
    鹿紫薇接着说道：“唉，仔细想来也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你早在接近我之前就已经是一个死士了。咱们的皇帝大人还真是狠心，想到培养一个书童来做死士。
    “亏我当初还嘲笑大夏那边勾连天残门，如今回头看看大炎也做了不少蠢事啊。”
    她伸出一根手指，点在小童眉心，让他体内种下的邪法未能施展出来，一身血肉虽然轰得炸裂，却被一个无形气罩包裹其中。
    故而没能波及到鹿紫薇丁点，而是在罩子里面产生了“坍缩”景象，可见威力不俗。
    身后刺客几乎在同一时刻出了手，身形诡谲如提线木偶，刀锋凌厉，打算直接将国师大人斩成碎块。
    电光石火间，鹿紫薇佯装惊慌后仰，袖袍翻飞之间不慎打翻了那盏油灯。
    下一刻，屋内霎时被火光点燃，从外界看来有如夜里的国师府凭空冒出一轮太阳！
    刺客还未来得及靠近鹿紫薇，便被那烈烈日光融为灰烬。
    不过杀机并非只有他们几人，屋外还有无数刺客正拼命冲来。
    这些死士仿佛已经没了心智，不知道何为恐惧，有如潮水一般不断撞入鹿紫薇设下的阵法，拼着性命也要消耗她的法力。
    鹿紫薇布条下的双目泛着紫色，面对铺天盖地而至的杀机，她嘴角噙着冷笑，指尖流转的阵法与那些刺客不断纠缠。
    每一步进攻与反击都像是棋局落子一般精准算计。
    眼看就要“两条大龙”相互纠缠，已经到了生死关头。
    忽然，一粒火种落入书房之中，紧接着无明业火轰然爆裂开来！
    鹿紫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衣袍也被点燃，显得无比狼狈。她也没有想到，当初用在东安城的无明业火，如今竟会用在了她的身上。
    这可真是世事无常。
    书房的阵法与无明业火接触后变得不分敌我，鹿紫薇深知此地不可久留，于是飞身冲出书房，接着脚步不停往国师府外冲去。
    只是没想到即将逃出生天的时候，却被一个颇为熟悉的人拦在当场。
    那人驻刀而立，正是太子赫连燃。
    “国师请留步。”
    鹿紫薇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你竟打算为虎作伥？”
    “他毕竟是我的父亲。”
    “皇家之中从无血肉亲情，只有利益。”
    “所以我要借国师项上人头一用，还望成全。”
    鹿紫薇虽然狼狈，却依然洒脱笑道：“就算你用我的性命为你换得片刻安稳，难道就能一辈子高枕无忧？”
    她话还没说完，一颗大好头颅便被赫连燃一刀斩落。
    太子将国师的脑袋抱在怀中，并未拎着头发，那样显得不够尊重。
    他神情伤感，可事已至此，便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随着赫连燃带着国师头颅前去皇宫覆命，国师府中的刺客也如潮水退去，只留下一片残垣断壁。
    而鹿紫薇剩余的身躯随之化作一阵荧光，转眼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她已经成了“合道境”修士，手中又有天枢院至宝《万世书》，当然不会轻而易举的死去。
    此时此刻，西京城的一处小院，鹿紫薇、夜阑还有梁上君都在此处。
    鹿紫薇抚摸着书封，此时无比心疼，刚刚又撕了其中一页，给自己造了一具以假乱真的尸身。
    这宝贝用一页少一页，若是被丘夫子得知她如此使用，肯定心疼坏了。
    梁上君坐立难安，问道：“国师真有把握瞒过陛下？”
    鹿紫薇淡定道：“瞒过赫连海海自然不在话下，只是多半瞒不过他背后的那位高人。”
    夜阑惊讶道：“那太子此去岂不是相当危险？”
    “能有什么危险，他只是无法识破我的诡计而已。再者，我怀疑幕后之人压根不会把我假死一事告诉皇帝。”
    “这是为何？”
    “因为他就是要西京城动荡不安，要大炎王朝自上而下一片混乱。”
    梁上君和夜阑俱是听不太懂，他们不明白这场国师与皇帝的争斗，为何牵扯出了幕后黑手。
    那人到底是谁，从始至终从未露面的他，又会不会压根不存在，只是国师臆想出来的角色？
    鹿紫薇看出他们二人眼中的疑惑，却懒得多做解释。作为棋子，有时候没必要知道太多，只需要按部就班行动那就足够。
    她眼中有潋滟紫光流转，仿佛已经看到了明天太阳升起之后，西京城将会是何等热闹。
    深得民心的国师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赫连海海要如何解释？
    给国师扣一顶勾结大夏的帽子？恐怕不成。
    那么思来想去，他便只剩一个选择了。
    鹿紫薇心想要的就是你走出这一步，而我将从此由明转暗。
    只是仅凭自己与幕后之人斗法，她还是有些信心不足，不免在想云逸到底走到了哪一步。
    该不会欠了人情不想还，压根没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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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3章 天傀真龙

    与此同时，大炎边境，一处用来屯兵的山谷。
    云逸神色凝重，只因眼前景象有些骇人。
    只见此地囤积了许多大炎将士的尸身，不过并未腐烂，只是心脏处都在剧烈跳动着，从远处看来好似有什么东西即将破体而出。
    夜色之下，透着一股阴森寒意。
    云逸之前特意留了活口，就是为了顺藤摸瓜，看看大炎到底打得什么算盘。
    只是没想到亲眼所见之后，还是不由感慨他们的丧心病狂。
    这些尸体显然中了某种邪术，也算是一种“废物再利用”。只不过大炎、大夏对峙多年，做人做事起码保留着一丝底线，极少出现这种泯灭人性之举。
    即便苏青作为大夏中人，眼看这副惨烈景象，也觉得有些不适。
    其中尸体一部分乃是云逸“贡献”，死状都是眉心被小剑穿过，干净利落。其他尸体则从不同方向运来，死状不一，唯一的共同之处，就是他们全都死透了。
    此处山谷有修士看守，不过境界不高，轻而易举便被云逸和苏青欺瞒过去。
    云逸疑惑道：“这是某种炼制尸体之法？”
    苏青却摇头道：“应该不是，这些尸体并无生机可言，而且体内也没有炼尸之法的邪气。”
    这话倒是不假，如今尸体的动静看起来更像是“无意识”的动弹，而非中了邪术那般诡异。
    “或许是被人下了蛊？”云逸指尖探出一道剑气，划开尸体心脏处，心想其中或许会有不知名的蛊虫作祟。
    出乎意料的是，让心脏动弹不停的确是虫子模样，不过并非活物。
    准确来说，这是一只木头制成的“木蜘蛛”。
    云逸恍然大悟：“似是机括一类的东西。”
    苏青：“奇怪，如此做法能有什么作用？难道还能用这些木蜘蛛控制死去的将士？”
    “多半就是如此，这个小玩意儿可以将尸体化作傀儡……”
    说到此处，两人眼前一亮，俱是轻声说道：“天傀宗？”
    云逸感叹道：“如今尚且不知这些尸体一旦化作傀儡士兵，会是何等威力。不过大炎皇帝刻意掀起战事，这个应该就是他的底气所在。”
    苏青：“他甚至还可以将大夏的士兵也转化成傀儡，如此一来开战之后，他的兵力源源不绝。”
    “只是这代价太过惨重，而且驱使傀儡一定有所牺牲，这世上可没有免费的东西。”
    “我要立刻给父皇传信回去，一定要留意自家将士的尸体。若是无法收纳带走，便要当场焚烧。”
    云逸听到这里，祭起一缕火苗试探尸体，发现果然水火不侵。虽然他们尚未彻底化作傀儡，但已经表现出了一定程度的刀剑不入、水火不侵。
    若是之后真的用于战场，以一敌十不在话下。
    云逸结合覆天阁的计划，猜到这些士兵就是他们用来屠戮人间的后手之一。
    不过此时要不要直接将其毁去，却是让云逸颇为犹豫。
    自己目前处于暗处，若是轻举妄动，或许就会由暗转明，不是好事。
    倒不如暂且静观其变，关键还是在于如何算计破军，只要诛杀这个罪魁祸首，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苏青轻声说道：“那可是飞升境，想出办法对付他了？”
    云逸摇头道：“暂无把握，不过在我看来飞升境受限于灵气稀薄，出手次数有限，对付他们只能牵制，却要避免对方狗急跳墙，使出全力。”
    不得不说，自从天人相隔，人间的飞升境才开始受到限制。以往他们降临人间将灵力挥霍一空之后，便可以重返天界休养生息。
    如今看来，天道也算做了一件对云逸有益的事。
    云逸：“我之前在逸仙湖与他打过交道，棘手之处在于他可以操控傀儡，并且本体还可以取而代之。而那些傀儡的行动并不耗费本体灵气，动力源自本身材料。”
    比如那具玄甲偶人，虽说笨拙了些，却是实打实的合道境。若是牧郎可以随手扔出几具，摧枯拉朽毁掉一座皇城不在话下。
    苏青：“越是离谱的手段，只要摸清命门所在，就越容易对其进行破坏。就像这些傀儡士兵，心脏中的木蜘蛛就是核心。”
    “没错，所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咱们要想法子摸清对方底细才行。”
    “鹿紫薇应该已经有动作了？”
    “当然，她可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性子。”
    其实对于云逸和苏青来说，毁掉面前这些傀儡士兵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但他们此时考量甚多，怕的是自己贸然出手，引发两国大战。
    到时候战线绵延万里，就算合道境也会分身乏术，还不知要死多少人，岂不是正中覆天阁的下怀。
    鹿紫薇亦是如此做想，因此她才会假死脱身，避免与皇帝产生更多冲突，让局面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今夜趁着赫连海海把注意彻底放在国师府，她也决定出手试探对方虚实。
    只是忌惮于皇帝背后的牧郎，她只能再次撕下《万世书》上的一页，凝出一只飞萤，以神念操控它飞往宫城之中。
    果然，赫连海海看到太子带回来了国师头颅，第一反应便是确认真假。
    他提起头颅翻来覆去看了许久，还抽出宝刀在上面砍了几下，刮花面皮，这才笑道：“燃儿做的不错，之前还以为你东宫一脉真要与朕作对，没想到竟是藏着如此心机。”
    赫连燃下跪行礼，不敢抬头，“儿臣一直对父皇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哈哈，等朕死后，这皇位便是你的。”
    老东西又在画大饼了。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要紧事，忽然提着头颅起身就走，甚至没有功夫理会太子。
    赫连燃并不觉得意外，不知何时父皇就变成了这副脾气。
    他强行压抑着眼中寒意，等了半晌不见赫连海海归来，确定他应该已经彻底走远，这才弓着身子退到宫殿之外。
    赫连燃看了眼弥漫着诡异气氛的皇宫，心想等到明日天亮，国师已死的消息就会传遍西京城，到时候你会如何应对？
    一只飞萤与太子擦肩而过，并未引起他的注意。
    飞萤迅速前行，追上了匆匆而去的老皇帝，悄无声息地落在他的发间，隐藏于辫发之中。
    从此刻开始，赫连海海的所作所为，全部都在鹿紫薇的监视之下。
    鹿紫薇眼中泛着异彩，屏息凝神，盘膝而坐。夜阑和梁上君见状立刻做起了护卫的工作，两人一个去了屋外，一个留在屋内，纷纷为国师大人护法。
    今夜国师府闹出的动静颇大，已是遮掩不住，故而流言四处传开。
    赫连海海更是兴奋不已，只要鹿紫薇不在了，便再也没人可以抗拒他攻打大夏的命令。
    因此他甚是喜悦，去了皇宫深处，一个颇为隐蔽，只有极少数人才知晓的地方。
    此处与大夏宫城之中的“盘龙塔”类似，同样藏于地下，乃是一座宫殿大小，阴气森森，一入其中不寒而栗。
    就连鹿紫薇都不知道宫中还有这样一个地方，惊讶不已。心想老皇帝对她果然有所保留，不知何时便开始藏在这里筹谋起了攻打大夏一事。
    而让她更为在意的，乃是地宫之中还有一道神秘身影，此人身穿漆黑斗篷，看不清面容。
    在他面前居然放着一具已经只剩白骨的尸身，从形状看来长逾百丈，几乎填满了整座地宫。
    此外还有十二根青铜柱贯穿龙骨周身，以玄铁锁链将龙骸吊在半空，惨白骨骼表面布满青黑色的咒文。
    显然神秘人就是破军牧郎，而他如今要做的事，就是将这副龙骸炼制成傀儡。
    鹿紫薇大惊失色，没想到西京城地下竟会藏着一副龙骸，更没想到幕后黑手的真正目的就是此物。
    她迅速在脑海中翻阅着关于龙骸的线索，想起它被誉为人间最后一头五爪真龙，死于数千年前。
    赫连海海平日里高高在上，此时却态度无比恭敬，说道：“我已杀了鹿紫薇，只是不太确定她是否死透，还请仙师为我一看究竟。”
    不料牧郎头都不抬便拒绝道：“我传你天傀之术，助你得到长生，换你交出这副龙骸，之后你我已经两清。因此我没有帮你的理由。”
    赫连海海脸色铁青，但他知道这位仙长的脾气，故而不再多言。
    他说：“既然鹿紫薇已死，我打算择日举兵征讨大夏。”
    “那些傀儡士兵炼制的如何了？”
    “已经在边陲山谷养了数万具，只等战事开启，便可以将他们通通唤醒，到时候一定可以横扫大夏。”
    牧郎显然对此并无兴趣，他此时将注意全部放在了龙骸之上，只想造出一条天傀真龙。
    鹿紫薇忽有所感，立刻散去神念，连带着那只飞萤也化为乌有。
    果然之后牧郎便抬头看向赫连海海，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不过并未发现他头发里的蹊跷。
    他动了动手指，随后便有一只巴掌大的蜘蛛爬向赫连海海。
    “这只蛛母可助你操控那些傀儡，你若没事这便离开吧。”
    赫连海海目的达成，立刻起身告辞。他将蛛母收入衣袖，心中一片火热，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统一两大王朝的盛景。
    牧郎则继续炼制傀儡，只见龙骸的一根肋骨突然冒出磷火，被他强行压制下去。
    可怜龙躯发出轻轻震颤，骨头摩擦之声仿佛悲鸣。这具本该彻底死寂的身躯，此刻竟在脊椎生出蜈蚣般的骨质节肢。
    它本是人间真龙，受天道敕封，如今却要化作傀儡供人驱使。
    即便死了依然心有不甘。
    ……
    鹿紫薇额头满是汗水，大口喘息不停，仿佛刚刚遭遇了一场生死危机。
    夜阑见状为她悉心擦拭汗水，问道：“没事吧？”
    “终于找到那个幕后黑手了，比想象中还要更加难以对付，这下真是麻烦了。”
    鹿紫薇盘算着云逸何时抵达，思来想去眼下也只有他能帮助自己渡过难关。
    这多事之夜转瞬即逝，屋外太阳已经渐渐升起。
    国师的死讯不胫而走，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传遍了西京城上下，而且还在不断向外传播。
    云逸和苏青发现山谷异常之后，在那里布置了一道阵法作为后手，然后便御剑加速赶往西京城。
    尽管方圆剑一再表示不愿意被人踩在身上，不过眼下事态紧急，还是选择乖乖配合。
    途中云逸甚至还以规矩道划破虚空，躲避开了大炎的数道眼线，如此紧赶慢赶，终于在天亮之时抵达了目的地。
    这次他没有扮做凡人从城门进入，而是直接以法术神通瞒天过海，带着苏青混了进去。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完全正确，因为城门盘查相当严苛，有进无出。
    而且城中亦是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下，国师之死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一个天大噩耗。
    云逸和苏青很快便听说此事，苏青惊讶道：“鹿紫薇竟然死了？”
    “绝无可能，不过按照她的行事风格，起码明面上还是死了。”
    “她这是想做什么？”
    “只有一种情况，对手不好对付，留在明面只会被动挨打，不如转去暗处一探究竟。”
    苏青：“可是她这一死，我怎么感觉大炎好像彻底乱了套？”
    此时城中已经纠集了数道人马，纷纷涌向宫城，只因有传闻乃是皇帝动手杀了国师，他们这是要去讨一个公道。
    国师为了大炎殚精竭虑，怎可死于君臣相忌？！
    云逸说道：“鹿紫薇已经开始与对手见招拆招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化作“献王苏信”的模样，还顺手把苏青也变了面孔，以防城中刚好有人去过大夏，还见过长公主。
    两人直接去了城中最大的留仙栈落脚，鹿紫薇既然有求于人，便一定会关注云逸动向。
    如今国师府去不了，那他们最有可能歇息之地，就是双方碰头的最佳去处。
    果不其然，在他扮成苏信之后，没多久便有一道身影鬼鬼祟祟凑了上来。
    “您可终于到了！”来者正是身法诡异，自有独到之处的梁上君。
    云逸：“听说你家国师死了？”
    “皇帝老儿刚愎自用，破烂国师不当也罢。”梁上君抖机灵道：“所以说国师的确死了，但是鹿紫薇还活着。”
    云逸无奈一笑：“那还废话什么，赶紧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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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4章 密谋

    鹿紫薇身着书生袍、浩气冠，一派读书人打扮，此时就站在陋居门口，痴痴看向外界。
    夜阑目睹此情此景，莫名觉得自家国师透着一股哀怨，仿佛被某人辜负了一番情意，才会露出这等小女儿姿态。
    这可真是奇怪，国师大人向来顶天立地，虽是女儿身，行事雷厉风行，何时见她露出过这等疲惫，以及些许茫然。
    她莫名想起了那个名叫云逸的坏蛋，曾假扮献王苏信戏弄自己，害得自己遭受媚术反噬，丑态尽出。
    被那人看了身子倒不算什么，问题在于他毫无感觉，反而躲了老远，这就让夜阑有种挫败感。
    这样一个似友似敌的人，真能帮助大炎度过这次劫难吗？
    忽然，鹿紫薇脸上露出一抹微笑，看着居然有些甜美，像是终于盼来了心心念念的情郎。
    不过夜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花，因为这笑意转瞬即逝，国师很快就变回了智珠在握的模样。
    屋外梁上君带着一男一女匆匆赶来，他行事向来谨慎，路上一直小心提防被人跟踪，确认十足安全才敢把人带到这里。
    他的修行之法本就透着古怪，悄无声息从太子身边离开，居然也从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更不可能知道他已经暗中搭上了国师一脉。
    云逸和苏青先后进屋，看着这处虽然简陋，却装着三名合道境以及两名返虚境的破旧房屋，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鹿紫薇先是向苏青作揖行礼，气度翩翩，不过她看向云逸的时候，态度就没有那么好了。
    “你是不是心里嘲笑我呢？”
    云逸笑得更加灿烂：“以前一直觉得你是大炎国师，威风凛凛，没想到实际上如此落魄。”
    “我住的国师府可比这里气派多了，可惜被人放了一把无明业火，你是没机会过去坐坐了。”
    “这算不算一种报应？大炎放火烧了东安城，又烧了国师府，还真是纵火有瘾。”
    云逸刚想提起某事，便看鹿紫薇冲自己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意识到她这是想要隐瞒境界，于是止住话头。
    一旁的苏青看着这两人颇有默契，一时觉得很是有趣。看来聪明人往往心意相通，明明鹿紫薇眼睛被布条遮住，他俩居然还能交换眼色。
    两人斗了几句嘴，随后便把各自探查到的消息说给对方，一番查漏补缺之下，立刻将赫连海海的行事动机以及目的推测出来。
    显然大炎皇帝与牧郎做了一个交易。
    牧郎用天傀术帮助老皇帝延长寿命，至于如何做法，无非就是把一些快要枯竭的器官换成“机括”。
    如此一来赫连海海并没有进行修行，也就没有触及天道禁忌，算是钻了规则的空子。
    除此之外牧郎还为皇帝提供了将尸体化为傀儡士兵的方法，助他暗中豢养数万不知疲倦、不知恐惧的傀儡，有着左右世俗战局的奇效。
    云逸在边境处发现的山谷就是用来养傀儡的地方，从规模大小看来，至少还有三、四个类似的屯兵之处。
    大夏必须事先对此有所准备，否则一旦被其偷袭，恐怕会立刻溃不成军，一退再退。
    到时候傀儡士兵一边向前推进，赫连海海一边在后方将新鲜死亡的双方将士化作傀儡，可谓兵力源源不绝。
    云逸设身处地为铁将军着想，觉得此事还真是难以应对。
    当然，牧郎如此帮助大炎并非出于善心，赫连海海还需要交出大炎收藏了数百年的龙骸。
    云逸：“他要这东西做什么？”
    鹿紫薇说出了自己将飞萤销毁前看到的景象，“将龙骸炼制成天傀。”
    对于此事苏青最为震惊：“他竟丧心病狂到如此程度？！”
    云逸：“那条龙到底什么来头，大炎藏有龙骸的地宫与大夏的盘龙塔有没有关系？”
    苏青解释道：“这还要从上一代王朝支离破碎开始说起，那一次王朝更迭，一头五爪金龙凭空现世，传闻谁能斩杀这条龙，便是真命天子。”
    类似传闻云逸听过不少，比如某个王朝的高祖就曾经斩杀白蛇，以屠龙之术争得一身气运。
    “后来这条龙被大炎、大夏的初代皇帝联手杀死，一人拿走了龙元，一人拿走龙躯，各自夺得半数气运，分别建立王朝割据九州。”
    苏青：“盘龙塔中就藏着龙元，我父皇也是凭借龙气与仙人留下的那口玉棺，才能留下一口气，支撑了这么多年。”
    显而易见，大炎夺走的龙躯就在地宫之中，算是与大夏一人一半，难怪这两个王朝互相看彼此不太顺眼，原来还有世仇。
    云逸想起自己进入盘龙塔的时候，曾在南宫飞天手中屠过龙族的方圆显得战意盎然，也是这个缘故。
    它感受到了一条真龙的残余气息，自然无比愤怒。
    云逸推测道：“看来龙骸对于牧郎来说相当重要，否则他也不必大费周章做这件事。”
    鹿紫薇：“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他已经是飞升境了，这么做到底图什么？”
    “谜底就在谜面之上，他作为飞升境出手次数有限，可炼化出来的天傀却可以肆意妄为。”
    “你的意思是他如今的状态……并非巅峰？”
    “拿覆天阁的七杀萧布衣为例，我曾亲眼见他打碎三次天柱。而到了第三次的时候，他便已经耗尽一身灵力。”
    “覆天阁的飞升境共有三位，天柱则有九根……刚好一人三根！”
    说起这些，云逸真要发自内心感谢赵无相，多亏有他透露了大量信息，“如今天柱只剩两根，因此我猜测剩余的两名飞升境，一人都只剩下一次出手机会。”
    鹿紫薇语气透着激动：“若你所言非虚，这两人需要保留实力攻打天柱，压根无法对咱们这些蝼蚁全力出手。”
    云逸：“因此牧郎也想到了这一点，想要炼制一只天傀真龙。想来这东西修为不低，或许已经摸到了飞升境的门槛，才会值得他如此费心费力。”
    “我还有一个问题，那他为何要怂恿赫连海海发动战争？”
    “等到天柱碎裂，天界降临，覆天阁要用人间亿万生灵祭炼出一把充满死意的神兵利器，用它诛杀天道。”
    鹿紫薇虽然查了覆天阁有段时间，却不知道他们的最终目的竟是如此疯狂，一时震惊到无言以对。
    云逸：“因此大夏、大炎绝对不能开战，正道、魔宗也要相安无事，否则就会生灵涂炭，刚好中了覆天阁的计谋。”
    “呵，看来这局棋比我想象中还要更加高深，竟是以三界作为棋盘。”
    “这也是我不远万里，前来相助于你的根本原因。大夏的局面已经稳固，眼下大炎也必须收敛锋芒，不可掀起争端。”
    鹿紫薇说到兴起，忍不住摘下布条，一双眼眸盯着云逸，似是想要努力探明他是否说谎。
    若是被他骗了，便是永堕深渊。
    在破妄瞳的注视下，云逸不为所动，神情淡然。
    鹿紫薇问道：“大夏的老皇帝真的醒过来了？”
    云逸反问：“你们不至于消息如此落后吧。”
    “我当然得到了消息，只是觉得不可思议……”鹿紫薇转而看向苏青，“不过看到苏仙子修为亦有精进，我便觉得此事也没那么不可置信。”
    能让一个返虚境突飞猛进变成了合道境，救活一个苏承乾又有什么大不了？
    这两人必定另有奇遇！
    鹿紫薇自己也是因缘际会入了合道境，所以不会怀疑苏青的境界。她只是想要亲自确定一下，大夏是否已经迎回了他们真正的“天”。
    云逸点头道：“老皇帝已经着手整顿朝堂了，说实话，就算赫连海海有傀儡士兵相助，我也不觉得他能胜过苏承乾。等到最后，无非是鱼死网破、玉石俱焚的局面罢了。”
    他不仅对苏承乾很有信心，也在间接表明自己和苏青不会袖手旁观。
    合道境的修为放在世俗战争当中，简直是左右战局的恐怖力量，到时候谁胜谁负尚且难说，不过伤亡必定无比惨重。
    鹿紫薇听后陷入沉思，久久没有说话。
    若她此时仍是大炎国师，为了大炎着想，会发现赫连海海的性命关乎国运，甚至于那些傀儡士兵也要务必保留下来。
    否则等到大夏解决完内忧，接下来必定将矛头指向大炎这个外患。
    毕竟这些年来大炎经常侵扰大夏边境，屠城惨案做了不知多少起，两国之间的矛盾已经无可调和。
    不过，现在鹿紫薇已经不再是国师，她的格局与视野也来到了更为高远之处。
    她说：“若是大夏可以恢复鼎盛，大炎可以自废王朝，从此做附属国。”
    梁上君和夜阑听后惊讶无比，强忍着没有出声。
    鹿紫薇继续说道：“这样一来就可以尽量减少伤亡，但大夏不必急于统一大炎，可以等到覆天阁风波过去之后徐徐图之。”
    梁上君哼哼唧唧道：“国师？”
    夜阑亦是挤眉弄眼。
    鹿紫薇笑道：“你们觉得若是大炎背后若是没了高人相助，赫连海海或者赫连燃，谁是大夏苏承乾的对手？大炎内里有多千疮百孔，你们两个应该也很清楚。”
    果然两人不再说话，俱是默认了此事。
    鹿紫薇：“虽说认输一事不太光彩，但现在的目的是尽量减少伤亡。”
    云逸赞叹道：“国师果然豁达！”
    “我已经不是大炎的国师了，我现在根本不在乎赫连海海的皇权是否稳固，我只希望阻止幕后之人将大炎百姓当作蝼蚁对待。”
    就连苏青此刻对鹿紫薇也生出一股钦佩，她与秦定风争了许多年，如今竟然说放就放，如此心性难怪可以入了合道境。
    苏青说道：“我可以代替父皇做出承诺，到了那日，一定会善待大炎百姓，不分高低贵贱。”
    在云逸看来，鹿紫薇提出的设想无疑最有利于世俗界的安稳。赫连海海已经“病入膏肓”，指望他维持和平毫无可能。
    苏承乾作为一代明君，又是个听女儿劝的软耳朵，倒是有可能配合行事。
    云逸：“如此说来，我们要做的事，就是将大炎皇权从赫连海海手中夺走，交到赫连燃的手上？那位太子爷值得信任吗？”
    鹿紫薇说：“值得，因为他和我一样，也被逼上了绝路，此时只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便绝对不会松手。”
    梁上君闻言松了口气，他虽然暗中离开了东宫，实际上依然是太子一脉。因此大炎国运走向如何他并不在意，只要太子平安无事那就可以继续合作下去。
    云逸终于说到了关键问题：“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鹿紫薇答道：“原本做了许多计划，包括与那位幕后之人，以大炎作为棋盘好好对弈一把。不过既然你来了，还带来了长公主这位额外之喜，那么我想事情大可不必如此麻烦。”
    云逸笑问：“当初你们的‘磔刑计划’，似乎就很适合如今的大炎。”
    治疗重疾自然需要下猛药，面对毒疮就应该连根剜除，不留余地！
    鹿紫薇：“若是如此安排……云逸，我可以信任你吗？”
    云逸不满道：“为何偏偏问我，而不是问长公主？”
    “因为长公主不必多问，此事对她只有好处。而且她为人我信得过，完全没必要多此一举。”
    鹿紫薇与苏青虽然曾是敌对双方，却有惺惺相惜之感。
    其实最为关键的是，抛去两人的世俗身份，她们都是正道仙子，有各自师门做背景，自然可以信任对方。
    天枢院和扶摇宗总不可能翻脸，相互攻伐。
    云逸说道：“说白了还是忌惮我魔宗的身份？”
    鹿紫薇不可置否，她与云逸之间又没有男女私情，各自立场更是不尽相同，怎么可能毫不保留地信任对方？
    夜阑见状，心想国师也是一时糊涂，你给他“做小”不就行了，那个长公主显然已经被他拿下，这也不算什么丢人的事。
    鹿紫薇挑眉道：“等到解决此事，我帮你搞定那个灭魔大会，如何？”
    “一言为定。”云逸忙不迭地答应。
    要知道上一世灭魔大会乃是出自鹿紫薇之手，给魔宗带去了灭顶之灾。若是她肯出手帮忙，灭魔大会必定掀不起多大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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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5章 “将军”

    云逸与鹿紫薇，一个是正道智囊，一个是魔宗“这一辈”最为诡计多端的那人。
    此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面对鹿紫薇的那双破妄瞳，云逸看得久了越来越顺眼，觉得颇有魅力。
    要知道这对紫色双眸曾为鹿紫薇带去许多不幸，童年更是因此害死了双亲、毁了家园，故而连她自己都对破妄瞳又爱又恨。
    她被云逸看到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皱眉道：“还没看够？”
    云逸笑道：“只是好奇你到底有多少后手，这次又有多少胜算。”
    两人已经达成约定，鹿紫薇便不再藏私，直接把自己想到的“上上之策”说了出来。
    既然自己这边有足足三个合道境，那么直接斩断万恶之源就成了最好的计策。
    动作要快，这样才不至于掀起政变，而且还需要创造一个良机。
    苏青：“就算赫连海海与大炎离心离德，他依然受天道庇护，不会轻而易举就被杀掉。”
    简单来说，皇帝受天道护佑，一切针对皇帝的刺杀都会遭到或多或少的阻碍。表现在天时地利人和等方面，因此历朝历代修士想要刺杀皇帝，都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包括那个下毒重创苏承乾的人，也为此付出了一身合道境修为。
    更何况赫连海海背后还有牧郎以及一具天傀真龙，若是真的动起手来，胜负犹未可知。
    云逸说道：“所以对赫连海海下手之前，要想办法将龙气与他分离开来，而最简单办法……”
    鹿紫薇：“就是给大炎找一个新皇帝。”
    两人异口同声道：“赫连燃。”
    云逸：“问题在于龙气这东西和气运一样，玄而又玄，虚无缥缈，怎么才能控制？”
    鹿紫薇：“天枢院对此颇有研究，登基、封禅相当于上表天道，可以直接引来龙气加身。不过除此之外，如果某人颇具民望，皇帝又刚好不得民心，那么也会出现龙气易主的现象。”
    “赫连燃这人声望如何？以我对他的了解，这种武夫不混个声名狼藉，就算他运气好了。”
    “曾经的确如此，不过这段时间有我暗中辅佐，他也算做了一些实事，东宫一脉更是因此壮大许多。”
    云逸细细盘算道：“严格来讲随着你的死亡，国师一脉就算倒了，那么接下来朝堂之争就会变成皇帝与东宫的正面较量。”
    鹿紫薇点头：“没错，所以无论如何赫连燃都会是这场戏的主角。”
    “你已经给他安排好了？”
    “当然，所以接下来我们要先看戏，然后寻找最为合适的机会……”
    云逸：“屠龙。”
    鹿紫薇微微挑眉，此刻已是动了杀心。
    她递给梁上君与夜阑一个眼神，示意他们可以着手开始计划了。
    两人虽然至今都对国师的计划并未窥知全貌，但出于对她的信任，还是决定毫无保留地支持鹿紫薇。
    作为土生土长的大炎人，他们都很清楚大炎绝对不能与大夏开战，而且如果真让赫连海海彻底掌控一切，对于这片土地来说只会是一场灾祸。
    ……
    随着国师之死的消息传遍西京，各路人马齐聚宫城，打算向皇帝陛下讨要一个说法。
    而赫连海海的做法令人颇为出乎意料。
    他竟然命人将鹿紫薇的“头颅”挂在细长木杆之上，然后立于宫城中央。
    其高度让人刚入宫门，便能一眼看到。
    众人心中一片凄冷，心想无论鹿紫薇犯下何等大错，但她作为国师的这些年兢兢业业，怎可被人如此折辱？！
    无论是谁做了这件事，都简直不可原谅！
    一时间所有人既为鹿紫薇感到悲哀，亦是替她感到愤怒。
    这大炎朝堂还有公道可言吗？
    因此不少人打定主意今日一定要呵斥赫连海海，就算身死也在所不惜。
    然而等到这群人纷纷步入朝堂，发现皇帝陛下已经坐在龙椅之上，恭候多时。看他神情憔悴，面上神情一半哀伤一半愤恨，众人的怒火顿时一窒，有种无处发泄的感觉。
    怎么皇帝的表情看起来和大家一模一样，难道他并非害死国师大人的凶手？
    果然，随着各部官员齐至，赫连海海声音沧桑，满含情绪道：“国师的头颅，你们都看到了？”
    “臣看到了！”
    “陛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谁害死了国师大人？！”
    赫连海海将手虚空往下一压，示意他们噤声，然后继续说道：“你们不如说说各自心中所想？”
    鸦雀无声。
    “尽管说出来，朕赦免你们无罪。”
    一个老臣出列，浑浊泛黄的双眼盯着皇帝，一字一句道：“臣以为是皇帝杀了国师。”
    赫连海海不怒反笑：“恐怕不止你一个人这么想吧？你、你、你，还有你，你们的表情告诉我，你们全都认为是朕杀了国师。”
    老臣不卑不亢道：“难道不是陛下？”
    “朕向来敢作敢当。”
    “那凶手是谁？”
    “哼，那群刺杀国师的人来路不明，而且事成之后自尽而死，手段极其残忍，居然连魂魄也一同抹杀，不肯留下丝毫线索。”
    赫连海海反问道：“鹿紫薇对于大炎有多么重要，不仅我大炎的官员、子民知道，还有一群人也对此非常清楚。”
    老臣面色凝重：“陛下的意思是——大夏派人杀了国师？”
    “除了他们还能有谁？”赫连海海忽然起身，声调骤然变大，怒不可遏道：“他们深知朕的无能，认为杀死国师就是打在大炎的七寸之上，着实可恶！”
    老臣：“臣还有一个疑惑，可他们为何之前不动手，偏偏现在又要刺杀国师？”
    “自然是因为鹿紫薇暗中派了许多将士屠杀大夏的边陲城镇。”
    场中顿时议论纷纷：“什么？！”
    赫连海海虎目一扫：“朕说得不够清楚？”
    老臣：“国师从未下过这种命令。”
    “所以你们都觉得是朕不听国师的话，执意做了这些事情？”
    “没错。”老臣显得铁骨铮铮，已是将生死置之度外。
    赫连海海说道：“我却要告诉你们一件事，朕与国师的分歧，从来都是假象！我与鹿紫薇只是在唱一段双簧，让大夏摸不清我们到底想要做什么，这样才能使其迷惑，从而给大炎争取更多的时间。”
    说来有趣，鹿紫薇此时再度凝聚出一只飞萤，使其落在朝堂之上，故而这场闹剧，尽数被云逸等人看在眼里。
    云逸忍不住笑道：“你们这位皇帝还真是擅长混淆黑白。”
    鹿紫薇：“貌似有些大臣已经开始动摇了。”
    “依我看那个当出头鸟的老家伙，应该是赫连海海安排的人吧？他才是真正与赫连海海唱双簧的人，主动提出一些事先准备好的问题，引出皇帝的回答，从而蒙蔽所有人的视野。”
    “没错，这样一来他们便无暇去想，国师死后到底谁才是最大的受益者。或者说，他们只会觉得大夏是最大的受益者，而非赫连海海。”
    苏青无奈道：“在他们看来，事情变成了鹿紫薇派人屠杀大夏城镇，最后又被大夏复仇而死。”
    云逸：“那赫连海海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应该就是鼓动所有人向大夏开战了？”
    鹿紫薇：“嗯。”
    “看来大炎皇帝还不算傻，能想到利用国师之死大做文章，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事实如云逸所料，赫连海海果然开始细数大夏的种种罪状。
    他激动道：“我将国师的头颅挂在上面，就是为了让你们所有人看看。朕问你们，大炎人血脉之中的血性，你们还有吗？！”
    “有！”
    “你们看着国师的眼睛，告诉朕，你们要不要为她报仇雪恨？！”
    “报仇！报仇！”
    “大夏辱我太甚，杀了国师不说，还把她的头颅送来给我。这份屈辱，我必定百倍奉还！”赫连海海越说越激动，仿佛连自己都相信了……那些谎言。
    那个唱双簧的老臣更是老泪纵横，说道：“国师大人没有白白牺牲，她用这颗头颅告诉了大炎所有人，大夏的野心以及无耻，面对这样的敌人，我们必须要竭尽全力！
    “我们要杀光所有大夏人，才能为国师雪恨！臣以为要将头颅挂在西京城最显眼之处，让那些百姓也看一看，要让所有人心怀悲痛，这样才能——哀兵必胜！”
    两人一唱一和，朝堂之上的气氛早已变化，之前那些针对皇帝的怨气也荡然无存。
    赫连海海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在这些臣子回过神之前，立即敲定攻打大夏一事，到时候开弓没有回头箭，就算鹿紫薇之死被人翻案，也改变不了两国开战的事实。
    他面上愤恨，心中实则在冷笑。
    自己这条计策果然够毒，不仅弄死了国师，还可以掀起战事，更是间接试探出了东宫的态度。
    昨夜参与刺杀国师府之事的人，已经被他尽数处理，唯独剩下那位东宫太子。
    想到赫连燃，他目光扫了过去，然后心中“咯噔”一下。
    赫连燃作为东宫太子，今日却显得格外沉默。最初赫连海海还以为太子这是不擅长说谎，才会显得有些反常。
    不过目前看来，他显然还有其他准备。
    下一刻，在群臣激愤的情况下，只见赫连燃忽然大步走出，跪倒在地，大声说道：“儿臣有话要说！”
    此时赫连海海心头浮上一种不祥预感，很想让儿子闭嘴，可在众目睽睽之下却只能任他说话。
    赫连燃一字一句道：“杀国师者并非大夏，而是……”
    众人目瞪口呆。
    “我赫连燃。”
    赫连海海一时怒极，随手抄起手边的金杯便扔了下去，刚好砸在太子头上，一行鲜血流淌而下，显得无比狼狈。
    他咆哮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赫连燃朗声道：“是儿臣杀了国师，所有罪责我愿一力承担，但陛下不可对大夏妄动刀兵，更要停止侵扰边境。”
    见到此情此景，云逸问道：“你安排好的？”
    鹿紫薇说道：“包括刺杀国师府一事，也是我让赫连燃暗示皇帝，故而他才会趁机安排太子负责此事，刚好还能试探东宫立场。”
    “啧，合着赫连海海从头到尾都在你的圈套之中，偏偏还不自知。”
    云逸很清楚这场朝堂争斗，鹿紫薇已经稳操胜券，因为只要她显露真身，之前赫连海海的那些话就会不攻自破。
    她之所以不直接出手将赫连海海击溃，乃是为了试探背后的牧郎。
    目前看来，此人专心炼制天傀真龙，对于朝堂斗争毫无兴趣。或者说，大炎越乱，他就越是高兴。
    鹿紫薇起身说道：“咱们也是时候去皇宫了。”
    苏青：“当面与皇帝对质？”
    “那倒不必，他还不配做我们的对手。”
    云逸深以为然：“这话有理，从始至终我们要对付的人，都是覆天阁的破军。”
    ……
    朝堂之上，赫连海海被太子搞得怒不可遏，骂道：“你担得起杀死国师的大罪吗？！”
    赫连燃将头重重杵在地上，带着哭腔道：“国师对儿臣有无限恩情，当初我带人去大夏刺杀长公主苏青，就是国师救了我一命。回到大炎之后，她对我多次指点帮助，更有师恩。”
    听他这样说，众位臣子神情各异，有些人已经渐渐回过神来。
    看模样赫连燃并不想杀死鹿紫薇，他的所作所为更像是受人驱使……那么，大炎还有谁可以命令太子做事呢？
    赫连海海脸色铁青，他自然察觉到了气氛变化，只是一时想不到办法破局。
    此时朝堂已经成了赫连燃的主场，他悲痛道：“有件事我知道就算说出来，各位也未必会信。昨夜我并未打算杀死国师，而是想要留她一命，偷偷助她离开西京城。
    “但、但是国师告诉我，父子离心，对于大炎更是灭顶之灾。她不愿成为罪臣，宁愿一死换来大炎的朝局安稳。
    “国师临死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大炎一定不可掀起战事。儿臣今日原本不打算说出这些，只是眼看父皇就要向大夏宣战，这才迫不得已。”
    赫连海海气得脚软，一屁股坐回龙椅，瞪着那个陌生至极的太子。
    心想你这是迫不得已，来了一招“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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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6章 垂眸

    大炎朝堂仿佛变成了一座戏台，你方唱罢我登场。
    赫连燃哽咽道：“儿臣愿以死谢罪，但请父皇收回攻打大夏的命令。”
    赫连海海瘫坐在龙椅之上，嗤笑道：“以死谢罪？你怎么可能舍得死呢，你做了这么多事，不都是为了取代我的位置？”
    “儿臣无言自辩，唯有一死以报皇恩。”朝堂之上不允许佩戴刀兵入内，可赫连燃乃是修行中人，当即用灵气在掌心凝聚出一柄利刃，直接刺向自己心口。
    所幸身边有位大臣眼疾手快，立刻一把将其按住，大声喊道：“都愣着干什么，看太子自尽于此吗？！”
    周围的人如梦初醒，纷纷将赫连燃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起来，生怕他再做出什么惊人之举。
    方才出言质问皇帝的老臣，乃是赫连海海安排。此刻他看着眼前陌生无比的儿子，猜到此情此景，也是太子刻意安排。
    赫连燃看似自尽之意已决，实则身边的那位大臣早有准备，等他动手便会立刻阻拦。
    以此给所有人造成一种“太子宁可一死”的印象。
    如今在这朝堂，只有赫连家两父子知道鹿紫薇死亡的“真相”，偏偏还要在一群人面前比拼演技。
    有臣子为赫连燃辩解道：“太子为何要出手杀害国师大人？你明明说她有恩于你，难不成是有人背后指使你做了此事？！”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轻易表态。
    谁都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就算给太子几个胆子，他也不敢擅自出手杀害国师。
    可如果真是皇帝指使太子做了此事，那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又算什么？将所有大臣当成傻子糊弄，只为了同意他出兵攻打大夏吗？
    赫连燃坚定道：“全是我一人所为，与他人绝无干系。”
    到了这种时候，他竟然仍在维护父皇。
    大臣劝道：“国师牺牲自己，乃是为了成全皇权，却不是为了让当今皇上大施暴政！”
    “放肆，你怎可如此议论陛下！”
    “可如果国师之死与大夏无关，我们又该如何，连为她报仇雪恨都找不到罪魁祸首。”
    赫连海海轻闭双眼，不再去看下方的一片混乱。
    此时皇帝、东宫以及国师三股势力已经吵得不可开交。
    这群人心里跟明镜一样，早就把事情始末梳理得清清楚楚。
    皇帝命令太子去杀国师，以此逼迫东宫站队，事成之后还可用它要挟太子。
    然而国师大义，乃是自尽，还留下了不可攻打大夏的遗言。因此太子为了成全国师，打算独自揽下杀害国师的罪名，只要皇帝愿意与大夏和平相处。
    由此看来，皇帝的所作所为称得上一句“狼心狗肺”，如此迫害自己的儿子，暗算对大炎既有功劳又有苦劳的国师。
    幸好太子的脾气与皇帝截然不同，他宁可一死成全皇帝名声，可见是个重情重义的性子。
    朝中百官也都是人，得知国师死于大夏或是死于皇帝之手，心中想法简直天壤之别。
    谁愿意伺候一个喜怒无常，连有功之臣也不放在眼里的暴君？
    鹿紫薇说的不错，这场戏赫连燃才是主角。
    若是此处有人擅长望气，甚至可以隐约看到气运正渐渐转移到太子身上。
    所谓国之气运，玄而又玄，简单说来不过是民心所向。
    接着就到了闹剧收场的时候，杀死国师的元凶无人可以审判，也不能任由太子一心自杀成全皇帝。
    因此有个在背后扶着太子的大臣轻声提醒了一下，随后赫连燃突然喷出一口鲜血，直接昏厥过去。
    “太子这是急火攻心，可千万不能耽搁时辰啊！”
    众位大臣纷纷看向龙椅上的那个男人，等待他一个态度。
    赫连海海神情平淡，心想此时此刻我还能给你们什么态度？今日过后，太子最得民心，而我这个皇帝只留下了屠戮有功之臣，一心掀起纷争的暴君之名。
    他如今百口莫辩，因为杀死鹿紫薇的确是他的计划，赫连燃在其中也只是扮演着棋子的角色，就连他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最关键的是，大炎的皇帝已经失了民心，难道还要让太子也走上同样的道路？
    因此赫连海海别无选择，只能成全太子的名声。
    他心灰意冷地挥了挥手：“快去带太子治病吧。”
    群臣如蒙大赦，纷纷涌出大殿，其中许多人将太子保护在人群中，像是生怕皇帝出尔反尔，暴起杀人。
    只是转眼间，方才还菜市口一般热闹的朝堂变得冷冷清清。赫连海海独自一人走到殿外，抬头看着那颗被他高高挂起的头颅，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这个已被权利蒙蔽心智的皇帝，此刻终于想通了事情关键。
    如果鹿紫薇压根没死，从始至终都是她与太子联手演的一场戏呢？
    她原本就不是土生土长的大炎人，而是天枢院弟子入俗世修行，押注大炎一方。因此以她的仙人手段，完全可以全身而退，留下大炎这个烂摊子。
    还有藏在地宫的那个神秘人，他们其实都是一类人，永远高高在上，完全不把世俗皇权放在眼里！
    “不，朕还有机会，朕还没输！”赫连海海突然转身往地宫方向快步赶去。
    只要那位高人愿意出手相助，赫连海海完全可以用傀儡大军控制西京城，逼迫所有人配合自己攻打大夏！
    他双目泛着赤红之色，理智已是到了崩溃边缘。心脏处更是隐隐传出机括运动的“咔哒”声，正是高人为他续命的手段。
    ……
    殊不知，还有三位“不速之客”也在赶往地宫。
    云逸说道：“赫连燃的那场戏虽然不错，但是从此之后，你也不能出现在大炎朝堂，否则便会让他的谎言不攻自破，所做一切前功尽弃。”
    鹿紫薇洒脱道：“我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为大炎除去那只看不见的大手，就是我为他们做的最后一件事。”
    她在决定假死脱身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再也无法重新变回大炎的国师。
    所以说那一夜大炎国师是真的死了，从此世间只剩下一个叫鹿紫薇的女夫子。
    她已经找到了更值得去做的事情！
    地宫之中，身为覆天阁的破军，牧郎已经感受到了几道颇为强大的气息冲着自己而来。
    他不禁有些疑惑，为何局面急转直下，连带着自己的隐藏之地也暴露无遗，难道是赫连海海背叛了自己？
    不，绝无可能，他的性命还需要天傀之术维系，怎敢做出这种决定？
    那就只能是有高人相助了，不过无妨，自己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炼制天傀真龙，如今已经快要大功告成。
    之后就算大炎朝堂闹得天翻地覆，那又如何？
    无非是早死晚死的区别罢了。
    牧郎周身笼罩着一股阴戾气息，皮肤乃是青灰色，下面隐约浮动着金色暗纹，双目瞳孔更是泛着古怪铜色。
    他的脖颈、手腕关节等处裸露着细微缝隙，整个人仿佛一个由精密零件组成的傀儡。
    这正是他修炼“天傀道”的代价，抛弃原有肉身，换成如今这副不死不灭的躯体。当初若不是覆天阁主出手相助，他必定毁于天道之下。
    唯一的遗憾，在于就算他已经褪去凡躯，可施展大道的根源还是灵力。
    为了报答覆天阁主的救命之恩，他已经出手毁掉了两根天柱，消耗巨大。等到灵气耗尽，除非天界降临人间，让他可以吸收天界灵气，否则便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因此他才想要炼制一头天傀真龙，甚至还打算用它帮忙摧毁下一道天柱。
    牧郎缓缓起身，走到那具龙骸面前，将一根手指放在它额头之上，口中念念有词。
    “天枢转斗，地煞归魂！”
    沙哑咒语刺破死寂，地宫中忽然荡起一阵机括的嗡鸣之声。龙骨关节缝隙中不断渗出暗金流光，引动地宫之下的地脉，使此处灵力骤然沸腾，化作幽蓝火舌顺着龙脊蜿蜒攀升。
    作为存放龙骸的地宫，此地与盘龙塔类似，本质都是一处地脉，灵力充沛无比。
    伴随着龙骸空洞的眼窝猛然迸发赤芒，腐朽骨骼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充足，青铜鳞片凭空凝结，层层叠叠覆盖骸骨。
    牧郎青灰色的面庞浮现出一抹笑意，他将手指探入胸膛，取出一滴心血，将其轻轻弹入龙口。
    紧接着龙骸发出金铁交鸣的巨响，忽然仰起龙首，睁开猩红竖瞳，重获新生！
    天傀真龙！
    它乃是由森白骸骨与青铜鳞片拼合而成，五道锋锐金爪本应象征帝王天命，此刻却浸染出诡异之色。其蜿蜒龙躯之内蒸腾着幽蓝火焰，原本应该流转祥瑞金芒的眼眸也化为红色，看着满是邪气。
    牧郎的嘶哑笑声回荡在地宫之中，透着得意。
    ……
    秦定风处理完手头政事之后，抽空回了一趟天枢院。
    自从小师妹合道成功，他总有一种不祥预感。
    或许正是与鹿紫薇“对弈”多年的缘故，他无比了解对手，因此也能猜到小师妹合道之后，将要面对的对手将会何等恐怖。
    秦定风实在是放心不下，忍不住找夫子抱怨了一番，让他老人家务必留心鹿紫薇，该出手时就要出手。
    丘浩然正忙着自己与自己手谈，被唠叨的有些烦躁，说道：“紫薇现在和我一个境界，她要做什么必定有自己的打算，你操什么闲心？”
    秦定风说：“小师妹只要度过此劫，就是天枢院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夫子，我当然要对她多加留意。”
    “我还没死呢，你都想着下任夫子的事情了！”
    “老师，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打得什么算盘。如今大夏的苏承乾重掌大权，鹿紫薇合道之后显然也不会留在大炎继续当国师，你这是动了统一两大王朝的心思吧？”
    秦定风老脸一红：“果然瞒不过老师。”
    丘浩然瞪了徒弟一眼，“要不说你不成器呢，眼前就只有这些世俗之事。”
    “弟子这叫有自知之明，我在大夏当了这么多年宰相，原本以为自己是执棋之人，高高在上，把百姓视作棋子。可到头来，我现在只想他们过得好些。”
    丘浩然难得安慰了弟子一句：“勿要妄自菲薄，这就是你的道。”
    秦定风问道：“小师妹那边怎么办？大炎皇帝与天傀道余孽勾连，那可是飞升境啊！”
    “你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飞升境用得着你来发愁？”
    下一刻，老夫子大袖一挥，眼前浮现出偌大一副画面，正是此时此刻的大炎西京城。
    只见原本平平无奇的蓝天白云忽然覆上一抹金色，紧接着一只苍穹之眸缓缓睁开，瞳孔遥遥盯着城中某处。
    秦定风激动道：“这是……天道？！”
    正是天道。
    大炎皇宫气运不稳，更有代表天子的五爪真龙“死而复生”，于是引来了天道垂眸。
    宋新瓷居高临下，目光穿过九重天，目光落在西京城，顿时将那里的阴谋诡计一览无遗。
    一个状若疯癫、半生半死的糊涂皇帝，此时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一个故作昏迷、看似忠义的年轻人正不停吸收大炎气运，显然就是王朝的下任主人。
    而更令她在意的，乃是那道有些熟悉的身影。
    那人虽然换了装扮，但他身上有股令天道作呕的气息，故而宋新瓷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此刻牧郎感受到天道凝视，压力骤然变大，身上伪装竟也渐渐消失。
    他露出身上的血红长衫，头戴碧玉冠，看着乃是年轻男子模样，颇为俊美，只是眉眼间透着一股邪气。
    宋新瓷面无表情道：“居然又是你。”
    身旁的金色虚影提醒道：“天道不可对人间之事妄加干预。”
    “你灭掉铸剑山庄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毁掉此人视为家园的天傀宗时怎么不说这话？”
    金色虚影顿时无语，所幸他已经渐渐习惯，便也不做解释。
    不过宋新瓷还没来得及对牧郎下手，那道血红身影心有所感，像是一条泥鳅一样溜出了西京城。金色虚影见状松了口气，如今连他也摸不准宋新瓷的脾气。
    如此一来，城中便只剩下一条天傀真龙。
    宋新瓷并未收回目光，她虽然没有出手的兴致，却对那个即将出现的男人很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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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7章 屠龙

    一身血衣的牧郎跑得极快，待到彻底脱离天道注视之后，他才终于停下脚步，猛地松了口气。
    奇怪，似乎每次与天道打交道，它的脾气都有变化。
    它有时像是一个只知道循规蹈矩的机关，发现有人破坏规矩，便会降下天道锁链抓捕此人。
    有时它又像是一个暴君，不由分说就要毁灭某处，不留丝毫痕迹，也不给出任何解释。
    而如今它变得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牧郎甚至能感受到它对自己的厌恶、轻视。
    回想起逸仙湖中，天道只是降下一粒红豆，就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牧郎虽然心有不甘，却只能强迫自己收敛起这心思。
    无妨，覆天阁对付天道，乃是以有心算无心。
    只要天道不能肆无忌惮的出手，那么它就注定只能被动等待“结局”到来。
    就如西京城经历的一切，就算自己不在那边主持大局，却会有天傀真龙将宫城化为阴间地狱！
    想到这里，虽然牧郎忌惮天道，只能暂且主动斩断自己与天傀真龙的联系，却仍然觉得胜券在握，优势在我。
    云逸等人赶到皇宫深处的时候，苍穹之眸已经悄然阖上，不过宋新瓷仍遥遥关注着下方。
    金色虚影揶揄道：“你看看，他身边从来不缺少红颜知己。”
    宋新瓷面上神情清冷神圣，她双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指尖，似是在模仿那只木偶偷偷勾勒云逸的模样。
    “天界如此凄凉，他却在人间无比快活。”
    宋新瓷打断道：“你的废话越来越多了。”
    金色虚影闻言一愣，叹道：“已经分不清到底是我在指引你，还是你在同化我。”
    “那有什么区别？”宋新瓷随口说道，不过有件事不得不承认，当她看到苏青的瞬间，立刻察觉到她与云逸极为亲密。
    作为一名女子，面对强敌时苏青竟会领先云逸半个身位，这是愿意将性命托付给对方的信任。
    一股淡淡醋意顿时在心中蔓延。
    虽说自己早就想通，飞升等于抛弃两人的过往，以他的性子也不可能在人间老老实实，孤身一人。
    可到了眼前还是觉得不太舒服。
    最关键的是那个鹿紫薇，这人又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之前从未听说他与天枢院小师妹也有瓜葛，怎么如今看着亦是不清不白？
    金色虚影一旁感慨道：“你俩一个忘情，一个多情，按理来说不是相好，就是仇家。”
    “或者说既是夫妻，也是冤家。”宋新瓷心头浮现出两人的纠缠过往，她早已想起一切，只是记忆于她而言变得无足轻重。
    因为相比于三界所有人的记忆，所有爱恨情仇的重量，自己的儿女情长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瞥。
    因此她用力抚平心中涟漪，眼神复归清明，无喜无悲。
    她越是如此，身影就显得愈发孤单。
    金色虚影亦是深有同感，甚至觉得宋新瓷隐隐在期盼覆天阁打断所有天柱，到时候天界降临人间，她的未来将迎来不一样的变数。
    若是以往他一定会好好规劝宋新瓷，可事到如今他已经没了这心思，更没了这能力。
    只因宋新瓷已经炼化天界近半大道，如今的她，与金色虚影平分秋色。
    已是越来越接近全盛时期的天道！
    ……
    地宫穹顶轰然炸裂，森白骸骨裹挟着幽蓝烈焰破土而出。
    青铜鳞片在烈日照射下泛着诡异寒光，龙首高扬间，发出一声长啸，伴随着一道幽蓝火柱横扫皇宫，所经之处尽数被蓝色荧火烧到丝毫不留。
    那些闻声而来的宫人与侍卫在龙爪下如纸屑纷飞，断肢还没来得及洒出血浆便被蒸腾为幽蓝雾气。
    这头天傀真龙停留在宫阙之上，匍匐于角楼高处，竟是将身后那轮烈日也渐渐染的发青。
    仿佛整座西京城都笼罩在阴曹地府般的气氛之下，令人不寒而栗，体内生机更是不由自主地向外流失。
    猩红龙目看向面前三人，面色不善。
    来者亦是不善！
    鹿紫薇对此情此景早有预料，一页万世书撕下，在手中化作无数雪白蝴蝶，纷纷飞到宫城四面八方，化作一面面墙壁，将此地层层叠叠包裹起来。
    苏青则步步生莲，衣袂飘摇，指尖不断流淌出一道道长生之意，滋润着脚下这片饱受火焰荼毒的土地。
    她所过之处火焰尽数熄灭，花草树木显得生机盎然，无形中对抗着天傀真龙的凶恶气势。
    只不过一时间谁也压制不了谁。
    鹿紫薇最在意的还是牧郎，妙目一扫并未发现他的身影，疑惑道：“奇怪，他竟舍得把天傀真龙独自留在此处？”
    云逸却抬头看了眼天空，那里有天道的残留气息，常人发现不了，他却可以从中感受到娘子曾经来过。
    他说：“我家娘子曾看过、或者说留意过这边，应是吓走了牧郎。”
    “覆天阁的人有那么胆小？”
    “之前新瓷给他吃过一些苦头。简单来说，即便是飞升境，面对天道之力也只能抱头鼠窜。”
    鹿紫薇赞叹道：“好厉害的手段，难怪你是个妻管严。”
    云逸一听这就不乐意了：“我什么时候成了妻管严？”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
    云逸稍一回忆，初次见面乃是在浮生寺，那时候自己和宋新瓷还远未修成正果，鹿紫薇那时居然就看到了这一步。
    他无力反驳，“随你说吧。”
    苏青却说：“他并非惧怕娘子，而是因为多情常怀愧疚。”
    鹿紫薇笑道：“原来如此，起码还知道愧疚，也不算无药可救。”
    苏青：“像他这样的男子注定要面对这种难题，只要行走人间就会沾染因果，惹上情丝，想要哪个都不辜负，难！”
    鹿紫薇：“那他就只能一辈子惧内喽。”
    两女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云逸对此深表无奈，不过被她们一番插科打诨之下，此处的紧张气氛顿时冲淡了不少。
    连带着那条天傀真龙都不再令人心生畏惧，仿佛气势也弱了三分。
    云逸听到旁边传来动静，侧目而视，发现那人竟是无比狼狈的赫连海海。
    “不对劲！”
    只见天傀真龙看向赫连海海，一道幽火忽然疾射而出，落在他的身上，转眼便烧穿了帝王冕旒，将这位已经几近癫狂的皇帝包裹其中。
    奇怪的是火焰并未将其直接烧成灰烬，而是引发他胸口处的机括开始剧烈活动。
    赫连海海与天傀真龙都与“天傀道”有关，对于彼此有着一股亲近之感。因此他不仅不会被真龙所伤，反而还被幽火牵引到龙首之上。
    他双瞳泛着猩红，高声说道：“征伐大夏，君临天下！”
    伴着这声敕令，天傀真龙立刻盘旋于庆云殿上空，昂首嘶吼不停，体表散发的幽蓝火焰更是将整座皇城照成了一座森罗鬼狱。
    鹿紫薇神色平淡地下了结论：“无药可救，二者已经合为一体，看来要一起处理掉了。”
    作为天枢院的得意弟子，鹿紫薇最擅长的就是阵法。此时她露出破妄瞳，一道道金色经文凭空生出，竖立漂浮在半空之中。
    从近处看像是书中文字显化而生，远看则更像是一片文字构成的金色海洋。
    在这片区域之中，云逸与苏青都感到神清气爽，竟是难得可以保持住“醍醐灌顶”的状态。相反天傀真龙则显得束手束脚，稍微碰到金色经文便会被灼出一道伤痕。
    此乃读书人才有的一口浩然之气，自然天生最为克制天傀道这类阴诡之物。
    “吾志如浮云，气若浩然，心在天地，正大光明！”这一刻鹿紫薇修为尽数施展，“浩然道”霎时无孔不入，不容一切邪祟！
    云逸见状惊讶不已，没想到鹿紫薇所修大道传自天枢院的第二任夫子。
    当年那人凭借一口浩然正气，涤荡天地，创造了一片太平盛世。
    比起上一世的鹿紫薇，此时的她更加令人刮目相看！
    不过天傀真龙也不会坐以待毙，身上火焰化作云雾状，身影藏于其中。
    接着突然一头撞在“浩然道域”之上，它身体坚硬无比，竟然真的生生撞出了数条裂缝。
    金色文字如风雨飘摇，光芒骤然失色，眼看幽蓝之色又要重回上风。
    毕竟鹿紫薇只是初入合道境，而天傀真龙却有着合道境后期的气象。
    鹿紫薇刚想撕下一页万世书补全阵法，没想到紧接着一道道青色纷纷飞向缝隙，以长生之力使其恢复如初。
    而且一番缝缝补补之后，竟然坚固更胜从前。
    鹿紫薇与苏青隔空对望，轻轻点头，心想只要两人联手，这片道域绝对不会破碎。
    这样一来便不必波及西京城，否则等到战至正酣，合道境全力出手之下恐怕西京城也要受到牵连。
    云逸负责面对盘踞云端的天傀真龙，剑眉微蹙。
    这条邪龙已将半边天际染成幽冥之色，赫连海海立于龙首癫狂咆哮，下半身更是渐渐与龙骸融为一体。
    自从他修炼以来，杀过魔宗中人，斩过妖物，却还是头一次直面“五爪金龙”。
    龙躯如此庞大，气势如此惊人，令他手中方圆剑兴奋震颤，已是快要按捺不住。
    ‘龙算什么，又不是没有杀过！’方圆剑灵传来心声。
    云逸眉头舒展，笑道：“如何屠龙？”
    说罢他自问自答道：“先断龙脉。”
    云逸低喝一声，手提三尺青锋腾空而去。鹿紫薇见状立刻会意，无数宣纸化作的蝴蝶汇聚在他脚下，为他铺就一条通天大路。
    天傀真龙对准那道渺小身影，一口幽火喷吐而下，却见一片柳叶飘飘摇摇，刚好飞到云逸身旁，撑起一片生机无限的结界，将所有攻势尽数拦截在外。
    在二女的辅助之下，云逸得以屏气凝神，将所有心思用于打磨剑锋。
    眼看一人一剑越来越近，天傀真龙从那柄剑上感受到浓浓威胁，立刻拖着沉重龙尾裹挟万钧之力横扫而来。
    这一击看着平平无奇，却已经达到“力”之极致，隐隐可见空间被其撕裂。
    云逸浑然不惧，身形一转直接借力攀附在龙尾之上，轻振衣衫卸去力道，轻而易举便将这一招化解于无形。
    赫连海海怒道：“汝等逆贼，当真该死！”
    云逸：“我可不是大炎子民。”
    “普天之下，尽是大炎之土！数万傀儡士兵为朕而战，横扫九洲！”他虽然已经失去神智，却依然记得灭掉大夏的夙愿。
    苏青闻言看向老皇帝胸口蜘蛛模样的机括，连忙分出心神去看留在屯兵山谷中的“眼线”，发现那些傀儡士兵果然已经苏醒过来，正如潮水一般涌向大夏地界。
    虽说她已经事先给父皇预警过，可面对这些不死不灭的士兵，大夏无疑要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就在她心中慌乱不已的时候，云逸的声音忽然传来：“既然如此，不如我这就将你杀了，让你去梦里做你的傀儡皇帝！”
    没错，赫连海海就是万千傀儡的核心所在，只要杀了他，那些傀儡士兵就会化为无主之物。
    云逸说罢一剑钉在龙躯之上，深入脊柱，从龙尾开始向上撕裂，剑锋留下一道长长痕迹。
    天傀真龙震怒不已，龙骸缝隙中喷涌出一道道幽蓝火柱，云逸左右腾挪，可衣衫仍被燎去一角。
    那火焰非比寻常，竟是焚烧生机化作燃料，触碰之物尽数化作荧光消散不见。
    这就有些过分了，衣裳虽然丑了些，却是朱雀一针一线亲手缝制。
    “攻其逆鳞！”云逸杀心已起，一路拖剑而行，剑光快要将无血无肉的傀儡龙躯分成两截。
    可这还远远不能杀死它，那看似严重的伤势转瞬间便恢复如初，天傀道的产物不死不灭，果然很是棘手。
    不过片刻的功夫，云逸总算攀爬到了龙颈处。
    此刻鹿紫薇将一道道金色文字化作流光锁链，死死缚住天傀真龙的身躯。苏青则两袖化作青风席卷而去，缠绕在四只龙爪之上。
    一时间竟将天傀真龙控制到动弹不得。
    云逸眸中精光暴涨，剑势陡然变得锋锐无匹，直接刺入龙颈之后，一片逆着纹路生长的青铜龙鳞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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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8章 又定风波

    逆鳞作为龙族身体最为脆弱之处，其后藏着龙心，乃是命门所在！
    天傀真龙虽然并非活物，但令它活动的核心机括却在心脏位置。
    正如那具刀枪不入的玄甲偶人，就算再坚不可摧的身体也会存在一处弱点。
    赫连海海感受到了生命威胁，便将体表的幽蓝火焰尽数凝聚到了逆鳞之处，竟是打算将云逸活生生烧死于此。
    云逸见状一剑直接刺入逆鳞之中，然后在漫天火焰吞噬自己之前立刻退后数丈。
    赫连海海顿时大喜过望，只因方圆剑还是短了半寸，未能真正伤到核心所在。
    在这种生死关头，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的道理，你懂不懂啊！
    然而云逸宝剑离手，脸上却不见半点惊慌，一切仍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避开火焰纠缠之后，并指为剑，竖于胸前，抬头看向苍茫天际，口中轻喝：“聚！”
    下一刻万千剑气汇聚而至，在空中形成一柄高逾百丈的巨剑！
    其上刻着玄奥铭文，细看正是方圆曾经“大铁片”的模样。剑身沐浴龙血，故而留下了黑色锈迹，看着斑驳，显得沉重。
    天傀真龙感受到这一剑蕴含的恐怖威力，挣扎着想要逃离。
    它使出浑身解数，总算挣脱了鹿紫薇和苏青联手束缚，刚想纵身隐入云层之中，却发现逆鳞处的方圆剑传来一阵巨力，将龙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原来方圆剑虽然没能击穿心脏，却以它为中心生出一片禁地，方圆数丈不得进退。
    正是画地为牢！
    云逸居高临下，轻蔑看着那头已是避无可避的天傀真龙，双眼泛着清光，恍如神明降世。
    “落！”
    紧接着巨剑从天际落下，看着缓慢，实则势大力沉。
    剑锋未至，罡风已压得龙骨吱呀作响，赫连海海仰天长啸，将幽火挡在身前。只是巨剑对此视若无睹，依旧自顾自地下坠，无物可挡。
    它受到方圆剑的牵引，精准落在逆鳞位置。
    刹那间，巨剑携着雷霆之势贯穿龙躯，逆鳞之下的机括核心在剑光中瞬间崩碎。
    随后青铜龙鳞不停剥落，发出阵阵脆响，龙骸也跟着碎落一地，重新变回毫无意识的死物。
    赫连海海的惨叫声淹没在贯穿天地的剑鸣中，待到烟尘散尽，一地狼藉，云逸收剑而立。
    苏青立刻上前为他擦去嘴角血污，以长生之力滋润体内经络，快速修复着他近乎干涸的身体。
    方才那一剑气势惊人，若是没有鹿紫薇的结界保护，怕是西京城都要被其斩成两半。
    可消耗也是相当巨大，云逸一时间竟感到有些脱力，望着逐渐消散的幽蓝火焰，叹道：“好一个不死不灭的天傀道，若是不能毁掉核心便无法将其杀死，真是棘手。”
    鹿紫薇收起破损的万世书，作为天枢院的至宝，如今宝贝只剩下薄薄十几页，若是丘浩然看到必定心痛不已。
    她戏谑道：“这般狼狈，可别让你家娘子瞧见了。”
    苏青则默默为云逸疗伤，眉眼间尽是温柔。
    云逸问道：“那些傀儡士兵怎么样了？”
    苏青答道：“我方才已经探查过，赫连海海死后，它们便纷纷倒下，心脏处的机括也自行破碎。”
    “大夏那边伤亡如何？”
    “只折损了一些斥候，父皇听说消息之后，立刻让边境布置撤了几百里，所以那些傀儡士兵还没来得及真正碰上大夏将士。”
    苏青说得轻巧，实际上当时情景可谓恐怖至极。
    早在她与云逸发现屯兵山谷内有蹊跷，并且传信给大夏之后，苏承乾就与秦定风立刻制定了对策。
    思来想去，只能暂时避其锋芒，凝聚力量抵抗敌军，故而需要缩小防御圈，同时设下诸多埋伏，尽可能避免掠其锋芒。
    铁将军等人更是领命赶往边境，一开始什么都看不到，还以为老皇帝这是收到了假情报。
    他抱怨道：“大炎难道吃了熊心豹子胆，真敢举兵打过来？”
    叶凌却神色凝重：“陛下不会无的放矢，咱们还是要保持警惕。”
    “哼，之前陛下因病退隐，大夏没了主心骨，才在大炎手底下吃了许多亏，这次我要连本带利全部讨回来。”
    “等等，那是什么？！”
    铁鸿眯眼看向大漠远方，只见一望无际的边缘突然出现一条黑黢黢的线，随后这根黑线向着大夏方位蔓延而来。
    再仔细一看，竟是无数傀儡士兵，有如潮水一般。
    这些士兵心无畏惧，乃是十足的杀伐机器，而且目标明确，毫不犹豫。几个靠近的斥候立刻被他们追上杀死，看到这场景顿时让铁将军等人心头一凉。
    大炎什么时候练出这种军队了？
    铁鸿示意兵士按照计划行动，不可冒失强攻，只能龟缩防守。
    他又不是吃饱了撑的，非要和这种东西硬碰硬。
    大夏士兵结成军阵，将盾牌挡在阵前，发出震天的呼喝声，以此为自己打气。
    对面则是一片寂静，只有机括活动的声音隐隐约约，透着压抑。
    铁鸿眼中映着那片黑潮，脑海中无来由冒出一个想法——若是抵挡不住，让这些东西冲入大夏，岂不是身后要化作一片人间炼狱。
    身在天枢院的秦定风亦是紧张无比，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回到师门来搬救兵，怕的也是大夏生灵涂炭。
    与此同时苏承乾端坐于龙椅之上，与大炎西京城的赫连海海虽然没有碰面，却隐隐已经开始一场交锋。
    所有人屏气凝神，等待着刀枪相碰的那一刻。
    然而料想中血肉纷飞，一片狼藉的场面并未发生，因为那片黑潮忽然停了下来，无数傀儡士兵怔怔站在原地。
    他们一动不动，像是重新变回了死物。
    叶凌遥遥看向西京城，虽然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却能猜到一定又是云逸和长公主力挽狂澜，阻止了这场浩劫。
    按照皇帝事先的布置，叶凌下令道：“立刻毁去这些傀儡的心脏机括，然后堆聚在一处焚烧干净！”
    众将士：“喏！”
    铁将军仍觉得心有余悸：“真是好险……不过连咱们这边都是如此凶险，想必云兄弟那边更是棘手。”
    可能是自家姑娘被人拐走心生怨气，叶凌说话就没那么客气了：“他都把大夏最宝贝的长公主骗到手了，遭点罪吃点苦又能如何？”
    云逸却不知道背后有人如此编排自己。
    鹿紫薇设下的结界随着天傀真龙一同毁去，皇宫的动静引来了无数人，太子赫连燃位列最前方。
    由于“国师已死”，于是云逸等人并未留在此处，而是悄无声息化作一道流光离开了皇宫。
    至于大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三人回到城中陋居。
    鹿紫薇问道：“如今大炎乃是最为脆弱的时候，你难道不打算出手？”
    “我对这种事情没什么兴趣，反倒是你，不如留下来做个幕后之人，想来赫连燃对你一定言听计从。”
    “我也没兴趣，收尾之事我已经交代给了夜阑和梁上君，他们自然会处理好这些。”
    “如此一来，大夏和大炎，总算能安稳一阵了。”
    鹿紫薇话锋一转：“世俗王朝相安无事，但你的处境可不算太妙。”
    云逸笑道：“事先说好你要帮我的，可不能食言啊。”
    “这是自然，不过我也需要谋划一番。”
    “那就有劳鹿夫子了。”
    不知为何，一听说鹿紫薇愿意帮忙解决灭魔大会，云逸便觉得松了一大口气，对她有种莫名信任。
    自己一直以来都是新瓷、朱雀等人的主心骨，如今可以依赖鹿紫薇这位智囊，感觉当真不错。
    鹿紫薇问道：“覆天阁那边？”
    云逸：“一味被动挨打不是我的风格，下次该轮到我给他们一些苦头尝尝了。”
    对此他心中早有盘算，如今确定覆天阁虽然还有两名飞升境，但碍于天柱束手束脚，那么便可以根据这一点做些文章。
    比如他们在攻打正气宗之前，还有一根绝天崖的天柱尚未损毁。
    而“刚巧”上一世云逸与宋新瓷就是双双殒命在绝天崖，当初的那口恶气，这次总要出了才行。
    ……
    赫连海海在天傀真龙消散之后，自身心脏处的机括核心亦是损毁，霎时精神萎靡，眼看就要生机断绝。
    他瘫倒在龙骨之中，勉强让自己背靠一块骸骨坐起身来，也算保持着最后一份体面。
    面对赫连燃和百官，他已经不想解释什么。
    死到临头他的头脑终于清晰起来，原来自从神秘高人为他续命开始，他就变得神志不清，实则心神也被一根根无形丝线牵引。
    处处身不由己。
    “父皇！”赫连燃跪倒在父亲面前，看着他骤然尽数花白的发丝，虽然心中有恨有怨，此刻却还是觉得悲哀。
    赫连海海只说了一句：“记住你是大炎的皇帝，永远不要抬头去看，也不要奢望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他伤势太重，说完这句话后双眼便失去了神采。
    不过赫连燃作为最后聆听遗言的人，显然他的登基顺理成章，没有人会提出异议。
    大炎朝局既定，鹿紫薇率先回了天枢院，云逸和苏青也直接御风赶回大夏。
    数日之后，两人一路颠簸，总算回到了东安城。
    苏承乾：“青儿的意思是，眼下大夏还不是一口吞下大炎的时候？”
    苏青点头道：“蛊惑赫连海海的牧郎不知身在何处，包括当年险些害死父皇的修士，他们应该都是覆天阁的人。”
    “这个覆天阁若不除去，不知何时他们又会对世俗王朝动手。”苏承乾还想到自己苏醒那天，云逸还在宫中杀了个名叫红拂的女子。
    可见覆天阁正不断渗透大夏，而他们想要的，无非是两国开战。
    因此至少在覆天阁计谋败露之前，大炎与大夏保持现状才是最好的做法。
    他们越是安稳，想要把水搅浑的人就会凸显出来，相当于反而把覆天阁的布置暴露在外。
    苏承乾：“那就听你的，反正大夏好不容易安稳下来，我与秦定风商讨了许多改革之策，亟需实施。”
    苏青：“多谢父皇。”
    苏承乾的目光反复在苏青和云逸身上来回，试探着问道：“那……你俩的事情怎么办？”
    “什么？”苏青险些惊呼出声，连忙用手捂嘴，双眼则看向云逸，显然也没想到父皇会突然提起此事。
    苏承乾笑问云逸：“听说你红颜知己不少，不过要不要考虑一下留在大夏做驸马啊？到时候我干脆把皇位传给青儿，整个大夏都是你们两个的。”
    苏青嗔怪道：“爹，我是修行中人，不能当皇帝！”
    “嘿嘿，我也就是这么一说，毕竟云逸帮了咱们大夏这么多，我却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作为回报。”
    云逸恭敬道：“我与苏青之间并无亏欠，也无需回报。”
    “你小子！”苏承乾心道不妙，自己出言试探，其实就是为了挽留女儿。
    他哪里看不出苏青的心思，如今大夏有他坐镇，大炎之乱被平息，想来自家姑娘也到了离开朝堂的时候了。
    苏承乾看向女儿，“那你这是……”
    苏青抢先答道：“我要随云逸一同离开。”
    云逸震惊不已，之前他与苏青从未商量过此事，只因不想让她陷入两难境地。
    殊不知苏青早在结发受长生之时，便已经下定决心。
    而她这人一旦做了决定，便谁也无法更改。
    只是可怜了苏承乾，虽然早就料到会是这种结果，此刻还是绷不住老脸，一时间老泪纵横。
    苏青很是无奈，我只是“嫁人”了，又不是死了。
    还有一人哭得尤为大声，那就是苏睿。
    阿姐你这一走，我就成了板上钉钉的太子，苦日子还在后头啊！
    云逸作为他的便宜姐夫，主动帮忙出了个主意：“再过两年你就到了成亲的年纪，到时候抓紧生个孩子，让他做皇太孙不就行了！”
    苏睿茅塞顿开，觉得这大夏的天貌似又晴朗了起来。
    “姐夫，妙啊！”
    这声“姐夫”发自真心。
    云逸哈哈一笑，与苏承乾等人依次告别之后，便带着苏青回了葬剑谷。
    至于拐回去一名正道仙子兼大夏长公主，会不会搞得谷中鸡飞狗跳，那就只能见招拆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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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9章 乱局初现

    这一日，一处人间城镇，留仙栈中。
    两个身穿扶摇宗弟子服的年轻人正在此处用餐，其中一人酒足饭饱，忽然放下手中碗筷。
    另一人却轻轻按住师妹的小手，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齐灵儿眼珠子一转，传音道：‘什么轻举妄动，我没想干什么啊？’
    荀子羽无奈扶额：‘小点声，听听隔壁桌说些什么。’
    ‘咱俩这不是在传音吗，放低声音有意义吗？’
    ‘唉，别跟我插科打诨，你先听听再说。’
    隔壁桌上围坐了四人，打扮各不相同，一看就是来自天南海北。也不知这些修士为何聚在一起，说话时并不遮掩，只因谈话内容不算什么秘密。
    正气宗神霄道的姜天师要举办一场灭魔大会，邀请天下同道中人共赴魔宗，此事乃是最近修真界最大的新闻了。
    “听说姜天师振臂一呼，这次已有近万名修士响应，其中还有不少高手，化神境放在里面那都不算什么。”
    “呵呵，要我说也是这些年魔宗造孽太多，不然怎么就惹上这么多的仇家了呢？”
    “不过五大宗门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一个两个都当起了缩头乌龟，难道是害怕打不过魔宗？”
    “怎么可能打不过，魔宗的上任魔尊易天行飞升失败，身死道消。现任魔尊宋新瓷前阵子飞升去了天界，如今魔宗就是一盘散沙。”
    “到时候我一定要多杀几个魔头，这样才算痛快！”
    “兄台与魔宗也有血海深仇？”
    “倒是无仇无怨，但魔宗人人得而诛之，我当然不能袖手旁观。尤其是那个叫云逸的，我看他不顺眼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也对，凭什么此人左拥右抱，这次定要将他斩于剑下，让天下美人认清云逸的真面孔！”
    齐灵儿终究是个火爆脾气，听不得别人说“云师弟”的坏话，当即一拍桌子骂道：“就凭你们几个，也想斩了云逸？”
    荀子羽虽然不帮腔，但已经暗中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这两人经历一番苦修之后，已是通通入了化神境，这次乃是被师门委以重任，下山一趟。
    路上倒是听说了许多灭魔大会的消息，不过似是这群人如此针对云逸，还是头一次见。
    那几人看齐灵儿乃是扶摇宗打扮，故而也不敢说话过于放肆，只是阴阳怪气道：“这不是扶摇宗的仙子吗，难怪如此维护云逸，毕竟他是你们扶摇宗的弃徒嘛！”
    齐灵儿柳眉倒竖：“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云师弟什么时候成弃徒了！”
    “他先是拜入扶摇宗修行，后来又去了魔宗，这你怎么解释？”
    “我家清微师父自认为教不了云逸什么，对此事都毫无意见，随他离开，好聚好散，用得着你们几个说三道四？！”
    “啧，依我看扶摇宗也是藏污纳垢之地，所以这次才不参加灭魔大会。”
    齐灵儿一张嘴说不过四张，掉头抱怨道：“荀子羽你怎么不来帮忙……？”
    她瞪大双眼，只因荀子羽已是祭出神差笔，凌空描绘出一道灵符，打算给这几个家伙一些教训。
    “唔……你平常不是让我动手之前要三思吗？”
    荀子羽淡定道：“思过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应当教训一番。”
    那几个散修见状吓了一跳，不过是些臭鱼烂虾，此时已经吓到腿软。
    所幸关键时刻有留仙栈的掌柜出面，一只貔貅摇晃着尾巴飞到了这边，说道：“哎呦呦，东西打坏了可是要赔许多灵石才行呢。”
    荀子羽：“方才聊得不够尽兴，不如几位随我出去详谈？”
    那四人把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不去不去。”
    貔貅：“两位应该是扶摇宗的高徒吧，不如给我留仙栈一个面子，饶过他们一次如何？”
    齐灵儿眼睛瞪得溜圆：“你竟要帮着他们？”
    “不然这群人不肯出去，按照店内规矩我又不能逐客，等到你们动起手来，只怕真的赔不起这些桌椅板凳。”
    “有什么赔不起，很贵吗？”
    “留仙栈的一针一线都是闻家花了大价钱购置的。”
    荀子羽意味深长看了貔貅掌柜一眼，拉了一下齐灵儿，示意她不必多言。
    接下来貔貅掌柜收了那四个散修的灵石，又把人送了出去，然后立刻闭门谢客。
    等到此间只剩下两人一兽，荀子羽问道：“掌柜这是何意？”
    貔貅说道：“看你们愿意为云逸仗义执言，那就算是自己人了。”
    齐灵儿：“自己人？”
    “云逸对闻家有大恩，这次灭魔大会闻家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人间各处的留仙栈对外宣称为了支持灭魔大会，给来此休息的散修减免各类费用……实则是为了留下他们的身份、境界等信息。”
    齐灵儿惊讶道：“这么厉害？！”
    貔貅得意道：“举手之劳罢了。”
    “那这群人应该掀不起什么风浪吧？”
    “倒也不是，竟然有几个隐世门派响应了姜红叶的号召，自家掌门都有合道境修为，这次也会出手。”
    荀子羽一听顿时皱紧眉头，本以为正道五大宗门置身事外，这次灭魔大会都是些小鱼小虾，没想到其中还有些不好对付的合道境“老妖怪”。
    貔貅讲道：“天罡剑派的叶凌霄，九霄云宫的慕容玄，还有赤霞山庄的褚云峰，目前看来就属这三人修为最高，而且以前都与魔宗结下了梁子……”
    它老气横秋道：“反观魔宗那边只剩葬剑谷顶在前面，万毒教和阴神宫都表明态度不愿参与此事。”
    荀子羽：“既然那些魔道宗门都不愿意出面，为何葬剑谷不能也避上一避？”
    “只因避无可避，葬剑谷独自占有三大宗门之地，怎么可能拱手让人？如今灭魔大会已在伏魔顶设下据点，只等兵马齐全，立刻向葬剑谷开战。”
    齐灵儿担心道：“这么多人！云逸到时候可怎么办啊？”
    荀子羽亦是觉得头疼不已，“除非他能脱离魔宗置身事外。”
    “这怎么可能，他都娶了葬剑谷的宗主啦！”齐灵儿焦急不已：“要不咱俩回去求求师父？”
    “别闹，师父他们不出手就已经是在帮着云逸了。”
    此时貔貅悠悠说道：“其实两位也不必过于担忧~”
    “为什么？”
    “一来葬剑谷那边实力亦是不凡，既然能够独占三大宗门之地，其中不乏高手。”
    齐灵儿：“高手再多能够灭魔大会那边多？”
    “灭魔大会也并非铁板一块，有些人是真想与魔宗报仇，还有些人是想浑水摸鱼赚些好处。”
    荀子羽渐渐了然，问道：“那‘二来’又是什么？”
    貔貅说道：“云逸这些年走南闯北，结下了不少善缘，故而有这么一群人打算帮他一下。只可惜碍于身份不能直接出手，需要另辟蹊径。”
    齐灵儿、荀子羽：“此话怎讲？”
    “天枢院的鹿紫薇正着手谋划此事，既然两位也想帮助云逸，不如过去找她！”
    貔貅小爪子凌空写下一处位置，说道：“就在这里了，据我所知，贵派的伯约已经率先一步去了那边。”
    齐灵儿惊讶道：“伯约师兄竟然也要出手？”
    荀子羽点头道：“既然如此，咱们也去尽上绵薄之力。”
    两人风风火火地离开，貔貅掌柜则掏出一个小本本，将方才那四个散修的信息记录其中。
    虽然他们几个修行不高，却也要事无巨细记下，这可是自家春梨老祖吩咐的事情，一定要尽心尽力做好。
    可惜闻家前阵子受了重创，被迫迁徙去了别的地方，如今琐事繁多，不然老祖宗恐怕都要来帮助云逸。
    殊不知闻道先听闻灭魔大会之后，当即打算前去帮忙。闻家作为隐居世家，与姜家没什么情分，毕竟一个开的是留仙栈，一个开的是天元商会。
    在闻道先看来，姜红叶这次多少有点仗势欺人的意思，出手极为阔绰，恨不得把这些年天元商会的盈利全都用出去。
    若不是她耗费了相当数目的灵石，也引不来如此数量的散修。
    那些家伙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与魔宗真有仇怨的人，未必能有多少。
    九尾狐春梨却有自己的打算，“你先不要急着出手，云逸若是真的让人欺负了，他师父肯定要出面帮忙的。”
    闻道先心想老祖宗这是想借机引王神来现身，真不厚道。
    不过她向来刀子嘴豆腐心，自己不如择日过去给云兄弟撑撑场面，想必春梨也不会多说什么。
    ……
    浮生寺的不戒和尚到了出关之时，此时他已将“般若龙象道”粗浅领悟，修为也入了返虚境。
    不过距离彻底将其融会贯通、晋入合道境仍有不短的路要走。
    他静极思动，又听说了灭魔大会一事，便主动请示自家方丈。
    慧明方丈说道：“云施主于浮生寺有恩，又是苦哈哈的传人，理当过去相助一二。”
    不戒小和尚闻言大喜，背上戒刀就打算离开。
    方丈叮嘱道：“下山之后一切小心。”
    这边不戒出关，另一边青莲宗的莲芯也有动静。
    如今青莲宗没了宋广林，只能请出夫渠道人主持大局，他有意将莲芯培养成下一任宗主，因此每日加倍操练，多少有点揠苗助长的意思。
    没想到莲芯近日心不在焉，在收到一枚来自天枢院的传信玉符之后，更是直接偷偷溜了出去。
    临走时还不忘顺手牵羊，带走了宗门重宝，以及数不清的丹药，似乎在为一场大战做足准备。
    夫渠道人猜到莲芯此去为何，也不做阻拦，心想葬剑谷乃是宋广林、宋新瓷的家，总不能看着灭魔大会将那里生生毁掉。
    自己已经后悔过一次，绝对不能再后悔第二次了。
    天枢院在世俗设有无数书院，其中一处名为“云下书院”，乃是鹿紫薇曾经修行的地方。
    自从她去大炎当了国师，云下书院便渐渐荒废。
    如今随着主人归来，总算又有了一些复苏的迹象。
    不过鹿紫薇并不打算在此处开课讲经，而要先帮云逸度过难关。
    数日后，她看着面前的伯约、莲芯、不念等人，心想难怪正道五大宗门全都袖手旁观，合着这群人年轻弟子都与云逸关系匪浅。
    若是再等上几百年，这些人纷纷执掌各自宗门，魔宗又有云逸坐镇，到时候修真界恐怕真会迎来一个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
    一个不分正魔的时代。
    只是不知正气宗到底怎么回事，为何允许神霄道的姜红叶私自行动？
    ……
    封默对于此事亦是无比疑惑，又不敢当面质问老天师，便只能憋在心里。
    可他一想到云兄弟正被自家长辈“欺负”，就总是有一种心虚之感。
    这感觉，尤其在他想到自己手中还有一枚云逸留下的锦囊时，更为剧烈。
    这天他正一边打理风露门，一边闷闷不乐，忽然听闻老天师让他去一趟天师府。
    去了之后便看到一名容貌极美的妙龄女子，虽不施粉黛，却仍显得光彩照人。
    老天师眉开眼笑道：“快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新来的小师妹——江妙锦，以后就在正气宗修行了。”
    江妙锦显得落落大方，看见封默时并未表现出任何异样。
    这倒让老天师有些犯嘀咕，按理来说“金童玉女”命格相辅相成，一旦相见应该相互吸引才对。
    殊不知两人全都有了“意中人”，一个不能说，一个是心系花花草草，故而对彼此都没什么感觉。
    老天师问封默：“咳咳，那件事……”自然是婚约一事，不过碍于江妙锦在场，他只能暗示封默一下。
    封默直接打断道：“之前弟子已经和您说过了。”
    “唉呀，这次不是妙锦终于上山了，想等你亲眼见过之后再做决定嘛！”老天师心想，这么灵动隽秀的小姑娘，难道你小子也不动心？
    封默却不为所动，“弟子的决定不会改变。”
    老天师很是郁闷，有种亲自做媒却被辜负的感觉，便问江妙锦：“对了，小锦你想去哪里修行啊？咱们这里分为神霄道、龙虎山，还有风露门，你封师兄就在风露门修行呢~”
    封默这条路走不通，那就看看江妙锦什么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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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0章 师妹变师叔

    老天师倒不是非要撮合两人，只是站在老人家的角度，觉得封默与江妙锦的确登对。
    虽说妙锦早年嫁了人，但如今断却前缘，未必不是这对“金童玉女”命中注定。
    可惜这次老天师是彻底撞了南墙，空有一腔热血，压根没人领情。
    老天师循循善诱道：“龙虎山都是一帮臭道士，女子那是少之又少，你去了那边肯定成了稀罕物，不得安生。神霄道那边又规矩森严，似你这种散漫性子也不适合……”
    他都这般说了，封默哪还不懂，心中无奈却又不敢打断，只能低头不语。
    老天师接着说道：“风露门就不一样了，这里的天师年纪轻轻，也没那么多规矩，前阵子还酒后炼丹炸了一座山峰。”
    江妙锦惊讶道：“这么厉害？”
    老天师误以为姑娘这是对风露门有意，心中顿时一定，心道只要把你俩凑到一起，不怕不会日久生情。
    他说：“而且风露门这名字，顾名思义，金风玉露，说明你在那里会有一段情缘啊！”
    封默终于忍不住了，插话道：“风露门乃是取自餐风饮露。”
    老天师把脸一板：“你是大天师，我是大天师？要不要正气宗都交给你来管？”
    封默果断认怂。
    他当年本就是被老天师捡回来的孩子，对老天师自然无比敬重。
    封默甚至想过，若是老天师一意孤行，非要自己娶一个陌生姑娘，自己到底听是不听……
    多半是不会听的，可到时候又要惹老天师生气，自己可真是陷入两难。
    江妙锦长着一副玲珑心肠，看了封默那边一眼，若有所思。
    老天师见状以为这事能成，顿时更开心了。
    不料江妙锦接下来却说：“听您的意思，似乎这位封师兄就在风露门修行？”
    老天师喜笑颜开：“正是正是~”
    “那我还是不去风露门了。”
    “好极好极……什么？！”老天师乐极生悲，情急之下还揪掉了几根胡须。
    江妙锦话锋一转：“我这次上山之前，家父与我说了当年曾与您许下婚约的事，我想这约定的另一方，应该就是封师兄了吧？”
    “确有此事。”老天师板起脸来，悠悠说道：“不过世事无常，当初你爹舍不得你离开，而后你又在世俗成了亲……不过你大可放心，我们正气宗没有那么多规矩，你如今前尘已了，那就无碍，封默也不会在意这种嫁过人的小事。”
    江妙锦：“小女子其实也不在乎自己嫁过人这件事，我只是不想再嫁一次了。”
    老天师：“啥？”
    封默莫名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位江姑娘居然如此通情达理，实在是出乎意料。
    倒也不能说封默这人太过自恋，只是这些年正气宗多少女弟子对他虎视眈眈，神霄道的霆霓不必多说，楚巧巧之前更是恨不得长在师兄身上。
    他实在是有些怕了。
    所幸江姑娘看不上我，这可真是一件喜事！
    老天师：“这个……唉呀，你这孩子……这不是刚认识嘛，不打算了解一下再做决定？”
    江妙锦态度坚定：“我只想与花花草草为伴，这才想来正气宗讨个地方。至于嫁人或是与谁结为道侣，我是真的没有想法。”
    她言辞恳切，并无一丝一毫虚伪。老天师人老成精，自然也能看得出来，因此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修了一辈子仙，就做了这么一次媒，结果就闹出这么一个笑话！
    老天师面对江妙锦的时候和颜悦色，可看向封默的时候，便觉得向来顺眼的大徒弟突然变得可恶起来。
    他狠狠瞪了对方一眼，没好气道：“听见了没，小锦看不上你！”
    封默当然听得到，此时还忍不住露出一缕笑意。
    “还有脸笑？！”
    “……”封默连忙收敛笑意，心想真是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正气宗刚来了一个新弟子，老天师就开始看自己横竖不顺眼了。
    江妙锦有意帮忙解围，便问：“您说我适合去哪里修行呢？”
    老天师心想坏了，刚才为了诓骗她去风露门，把其他两脉说得过于“吓人”，这下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开始苦思冥想起来，说实话，以江妙锦的姿色，若是去了龙虎山肯定要影响那里的弟子修行。
    到时候出了什么乱子，自己有何颜面去见江靖老弟？！
    神霄道那边也不太合适，姜红叶这人过于古板，不苟言笑，最近又忙着搞什么灭魔大会，肯定也没心思带徒弟。
    啧，还真是个近乎无解的难题啊！
    不料江妙锦轻声说道：“我看天师府这边好像人就不多，或许我可以留在这里修行？平日里还能陪您说说话，解解闷？”
    不得不说江妙锦这番话说到了老天师心坎上。
    作为一个活了千年的老仙人，最喜欢的自然是看到正气宗代代相传，总能添些年轻面孔。
    只可惜封默这人对自己太过恭敬，不够“好玩”。
    而且被江妙锦这么一说，老天师猛地想起了当初的承诺：“那年你父亲问我，若是将来你入门晚了，会不会被人欺负。我还和他承诺过，无论何时你来了正气宗，我都亲自教你。”
    封默心头一跳，心想您老当年可真是什么都敢答应啊。
    江妙锦亦是心中偷笑，她自然早就知道这件事，这可是父亲离别前千叮咛万嘱咐过的。此时她特意提起，就是为了提醒老天师。
    “既然如此，那些地方你就别去了，以后就留在天师府随我修行吧！”
    老天师性子洒脱，当下拍板做了决定。
    封默适时提醒道：“按照正气宗的规矩，您之前只收过六名亲传弟子，如果江姑娘留在天师府修行，是否也算是您的……亲传？”
    老天师大袖一挥：“不仅是亲传弟子，还是我的关门弟子。”
    如此结果封默乐见其成，又说：“那江姑娘的辈分就应该有所更改了。”
    “有道理，从今以后她与袁灵官、姜红叶、钟宛心平辈，更是你的师叔，记住了吗？！”
    老天师颇有种恶作剧成功的得意，心想既然你小子看不上这门亲事，那师妹你也别叫了，以后给我叫师叔！
    封默却不觉得有丝毫委屈，立刻乖巧叫了一声：“见过江师叔！”
    江妙锦对这个结果也很是满意，不过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装得惊慌失措道：“我、我什么都不会，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老天师说道：“咱们正气宗向来不看能力论资排辈。”
    “那看什么？”
    “看我心情。”老天师傲娇道。
    他老人家活了那么多年，就算再迟钝，此刻也能察觉到面前这对“金童玉女”各怀小心思了。
    封默不愿成亲是因为一心修行，木头疙瘩尚未开窍。江妙锦则是因为嫁错了人，从此对成亲心生恐惧，只想与花草为伍。
    所以他们才全都不满意这门婚事。
    唉，说白了还是缘分未到，强求不得啊！
    若是封默和江妙锦能够听到老天师的心声，一定会赞叹一句——
    过程全错，结果全对！
    老天师又说了几句，决定择日收徒，作为关门弟子到时候肯定要大办一场。
    他还特意叮嘱封默：“排场要大要足，外面的老伙计如果有空能来，也都通通给我请过来！”
    封默为难道：“浮生寺闭门谢客，扶摇宗隐居深山，青莲宗的宗主才羽化没多久……”
    “天枢院呢？”
    “呃，弟子这就去问。”
    老天师赌气道：“和你说话真是扫兴，行了行了，你带小锦去天师府找个合适洞府，记得位置要偏僻冷清，免得有人打扰。但是一定要适合培育灵植，越是山清水秀越好。”
    江妙锦行礼道：“多谢师父！”
    “小锦一定也累了吧，正气宗这座破山这么高，距离你家又那么远，肯定累坏了~先去休息吧。”
    封默回忆了一下，似乎老天师从未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过话。
    人比人，不如人。
    他心中略微吐槽了一番，然后便带着江妙锦去找适合居住的洞府。
    老天师看着这对金童玉女的身影，怎么看怎么登对，就是好奇为何凑不到一起。他有意掐指算上一算，不过手指都掐好了，却又觉得儿孙自有儿孙福，自己何必纠结。
    于是作罢。
    老人家近年来脾气越发古怪，门下弟子常常说他“老小孩”，此事其实也有原因。
    作为世上唯一得到天道敕令，得以留在人间的飞升境。老天师近来常有不祥预感，那就是自己大限将至。
    说来奇怪，按理来说飞升境长生不老，不该有此预感才对。
    老天师虽然性情洒脱，可每每想到生死之事，却颇有自己的想法。
    他不愿飞升天界，只愿“老死”在正气宗。
    因此这次收关门弟子一事，他才想要大操大办，趁机见一见尚且活在人世间的老友们。
    只可惜，这大争之世已经开启，浮生寺、扶摇宗接连受创，只怕到最后正气宗也不能独善其身。
    想到这里，老天师不禁发出一声叹息。
    ……
    却说封默与江妙锦独处，气氛一时显得有些怪异。并非暧昧，只有尴尬。
    毕竟两人都在老天师面前拒绝了这门亲事，好似看不上对方。
    最后还是江妙锦主动开口打破僵局。
    她问：“不如我还是称呼你为封师兄吧？毕竟我还未开始修行，而且我看正气宗上下大多数人都叫你师兄。”
    这话倒是不假，封默的辈分在正气宗可不算小辈，更不是单纯的钟宛心弟子。
    谁都知道他只是被老天师养在风露门，实则待遇却与亲传弟子无异。再加上他这些年修为越来越高，就连门中有些长老都喜欢开玩笑叫他一声“封师兄”。
    封默对此束手无策，只能任他们随便称呼，久而久之，还真是所有人都习惯叫他师兄了。
    他回答道：“这个……江师叔随意。”
    江妙锦点了点头，又问：“对了，封师兄你是否认识一个叫云逸的人？”
    “云兄？当然认识，我与他相处时间不长，不过很是投缘，可做知己。”
    江妙锦嘟囔道：“什么，还真认识啊？”
    她之前还觉得云逸是在吹牛来着，没想到他真与封默有交情。
    既然如此，那云逸说过正气宗将有一场好戏，岂不是也要成真？
    封默好奇道：“江师叔与云逸是什么关系？”
    江妙锦笑道：“严格来说，我给他当过一阵子王妃。”
    “什么？”
    “开玩笑了，我与他算是萍水相逢，只是从他口中听到过你的名字，所以这才想要问上一问。”
    “云兄……提起过我？”
    “嗯嗯，他说你正人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封默笑着摇了摇头，心想也不知怎么回事，云逸似乎总怕他在外面受了欺负，还特意赠送锦囊。
    两人边聊边走，总算找到了一处合适的洞府，封默为江妙锦将此地从里到外彻底打扫了一番，连带着顺手犁了二亩灵田，这才放心离开。
    江妙锦不忘让封默帮忙取出“小乾坤袋”里的花花草草，然后便开始忙着把这些小家伙移栽到新的泥土之中。
    她拍了拍那株“胡不归”，说道：“到了新地方可要好好长大哦。”
    胡不归不语，只是一味迎风摇曳。
    却说封默打理好江妙锦的饮食起居这才离开，走时脑中全是云逸的身影。
    没想到江师叔与云逸竟然相识，而且看起来关系匪浅。
    老天师觉得封默在感情一道尚未开窍，实则封默却察觉到江师叔拒绝婚约，说不定就与云逸有关。
    再想到云逸还与另一位姜师叔也有莫大关系，只不过是仇敌关系。
    封默顿时头疼不已，不知道自己应当如何去做，才能既不伤害云逸，又不让红叶师叔伤心。
    手心手背都是肉，真是令他为难。
    问题根源还是出在正道魔宗万年来的新仇旧怨，这可不是某些人死了就能翻篇那么简单。
    封默思来想去，实在是没什么头绪，突然想到反正自己要去天枢院一趟，不如借机去请教一下那边的夫子。
    读书人脑筋活络，肯定会有办法。
    不过离开之前，还要把江师妹变成江师叔这件事告诉师父才对，她听后应该会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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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1章 入我梦来

    天界有散落的大道三千，乃是数万年来无数飞升境所留。
    如今其中大半已被宋新瓷尽数炼化，她初时对此事并无兴趣，奈何独自一人待在天界实在无聊。
    等到快要翻烂倒背如流的话本，等到快要磨平云逸木偶的面目棱角，等到看腻了那棵枯了又荣，开了又谢的红豆树。
    她实在是别无选择。
    原来这就是天道的生活，抬头就是无尽虚空，只能隐约看到那头恐怖到难以言喻的天外来物。
    死亡的阴影笼罩于此，冲淡了所有悲欢喜乐，显得平淡乏味。
    几乎令人发疯。
    这天宋新瓷炼化了“黄粱道”，她看着大道化作星光融于指尖，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
    她偷偷看了一眼金色虚影身在何处，他正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独自发呆。
    自从宋新瓷炼化三千大道超过半数，便再也不受到金色虚影“压制”。
    因此他显得颇为低落，而且由于沾染了宋新瓷带来天界的“人性”，居然也开始变得多愁善感，时常独自一个躲了起来。
    作为天界中“唯二”的生灵，金色虚影与宋新瓷的关系就像是天平两端。
    此消彼长。
    没了这个碍眼的家伙，宋新瓷立刻回到月宫之中。在天界不需要休息，她再也没有睡过觉，也不会因此感到丁点疲惫。
    而这一次，她打算施展“黄粱道”，做一场春秋大梦。
    宋新瓷下定决心，手边放着云逸模样的木偶，渐渐睡意昏沉。
    她就这样撑着腮，打起了瞌睡。
    意识飘飘摇摇离了天界，去了一片不知名的地方。
    这里似乎是一处渡口，正淅淅沥沥下着一场小雨，在水面激起星星点点的涟漪，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冷气息。
    分明是梦，却令人无比清醒。
    宋新瓷看到一道身影坐在渡口桥头，手打一柄油纸伞，背影透着落寞。
    虽然看不清模样长相，她却认得出此人就是云逸。
    宋新瓷恍然大悟，原来黄粱道并非让自己做一场梦，而是将自己引到了云逸的梦中。
    只是如今梦中有自己与他，到底算是谁在做梦，已经弄不清楚了。
    也不再重要了。
    她心生淡淡喜悦，便冒着雨一路小跑，去了云逸的身边，与他挤在同一把油纸伞下。
    伞面略小，容不下两个人，于是云逸一把将娘子揽入怀中，小心翼翼将雨水拦在外面。
    宋新瓷抬眼看着云逸，问道：“你看到我似乎并不惊讶？”
    云逸微笑点头：“嗯。”
    “为何？”
    “梦见你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你竟然知道这是梦境？”
    “修行之后我便很少入梦了，即便真的做梦，也能分得清它与现实。”云逸低头看着娘子，满眼深情：“而且你已经去了天界，怎么可能出现在人间呢？”
    宋新瓷受不了他的灼热目光，忽地挪开目光，望向水面，可却能感到云逸仍在盯着自己，目光像是渗过纸伞的雨滴，落在她的眉间心上。
    她故作镇定道：“我们要坐船吗？”
    云逸答道：“既然等到了你，那我们这就出发吧。”
    梦中的两人仿佛变成了毫无法力的凡人，他让娘子拿着伞，率先冒雨登船，然后又伸手牵住娘子，将她小心翼翼引到了船上。
    小船无须划桨，自行随着风雨缓缓驶出渡口。
    船内云逸收了伞，两人身上被打湿少许，衣衫腻在身上，于是便相对而坐，晾一晾身上的潮湿。
    宋新瓷看着面前不太真实的云逸，心中暗暗发笑，他应该还没发现这次的梦大有蹊跷。
    不然怎会如此淡定？
    宋新瓷主动问道：“你之前梦到我，梦里都和我做了什么？”
    云逸说道：“梦到过无名小镇，梦过大漠和月牙城，还梦见过画中世界的山间陋居……很多很多，大多是与你共同经历过的事情，偶尔也有一些是我不曾记得的。”
    随着他说起那些地点，宋新瓷的记忆也渐渐清晰起来。
    她目光看向船外雨帘，发现它们之中竟然放着一些昔日场景。
    比如无名小镇之中，自己扮做丑丫的模样，骑在云逸身上，险些将手中匕首刺入他的胸膛。
    她曾两次做过这件事，这一世是因为云逸率先醒来，阻止了自己。上一世云逸一直昏迷不醒，可自己终究还是没能下得去手。
    两人之间的缘分虽然百转千回，可最终都被牵引去了完全相同的结果。
    此乃命中注定。
    想到此处，宋新瓷看见云逸身子湿了小半，便取出一条手帕坐到他的身边，为他悉心擦拭发间雨水。
    云逸露出一个受宠若惊的表情，想要说些什么，却没敢说出口。
    宋新瓷倒是“体贴”，在他耳边问道：“是不是从没见过我对你这样温柔？”
    云逸：“娘子你对我素来温柔，只是你为人与众不同，表现温柔的手段也不太一样。”
    “真是奇怪，不知为何见了你，心中便觉得有所亏欠。”
    “不如等到重逢那日，你好好补偿于我。”
    “怎么补偿？”
    “你说了算。”
    夫妻间开着不咸不淡的玩笑，宋新瓷忽然想到，或许可以把自己面临的难题与云逸说上一说。
    他向来主意多，说不定可以帮助自己解开疑惑。
    可惜这事不能让云逸知晓，他的修为还不够高，只怕会影响道心。
    还需事后抹去他脑海中关于这段梦的记忆。
    想到这里，宋新瓷的歉疚感更多了些。
    她轻声问：“有件事想要问你。”
    云逸轻轻闭上双眼，享受着娘子的伺候，感受着熟悉的味道萦绕身边，精神难得片刻放松。
    “说。”
    “若是三界即将迎来灭顶之灾，只凭天道尚且无法抵挡，那它应当如何自处？”
    云逸猛地睁眼，刚想发问，便感觉娘子轻轻为自己合上了眼皮。
    她在耳边轻声说道：“是我问你，你勿要多想。”
    云逸强忍着一肚子疑问，说道：“真的没救了？”
    “至少目前没有找到解救之法。”
    “若是真的改变不了什么，那就接受结果发生。”
    “你竟是这么想的？我还以为你一定会绞尽脑汁想出办法。”
    云逸：“我尚且不知你口中的灭顶之灾到底是什么，又如何帮忙想出解决之法？但有个道理，我是希望你能明白的。”
    宋新瓷：“什么道理？”
    “让天道去做天道该做之事，让众生去做众生该做的事，若是三界真要完了，没理由让天道、亦或某个人，独自面对一切。
    更不要为此钻进牛角尖，想出一些逃避之法，为众生选择一条或许他们压根不喜欢的道路。
    尽力去做，放手一搏，虽死无憾。”
    宋新瓷幽幽叹道：“你为人真是通透。”
    云逸笑道：“所以我喜欢正道做事讲究规矩，却又不喜欢其中道貌岸然之辈。我喜欢魔宗行事随心所欲，却厌恶毫无底线之徒。
    我没有天道那么高的格局，我只觉得众生如果要活着，就要有尊严的活着。否则还不如一死了之。”
    宋新瓷：“云逸，你知道吗，自从与你相识以来，你从来没有令我失望过。”
    云逸感受到娘子的反常之处，他忽然皱起眉头，发觉这次的梦境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我为何会梦到自己全然不知道的事情？
    这次梦见的宋新瓷为何更加真实，言谈间透着一种陌生感，以及神性？
    可惜云逸来不及发问，便被宋新瓷用手指抵在眉间轻轻一抹，顿时便忘记了刚刚说过的一切。
    一道金色虚影突然出现在画舫另一端，神情复杂地看向宋新瓷。
    他说：“若你不打算出手，或许我还会多让他忘记一些事情。”
    宋新瓷淡然道：“什么时候来的？”
    “在他说‘让天道去做天道该做之事’的时候。”
    “你觉得他说得对吗？”
    “对他而言自然对，对你来说却未必。纵使你们是夫妻，却也做不到彻底同心。”
    宋新瓷将云逸放平在座椅上，“也对，若是为了阻挡天外来物，一定要牺牲些什么，其实我是愿意成全他的。
    欠了他实在太多，几辈子都还不完，倒不如还他一个逍遥快活的人间。”
    金色虚影不语。
    宋新瓷又说：“可我知道这样做其实也是错的，因为他会因为无能而终生悔恨。”
    “你还不算糊涂。”金色虚影忽然问道：“我以为你已经真的做到了‘忘情’。”
    “当然忘了，可忘了之后，我依然是天，他依然是人。无论他如何看待我，我却无法不爱他。”
    宋新瓷意味深长看向金色虚影：“这道理你也该感同身受才对。”
    金色虚影避而不谈：“你为何会梦到这个地方？按理来说，你从没有来过这里。”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场风雨消弭于无形，雾气渐渐散去，终于露出了小船所在。
    云梦古泽霭霭烟波，藕花千里芳草脉脉。
    ……
    却说云逸带着苏青回了葬剑谷，鸡飞狗跳不必多说，谷中霎时变得热闹非凡。
    南宫灼灼和叶念依倒是还算老实，一来两人年纪轻轻，都是少女心性，对于那两位已被云逸“收入房中”的大姐姐之间的战争，完全无法插手。
    稍有不慎被其波及，还有可能遭到连累。
    朱雀对于苏青可就没有那么客气了，心想我是小姐的“通房丫头”，厨子偷吃那能叫“偷”？
    可你这个长公主又是怎么回事，亏你还是正道仙子，居然有脸做出这种勾引魔宗男人的事情！
    我呸，呸呸呸！
    苏青并不争吵，与人相处颇为随和，唯有面对朱雀的时候才会露出一些锋芒。
    她自幼生长在皇室，之后去了扶摇宗也被宗门捧在掌心，身上自有一股贵不可言的气质，让从小吃尽苦头的朱雀恨到牙根痒痒。
    南宫灼灼啧啧称奇，说道：“本以为朱雀那张嘴已经天下无敌，没想到除我之外还有人可以接她三招！”
    叶念依则是忧心忡忡：“她们两个好像天生犯冲，就连名字都是一个红、一个青。等下她俩若是动起手来，咱们帮谁？”
    “废话，当然是帮朱雀了……”南宫灼灼说着说着，又改口道：“好像不太对，若是帮了朱雀，以后谁来帮咱俩？”
    叶念依苦笑道：“灼灼，你想得可真远。”
    南宫灼灼吐了下舌头。
    叶念依：“不如到时候你负责拉住朱雀，我负责拉住苏青。大家都是姐妹，也不能闹得太难看。”
    瞧瞧，什么叫自觉！
    南宫灼灼先是点头，然后摇头：“不对劲啊，云逸自己惹出来的麻烦，凭什么咱俩给他擦屁股！”
    “谁、谁擦屁股了……”少女俏脸顿时通红。
    眼看小叶子已经羞到神志不清，南宫灼灼打定主意让云逸自己处理问题，结果往他那边一看，发现这人刚才还坐在桌前翻看那些传信玉符。
    转眼的功夫居然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搞什么，碰上修罗场就开始装死是不是？！
    南宫灼灼怒气冲冲，来到云逸身边，刚想出手将他“唤醒”，结果就被朱雀和苏青一人拽住一只胳膊，还给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苏青解释道：“这些日子他一直奔波，好不容易回了家，难得能睡上一会儿，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朱雀白了她一眼，“你把好话全都说了，我说什么？”
    “那要不我装作要叫醒他，你来拦我，然后把话再说一遍？”
    “我有那么闲吗！”朱雀虽然嘴上不饶人，心里对苏青却产生那么一丢丢的认同。
    勉强算是个会疼人的。
    此时云逸那边忽然有了动静，他悠悠醒来，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脖颈，喃喃道：“奇怪，怎么莫名其妙就睡着了？”
    隐约记得睡前朱雀与苏青正在“唇枪舌战”，自己置身修罗场浑身不自在，便借口研究一下灭魔大会。
    结果没多久就突然睡着了，似乎还梦到了宋新瓷，只是与她说了什么却彻底忘了。
    殊不知这场大梦正是因宋新瓷而起，鬼使神差般帮他渡过了一场难关。
    果然还是娘子最疼人。
    南宫灼灼促狭道：“呦呦呦，云哥哥你醒啦？”
    云逸清了清嗓子：“好好说话。”
    他可不想刚刚逃过一劫，就再被卷入乱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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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2章 灭云大会

    朱雀与苏青对视一眼，极为默契地停下了争吵。
    “灭魔大会来势汹汹，眼看他们占据了伏魔顶，还设下了一套通天彻地的大阵，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一点都不着急呢？”朱雀抱怨道。
    前阵子云逸去大炎办事，故而并不知道灭魔大会做了多少布置。
    那群人占据的伏魔顶，刚好位于葬剑谷、天残门、极乐门三大宗门位置的中心汇聚之处。
    再有天罡剑派叶凌霄、九霄云宫慕容玄、赤霞山庄的褚云峰，以及神霄道姜红叶，四名合道境联手布下四象剑阵，一旦运作起来威力恐怖。
    这段时日朱雀也想过攻下伏魔顶，可惜自身实力不足，面对那群来势汹汹的正道高手实在是无能为力。
    云逸归来之后，已经将这些信息仔细分析了一遍。
    不难发现灭魔大会应该打算利用四象剑阵与魔宗展开一场对垒，若是葬剑谷落败，从此魔宗将会万劫不复。
    可他神色淡定，显得胸有成竹：“‘急’又解决不了问题。”
    朱雀抱怨道：“说来还是万毒教和阴神宫不讲义气，若是蓝真心和公孙无恙愿意出手，咱们这边加上老宗主秋枫，四象剑阵压根不足为惧。”
    云逸却说：“他们不插手也算好事，这样一来正道就不好意思‘以大欺小’，这不是扶摇宗那些正道巨擘全都没有出手嘛。”
    “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已经想出办法了？”
    “办法肯定有，而且不用我费心劳神，鹿紫薇既然承诺帮我解决问题，自然会说到做到。”
    朱雀明显不信：“天枢院毕竟也是正道，靠得住吗？”
    云逸：“天枢院靠不住，鹿紫薇却靠得住。”
    苏青解释道：“这次我与云逸去了大炎一趟，鹿紫薇欠下我们一笔天大人情，是必定要来还的。”
    说起“人情”二字，朱雀这才稍微放心了些。
    作为根正苗红的魔宗中人，她向来不相信什么狗屁承诺，唯有“人情”与“利益”才是靠得住的东西。
    云逸捏碎一枚玉符，立刻有伏魔顶的景象凭空浮现。
    这座被正道诸派选中的山脉，主峰通体赤红，山岩嶙峋，山巅本就平整，如今更是被姜红叶以移山填海之术改造了一番。
    竟然还在上面建造了一座宫殿，从中向着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射出流光，分别落在四座玄玉平台之上，整体看来如众星拱月。
    每当日光穿过云层，整座大阵便折射出七彩流光的结界，甚是华丽。
    云逸：“四象剑阵攻守兼备，他们这是逼迫咱们主动攻打伏魔顶，不然等到阵法积蓄足够力量，便可以引动天地之力，直接斩断葬剑谷灵气，以及引动地脉乱象。”
    朱雀叹道：“真是有够狠毒，仅凭咱们葬剑谷去攻打伏魔顶，恐怕要死伤不少。”
    “四象剑阵不同寻常，依我看普通弟子就没必要去送死了。”
    “你该不会打算独自过去破阵吧？”
    云逸笑道：“暂时没这个兴趣，姜红叶如此布置其实也是一种画地为牢，忘了树挪死人挪活的道理。若是实在撑不下去，让弟子去合欢宗遗址那头蜃妖口中躲避即可。”
    苏青表示赞同：“灭魔大会毕竟只是一个临时聚集起来的组织，持续不了太久。”
    “而且我看姜红叶应该与魔宗有些旧怨，如此行事更像是为了出口恶气，其中隐情我还要问问封默。”
    苏青：“若你真的打算闯阵，你、我加上秋枫前辈与鹿紫薇，其实也有一战之力。”
    云逸：“不必那么劳师动众，其实比起灭魔大会，我还有件事情要做准备。”
    “覆天阁？”
    “目前除了正气宗的那道天柱之外，还剩下一道天柱藏在绝天崖，也到了快要现世的时候。”
    云逸回忆起上一世的经历，那次自己与宋新瓷联手一统魔宗，又与正道一番血战，之后听说绝天崖有异宝现世。
    传说那是一份上古仙人留下的传承，有着“禁万法”的奇效。当时宋新瓷并不打算参与此事，奈何云逸觉得这传承或许可以破解“同心蛊”的束缚，孤身前去。
    结果他这一去，正好落入了覆天阁的圈套。
    原来压根没有什么仙人传承，一切都是覆天阁假借天柱异象传出去的谣言罢了。
    至于目的……魔宗的宋新瓷已经成了飞升境之下的第一人，覆天阁这是想要控制住宋新瓷，从而引发魔宗与正道更为惨烈的死战。
    那一次云逸中计，连累宋新瓷过来救他，还要被覆天阁要挟。
    于是才有了坠崖重生一事。
    如今又快到了绝天崖天柱现世之时，覆天阁一定会有所动作，因此云逸打算借此良机，给他们送去一份大礼。
    覆天阁的飞升境难以正面抗衡，不过却可以借助他们摧毁天柱之后，灵力枯竭之时，除掉这些心腹大患。
    到时候就算真的天翻地覆，也要让覆天阁手中再无棋子可用。
    云逸说道：“牧郎多半就会逃去绝天崖，为打碎下一根天柱做准备，另外这边的灭魔大会或许也有覆天阁的影子。”
    苏青问：“会不会分身乏术？”
    “无妨，这边交给鹿紫薇，我去算计覆天阁。刚好有灭魔大会作掩护，他们必定觉得我已经焦头烂额，也会疏于防备。”
    其实近来云逸心头常常萦绕着一个疑问，那就是上一世自己与宋新瓷死去之后，覆天阁一定打碎了绝天崖的天柱。
    那正气宗的天柱，他们又是如何谋划？
    对于这些，云逸丝毫不知。
    以及覆天阁如果真的打碎了全部天柱，三界又会变成什么样子？毁灭、亦或新生？
    其中到底藏着什么玄机，才会让自己和宋新瓷得以重头来过？
    云逸隐约觉得，自己已经距离真相越来越近。
    朱雀此时只恨自己尚且没有彻底领悟“画眉道”，没法帮忙，看着有些低落。
    云逸说道：“各自境界都有各自要忙的事，这些时日来了不少叫嚣的散修，也不能让他们做得太过，觉得咱们葬剑谷好欺负。”
    “你的意思是，给他们一些教训？”
    “化神境的交给窦笠对付，正好这小子刚入化神境，急需磨剑的对手。返虚境就交给你们几个了，期间苏青和外公会坐镇后方，以防对方合道境出手。”
    其实在云逸看来，灭魔大会压根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不足为惧，也就为首的姜红叶有些棘手。
    毕竟是正气宗三位天师之一，修为恐怕不在道乘、丘浩然之下。
    至于其他几个合道境嘛……云逸如今斩杀的合道境也有好几个了。
    虽说大道三千不分高下，但若是生死相斗，剑修天生占着优势。
    更何况，云逸此刻仍有后手，比如一艘遮天蔽日的天海宝舟，正缓缓驶向伏魔顶的位置。
    闻道先已经传讯过来，他没有带上闻家人以及灵兽相助，只是孤身前来。
    可这就已经足够。
    关键时刻天海宝舟可以容纳葬剑谷上下所有弟子，甚至闻道先还在玉符中留言道，若是实在打不过对面，大不了用天海宝舟把伏魔顶砸个稀巴烂。
    不愧是财大气粗的闻家，出手果然阔绰。
    云逸再一想到还有鹿紫薇暗中谋划，自己若是觉得灭魔大会棘手，那才真是小题大做。
    他目前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避免造成太多伤亡。
    同境界的比试自然可以，但绝对不能被人趁机掀起正魔两道的血拼——这才是覆天阁最想发生的事情。
    好不容易搅和了大炎、大夏的两国之战，正道魔宗绝对不能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
    鹿紫薇也算与覆天阁正面交过手，以牺牲掉“大炎国师”身份为代价，换得毁去了覆天阁在大炎做的布置。
    因此她才会十分看重这次灭魔大会，更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能掀起正魔两道的战争。
    当她了解过姜红叶的布置之后，不由赞叹这位大天师出手不凡。
    她竟然并不主动攻打魔宗，而是设下伏魔顶邀请对方前来“做客”。来了那就是有死无生，不来那就是颜面扫地，对魔宗这些年的威望算是连消带打。
    而且鹿紫薇还算到了姜红叶的后续计划，她其实并不觉得灭魔大会可以毕其功于一役。
    姜红叶要的是重创魔宗，不惜一切代价。而只要魔宗露出脆弱的一面，就会被那些散修群起而攻之，从此再无宁日。
    作为与闻家齐名的修仙世家，姜红叶这次恨不得掏光家底。
    杀一个魔宗中人，不仅可以抢夺他的身家法宝，还能收获姜家的奖赏，如此一举两得的事情，不怕没有散修愿意去做。
    鹿紫薇对此不置可否，心想姜红叶这就有些昏头了。就不怕魔宗那群人玩一出假死好戏，亦或是偷梁换柱，用自己人的“性命”前去欺骗奖赏？
    正道若真能灭了魔宗，这些年早就做成此事，又怎会二者永远相持不下，保持着一种微妙平衡？
    这亦是天地至理的一种表现，正道一家独大之时便会滋生出许多道貌岸然之辈，看似光明正大，实则做得勾当与魔宗无异，因此便会反哺势弱的魔宗。
    而魔宗实力强大之时，也会出现虽然身在魔宗，心中却有底线之人。这种人即便不是正道，杀起魔宗中人也毫不手软。
    以鹿紫薇的眼光看来，当下正道魔宗的微妙平衡，全都系在一个人身上。
    那就是云逸。
    经过他这些年苦心经营，在正道魔宗都有人脉，因此只要他在，大战就难以真正展开。
    就比如自己面前这些正道子弟，从炼气境到返虚境，哪一个不是宗门里着重培养的好苗子？
    包括自己这个合道境，不也在为了云逸到处奔走？
    鹿紫薇越想越是觉得好笑，心道姜红叶这次恐怕极难达成目的。甚至于她最大的对手压根不是魔宗，而是正道本身。
    此时云下书院可谓相当热闹，伯约、莲芯又在斗嘴，不戒小和尚正被齐灵儿拉着问东问西，听说闻家的合道境家主已经率先去支援葬剑谷了，故而不在此处。
    荀子羽虽然修为不高，不过性子向来谨慎，比起粗枝大叶的伯约，他也察觉到了灭魔大会的棘手之处。
    在于如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若是结下死仇那就极为不妙了。
    他问道：“鹿师姐心中可是已有计较？”
    鹿紫薇点头道：“还在等一个很重要的人。”
    “那人是谁？”
    “喏，刚好来了。”
    一道剑光落入书院之中，玄色衣裳加上锋锐无匹的剑意，不是封默还能是谁。
    封默说道：“你竟然算到我会过来？”
    他心中有些惊讶，没想到同辈中人居然又出了一个合道境。
    伯约等人见了封默惊喜不已，纷纷过来行礼，恨不得当场拔剑比试一番。
    封默无奈道：“先说正事。”
    鹿紫薇微微挑眉：“难道你来找我不是为了云逸？”
    封默显得有些尴尬，毕竟主导灭魔大会的人乃是他的长辈，他解释道：“老天师要收关门弟子，派我去天枢院请丘夫子前往正气宗观礼。”
    鹿紫薇：“可你怎么又找到了我这边？”
    “我的确找你有事，所以又向丘夫子问了你的下落。”
    “说来说去，你还是担心云逸。”
    封默叹了口气，承认道：“的确如此，我也怕姜师叔出事。”
    鹿紫薇身材颇高，双腿修长，只是书生服遮掩了大半弧线，乍一看竟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感觉。
    她胸有成竹道：“既然你愿意出手相助，那我就更有把握了。”
    “你打算如何行事？”
    “能够息事宁人自然最好，不过光靠嘴皮子以及诸位的面子，恐怕那些散修不会买账。”
    “鹿夫子难道是想？”
    “我欲打着‘灭云大会’的旗号，就说正道这一辈的年轻弟子都与云逸有仇，非要亲手将其击败，才能使得道心圆满。若是旁人也要对云逸动手，那就要先过了‘灭云大会’这关。”
    伯约一拍胸膛：“胡搅蛮缠嘛，这我可太擅长了！”
    不戒口诵佛号，叹道：“其实也有道理，若是连我都打不过，也肯定打不过云施主。”
    封默虽然觉得此举有些儿戏，却并未拒绝参与，问道：“那你口中的‘灭云大会’，要在何处举行？”
    鹿紫薇笑道：“巧了，也在伏魔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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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3章 礼尚往来

    绝天崖如利剑直入苍穹，山巅终年笼罩着苍青色云雾。
    每当疾风穿云而过，在悬崖峭壁间留下道道尖锐呼啸，声如万剑悲鸣。
    此处位于九州极南，距离人间最近的城镇亦有千里之遥。
    而且绝天崖位置极高，云雾下藏着千丈深渊，偶有盘旋鹰隼试图振翅高飞，却也只能飞到一半便无奈返还。
    却说云逸简单交待过灭魔大会相关事宜之后，便一人一剑迅速往绝天崖赶去。
    他此去没带任何帮手，乃是因为此刻的方圆剑一旦全力施展，身边已经无人可以跟上。
    不知不觉间，在葬剑谷诸位弟子心中，云逸已经替代了宋新瓷原本的位置。
    在修行一途大有一骑绝尘之势。
    云逸深知绝天崖藏着一道天柱，覆天阁一定有所布置。
    刚巧，云逸此行也是为了做些“布置”。
    他一入绝天崖地界立刻遮掩身形，以规矩道掩盖行踪。
    云逸很有自信，只要不是那位神神秘秘的覆天阁主亲自出手，自己绝对不会被人发现。
    出乎意料的是，覆天阁藏得相当之深，一路上云逸竟然也没能察觉到对方的踪迹。
    他立于崖边俯视，可见翻涌云海如破碎棉絮，隐隐还有紫色电芒穿透云层。
    绝天崖至高至远，已是位于天人两界的交界之处。
    等到黎明破晓之时，整座绝天崖被金乌浸染成一片殷红，宛如一道高悬天地间的伤口。而一旦到了子夜时分，它又在月色下化作银河坠入凡尘的玉带。
    一日一夜过去，云逸都没能找到覆天阁的蛛丝马迹。
    他并不气馁，反而心中生出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
    既然绝天崖表面找不到踪迹，说不定他们就藏在……山腹之中！
    如此推测并非毫无来由，云逸发现绝天崖本体通天彻地，再想到赵无相亲口说过，这里的确有道天柱。
    因此云逸设想天柱很有可能就藏在绝天崖之中。
    这里并无隐世宗门盘踞，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也无妖兽守护。所以覆天阁把它留在了倒数第二个摧毁。
    这样一来打碎绝天崖的天柱不需耗费太多力气，也方便他们积蓄力量最后对正气宗发动进攻。
    不消多时，云逸便已经将覆天阁的盘算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看着脚下悬崖，此番也算是故地重游，毕竟上一世自己就是从这里落下。
    “俗话说得好，礼轻情意重，还望到时候你们不要嫌弃我这份薄礼。”
    云逸从须弥戒中取出一方剑匣，打开之后内藏乾坤，其中宝剑成百上千，俱是不凡。
    他竟是把葬剑谷数千年的藏货全都带了过来！
    此事自然得到了秋枫首肯，否则云逸也不会贸然搬空整座剑冢。
    他神色淡然，指尖微动，将一柄柄宝剑悄悄栽种在绝天崖各处，宛如随手抛洒花种，只等时候一到，便可开花结果。
    有所收获。
    只是为了避免被覆天阁察觉，他还要暗中以规矩道藏匿这些举动，否则洋洋洒洒一抬手，用不了多久便可大功告成。
    他更是早就做好准备，若是真的不巧碰上了覆天阁的人，立刻划破虚空逃离此处，绝不犹豫。
    云逸在山间闲庭信步，神念尽数附着在宝剑之上，看似只是随意为之，实则隐隐形成一座剑阵。
    说来还要感谢姜红叶设下“四象剑阵”笼罩伏魔顶，正是她给了云逸灵感。
    绝天崖形似参天巨剑，罡风凛冽，若是在此地设下剑阵，一定可以事半功倍。
    不得不说，云逸所料的确不错，覆天阁众人此时全都聚在山腹之内。他们当中不乏合道境高手，却没能觉察到外面云逸的动静。
    其一是云逸藏得太深，其二则是他们有所轻敌，总觉得绝天崖位置隐秘，绝对不会被人发现。
    包括藏在此处的天柱，要知道当年覆天阁主为了找到它，可是花费了无数力气。
    绝天崖的天柱不似妖都天柱或者无识界天柱，虽然开启条件苛刻，起码有迹可循。
    但它却是数万年来从无线索，之前也从来没人想到，一座连同天地的悬崖居然会是天柱。
    “阁主还没回来？”赵无相面露惊讶，他身边带着蓝真心，本打算过来参见阁主，将此人引入覆天阁。
    有个合道境打量了一番蓝真心，“这就是你新找的帮手？”
    赵无相乃是无面怪人的模样，答道：“神算子和红拂技不如人，才会死在一个小辈手上。这次我找来的帮手精通毒术，必定让他防不胜防。”
    那合道境乃是老者模样，此刻出言不逊道：“先不说她配不配加入覆天阁，咱们这里可从来没有闲人。”
    “皇甫老头，你这是又要跟我过不去？”
    “实话实说而已，如今阁主不在，总不能随随便便带人加入吧？”
    “你个老小子与我向来不对付，都这种时候了居然还要给我使绊子，真是给脸不要脸！”
    “这话就有些好笑了，赵无相你自己都没有脸，也配给别人脸？”
    两人这边吵吵起来，其余合道境却无意插手此事，各忙各的。
    此时沉默许久的蓝真心忽然开口说道：“那个……能不能容我说句话？”
    皇甫老头没好气道：“还轮不到你开口说话，这里乃是覆天阁重地，赵无相居然就这么把你领了过来，简直胆大妄为！”
    赵无相怒道：“还轮不到你个老东西说三道四，就算阁主不在，自有破军大人主持大局。”
    蓝真心幽幽道：“我就说一句话，这位……皇甫老头？你已经中毒了，还是勿要动怒。”
    “谁叫皇甫老头，我乃皇甫松！”他说完忽然一愣：“什么，你说我中毒了？”
    皇甫松立刻查探体内，发现不知何时体内经脉竟然尽数笼罩着一层幽绿之色，挥之不去，只是乍一看似乎并无效果。
    此毒悄无声息，令他不寒而栗，想不出自己何时着了别人的道。
    蓝真心说道：“合道境修士仅凭直觉便可逢吉避凶，你对它毫无觉察，乃是因为它对你来说只有好处。”
    皇甫松毕竟也是合道境高手，立刻察觉到这抹绿意其实有益无害，其中充满了勃勃生机，显然一旦到了需要的时候，便可以用来修复身体。
    他问：“那你为何说我中毒了？”
    蓝真心发出一声轻笑：“只因它实在太过好用，只怕你用得久了便会无法自拔。”
    “此话何解？”
    “你不如自己损伤躯体一番，自然就能知道了。”
    皇甫松怒道：“你当我是傻子吗？！”
    蓝真心轻蔑看着对方，解释道：“是不是傻子说不定，却一定是个懦夫。”
    眼看老头就要发飙，她悠悠讲道：“此物名为‘完璧蛊’，可以修复身躯一切创伤。唯一的问题在于修复过程滋味美妙，令人飘飘欲仙，一不小心便会沉沦其中，难以自拔。”
    此时山腹深处有个合道境开口说道：“不要怀疑这个小姑娘的话，完璧蛊确有奇效，只不过每用一次，都会上瘾一分。到了最后，恐怕要不断自残身体，才能满足那份欲望。”
    他感叹道：“完璧蛊早就随着万都上人之死彻底断了传承，没想到竟然在你手中重现于世。”
    蓝真心谦虚道：“雕虫小技罢了。”
    皇甫松此时终于反应过来，难怪她说“完璧蛊”虽能救人性命，却是剧毒无比。
    毒不仅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更能让人迷失自我，成为一具失去理智的傀儡。
    臭脸老头此时终于面色稍缓，说道：“好了，我认可你的毒术，竟能使我悄无声息中毒，看来的确有些本事。”
    蓝真心也不与他计较，左臂七毒宝钏轻轻一挥，立刻把“完璧蛊”唤了回来。
    赵无相“面露得意”，说道：“看吧，我早就与你说过，神算子精通卜算之道，红拂擅长蛊惑人心，但他们两个终究不擅杀伐，若是正面迎敌，便会丑态尽出，落于下风。”
    他伸手一指蓝真心：“而这位，才是取人性命的高手。”
    皇甫松心想吵闹许久，也不见破军大人出来“主持公道”，说明他多半也默许此人加入覆天阁。
    于是他也懒得继续做恶人了，转身便走。
    殊不知此时破军藏在绝天崖最深处，正烦恼天傀真龙被人毁去，连带着自己在大炎所做布置也尽数化为泡影。
    最可恨的还是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天道，若不是被他吓到，自己便可留在西京城的地宫，亲自操控天傀真龙，必定无往不利。
    才不会像赫连海海那般废物，只发挥出了天傀真龙七八成的力量，就被人轻而易举一剑斩杀。
    不过想到那柄从天而降的巨剑，性情高冷自大的破军不由又想起了逸仙湖中，那个“平平无奇”的剑修貌似还斩杀了自己一尊玄甲偶人。
    本以为此人不足为虑，如今看来却透着古怪。
    而且自己两次与他产生纠葛，正打算出手将其抹杀，都会在同一时间引出天道……莫不是两者之间还有什么联系？
    不对劲！
    这就不太可能了，区区一介凡人，怎么可能与天道相关？
    多半只是巧合罢了，第一次刚好是自己打碎天柱引出天道，第二次则是炼化天傀真龙，逆转天道龙气这才又引来了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破军心想，狗屁天道，也就让你再得意一阵，等到绝天崖和正气宗的天柱被我等打断，到时候自要在人间与你清算。
    他忽然感知到外面发生了一阵争吵，不过无伤大雅，覆天阁的计划马上就到了最后一步。
    多一些蓝真心这样的“有志之士”，那才最好不过。
    蓝真心知道自己这就算过了覆天阁的“审查”，本以为会碰上赵无相口中那个深不可测的阁主，花费不少心力才能获得他们的信任。
    如今看来自己完全多虑了，这里的人似乎并不在乎忠诚、背叛，因为他们都或多或少算是被天道“厌弃”之人。
    因此这群疯子才会想要翻天覆地！
    赵无相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覆天阁之中除了阁主与‘杀破狼’三位飞升境大人，其余人并无高下之分，都是同道中人。”
    蓝真心：“为何同道？”
    “比如我们都觉得只要天界降临人间，想办法击杀天道，便可以让人间灵气浓郁百倍，从此凡人修炼成仙更加容易，且再也没有狗屁天劫阻拦，那才是真正的随心所欲。”
    有些话赵无相说得并不完整，比如杀死天道还需要牺牲亿万生灵的性命，到时候三界一片空荡荡，而活下来的少数人，将会成为“新世界”最早的一批修士。
    自然可以享受一切。
    “哦？听着倒是有些意思，说不定我也能研究出新的毒术。”
    “你看，这就是同道中人才会有的想法。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野心勃勃，绝对不会满足于只在人间修炼毒道。”
    蓝真心看似赞同，实则心想一群疯子倒是把话说得冠冕堂皇，说到最后还不都是为了一己私欲。
    人间数万年来纷争不断，究其根源还是资源有限。
    一人修仙有成，便要断绝多少人的长生之路。
    因此覆天阁说什么只要天界降临，到时候天人两界合二为一，修行资源近乎无限，便可以不必再去为了争夺稀薄灵气而纷争不断……
    啧，这话傻子才信。
    蓝真心藏好心中鄙夷，脸上表现得十分赞同，又问：“我能否问一句，这些道友聚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山腹之中，又是为了什么？”
    赵无相刚想说些什么，便被皇甫松抢先说道：“此事与你无关，还需等到阁主归来之后亲自说给你听。”
    “也好，既然与我无关，我也省的费心费力。”
    赵无相又说：“你不是想要对付云逸吗？不久后此地将会出现天地异象，一定可以引他现身，不如想想给他准备一份什么样的厚礼。”
    蓝真心眼前一亮：“有理！”
    山腹之中的覆天阁众人并不知道，此时就在他们的头顶，仅仅只是隔了一层石壁，云逸也抱着相同想法，将无数宝剑埋伏在山石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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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4章 一场闹剧

    绝天崖山腹之内压抑无比，一群合道境不发一言，不知道都在忙些什么。
    蓝真心倒是有意打探，不过为免惹人生疑，只能硬生生忍住了心中好奇。
    她性格向来多疑，覆天阁对她的到来表现得越是“大方”，她就越要保持警惕。
    当然，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骗人之前先要骗己，当务之急还是想想如何“收拾”云逸。
    蓝真心随便找了个无人角落，故意离那群合道境远些，表现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赵无相则去了深处一趟，应当是与某位高人介绍蓝真心的来路。
    皇甫松明显并没有完全信任蓝真心，虽然刻意以后背相对，却感受得到他时时刻刻都在留意这个新人的一举一动。
    蓝真心嗤笑一声，取出“乾坤蛊炉”，干脆继续炼制起了蛊虫。
    对于她这种极为聪慧的人，有些消息压根不需要覆天阁某人口中问出，只需要用自己双眼确认一些事情，自然就能做出推测。
    比如赵无相说过，绝天崖不日将会生出天地异象，到时候一定会引来云逸。
    天地异象，岂不是与妖都天柱现世如出一辙，说明此地便藏着一根天柱。
    那些合道境把守此处，多半就与天柱有关。
    再说他们想要引来云逸，更是说明打算趁机对云逸图谋不轨。
    至于原因，或许别人不清楚，蓝真心确实再清楚不过。毕竟她也曾经参与围杀萧布衣一事，对覆天阁的所作所为更是早有耳闻。
    云逸的修为一日千里，终于还是到了可以进入覆天阁法眼的程度。
    除此之外，蓝真心更是猜出此地多半有飞升境坐镇，而且就是赵无相口中的“破军大人”。
    她并未因此生出畏惧，反而更感兴趣。
    刚好在长生境有所领悟，打算炼制出一种可以毒杀飞升境的小玩意，这位破军简直就是送上门的试药童子。
    之前认出“完璧蛊”的那个合道境忽然主动走来，为人倒是爽快，主动撤去伪装，露出真身。
    此人做道士打扮，真容仙风道骨，看着与这阴诡之地竟是格格不入。
    他做了一个道揖，显得落落大方，问道：“这位姑娘难道出身万毒教？”
    蓝真心年已过百，但在这里的合道境眼中，的确还是个“年轻姑娘”。
    于是她故作娇憨：“正是，前辈有何指教？”
    “唔，只是曾经与贵教有段缘分，奈何时过境迁，有些人情渐渐也就淡了。故而见了你手中的七毒宝钏，心生感慨。”
    “原来如此，我看前辈似乎也对毒道颇为精通？”
    “非也，我只是个炼丹的道士而已。”
    “那也算是半个同道中人，如果前辈有兴趣，不妨指点一二。”
    蓝真心面上看着客气，实则对这个中年道士心生警惕，此人见识非凡，不得不防。
    她心想，这覆天阁藏龙卧虎，云逸你可真是欠了我一个天大人情。
    也不知道那日离别时与你说的话，你还是否记得，若是刚好忘了，到时候发生什么意外……你可莫要怪我。
    这边正想着云逸，绝天崖上云逸亦是想着蓝真心。
    并非男女之间的情思，乃是云逸此番去剑冢取剑之时，曾听剑臣说过，他在阴神宫求见公孙无恙不得，还碰上了蓝真心。
    结果也是吃了一大碗闭门羹。
    云逸猜测蓝真心此番遵守承诺，先去找了公孙无恙，可惜没能请出那只“老乌龟”。
    不过按照这位真心姑娘的性子，她向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应当不会轻而易举放过阴神宫才对。
    多半会威逼利诱，就算公孙无恙不肯帮忙面对灭魔大会，也要交出许多好处才行。
    但她如今下落不明，而且毫无消息，应是多半另有算计。
    云逸却无论如何都猜不到，蓝真心居然胆大妄为到加入了覆天阁。
    他松了口气，眼看剑阵已经布下，只等时机合适便可“开花结果”，甚是满意。
    虽然没能找到覆天阁藏身之处，但只要绝天崖的天柱不会长出双腿自行逃跑，那么他们就必定会围绕这里大做文章。
    云逸一番思索，剑阵虽强，但自己这次要直面飞升境，身边还要找个厉害帮手才行。
    苏青和鹿紫薇不善争斗，留在身后呐喊助威还行，若真是碰上飞升境，恐怕派不上多大用处。
    若要出其不意，还要再找一个杀伐果断之人。
    于是，一个人名渐渐浮现在云逸心头。
    同为剑修的封默，自然就是那个最得力的助手！
    ……
    此时此刻，封默带着正道宗门年轻一辈，正赶往灭魔大会所在的伏魔顶。
    途中他们并未刻意遮掩行踪，反而还要借着闻家之手，把“灭云大会”的名头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一时间修真界多了不少看乐子的人。
    全都觉得魔宗这次真是摊上了大事，灭魔大会就足够让他们焦头烂额了，如今又多出了一个“灭云大会”。
    最可怜的莫过于那个名叫云逸之人，所在的魔宗将有灭门之灾，自身更是招惹了那么多年轻高手。
    这次必定凶多吉少。
    此时这些人尚且没有回过味来，甚至还打着去魔宗抢些好处的心思。
    不过后来他们便发现“灭云大会”貌似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这些正道俊彦似乎对魔宗并无敌意，反而处处针对那些试图挑战云逸的修士。
    一边说着什么“反正你也打不过我，见了云逸也是送死”，亦或是“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与云逸的因果从此我接下了”。
    然后三拳两脚就打发掉了不少人。
    偏偏被赶走的那些人心生疑惑又不敢表露出来，只因“灭云大会”之中全是正道五大宗门的风云弟子，谁敢质疑？
    之后外界又传出“云逸修为极高，堪比正气宗封默”的说法，一时让许多散修打起了退堂鼓。
    这条不胫而走的消息当然出自鹿紫薇之手，她告诉封默等人，消息绝对保真，并无半句虚言。
    甚至于，若是云逸与封默生死相对，鹿紫薇还要更看好云逸一些。
    原因无它，云逸这人够“阴”，封默却是单纯的光明正大。
    封默对此并无异议，他从不在乎修为高低，之前云兄弟尚未合道的时候，他也从来不曾轻视。
    要知道修行一途，到了最后无非都是上三境，“头脑”才是决定生死的关键。
    他们一行人一路紧赶慢赶，总算到了伏魔顶。
    不过按照鹿紫薇的计划，众人并不急着上山拜见几位前辈，而是留在了山下。
    开始不断劝说那些妄图跟着攻打葬剑谷的散修，早点回家休息，勿要插手这边的事，以免丢掉性命。
    其中伯约是个人来疯，巴不得时时刻刻找人比试。莲芯看着稳重，实则腹黑，亦是跟在伯约身后不停下着黑手。
    两人一边赶走那些散修，一边还将“灭魔大会”的旗帜、匾额等标志通通划去，把“魔”字改成了“云”字。
    这正是鹿紫薇计划的第一步，大事化小。
    先把正道攻打魔宗潜移默化变成正道弟子与魔宗云逸有私仇。
    如此一来便可以避免刺激散修动手，防止局面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
    当然仅凭鹿紫薇一行人做这件事仍显得有所不足，葬剑谷那边亦是出了不少力。
    朱雀竟是干脆在谷口设下擂台，邀请那些想要“灭魔”之人光明正大来此比试一番。
    按照道上规矩，若是输了，也不需要这群人磕头认错或是留下一条性命，转身打道回府即可。
    至于赢了能有什么彩头……
    不好意思，朱雀没想，她不觉得有人可以赢下擂台。
    为了公平起见，比试者自然要境界相当才算有趣。
    朱雀干脆把尚且还是孩童的窦笠推了上去，表示化神境大可过来挑战。
    要说窦笠作为宋新瓷在人间的第一个弟子，此刻也不露怯，背着一柄青云剑，看着竟然有模有样。
    他虽然年幼，却底气十足，除了手中有剑，背后更有各位老师为他撑着场面。
    绣娘、剑臣助他领悟剑之“形意”，老宗主秋枫助他化神，大有把他培养成葬剑谷下任宗主的架势，这段时间用了不知多少天材地宝。
    就连掌管大局的朱雀都觉得有些肉疼，不过一想到窦笠这孩子天生剑骨，将来成就必定不凡，便还是咬牙挺住了。
    除了窦笠之外，还有再次女扮男装的“南宫灼”，负责应对返虚境修士。若是碰上厉害些的，朱雀也会亲自动手。
    自从苏青来了葬剑谷，朱雀算是受了不小的刺激，时时刻刻都想着早些步入合道境。
    这位扶摇宗大师姐的身材傲视全场，总不能让她境界也稳压所有人一头吧！
    小鸟儿，你可要争气啊！
    作为朱雀唯一的亲人，阿姐红铃看她为了云逸与人争锋吃醋，只能恨铁不成钢。
    就是这样，在“灭云大会”和葬剑谷摆下擂台的操作之下，一场浩浩荡荡的灭魔大会好似变成了“一场闹剧”。
    伏魔顶上，四位合道境高手正商议此事，一个两个俱是不明就里，想不通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以往正道魔宗就像干柴烈火，一点就着，怎么这次就透着古怪呢？
    姜红叶思来想去，实在想不通山下那群晚辈是为何而来。
    正道五大宗门都说不打算参与灭魔大会，为何却派出门下弟子？
    而且这到底是帮忙，还是添乱？
    天罡剑派叶凌霄说道：“我看正气宗的封默也在其中，不如姜天师出面找他问问来意？”
    姜红叶冷着脸道：“早就问过了，他只说是为了云逸而来。还说这些正道弟子都想要一个与云逸正面比试的机会，非要如此才能道心圆满。
    他们还说并不打算参与灭魔大会，只是听说咱们设下四象剑阵邀请云逸过来闯阵，他们就在这里等候云逸。”
    “听起来似乎只是小辈之间的意气之争。”
    九霄云宫慕容玄却另有看法：“我怎么觉得他们这是打算相助魔宗？”
    姜红叶眼睛一横：“你是怀疑封默与魔宗有染？”
    赤霞山庄褚云峰看气氛有些剑拔弩张，立刻打起了圆场，“这怎么可能，一个个都是正道里最为根正苗红的弟子，难道还全都转投了魔宗不成？”
    这话说出去可太得罪人了，正道五大宗门就算受了重创，那也是瘦死的骆驼。
    慕容玄觉得有点道理，便说：“也对。”
    叶凌霄傲气凌人，说道：“要我说也不必把他们几个放在心上，其中也就封默值得一提，其余人还太过年轻，压根掀不起什么风浪。”
    慕容玄问道：“那就任由他们胡作非为？”
    姜红叶忽然打断道：“四象剑阵如今积蓄了多少灵力？”
    褚云峰答道：“已有九成。”
    “那就不必理会他们了，等到四象剑阵彻底完成，咱们就以阵法直接攻打葬剑谷。既然魔宗喜欢当缩头乌龟，还摆起了擂台，那我就直接把葬剑谷夷为平地！”
    姜红叶满脸杀气，这次灭魔大会她出力最多，出钱更是数不胜数。
    一定要彻底灭掉魔宗的嚣张气焰！
    话音刚落，忽然有个弟子入内禀报，说是天际竟有异动，不知是何情况。
    姜红叶带着三位帮手来到伏魔顶高处，放眼一看，竟是一艘遮天蔽日的宝船从远处缓缓开来。
    慕容玄率先认出：“这是……闻家的天海宝舟？”
    褚云峰：“或许只是过路。”
    姜红叶却不这么认为，她眉头狂跳不止，总觉得自从自己举办灭魔大会以来，全世界都在与她作对。
    闻家绝对不是途径伏魔顶这么简单！
    果然，不消多时天海宝舟驶入伏魔顶地界，便干脆停在了众人头顶，隐隐还遮住了四象剑阵攻打葬剑谷的方向。
    姜红叶怒道：“闻道先，你这是什么意思？”
    闻道先独自一人立于船头，朗声说道：“累了，想在此处休息一阵。”
    “非要停在伏魔顶？”
    “难道不行？”
    姜红叶与闻道先都出身修仙世家，也算有些“交情”，故而此刻说话还算克制，并未撕破脸面。
    她苦苦压制着心头怒火：“你该不会也要参加那个‘灭云大会’吧？”
    闻道先却说：“小孩子打打闹闹，我掺和进去算什么事。”
    褚云峰立刻笑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不过接下来闻道先的话就让他老脸有些挂不住了。
    闻道先懒得与他们虚与委蛇，直截了当道：“云逸是我自家兄弟，你敢攻打葬剑谷，我便用天海宝舟撞烂伏魔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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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5章 小事如何化了

    好好好，一个打着“灭云大会”的旗号，嘴上说着灭了云逸，实则处处维护。
    如今又来了一个堂而皇之，非要保下魔宗妖人的闻道先！
    姜红叶恨得咬牙切齿：“你身为修仙世家之主，居然胆敢与魔宗产生如此纠葛，就不怕惹祸上身？！”
    闻道先淡淡道：“你拜入正气宗不也是为了攀上高枝？为何不老老实实度日，非要招惹魔宗，千年前的那场正魔之战给的教训还不够？”
    “你既然知道那桩事，就应该知道我与魔宗不死不休！”
    “你与谁不死不休与我何干，我今日便把话放在这里，你若是不招惹云逸与葬剑谷，我便与你相安无事。”
    “葬剑谷乃是当今魔宗的中流砥柱，我既然要灭了魔宗，怎么可能不动它？！”
    话不投机半句多，闻道先亮出手中刀剑，周天北斗大阵一起，天海宝舟笼罩在一阵青光之中，已是蓄势待发。
    他看出四象剑阵快要完成，也怕姜红叶被逼得急了，突然不管不顾全力出手。
    鹿紫薇与封默虽在山下，却看到了闻道先与四位合道境遥遥对峙。
    鹿紫薇感慨道：“只知道闻家与云逸有些关系，没想到竟会如此为他撑腰。”
    封默却说：“可气氛眼看愈发焦灼，若是真的动起手来，恐怕事与愿违。”
    “那位闻家家主带着火气，看样子与你们正气宗的姜师叔不太对付啊。”
    “关于他们的事我有所耳闻，闻家在世俗设下留仙栈，姜家设下天元商会，但原本两者的生意多有纠葛，故而生出了许多不快。”
    “原来如此，那千年前那场正魔大战又有何隐情，为何让你姜师叔对魔宗恨之入骨？”
    “唉，姜师叔原本有一道侣，在那场大战死于魔宗易天行之手。”
    鹿紫薇神色一黯，那场大战死伤众多，多到千年过后，仍有许多人难以放下。
    不过不仅正道伤亡惨重，魔宗亦是如此，合欢宗更是惨遭灭门，被人从修真界抹去大名。
    那一次魔宗出了个易天行，幸好正道出了个南宫飞天，这才算是打了个平手。
    如今看来，魔宗的宋新瓷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便已经飞升去了天界。
    那么留下的云逸即便不是“魔尊”，却胜似“魔尊”。而正道还有一个正气宗封默，两人关系正如当年。
    鹿紫薇忽然想起浮生密藏之事，百年前魔宗看似趁着密藏开启，攻入浮生寺，害得圆觉方丈身死。
    但后来却发现其中藏着覆天阁的手笔，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确定浮生密藏之中有无天柱。
    因此鹿紫薇一想到千年前的正魔大战，又有了新的猜测。
    那一次覆天阁是否存在，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她说道：“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掀起正魔之战。”
    封默皱紧眉头，眼看伏魔顶上气氛已经到了冰点，随时可能出手。
    鹿紫薇：“我们也该现身了，总不能让闻道先一人面对四个合道境。”
    封默：“鹿夫子已有计划？”
    “就按之前所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说罢，两人身影一闪，从山下直接掠到伏魔顶之上。
    众人看见封默时并不觉得惊讶，只是那位宽袍大袖、气度不凡的女夫子着实令人吃了一惊。
    多年过去，天枢院竟是培养出一个如此出色的弟子，真是羡煞旁人。
    殊不知这些年天枢院一直以世俗凡间作为棋盘，打磨弟子纵横之道，往往胜者方能合道，败者则道心破碎，其间藏着多少苦楚，只有自己知道。
    而如今出了鹿紫薇这个“跃出棋盘”之人，亦是应了大争之世的说法。
    后浪推前浪，代有新人出。
    姜红叶哪还看不出这两个小辈乃是冲着闻道先而来，愤恨道：“我说仅凭一个闻道先怎么有底气闯来伏魔顶，原来还有你们两个相助。”
    封默行礼，按照计划一言不发，以免说错了话。
    鹿紫薇落落大方说道：“天枢院鹿紫薇见过诸位前辈。”
    胖乎乎的褚云峰当惯了老好人，笑眯眯道：“师侄难道也是来相助魔宗的？不知师门长辈可否知情？”
    鹿紫薇亮出手中的万世书，笑道：“晚辈虽然年纪尚浅，有幸得了夫子信任，授以万世书。”
    言外之意，这位女夫子在外就可代表“天枢院”。
    褚云峰：“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身形高大，白面无须的慕容玄早就看这群“灭云大会”不顺眼了，阴阳怪气道：“五大宗门怎会出了你们这群是非不分的混账，就算你们真要找云逸寻仇，难道不会换个时候？”
    鹿紫薇：“是非不分说的不错，只不过未必是我。”
    叶凌霄作为剑修，不修边幅，容貌粗犷，他好心提醒道：“小丫头，小心祸从口出啊。”
    “天罡剑派与葬剑谷有着世仇，此番过来不足为奇。赤霞山庄百年前被魔宗暗算，死伤无数，来此乃是为了寻仇。”
    鹿紫薇悠悠说道：“天罡剑派丢了镇教至宝‘天罡剑’，认为是葬剑谷偷窃，可这么多年过去，事情还是没有一个定论，也从未见过葬剑谷用过宝剑。”
    叶凌霄道：“当年偷剑之人就是葬剑谷弟子，难道你要狡辩？”
    “我又不是葬剑谷门人，何必替它辩护。我只想说葬剑谷近年出了一位圣女宋新瓷，平日里所用兵器乃是希声剑，而后又改为绕指柔。若是葬剑谷真的偷了天罡剑，难道只是暗中供起来，却谁都不用？”
    “谁知道魔宗中人怎么想的！”
    “怕的是天罡剑压根不在葬剑谷，叶前辈到时候空欢喜一场。”鹿紫薇又说：“再说赤霞山庄那桩公案，的确是魔宗下手无疑。”
    褚云峰：“我还以为此事你也能颠倒黑白。”
    “前辈说笑了，魔宗这些年做下的龌龊事数不胜数，黑就是黑，怎么能变成白呢。
    只是前辈的大弟子当年为了争夺一份神通秘籍，刚巧屠了一家满门，又唯独漏了个幼子。之后此人被极乐门收下，此事褚前辈应该不会不知。”
    鹿紫薇故意不把话说完，也算给老前辈留了一分面子。
    这段时间她动用天枢院的力量，四处搜罗灭魔大会相关线索，从中抽丝剥茧，发现了不少疑点。
    慕容玄讥讽道：“还真是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嘴上说着不帮魔宗，却把正道贬得一无是处。我倒想听听，你又查出了我什么？”
    鹿紫薇：“并未查出前辈与魔宗有何仇怨，只是我思来想去都不明白，九霄云宫向来与魔宗无冤无仇，怎么也来凑热闹？”
    “看不过魔宗做派，为人间除魔卫道有何不可？”
    “哦？听闻前辈这些年常常与一神秘势力互有来往，我还以为这次是受到他们挑唆而来呢。”
    慕容玄脸色一变。
    鹿紫薇：“覆天阁……这个名字，别人可能不知，慕容掌门却一定听过吧。”
    “胡说八道，什么覆天阁、覆地阁，我可从不知道！”
    眼见鹿紫薇能说会道，又把几位掌门的来历查的清清楚楚。
    姜红叶终于忍无可忍，说道：“住口！几位掌门都是我请来除魔、心怀正义之人，怎可被你个小辈如此折辱？既然你们打定主意袒护魔宗，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叶凌霄叹了口气：“以四敌三，对面还有两个小辈，多少有些胜之不武，不如这次我就不出手了？”
    闻道先位于船头，大声笑道：“我就说这帮人油盐不进吧，鹿小夫子真是白费口舌。他们可不管魔宗到底是不是仇家，既然剑已备妥，便一定要杀人才能心满意足。”
    姜红叶：“四象剑阵已成，你当灭魔大会乃是儿戏吗？待我先平了葬剑谷，到时候自有散修会对魔宗落井下石！”
    鹿紫薇递给封默一个眼神，示意他该出场了。
    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这场灭魔大会因姜红叶而起，还打着正气宗神霄道的名号。
    那不如也由同样出身正气宗的封默解决此事。
    封默一身紫金长衫随风飘扬，头戴盘龙冠栩栩如生，终于开口说道：“能否让晚辈试试这四象剑阵？”
    姜红叶怒不可遏：“封默！”
    “晚辈若是败了，自是技不如人，从此之后再不阻拦。但若是侥幸胜了，之后便由我亲自去找云逸一战，如何？”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慕容玄讥笑道：“四象剑阵乃是四名合道境联手布下，就凭你一人也敢闯阵？”
    鹿紫薇笑道：“想来几位前辈也不会联手以大欺小、以多欺少吧？不如给封默一个机会，依次闯阵？”
    褚云峰哈哈笑道：“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封默作为正气宗弟子，与姜师叔同气连枝，此间胜败便不会伤了和气。无论结果如何，几位也不算有负于正气宗。”
    叶凌霄爽快道：“打就打，也该让小辈知道知道天高地厚。”
    慕容玄却是心想，封默虽是后起之秀，可接连面对四名合道境，那也毫无胜算，故而没有多言。
    封默抱拳行礼，打定主意今日便要以一己之力依次破去四象剑阵，将这场风波化解于伏魔顶。
    姜红叶传音道：“封默，你当真要与师叔为难？”
    封默传音道：“还望师叔成全。”
    “好好好，这次我不会留手，你自求多福。”
    “弟子生死无悔。”
    眼看剑拔弩张，四象剑阵已成，姜红叶就要开启四座玉台之中的阵法，将伏魔顶笼罩在玄奥剑阵之中。
    忽然一道剑光有如流星，从南边划破天际而来。
    颇为荒唐的是，有道人影居然比剑光还快了一步。
    他率先落在伏魔顶之上，刚好停在鹿紫薇和封默身前，挡在他们与姜红叶等人之间。
    云逸笑道：“紧赶慢赶总算赶上了。”
    封默没想到他会自己“送上门来”，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鹿紫薇则面露笑意，什么也没说。
    “来得正好！”姜红叶眼前一亮：“你既然自己过来送死，正好用你的性命祭我剑阵！”
    “我话还没说完，你急什么？”云逸伸出一只手臂，天际流星坠落，那道剑光刚好落在掌中，露出方圆剑的本来面目。
    他接着说道：“我孤身一人前来，算是表明诚意。各位难道非要正魔两道大战一场，眼见自家弟子死于其中，才算心满意足？”
    慕容玄说道：“我和你这种魔宗妖人无话可说！”
    云逸摆了摆手，说道：“我却有许多话要和他们说，唯独没话和你说，你不如先等等。”
    “你！”
    云逸先对叶凌霄说道：“天罡剑的确不在葬剑谷之中，偷剑之人早已叛离魔宗，不知下落。”
    叶凌霄：“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的意思是，就算你灭了葬剑谷也找不回宝剑。不过如果两家修好，天罡剑派负责提供剑图，葬剑谷负责提供铸剑大师，我可以搜罗天材地宝助你重铸天罡剑。”
    叶凌霄眼睛一眯。
    云逸又对褚云峰说道：“你家大弟子死于极乐门暗算，而极乐门就是被我家娘子灭了满门，这应该算是帮你报仇雪恨，你怎么还恩将仇报呢？”
    褚云峰脸上笑意一顿。
    云逸接着看向姜红叶：“你也一样，易天行死于我家丈人手中，你现在却要毁了她女儿的家，这又算什么道理？”
    最后他斜眼瞥向慕容玄：“虽说这次灭魔大会是姜红叶牵头，可叶凌霄、褚云峰两位掌门，却都是你暗中劝过来的。你还真是死心塌地为覆天阁做事啊。”
    鹿紫薇强忍笑意，虽然没料到云逸会来，但他来了显然更好。
    三言两语都点在那几位掌门的痛处之上，若论牙尖嘴利，云逸还真是从未怕过谁。
    云逸见面前四位合道境全都陷入沉默，趁热打铁道：“不如这样，我也没资格要求几位就此罢手。毕竟四象剑阵已成，总要拿人试试锋芒。
    “就按刚才封默所说，给我一个闯阵的机会。四位各自镇守剑阵一角，我每过一关只要半个时辰，无需休息。
    “赢了，你们就此散去。输了，任君宰割。
    “如何？”
    慕容玄问：“我若是不许呢？”
    云逸咧嘴一笑，指了指那艘天海宝舟：“各位若是非要玉石俱焚，我也奉陪到底。”
    褚云峰问：“我如何信你。”
    鹿紫薇、封默：“天枢院（正气宗）可为云逸作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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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6章 方圆法相

    葬剑谷，山门擂台。
    窦笠小小个子握着青云剑，看起来不伦不类，只是无人胆敢小觑这位“小剑仙”。
    他剑招尚且不够灵活圆滑，但仅仅只是个化神境，却已经修炼出了剑意雏形。
    出剑时天马行空，令人大开眼界，防不胜防。
    若是给他足够时间，假以时日葬剑谷必定会再出一个宋新瓷！
    殊不知小小少年本就是宋新瓷在人间唯一的弟子，传了葬剑谷的衣钵。
    他与人争斗不为杀人，更不为斗狠，反而更像是一场游戏。
    这一剑有如羚羊挂角，人随剑动，身如鬼魅，轻飘飘就点在对手眉心之处。
    明明可以轻而易举杀死或是重伤对方，可窦笠极有分寸，剑下从不见血，给足了对手面子。
    如此一来，一群散修也不好意思为难对方。
    本就是个孩子，身在魔宗却心思纯良，谁忍心对他痛下杀手？
    南宫灼灼那边就完全是另外一幅光景了。
    就如月牙城她参加比武招亲那次，她出手乃是为了戏弄对方。
    虽不使人受伤，却使其心烦意乱、倍感羞辱。
    偏偏对手又奈何不了她手中的桃花剑，同境中人甚至难以摸到她半片衣角，越打越是焦躁，最后露出破绽被她一脚踹在屁股之上。
    以狗啃屎的姿势摔落擂台。
    一时搞得人心惶惶，不明白葬剑谷怎么悄无声息培养出这么多高手。
    朱雀稳坐后方，暂时还没有出过手，不过心中却有许多疑惑，便拜托阿姐红铃帮忙用蛊术调查了附近。
    不查不要紧，周围果然埋伏着各方势力。
    这群人并不参与擂台之战，显然抱着趁火打劫的心思。只要伏魔顶那边传来动静，四象剑阵一成，这群人就会趁乱杀入葬剑谷。
    红铃驱使飞虫四处探查，然后又以神通标记。
    苏青得知此事，直接依次去了那些地方。
    正所谓“医毒同源”，她明明用的乃是寻常药物，却使那些修士浑身无力，道行全消，一时三刻压根提不起力气。
    苏青随便抓了一人，从他口中打听到了灭魔大会的全部计划，与朱雀所料如出一辙。
    不得不说姜红叶虽然修为很高，可在调兵遣将一事还是太过儿戏，平白花了不少钱，买通这些散修为她做事，却全都是事倍功半的下场。
    若是把主持灭魔大会之人换成鹿紫薇，此番必定给云逸带来许多麻烦。
    苏青从那人手中取过一枚用来与伏魔顶传递消息的玉符，直接捏碎，唤出一道剑状灵光。
    而且她每找到一处埋伏，就会重复做一遍此事。
    眼看道道灵光升入天际，伏魔顶众人看得相当清楚。
    姜红叶脸色越来越难看，心想散修就是不堪大用，只是让他们找地方埋伏起来，等待信号一同进攻，居然都能被葬剑谷揪出来。
    云逸似是看穿了她的想法，笑道：“倒也不能怪那些人实力不济，只是谷中除了老宗主一位合道境，还另有一位我特意请来的援兵。”
    说的自然就是苏青。
    几位宗主听后心中俱是一沉，心想葬剑谷底蕴竟然如此深厚，合着就算没有“灭云大会”的小辈出手相助，云逸也不见得就会怕了灭魔大会。
    姜红叶并不怀疑云逸是在诓骗自己，只因那些埋伏接连被人识破，可见此人动作极快，实力非凡，若非合道境极难做到。
    这一刻，杀心极重的她终于产生一丝动摇。
    云逸劝道：“我只是不愿与各位大动干戈，方才的提议还请三思之后再做答复。”
    姜红叶一人拿不准主意，便暗中传声询问其他三位掌门。
    慕容玄自然不同意此事，他巴不得当场杀了云逸，然后开始攻打葬剑谷。
    褚云峰依旧是个老好人姿态，觉得按照云逸的说法倒也不是不行。若他真能凭借一己之力，接连闯过四象剑阵，那这场灭魔之战还是散了最好。
    如此一来，叶凌霄的看法就成了关键。
    这位看着粗犷，实则心细如发的剑修前辈说道：“出气归出气，但以葬剑谷明面上的实力来看，打起来必定两败俱伤。就怕到时候，咱们几个再被人摘了桃子。”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瞥了慕容玄一眼，显然将鹿紫薇和云逸的说辞信了半分。
    慕容玄神色一凝，为了表明清白，便说：“那就容他闯阵吧，反正只要将他斩杀在剑阵之中，魔宗必定元气大伤，年轻一辈再无扛鼎之人。”
    姜红叶一想，自己这边四个合道境轮番出手，若是还不能收拾了区区一个晚辈，那才是荒唐至极。
    就算封默出手都讨不了好，难道你云逸还能比封默修为更高？！
    想到此处，她便应允了云逸的提议。红衣一闪而过，与其他三位掌门各自去了自己镇守的剑阵一角。
    伏魔顶上有四座玉台，其中各有星宿点缀，正是剑阵的四个部分。
    分别以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命名。
    封默问道：“云兄可有把握？”
    云逸两手一摊：“十成十的把握自然没有，不过凡事总要试试。你我都是剑修，应当可以理解我的感受。”
    “自然理解，只是这桩麻烦毕竟源自我家师长，还是觉得有些对不起你。”
    “咱俩没必要说这些客套话，等此间事了，我刚好找你有事，你到时候莫要推辞。”
    “什么事？”
    “给覆天阁上点眼药。”
    鹿紫薇一旁幽幽说道：“两位，是不是有点太不把四象剑阵放在眼里了？”
    云逸连忙行了一礼，为的是这些日子对方各处奔波操劳，“鹿夫子有何见教？”
    鹿紫薇坦然受了一礼，说道：“镇守玄武阵的乃是褚云峰，他出自赤霞山庄，功法最擅防守。镇守白虎阵的乃是叶凌霄，他必定要与你比试一番剑道。”
    云逸：“这两人对我恶意略少，动手时应该不至于生死相向。”
    “朱雀阵的慕容玄最是麻烦，他本就擅长火系术法，与朱雀无比契合，你要多多小心。”
    封默：“红叶师叔主持的青龙阵应当是最难的一关，她这些年潜心修炼，一心复仇，其中或许藏着连我都不曾听闻的杀招。”
    两人一左一右，将云逸围在中间，纷纷出谋划策。
    鹿紫薇早就从天枢院查了几位高手来历，恨不得把他们的成名功法、拿手法宝全都告诉云逸，主打一个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封默也是毫不藏私，顾不得为正气宗保守秘密，直接把姜红叶的底牌通通抖露出来。
    等到两人说完，云逸很是感激：“多谢。”
    鹿紫薇：“闯阵纵然关键，却还有件事不得不防。”
    云逸：“覆天阁。”
    “那位慕容宗主也是好笑，我并未查出他与覆天阁有什么关系，只是随口诈了一下，结果他就露了马脚。”
    “哦？我还以为鹿夫子早就想好要给他扣上黑锅，摘也摘不下来呢。”
    鹿紫薇：“那时的确是这么打算……总而言之，小心为上。”
    封默：“说实话，就算我接连面对四位高手，也是毫无把握……云兄，还请小心。”
    云逸笑道：“我和你们毕竟不同，我是魔宗中人，做事没那么多束缚。”
    他抬头看向空中的闻道先，说道：“若有万一，闻兄记得护住葬剑谷。”
    闻道先朗声说道：“放心，周天北斗大阵未必就比四象剑阵差了多少，到时候绝对保你葬剑谷安全无虞。”
    “诸位，大恩不言谢，待我破了四象剑阵，咱们回头再聊。”
    云逸纵剑凌空，率先冲向了玄武阵。
    封默见状皱眉道：“他怎会决定先闯玄武阵，褚掌门那关必定最为消耗心神，也会消磨云逸的战意。”
    鹿紫薇却是一眼看出云逸的打算：“他这是打算先用褚云峰为他磨剑。”
    封默恍然大悟：“是了，虽然同为剑修，云兄毕竟与我不同。”
    “我看云逸胸有成竹，应该是想利用他们打磨剑道。毕竟他初入合道境，一场场货真价实的战斗才能帮助他快速成长。”
    “仍记得上次见到云兄之时，他还只是返虚境后期，没想到这么快就入了合道，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何止，我最早见他的时候，他才刚入化神境。”
    “如此速度，恐怕比宋新瓷还要快上不少了吧？”
    “说来奇怪，他娘子走的是一往无前的路子，一路破境势如破竹，年纪轻轻就得以飞升。可云逸的每次突破，都透着厚积薄发的味道，似乎为了破境已经积蓄已久。”
    两人俱是想不通这一点，天上的闻道先说道：
    “云逸的师父乃是传闻中的仙人王神来，手中方圆剑亦是传自南宫飞天，若是修炼的慢了那才奇怪。”
    封默从未听说过此事，一时有些恍然：“难怪云兄弟总说……宝剑没有人脉好使，他这人脉属实有些……”
    鹿紫薇补充道：“骇人听闻。”
    ……
    磨剑经。
    作为云逸这一世修行入门的第一部功法，对他影响极为深远。
    这门功法在王神来的评价中并不算高，甚至有些笨拙，换成那些剑道的绝世天才，绝无可能用它入门。
    唯独云逸选了磨剑经。
    那时方圆剑还是笨重大铁片的模样，云逸也刚入修行，买不起价格高昂的磨剑石，便只能以身作“磨剑石”，一点一点打磨宝剑。
    此举实属无奈，不过以如今眼光看来，未必不是一步“妙手”。
    若无这样日复一日的打磨淬炼，方圆剑便永远是南宫飞天的剑，云逸再如何修炼，也只是走上前人老路。
    剑道与南宫飞天相似，怕是感情方面也与他有七八分相同。
    云逸身处玄武阵，用指尖轻轻抚摸剑身，微笑看向对面的褚云峰。
    这位胖乎乎的赤霞庄主看着人畜无害，手中也无法宝，只不过周身泛着宝光，显然这就是他最大的凭仗。
    再看玄武阵依托星宿玉台散发着仙光渺渺，背后更是隐隐现出玄武法相，龟蛇交缠，气势不凡，灵力沉厚绵长。
    云逸不禁眼前一亮。
    法相，放在上三境也是极为罕见的神通。宫澈当初就是修为未到，强行施展八臂法相，结果却只能凝聚出一根手臂，看起来仿佛妖魔。
    反观萧布衣的金刚法相，当初以一己之力与四名合道境抗衡，还有余力攻打天柱。一招一式，有如神明降世。
    云逸第一次施展法相，乃是在一剑送娘子进入天关的时候。
    当时法相乃是方圆剑灵所化，有顶天立地之躯，可撼苍穹。
    可惜从那之后他便再难寻找到类似感觉，因此数次大战都再也没有使用过。
    再说四象剑阵的独特之处，就是借助星宿引动四象之力，唤出法相协助守阵之人。
    其中好处难以言表，耗费亦是天文数字。
    云逸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决定用它来帮助自己打磨“法相”神通。
    他对着褚云峰执剑行礼，“褚掌门看似并无战意？”
    褚云峰哈哈笑道：“我思来想去，觉得你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极乐门被宋新瓷所灭，也算你帮我出了一口恶气。”
    “那褚掌门不如直接放行，也让我省些力气？”
    “这就不太合适了，不过我可以不还手，给你当一次练剑木桩。”
    “那你可一定要说话算话。”
    云逸随手挥出一道剑气，果然褚云峰只是说得好听，背后玄武法相立刻凝为实体，“当”的一声便接住了剑气。
    而且这道剑气居然逆转方向，力道变得比之前更要强上几分，冲着云逸激射而去。
    “有点意思。”云逸侧身躲过剑气，面露惊讶。
    褚云峰见状得意洋洋，玄武法相忽然口吐红霞，下一刻赤霞满天，龟蛇之身隐于其中若隐若现。
    他说：“云逸，不如早些认输，免得丢了性命。”
    云逸不为所动，只是眼下的确有些纠结。
    玄武法相擅长防御，自己最拿手的天地睹方圆都难以重伤对方，反而自己还会被反弹回来的剑气误伤。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以法相，破解法相了。
    云逸双眼忽然覆上一层金光，方圆百里的灵气尽数被吸收到了身后，蒸腾凝聚出一具通体金色，高逾百丈的巨大法相。
    法相手中提着一柄戒尺模样的无锋巨剑，身形好似放大的云逸，唯独面容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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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7章 破阵

    鹿紫薇虽然不在阵中，却亲眼目睹了云逸现出法相的一幕，赞叹道：“他到底藏了多少压箱底的本事？”
    封默亦是眼中异彩连连，没想到今日竟能亲眼见到一尊“世上从未出现过”的剑道法相，喜不自胜，大有不虚此行之感。
    “云兄竟然领悟了法相，看其规模气势皆是上上之姿。”
    “封默，你也懂法相？”
    “只是略懂，法相本质与天柱有些相似，都是精粹灵气汇聚而成。”
    两人忽然噤声，全神贯注看向玄武阵。
    只见云逸的法相已经与玄武战成一团，他挥舞起那柄形似巨大“门板”的无锋巨剑，并不讲究精巧招式，而是以最为质朴、势大力沉的方式。
    一剑一剑不断劈砍，或者说是捶打在玄武法相那坚硬的龟甲之上。
    玄武法相以其堪称卓越的防御手段抵挡住了狂风骤雨般的猛攻，而且每当自己承受一剑，都会将其反弹回去，力道更盛从前。
    云逸也不停手，强行借助反弹巨力，将其牵引成自己下一剑的力道，再度砸下。
    从远处看来，两尊法相之间的战斗平平无奇，无非你劈我挡。可是仔细看去，便会发现巨剑力道一次比一次强，反弹回去的时候也一次比一次凶险。
    封默说道：“他们这是在比拼耐力，谁若是接不住下一剑，便是输了。”
    鹿紫薇深有同感：“颇像一种名叫击鼓传花的民间游戏。”
    封默：“一味被动挨打可不是褚掌门的风格，只怕还有后手。”
    鹿紫薇：“玄武虽然重在防御，却还有一条灵蛇极为敏捷。”
    玄武虽然用龟甲卸去巨大的冲击力，但剑身依然震荡着法相内部，持续消耗着它赖以为生的灵力。
    褚云峰原本想着与云逸咬牙硬撑，看看到底是谁率先败下阵来。
    可他眼看云逸法相忙于应对自己剑招的反弹之力，刚好露出一处破绽。
    ‘好机会。’褚云峰忽然变招。
    玄武法相正面抵挡巨剑劈砍，龟口喷吐赤霞加固防御，那条盘在玄武身上的黑蛇却身影一动，忽然趁其不备，缠绕在云逸法相身上。
    从腰间直到脖颈，一口咬住了他的喉咙！
    ‘成了！’褚云峰面露喜色，不过很快就转变成了惊讶，以及惊恐。
    只因云逸好像早有预料，手中方圆不再劈砍龟甲，而是骤然改变角度，看似笨拙实则精准，直接斩在玄武法相中最具威胁，但也最为脆弱的蛇颈部位！
    “噗”的一声闷响，构成蛇形虚影的浑厚灵力瞬间便被打散，蛇首发出一阵嘶鸣，玄武法相亦是随之颤栗起来。
    云逸攻势不停，法相用剑抵住玄武龟甲，双手叩住剑柄，凝聚全身力气向下刺去。
    褚云峰没想到自己变招偷袭不成，还被对方迅速抓住破绽，玄武法相的身体又被巨剑牢牢压制，挣扎不脱，动弹不得。
    他目眦欲裂，看着龟甲处出现道道缝隙，玄武法相更是摇摇欲坠。
    鹿紫薇忽然想到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维持法相消耗应该不小吧？”
    封默点头：“堪称恐怖。”
    “那云逸打完这一场，后面又该怎么办？”
    很快，云逸就给出了他的答案。
    玄武法相快要溃散，露出核心处的一柄玄黑宝剑，剑身刻有星宿纹路。它正是玄武阵的阵眼所在，亦是凝聚法相的关键。
    云逸法相缓缓俯下身来，将那柄宝剑攥在掌心，顷刻炼化。
    随着阵眼被毁，残余的玄武法相发出无声狂啸，似是痛呼。
    顶天立地的云逸法相则深深吸气，有如巨鲸吞水，将玄武法相的灵力直接吸入腹中。
    这就是剑修的行事风格，以战养战！
    那些被吞噬的精纯能量，迅速流转进入法相体内，直接变成了养料。
    云逸重重呼气，法相变得更加凝练明亮，二话不说便冲去了白虎阵。
    而被破去法相的褚云峰，则目瞪口呆留在光秃秃的玉台之上，之前的轻松笑意早就消失无踪，脸上只剩下难以置信的震惊表情。
    虽然自己常说后生可畏。
    可那只是说说而已，谁能想到后生竟能如此离谱？！
    按照云逸之前所说，每次破阵需要半个时辰，并且无需休息，将会不停出手。
    如今看来，他破去玄武阵只用了一炷香的功夫，至于休息更是完全不必。
    他的法相越战越勇，休息对他而说有害无益。
    褚云峰忍不住嘟囔道：“真是邪门。”
    鹿紫薇与封默对视一眼，亦是觉得大开眼界。
    白虎阵中，云逸懒得与叶凌霄寒暄客套，法相直接迎向对面的白虎，厮杀不断。
    一时间阵中剑气纷纷，流转如瀑，甚是壮丽。
    ……
    与此同时，宋新瓷梦中泛舟之处。
    人间，云梦泽。
    一道身影藏于水底，并无呼吸，仿佛一个死人。
    这里乃是黑暗沉淀之处，水流在此失去了凡俗的轻盈，变得粘稠，无声无息挤压着每一寸空间。覆天阁主的身影显得如此渺小，仿佛随时都会被黑暗吞噬。
    他来到这里已经许多时间，期间就连打碎天柱他也未曾现身，全盘交给破军负责。
    只因他心中有个疑惑久久不能释怀。
    自从目睹宋新瓷飞升天界，天道被太上忘情补全，却并未如预料中毁灭人间——
    覆天阁主便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为何，为何这一次的三界与以往不同，并未毁灭于天道之手？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实在是想不通，便干脆将自己沉入云梦泽底。
    这里乃是他的“来处”，在这他能放空思绪，重新审视自己的覆天大计。
    “天道还不灭世，难道是因为……云逸？”覆天阁主心生疑惑，便将注意转移到了云逸身上。
    那个不起眼的棋子，竟是不知不觉间成长到了如此地步。
    最为棘手之处，就是他所领悟的规矩道，竟然与自己的大衍遁一道有异曲同工之处，都有着撕破空间，遁入虚空的手段。
    如此一来，尽管两人一个只是合道境，一个却是仙人境，却依然存在“大道之争”。
    这在覆天阁主看来简直荒谬至极，云逸凭什么与自己有大道之争？
    他从未见过人间灭绝之景，只经历过风花雪月、人间情事，凭什么？！
    覆天阁主虽然愤怒，却又不得不承认，事情已经快要超出他的掌控。
    大炎、大夏互不侵犯，正道、魔宗也无死战，人间一派和气，如何能够充满死亡、绝望，凝练出一柄足以刺杀天道的“死之剑”？
    可他虽然陷入长久的疑惑，覆天阁的所作所为却已经到了紧要关头，压根停不下来。
    眼看九道天柱只剩两根，那些“反天”的有志之士怎么可能停手？
    亦是此时，东海灵鳌岛。
    王神来一手拿着酒杯，另一只手则拿着一支大白云潦草泼墨。
    只可惜画了这么久，他却还是不够满意。手中毛笔时动时停，眉头拧得像个解不开的死结。
    不知不觉间，身后已是扔了堆积如山的画卷，都是他的“废品”。
    书童经纶小心翼翼收好它们，心想先生就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这些废品到时候还要拿出去给他换酒喝。
    “酒呢？酒来！”
    就在经纶弯腰卷起又一张废稿的时候，猛然听到先生说话，便想过去添酒，不过眼前忽然多出一抹颜色，吓了一跳。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画案前，如同月下绽放的梨花。她特意换了新裳，衬得肌肤胜雪。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几根优雅而慵懒的狐尾。
    经纶的心骤然提到了嗓子眼，顿时有种跪地磕头的冲动。面对这位传说中的存在，那份源自血脉的威压和敬畏令他双腿发软。
    但春梨的目光只是在他身上轻轻一点，带着一种超凡脱俗的淡然，旋即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温婉眸子传递出安抚之意。
    经纶立刻明白，僵在原地，大气不出。
    春梨莲步轻移，好似踩在云朵之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她看案头那只歪斜的酒壶尚滴着水珠，便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拈起酒壶提梁。
    她的动作轻灵而精准，似是许多年前经常这样做，故而无比熟悉。
    春梨手腕倾泻出一个微妙弧度，清澈温润的酒水如同一条细小银龙，稳稳当当注入王神来面前那只空荡荡的酒杯之中。
    王神来恍若未觉，直接一口饮下，砸吧砸吧嘴这才回过味来，“嗯？这酒怎么有些熟悉，一股子脂粉味。”
    酒还是刚才的酒，只是斟酒的人有了变化。
    说来好笑，嗜酒成痴的老剑仙没能察觉到灵鳌岛来了个不速之客，却能从酒里品出故人味道。
    他转头便看到了春梨，脸上既是惊讶，又有欣慰。
    眼前女子眼波流转，九尾轻摇，一张容颜清丽绝伦，数千年过去竟都未能让她衰老。
    “你怎会找到这里？”
    春梨一见王神来，身上莫名多了几分少女娇俏，那双清亮的眸子弯成月牙儿，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俏皮，宛如山涧叮咚：“当然是你的好徒弟说漏了嘴。”
    若是云逸听到这句话，一定会在心里赞美“师娘”一番。真会说话，这时候还不忘给徒弟打打掩护。
    要知道当初可不是云逸说漏嘴，而是故意卖了自家师父。
    王神来苦笑着摇了摇头：“也罢，我迟迟做不出这幅画，或许也与心中有所遗憾有关。”
    他将要做的这件事关乎三界，故而即便早就成了仙人境，亦是难免心烦意乱，落笔踌躇，生怕有所纰漏。
    春梨说：“该不会想要赶我走吧，我若不是忽然有种和你相见无多的预感，才不会放下身段主动过来找你。”
    王神来：“怎会赶你走呢，这些年你不在身边，喝过的酒总是少了些味道，显得寡淡。”
    ……
    云逸操纵法相一路破阵，有如摧枯拉朽。
    而且与平日里修士斗法不同，法相之战乃是肉身相搏，拳拳到肉，仿佛回归了最原始的战斗方式。
    云逸先是用剑钉住白虎，法相又将它压在身下，一手掐住巨兽头部，一下一下疯狂撞击脚下玉台，连带着整座伏魔顶都开始震颤不停。
    接着他又去了朱雀阵，虽然被慕容玄一把火烧得极为狼狈，可是一番斗法之后，朱雀法相还是被云逸一把擒住。
    一手攥着一边羽翼，直接生生撕成了两半，霎时漫天血雨混着火光，充斥大阵各个角落，场面很是凶残。
    至于作为阵眼的两把小剑，也被云逸炼化吸收，通通化成了自身法相的补品。
    可怜姜红叶苦心设下四象剑阵，结果反倒为“仇家”做了嫁衣。
    等到云逸杀到最后一座青龙阵，眼中金光已经浓郁到快要形成实质，流淌而出，再加上身后的高大法相，衬托得整个人仿佛神灵一般。
    “方圆剑最擅屠龙。”他看着姜红叶脚下的青龙法相，目光不善。
    对于这个平白无故掀起争端的老女人，云逸可没有什么好感，更不打算在此留手。
    他蓦然一剑刺出，转眼便与青龙法相纠缠起来。
    伏魔顶上，四象剑阵如今只剩下青龙阵一座玉台，其余三座则全部空空荡荡，显得很是狼狈。
    叶凌霄虽然输了，却心服口服。他同样身为剑修，领略过云逸的剑道之后，更加确定对方不会说谎。
    他说葬剑谷没偷天罡剑，多半也是真的。
    慕容玄的脸色奇差无比，乃是此处最为放不下输赢的那人。不仅因为输的太过狼狈，脸上无光，亦是因为云逸与鹿紫薇一言点破了自己的秘密。
    覆天阁！
    真是奇怪，自己与覆天阁关系从未有人知道，怎会败露？
    殊不知那两人都是以有心算无心，有些捕风捉影的事只要稍微一诈，便会被立刻做实，成了一桩铁案。
    云逸连破三阵，修为不退反增，因此在慕容玄看来，就算主持青龙阵的姜红叶不消多时也会败下阵来。
    这场灭魔大会，终究只是一场闹剧罢了。
    不过无妨，事情还有转机！
    慕容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封默，心想姜红叶设下灭魔大会是为了围剿云逸不假……
    覆天阁却是另有所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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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8章 不疯魔

    伏魔顶，四象剑阵的最后一关——青龙阵。
    姜红叶身着缠枝青莲道袍，猎猎翻腾于肆虐罡风之中。
    她凌空立于玉台上方，脚踏青龙法相，那双写满了千年积怨的眼眸，此刻死死锁定阵中那尊散发出煌煌神威的方圆法相。
    云逸法相的双瞳仿佛两轮炙热烈日，每一次步伐都令玉台震颤，也似是重重踩在姜红叶的心头，激发出她骨子里的戾气与不甘。
    “吼！”
    正气宗神霄道最擅雷法，鼎盛时曾出过一位可以引动雷劫的大天师，威力可见一斑。
    随着姜红叶双手摆出神霄道法诀，脚下青龙法相开始四处游动，一股极为磅礴的天雷之力迅速笼罩了整座大阵。
    她十指缠绕着银索金铃，不断发出窸窣细响，仿佛隐藏在云层中的闪电之音。
    噼里啪啦，听着平淡，却让云逸不禁汗毛倒竖，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之感。
    这是暴风雨之前的天地无声，亦是雷霆落入人间之前的万籁寂静。
    天上生出许多乌云，青龙法相从中辗转腾挪，时而露出龙首瞪着云逸方向，气势惊人。
    而随着姜红叶法诀已成，她身后乌云散去，忽然露出一只玉盘似的事物，表面光滑洁净。
    再仔细一看，哪里是什么玉盘，分明是一只巨鼓！
    青龙法相游走于鼓面之上，身形与无数暴戾的青紫电芒混在一处，粗壮有如一条雷霆瀑布。
    它张开巨口，爆发出一声震天嘶吼！
    龙吼有如雷鸣，百丈青龙身披天雷，散发着一股将要毁天灭地的不祥气息。
    此乃，神霄天雷！
    云逸抬头看向青龙法相，心中满是惊叹。
    之前在月牙城曾有幸见过霆霓出手，那日她借助一只小鼓引动神霄雷法，以一己之力压制的满城修士不敢直视。
    想不到，姜红叶手中的神霄雷法威力更要强上千百倍。
    眼看那头百丈青龙的每一片青鳞都在呼吸似的开合，缝隙间溅射出刺目雷光！一条龙躯更是被狂暴雷浆填满、撑裂、重塑，化作一条蜿蜒咆哮，紫金之色的耀眼法相。
    就连鹿紫薇都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的青龙法相，威力比起破军打造的那头天傀真龙已是相差无几。
    不过两者仍有很大不同，天傀真龙乃是傀儡，有着本体，自然也就存在弱点。
    但青龙法相不同，它乃是姜红叶借助四象剑阵之力幻化而出，本质乃是一道震天撼地的攻击。
    而面对如此恐怖的一击，又该如何抵挡？
    她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慌张，叹道：“坏了。”
    身边的封默早已紧皱眉头，看出了红叶师叔的不对劲之处，喃喃道：“竟然起手就是神霄道中玉石俱焚的招数，师叔……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
    自从姜红叶目睹道侣被易天行杀害，她的雷法中就多了一抹擦不掉的恨意。
    并且随着这恨意生根发芽，又在千年间长成了滔天模样，到了此时已经无可挽回。
    老天师也看出了姜红叶心中恨意难消，故而没有阻止她举办灭魔大会。
    如此恨意，若不能发泄出去，最后便会吞噬自身。
    封默不曾见过以前的姜红叶，就连钟宛心也不曾接触。
    很少有人知道正气宗的红叶师叔，如今这个脾气比雷法还要火爆的女子，曾经是个温婉可爱的性子。
    她曾依偎在师兄身边满脸娇憨，她也曾经不知烦忧天真无邪，连施展的雷法都显得温柔……一时在神霄道被人引为笑谈。
    直到千年前的那场正魔大战，昔日关系亲密的师姐师妹纷纷身陨，师父更是以身引动劫雷，重创敌人之后不治身亡。
    而她又敬又爱的师兄更是死在了魔尊手中。
    从那之后，温婉的姜师妹成了神霄道的姜天师，她性情大变，每日所思所想，都离不开千年前那笔血债。
    她就算燃尽自身所有，也要出了这口恶气……
    云逸的目光穿过重重云霭，与姜红叶的双眼隔空遥望，此刻就连他都觉得头皮发麻，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她分明已经把我当成了易天行。’
    这下真是麻烦了，云逸本以为双方起码应该先试探一番，其中或许还有斡旋余地。
    没想到姜红叶出手就是孤注一掷的招数，恨不得直接与云逸同归于尽。
    她这招避无可避，只能硬撼，到时候难免分出生死。
    可无论谁生谁死，都不是云逸想要的结果。
    因此面对那道与天雷融为一体的青龙法相，云逸反而显得有些犹豫，一时也想不出万全之策。
    鹿紫薇的想法与云逸完全一致，她也意识到了无论云逸还是姜红叶死在此处，灭魔大会都会因此被导向一个完全无法控制的结果。
    她刚想有所动作，不料身边的封默动作更快。
    作为正气宗、乃至于正道这一代的天骄人物，封默此刻再也无法袖手旁观，孤身直接冲入了青龙阵中。
    那三位败下阵来的宗主目睹此情此景，并未说些什么，显然他们也觉得若是再无外力介入，青龙阵中后果难料。
    这场灭魔大会，可大可小。往大了说是正道与魔宗的一场交锋，往小了说也可以是正气宗的家事。
    封默打算自己接下红叶师叔这一招，无论死活，都算了结这段因果。
    可惜姜红叶沉溺于仇恨之中，此时满眼都是被她看成了易天行的云逸，只想将他当场劈死，挫骨扬灰！
    她无视了正急速赶来的封默，指尖捏出玄奥法印，身后青龙张开硕大龙口，喷吐出一片沸腾雷海！
    漫天青紫雷光有如天河倒灌，密密麻麻满是毁灭之意。
    相比之下云逸的法相就像是一叶扁舟，孤零零艰难支撑在雷海之中，看着摇摇晃晃，不知何时便会倒下。
    云逸并非没有一战之力，只是一旦接招便再难收手。
    他如今最大的敌人并不是姜红叶，而是心中的纠结。
    杀也不是，退又不能，发起疯来的女人真是最难对付！
    电光石火之间，一道渺小如沧海一粟的身影挡在两座法相中央，看着并不起眼，可他身上散发出凛冽剑意，比起法相毫不逊色。
    封默的剑道，乃是“千方万计”，无孔不入，转瞬便在雷海中清扫出了一片清静之地。
    他淡淡瞥了云逸一眼，显得目中无人。
    云逸却不会觉得封默高傲，那人浸淫剑道比自己更久，听说早就看花了眼。
    这事说来有趣，若是毫无剑道天赋的人，终其一生也难以窥见剑道一角。
    封默却是截然相反，天地万物在他眼中都可以是“剑”，满眼锋芒，故而才会花了眼睛。
    甚至于此时此刻，封默看到的滚滚天雷、青龙法相，也可以是一柄柄宝剑。
    而一旦是剑，就可以为他所用。
    又或者说，应该为他所用。
    封默所用功法其实与风露门毫无关系，却无比契合正气宗的根源。只要他一身正气，就可以与天地正气呼应。
    他就是天地间最为工整的那个“正”字，无可挑剔、无懈可击的一个“人”字。
    他手中的三尺青锋也是剑如其名，名为“君子”。
    云逸看着封兄背影，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没想到自从娘子走后，自己居然在封默身上再度感受到了“类似”感觉。
    那是一种就算天塌了，只要有她（他）在，便不算什么大事的安心之感。
    只不过，正气宗有一个如此厉害的弟子，再加上一个飞升多年的老天师……覆天阁如何才能取胜，难道是神秘阁主出手打碎了天柱？
    云逸心想按照覆天阁所作所为，这群人藏头露尾，向来喜欢玩弄人心。既然他们也知道正气宗最难对付，恐怕早就埋了伏笔。
    实在是不得不防！
    封默负手而立，身前仿佛竖着一柄无形宝剑，将试图席卷而来的雷霆海洋一分为二，往两边方向流淌而去。
    他朗声说道：“如此打下去恐怕难以收场，还请姜师叔收手吧。”
    姜红叶置若罔闻，依旧凌空身化天雷，仿佛鼓面上的一粒石子，却可以碰撞巨鼓发出撼天动地的雷声。
    云逸说道：“不太对劲，她似乎已经迷失心智，如疯如魔。”
    封默疑惑：“怎会如此？”红叶师叔好说歹说也做了千年的大天师，这些年神霄道在她的操持下从未出过纰漏。
    就算再恨，她也不会失去自我。
    “怕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云逸看了眼远处的慕容玄，老东西果然面带微笑，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封默：“红叶师叔以命相搏，若是与她针锋相对，终究难逃两败俱伤的下场。”
    云逸：“不如你我联手，或许可以化解攻势，只毁了那头青龙法相，却不伤害到你家师叔。”
    “那就麻烦云兄了。”
    “好说。”
    两人决定联手，云逸操纵法相面对青龙，封默则在雷海中开辟出一片净土。
    姜红叶果然神志不清，即便对手多了一人，还是自家小辈。她出手时依然不留情面，引动青龙一头撞向云逸法相。
    威力之大竟然使四象剑阵都不再稳定，脚下玉台更是寸寸迸裂。
    云逸前所未有的认真，与之前面对玄武、白虎、朱雀时完全不同。
    法相身随心动，他将方圆立于胸前，凝聚灵力挡住了青龙势大力沉的撞击，一边卸去攻击力道，一边尝试消解青龙身上的神霄天雷。
    在云逸眼中，青龙法相变成了一团灵力流转的精妙结构，他以方圆剑意精准地切入关键节点，不断瓦解、引导、平息着这片雷霆的本源。
    无数青紫色的雷霆，在被剑意扫过之后，或是凭空消失，或是变得温顺下来。
    封默则是步步为营，一边抵挡着雷海侵袭，一边悄悄向外推进。
    乍一看，乃是云逸与封默联手接住了姜红叶的绝命一击，并且不断消解攻势，只要给足他们时间，应该真的可以换取一个“双赢”的结果。
    可是鹿紫薇并未放下心来，一对破妄瞳锁定在慕容玄的身上，
    老东西脸上笑意越来越浓，显然还有后招！
    她忽然心生预感，再不犹豫直接出手！
    与此同时，青龙阵中，就在局面相持不下之际，封默那边忽然生出异变。
    这位满身正气的正道天骄不知为何有片刻失神，随即身上气质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正邪之别，一念之间。
    如果说之前封默乃是天地间最具正气的存在，那他如今身上冒出的滚滚黑气就是世间最为邪祟之物！
    云逸大惊失色，只因姜红叶的攻势在被自己连消带打一番之后，已是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
    偏偏此时出了岔子！
    “封默！”他大声喊道。
    可惜封默毫无反应，瞳孔已被墨色彻底占据，转眼间仿佛变了个人，连带着手中君子剑也变得通体漆黑。
    鹿紫薇立刻施展万世书，将慕容玄牢牢困锁在一片区域之中，怒道：“你到底动了什么手脚？”
    慕容玄笑道：“都说吃一堑长一智，可笑正气宗还是记不住‘物极必反’的道理。”
    他话音刚落，立刻祭出一张大衍遁一符，遁入虚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惜云逸此刻尚在阵中，无法以规矩道加以阻拦，只能任由那只幕后黑手洒脱逃离。
    云逸转瞬就想通了覆天阁的这场阴谋，表面上是以灭魔大会引发正魔大战，暗地里却是针对正气宗而做的一个局！
    姜红叶性情大变，乃是受了覆天阁神秘手段的影响。
    显然，这手段对于封默亦有效果，简直就如正气宗的克星一般。
    面对那个笼罩在墨色之中，化为疯魔的封默，云逸有意出手阻拦，奈何对方的目标压根不是自己。
    只因封默失去理智之后，全凭本能行事，他感受到了来自姜红叶的杀意，自然要对其做出反击。
    于是下一刻，他手持“君子剑”飞身直入青龙法相的血盆大口，任凭神霄天雷落在身上，速度却丝毫不减。
    青龙法相随之寸寸崩毁，在漫天雷霆之下，封默的身影就像是一滴倒流的雨水。
    最终落在了姜红叶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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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9章 命数已变

    无解之局！
    云逸眼中泛起一抹绝望，此时此刻，他已来不及去阻止封默。
    原来这才是覆天阁想要的结果，难怪慕容玄身陷囹圄，却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他们早就在正气宗做了布置，不知用什么邪法控制封默，可以令他在关键时刻失去神智，做出后悔终生的事情。
    一旦封默亲手杀死了姜红叶，后果不堪设想。
    正气宗作为正道魁首，多年来护佑一洲之地，却出了个胆敢弑师的逆徒，这简直是灭顶之灾！
    三脉之中的风露门和神霄道都将遭受重创！
    偏偏就算云逸想要封锁伏魔顶也已经来不及了，剩下的褚云峰、叶凌霄两位掌门全都目睹此事，外面更有多少修士盯着四象剑阵这边。
    到时候如何堵住悠悠之口？
    “封默，住手！”
    云逸不能坐视悲剧发生，立刻操纵法相伸手抓向封默，可惜对方身形有如鬼魅灵动，甚至碰不到他半片衣袂。
    封默的修为一旦由正转邪，仿佛比从前还要更强几分。他以迅雷之势冲到姜红叶面前，手中君子剑不停，直接洞穿了对方的心脏要害。
    姜红叶双眼霎时恢复清明，却难以置信自己竟会死在正气宗最受器重的弟子手中。
    她皱紧眉头，扣住君子剑，立刻察觉到封默的古怪之处。
    虽然早已被仇恨冲昏头脑，但此刻姜红叶还是意识到自己和封默都中了暗算。
    是谁？！利用了自己对魔宗的恨意，妄图以此重创正气宗？
    可惜她已来不及多想，意识变得浑浑噩噩，眼看就要身死道消。
    就在此时，云逸总算赶上了封默的脚步，迫于邪气阻碍无法靠近，只能在他身后说道：“想想钟宛心，莫要一错再错！”
    师父的名字竟然起了作用，封默微微侧头，仿佛体内有两股意念正在互相倾轧。
    那个女子虽然年纪比自己大，可平日里只喜欢喝酒躺平，若是没了自己，如何打理好风露门？
    如果风露门在她手中变得落魄，她一定会觉得有负于父亲和老天师的嘱托，从此愁容满面。
    宛心，若是我不在你的身边，你可以照顾好自己吗？
    封默那双被墨色侵染的双眸渐渐恢复，黑雾缭绕般的邪气亦是重新变回一身正气。
    接着他就发现自己用宝剑刺穿了姜红叶的心口，眼看师叔已经没了气息。
    “怎、怎会如此？！”
    “先别愣着了。”云逸唤醒封默之后，立刻施法用一层灵力罩将姜红叶包裹其中，防止伤势恶化。
    情急之下，他冲封默大声说道：“有什么救命手段，赶紧用出来吧！”
    封默这才回过神来，把救命灵药、三清道符通通施展出来，不断挥洒在姜红叶的身躯之上。
    可惜毫无作用。
    随着姜红叶“身死”，四象剑阵被彻底破去，天空恢复一片晴朗，阵法残留的壁障也消失不见。
    鹿紫薇急忙上前帮忙，却也愁眉紧锁，无计可施。
    难道封默失手杀害姜红叶一事已成定局？
    难道正气宗也注定逃不过覆天阁的算计？
    关键时刻，一道身影从远处快速赶来，云逸见她之后眼前一亮，“青儿！”
    正是不久前赶到伏魔顶附近的苏青，她看到云逸孤身闯阵，心中担忧，便特意过来相助。
    只是没想到最后要施以援手的人并非云逸，而是灭魔大会的始作俑者——姜红叶。
    此时顾不得太多，苏青并未询问前因后果，立刻出手施展“长生之术”，顿时一股翠绿色的雾气将姜红叶围绕其中。
    作为徐君房从长生境领悟而来的大道，苏青又从中剥离出了纯粹用来治病救人的一部分，取名“结发道”。
    其效果堪称肉白骨活死人，居然真的保住了姜红叶体内的一缕残余生机！
    褚云峰和叶凌霄见状想要靠近，却被封默阻挡在外，他行礼说道：“灭魔大会就此作罢，等到红叶师叔醒来，晚辈必定亲去负荆请罪。”
    他此举属实失礼，不过事先出了个慕容玄，由不得他不做防备。
    所幸两位掌门还算通情达理，并未为难于他。
    云逸打圆场道：“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我之前说过的话依然算数，不如得了空再来葬剑谷详谈。”
    褚云峰与叶凌霄对视一眼，亦是觉得如此甚好，他们也需要消化一下自己被慕容玄利用这件事。
    于是两人转身离去，把烂摊子留给了那些晚辈。
    褚云峰说道：“若是姜红叶活不过来，恐怕正气宗要出大乱子。”
    叶凌霄赞同道：“慕容玄效力的那个覆天阁属实透着蹊跷，咱们都要小心才是。”
    “关键在于封默以后如何自处，他本就与云逸关系匪浅，该不会从此真的改投魔宗……”
    “不可能，此子心性坚定，依我看就算自尽谢罪，也绝对不会背叛正气宗。”
    “若事情真的走到这一步，老天师岂不是要被活活气死？”
    “唉，只怕你我现在自身难保。”
    ……
    葬剑谷弟子与“灭云大会”联手，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总算把伏魔顶上下清理了一遍。
    不过就算“灭魔大会”已被遣散，之前封默一剑刺穿姜红叶的一幕，仍被许多人看在眼中。
    不知多少人都在暗中关注正道魔宗，就等着哪边失了大势，自己便立刻过去抢夺好处。
    这群人眼下没了机会，便又打起了散播消息的主意。
    这其中未必没有覆天阁在推波助澜，三界越来越乱，才是他想看到的局面。
    伏魔顶上，苏青正全神贯注救治姜红叶，不觉已是香汗淋漓。
    云逸为她细心擦拭，轻声说道：“勿要逞强伤了自己。”
    “嗯。”苏青冲他笑了一下，然后继续紧闭双眼，紧紧抓住姜红叶体内的那缕生机，令其不必断绝。
    封默和鹿紫薇跪坐在红叶师叔身边，面色凝重。
    他痛心疾首道：“都是我的错，才把事情弄到这种地步。”
    云逸：“我们谁都没有想到，覆天阁居然有办法使你与姜红叶失去理智。”
    鹿紫薇：“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覆天阁掀了底牌，否则封默这一剑很有可能刺的是自家老天师。”
    不得不说天枢院小夫子真是思路清奇，居然想到了这一层。
    的确如此，若是等到正气宗到了生死关头，封默忽然失去神智，刺伤老天师，那时候对于覆天阁更是一场大祸。
    云逸：“你有没有找到问题根源？”
    鹿紫薇：“慕容玄曾说了一句，‘物极必反’。”
    封默摇头道：“我当时彻底失控，而且恍惚中看到……看到我师父重伤垂死，所以才会想要为她报仇雪恨。”
    云逸：“听起来像是被人引动了仇恨情绪，姜红叶亦是如此，这才给了覆天阁可乘之机。”
    鹿紫薇：“物极必反……可封默的一身正气怎会突然变成了邪气，恐怕其中还有隐情。”
    对于此事封默亦是摸不清头脑，他自从修行以来还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云逸喃喃道：“封默……疯魔？说不定老天师知晓其中原因。”
    鹿紫薇：“先别发愁这个了，若是姜红叶醒不过来，封默到时候如何自处？恐怕一回正气宗就要被人抓起来。”
    封默：“此事是我亲手所为，我自会承担所有后果。”
    云逸：“说什么胡话呢，你这是被人算计了，怎么不想着如何补救，却要按照覆天阁的想法自暴自弃！”
    这边又说了一会儿，苏青那边总算松了口气。
    她身子一歪便靠在云逸怀中，虚弱道：“死不了，先找个清静之处。”
    只见姜红叶仍然昏迷不醒，但脸上多了一抹血色，比起之前的惨白如纸已是好了不知多少。
    目前看来只有苏青才能救姜红叶一命，故而封默也说不出请苏姑娘走一趟正气宗这种话，便决定带着姜师叔去葬剑谷休养。
    鹿紫薇则是为了避嫌，而且还要打理“灭魔大会”的后事，便与云逸在此作别。
    她说：“你的人情我还清了。”
    云逸笑道：“岂止，我觉得现在我好像欠你更多。”
    “你能这么想，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两人相视一笑，鹿紫薇举起一只手掌，云逸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与她来了个击掌为誓。
    实话实说，鹿紫薇虽然是个女子，但她所做之事谋划深远，与云逸时常想到一处，两人之间颇有惺惺相惜之感。
    她目送云逸等人离去，心中反复琢磨着覆天阁的所作所为，无比确定不久之后正气宗要出大事。
    在覆天阁的计划中，封默失手杀死姜红叶，应该只是一个引子。
    只不过如今姜红叶留了一命，看云逸的意思，这消息是不打算对外公布了……
    这家伙是打算让封默先受些委屈，引出幕后之人，然后再用“死而复生”的姜红叶奠定局面。
    呵呵，之前封默说过什么来着，老天师要收一个关门弟子，邀请天枢院前去观礼？
    那天枢院正好过去凑个热闹。
    ……
    云逸上一世并不知道正气宗与覆天阁如何交锋，便只能用眼下的信息推测“过去”。
    封默与钟宛心的禁忌之恋怕是早就被人知悉，只等时机合适便抖露出来。
    就比如早就看出了苗头的楚巧巧，上一世没有云逸从中斡旋，她很有可能对封默因爱生恨，极易被人利用。
    若是再加上封默杀了姜红叶一事，到时候正气宗不仅名声一落千丈，更会被覆天阁趁机攻打。
    按照封默的性格，多半会自尽谢罪，同时保全师父清誉。
    可这样一来，正气宗少了一个合道境助力，面对覆天阁便会显得捉襟见肘。
    不过无妨，这一次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
    楚巧巧已经与袁多情凑成一对，放下了对封默的执念。起码目前看来，并未有人关注那对师徒的感情是否清白。
    而本应死在封默手中的姜红叶，也因苏青保住了一命。
    说来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若非苏青为了救自己父皇，在云逸的帮助下从长生境得了机缘，便不会有如今姜红叶的一线生机。
    想必此时覆天阁一定觉得计划已经成功，只等封默被逐出师门。
    葬剑谷。
    苏青透支了许多灵力，昏迷过去至今未醒，朱雀面上表现得颇为嫌弃，可在一旁照顾却是相当体贴。
    故而此时只有云逸与封默两人商议对策。
    确定红叶师叔性命无虞，只是需要休养一段时间之后，六神无主的封默总算渐渐恢复过来。
    他本就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只是一直把正气宗上下视为亲人，而自己之前却险些亲手杀了亲人，这才一下子失了方寸。
    此时回过神之后，他自是愤怒不已，说道：“我已在体内下了禁制，若是再发生失控情况，禁制便会立刻发作。”
    就连云逸听后也不由赞叹一声“够狠”，封默居然在体内埋了一道随时可以取走自己性命的剑气。
    可见他宁愿死，也不愿伤害到至亲之人。
    云逸：“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要不要回正气宗一趟？”
    封默：“理应如此，只是覆天阁谋划太深，如此一来姜师叔的消息也就藏不住了。”
    “听起来……你像是打算利用此事做做文章？”
    “既然覆天阁想让我被正气宗逐出师门，只怕他们仍有后手，我回去之后或许还会连累师父……因此我思来想去，倒不如干脆先不回去。”
    显然两人想到了一起，都有种这口恶气不得不出之感。
    云逸：“那正好留在魔宗，坐实你背叛正气宗这件事。”
    封默点了点头，只是脸上写满难过：“这样一来，老天师恐怕要伤心不已，师父她也……”
    老天师一下子失去了姜红叶和封默，还不知要难过成什么样子，到时候收徒仪式多半也办不成了。
    云逸却一语道破：“谁让你瞒着了？你那位师父不谙世事，此事倒是最好不要告诉她。不过老天师人老成精，你跟他说了实话，他只会演戏比你还真。”
    “有理。”封默眼前一亮，心想的确不必瞒着老天师，至于钟宛心嘛……还是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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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0章 正气弃徒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封默欺师灭祖的消息霎时传遍人间，恨不得世俗界的说书先生都专门为此写了话本。
    云逸听闻此事，更加确定覆天阁早有预谋，不然怎会未卜先知，事先做下大量布置。
    因此联系老天师一事宜早不宜晚，否则等到消息传入山上，一场风波便再无消弭余地了。
    本以为封默要为此事奔走一番，立刻御剑赶回正气宗。
    然而云逸还是小看了这位“正气宗大师兄”的地位，只见他从袖中取出一面小镜，解释道：“这面镜子可以与老天师直接联系。”
    云逸揶揄道：“正气宗的底蕴果然深不可测。”
    类似神通在修真界不算稀罕，不过用起来消耗甚大，故而并不普及，也就在极为紧急的情况下才会使用。
    似是封默手中这面铜镜更是特殊，居然可以直接找到老天师。恐怕算是世间独一份了，可见正气宗对他极为偏爱。
    封默有些不好意思：“正气宗上下素来对我颇为照顾。”
    “要不要我回避一下？”
    “不用了，有些说辞可能还要云兄帮忙解释。”
    既然封默并不避讳，云逸也不扭捏，干脆留在此处一同见一见老天师。
    说起这位正气宗老天师，云逸两世并未与其打过交道，只不过对于他的事迹，堪称烂熟于心。
    老天师名叫“张果”，常常逍遥人间，留下了不少佳话。他心中并无仙凡之别，恪守天人共存之道，故而才会用正气宗护佑一洲之地。
    张老天师在正气宗的地位也是创立以来的独一份，世人只知就连天道都对他青睐有加，还特许老天师以飞升境修为常留人间。
    甚至有人还说，张老天师上了年纪之后觉得修行忒没意思，这才放弃继续修炼，否则现在必定已是仙人境了。
    云逸特意向封默打听了此事，得到的答案居然大差不差。
    张果这些年很少修行，闭关也是呼呼大睡，此事几乎正气宗上下全都知道。
    至于其中缘由，从来没人问过，估计天下只有老天师自己才知道了。
    一面巴掌大的铜镜缓缓飞到半空，然后迅速变大，最后变得足有脸盆大小。
    封默向着镜面弹了一抹青光，随后镜面化作水面，荡漾出一圈圈波纹，似是等待着另一边的回应。
    过了没多久，镜面渐渐“云开雾散”，显现出其后景象。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映入眼帘的居然是江妙锦。
    更让封默感到“离谱”的地方，在于江妙锦的目光先是看了自己一眼，随后就放在了云逸身上。
    明明是自己联系的正气宗，结果对方的第一句话竟是：“云逸？”
    云逸亦是惊讶不已：“江妙锦？”
    两人先是一愣，随后俱是洒脱笑了起来，感慨人生无常，本以为东安城一别，之后再相见不知何年何月。
    没想到竟会在这种情况下再度“重逢”。
    江妙锦冲云逸笑了下，便对封默说道：“之前你说你们认识，我还以为只是说笑而已。”
    封默颇有种“自己很是多余”的感觉，尴尬道：“见过江师叔。”
    云逸：“你家姜师叔还昏迷不醒呢。”
    封默无奈：“这位也是江师叔。”
    江妙锦本不喜欢这个称呼，不过此时却想在云逸面前显摆一番，说道：“封师侄好。”
    看着云逸那张合不上的嘴，江妙锦开心不已。
    云逸：“辈分这么高？”
    江妙锦：“嗯。”
    “你真是江妙锦？”
    “如假包换。”
    “服了！”云逸表示心服口服。
    凡间蹉跎二十年，成过亲嫁过人，没想到一旦离了囹圄，直接一飞冲天成了正气宗的仙子。
    江妙锦心满意足，便对封默说道：“老天师在院子里干活，感应到这边有动静，便让我过来看看。”
    封默恍然大悟，就说镜中背景看着像是江师叔修行的洞府，原来老天师真的在此……而且还帮着关门弟子种起了地。
    云逸难以置信：“老天师该不会在……种花？”
    下一刻，镜中背景一变，一个身穿道袍，须发尽白，慈眉善目的老人笑眯眯走了过来，手里还拎着一柄小锄头，真是怎么看怎么离谱。
    江妙锦连忙过去接过锄头，还递过一条手帕让老人擦手。
    老天师神通无穷，早就用不上这些凡物。不过小徒弟既然递了帕子，他便笑着接过，一边擦手一边冲镜中两人说道：“这是碰上什么麻烦事了？”
    他看向云逸：“让我仔细瞧瞧，这是谁收的好徒弟，面相福泽绵长，不似池中之物啊。”
    云逸立刻行礼道：“晚辈云逸，见过老天师。”
    “哦，你就是封默口中的那个云逸？姜红叶给你添了不少堵吧？”
    “添堵谈不上，不过还是发生了一些事情。”
    老天师人老成精，一下子就猜到封默借着去天枢院下请帖的工夫，还去了魔宗相助自家好友，这才与姜红叶的灭魔大会搅合到了一起。
    封默显得有些紧张，担心老天师对魔宗很有意见，不愿与云逸多说。
    没想到这一老一少居然聊得很是投机，似乎并不在意正魔之别。
    老天师：“听说你与宋新瓷关系匪浅？”
    云逸：“不瞒老天师，我与新瓷早已结为夫妇。”
    “啧啧，你小子真是有福之人。不过既然成了亲，就莫要辜负人家，我看你命犯桃花，这辈子红颜知己不少，可要费些心思好好打理啊。”
    老天师说这句话的时候，刚好江妙锦递过来一杯清茶，有意无意看了云逸一眼。
    云逸心虚道：“晚辈记住了。”
    封默终于忍不住打断道：“老天师，咱们要不……先说正事？”
    老天师笑道：“好好好，说正事。”
    封默为难道：“事关重大，是否还是别让江师叔卷入这段因果？”
    江妙锦打算离开，不过被老天师出言留了下来：“你江师叔有什么好怕的，留下来一起听听封默这小子碰上了什么事。”
    封默本就难以启齿，此时多了个江妙锦，令他更是为难，一时不知应该从何说起。
    幸好有云逸帮忙说道：“此事还要从红叶师叔组织灭魔大会说起。”
    他讲到鹿紫薇、封默牵头弄了场“灭云大会”，又讲了自己去闯四象剑阵，最后才讲了姜红叶和封默遭人暗算，险些自相残杀，酿成大祸。
    老天师素来笑嘻嘻的，如今脸上终于多了一分怒火：“你是说，那人有办法将封默身上的正气化为邪气？”
    云逸：“我俩也想和老天师打听一下，这是为何？”
    老天师气得拔掉了几根胡子，解释道：“这事我从未与任何人讲过，原本打算烂在肚子里，没想到却被人用来大做文章。”
    封默：“是我的问题？”
    老天师：“与你的身世有关，说来话长，等你哪天回来我再与你仔细说说。”
    显然事情关乎封默身世，眼下不便多讲。
    老天师：“可是那个慕容玄不仅可以引动封默体内邪气，居然还能令红叶失去神智，可见掌握了某种操纵引动七情六欲的法子。”
    云逸：“慕容玄还说‘正气宗始终不懂物极必反的道理’，所以我怀疑他的这个法子乃是针对正气宗。”
    “这倒不是什么秘密，自古以来正邪只在一念之间，正气宗以前还出过叛徒，险些害得宗门灰飞烟灭。”老天师叹道：“他们为人越正，就越容易一步踏错，再难回头。”
    说到这里，老天师还不忘点上一句：“封默，这点你要好好请教一下云逸。这小子亦正亦邪，就很擅长平衡之道。”
    封默点头道：“弟子也很佩服云兄这一点。”
    云逸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老天师：“使得使得，这次若不是你出手相助，封默必定铸下大错。”
    云逸：“红叶师叔攻打魔宗，其实也与我有关。”
    老天师：“并非如此，即便没有你，以红叶的性子迟早都要攻打魔宗。到时候未免做出过激之举，封默知晓之后心有不忍，便会出手阻拦。此乃命中注定，只是幸而遇上了你与苏青，这才躲过一劫。”
    江妙锦添了些茶水，忍不住轻声问道：“幕后之人应该是冲着正气宗而来，我们要不要做些准备？”
    封默立刻答道：“弟子和云兄商议一番，打算将计就计。”
    老天师吹了吹茶水，嘬了一口：“哦？你这是打算被我逐出师门？”
    “正是。”
    “倒也是个办法，覆天阁既然想让我把你逐出师门，便说明他们快要对正气宗动手了。”
    听到这里云逸问道：“老天师您对覆天阁了解多少？”
    老天师意味深长道：“不比你多，也不比你少。”
    “那请问老天师如何看待覆天阁攻打天柱一事？”
    “嘶溜~不关我事。”
    封默：“他们都要打上正气宗了！”
    老天师：“见招拆招，力有不逮那就低头认命。”
    封默：“是不是有点悲观？”
    老天师：“我就是个糟老头子，覆天阁的谋划乃是仙人手笔，我能做些什么？再说了，云逸那小子的师父是仙人境，不也在袖手旁观？”
    云逸顿时哑然。
    的确如此，现在他连王神来到底什么态度都不曾弄清。
    似乎一旦成了仙人境，便可以跳出天道制约，所思所想皆是系着三界命运，旁人难以改变。
    老天师还说：“云逸的娘子入了天界，前途一片宽广，用不了多久也是仙人境。我这个老天师的名头虽然响亮，实际上说话却没什么份量的。”
    云逸惊讶道：“我家娘子？仙人境？”
    老天师：“你可要好好努力修炼，不然以后处处被你娘子压制一头，外面那些红颜知己可怎么办？”
    江妙锦听到这里掩唇轻笑。
    聊了许久，事情发展正如云逸所料。老天师性子豁达，当场同意将封默逐出师门，配合两人演一出好戏。
    只不过提起覆天阁的时候，老天师的态度却有些暧昧不清……只要最后一道天柱还在正气宗，那么与覆天阁一战便无可避免。
    至于如何战，如何减少伤亡，以及如何取胜，老天师却有意避开话题。
    突然，那边的老天师似有所感，说道：“宛心怎么找来了这里？”
    封默慌乱道：“糟糕，师父肯定已经听到了消息。”
    的确如此，若不是钟宛心听闻封默杀了姜红叶一事，怎会火急火燎地冲向天师府，扑了一空之后居然又向着江妙锦的住处赶来。
    老天师砸吧嘴道：“这事恐怕要瞒着你师父了。”
    封默无奈：“只能如此，她向来藏不住事。”
    “可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如何面对她？”老天师一副不嫌事大的样子，居然笑道：“按照她的脾气，多半会杀到你那边，当场来个清理门户。”
    封默：“云兄愿意将我收留在葬剑谷，还望老天师为我保密。”
    “啧啧，怕的是你现在瞒着钟宛心，等她有朝一日知道了你在骗她，到时候恐怕会比现在更加生气。”
    云逸都打起了退堂鼓：“这么恐怖？”
    封默硬着头皮说道：“我自会向师父负荆请罪。”
    老天师：“那就按你所说，我一会儿就告诉钟宛心，你被逐出师门了。”
    说完屋外隐约传来钟宛心的声音，老天师连忙打断水镜之法，装作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只不过拿着茶杯的老手却不是很稳。
    接着钟宛心直接冲进屋内，甚至来不及跟江妙锦打声招呼，焦急道：“封默和红叶出事了！”
    老天师装模作样道：“哦？什么事？”
    “外面传言封默他……他失手杀了红叶！”
    老天师当场怒发冲冠：“竟有此事？！逆徒怎可做出这等欺师灭祖之事，我这就将他逐出师门！”
    钟宛心听后愣在当场。
    江妙锦暗中扶额，帮忙找补道：“事情还没弄清楚呢，您是不是晚些再做决定？”
    老天师恍然大悟：“哦，那就等等。”
    “您？！”钟宛心气得一跺脚，转身就往正气宗外冲去，“我这就去找封默当面问个清楚！”
    老天师见人走得远了，对江妙锦说道：“幸好有你提醒，不然肯定露馅了。”
    江妙锦堆出一个假笑，“您这演技恐怕还得练练。”
    老天师老脸一红，“嗐，这不是没经验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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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1章 人间茫茫

    葬剑谷中，云逸和封默撤去水镜之法，总算松了口气。
    幸好在消息传入老天师耳朵之前通了话，否则还不知要花费多少力气才能弥补。
    云逸说道：“对了，我之前不是给你一个锦囊吗？还回来吧。”
    封默：“这是为何？”
    云逸：“估计用不上了。”
    “什么意思？”
    “老天师不是说将你逐出师门了嘛。”
    “等到收拾了覆天门，我还要回去的。”
    云逸：“依我看不如假戏真做。”
    封默一愣：“假戏真做？云兄你说的话我怎么听不太懂。”
    云逸点拨道：“呆子，你难道要和钟宛心做一辈子的师徒吗？！”
    封默恍然大悟，随即一阵羞涩，愣在当场说不出话。
    他为人实诚，居然真从须弥戒取出一只锦囊递了过去，只是有些好奇：“云兄到底在里面写了什么？”
    云逸却非要卖个关子，直接将锦囊烧了个干干净净，笑道：“就是劝你千万不要想不开，若是天地之大无处容身，记得过来找我。”
    封默丝毫不疑有诈，感慨道：“没想到那时云兄就料到了这一天。”
    云逸连忙摆了摆手：“和你开玩笑的，我只是深知正道看重礼义廉耻，故而推测你与钟宛心若想修成正果，必定有许多难关要过。没想到中间又冒出来一个姜红叶，把事情弄到了这副局面。”
    封默发出一声长叹，心中亦是为难，更有后怕。
    他问：“你之前说要对覆天阁动手，什么时候？”
    云逸：“快了，不过在此之前，我想你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一下。”
    封默紧皱眉头，满面愁容：“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云兄……我师父她这些年从未离开过正气宗，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云逸心想，亏你现在还有心思担心钟宛心，倒不如想想自己之后如何交待。
    事实证明，封默的担忧完全正确。
    钟宛心虽然心中无比焦急，可此刻像极了无头苍蝇，竟是不知道应该从何开始。
    偏偏自己刚才还跟老天师说话有些急，此时也没脸回去请教。
    钟宛心扶着额头，心想平日里都是封默把上下俗事打点得井井有条，这些年来居然把自己这个师父养成了“废物”。
    她手中没有老天师与封默联系的铜镜，只因封默一定会按时请安，自己从来不用发愁找不到宝贝徒弟。
    她的住所与徒弟在同一片竹林，小时候两人还曾经住在同一间房。只是后来徒弟长大了，为了避嫌非要搬出去，还自己动手搭了房子。
    钟宛心漫步竹林，从中找到封默清修的小居，在屋里打量了一番，却并未发现什么线索。
    她鬼使神差般拿起一本桌上的书，随便一翻，刚好是一页留白。
    只是上面却被人画了一幅小像，是个女子，仔细看来……这不就是自己吗？
    钟宛心喃喃道：“还挺像。”
    随后她觉得这样翻看徒弟的私人物品不太合适，连忙合上书本放回原处。同时想到他在外面闯下了滔天大祸，更是担心不已。
    必须快点找到他和姜红叶，若他真的铸成大错……自己这个做师傅的，也要陪他一同承担后果才是。
    钟宛心下定决心，终于离开了她的风露门。
    只是这人间茫茫，想要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
    她乘坐着一只步摇模样的法宝，飞得老高，看着下方无穷无尽的山山水水，心中渐渐涌上一股无力感。
    “封默，你到底在哪里啊？”
    ……
    却说慕容玄借助大衍遁一符逃离伏魔顶，一路往南不停，显然是在赶往绝天崖。
    他动作虽快，可若是抽丝剥茧还是可以找到去向，只是当时封默一剑“杀”了姜红叶，故而鹿紫薇和云逸都只能任他离开。
    只不过，还有一人悄无声息一路追踪而去，正是闻道先。
    之前逸仙湖险些被破军毁去，闻道先此行可不仅仅只是为了给云逸撑腰，更是打算和云兄弟商量一下如何报复。
    他收起引人注意的天海宝舟，也不急着追上慕容玄，就只是循着他的气息遥遥跟随，看看能否顺藤摸瓜找到覆天阁的老巢。
    没想到这一走就是数千里，最后更是来到了高耸入云的山崖之上。
    此地荒无人烟，闻道先为了避免暴露，也不敢跟的太近，只能任由慕容玄消失在自己的感知之中。
    当初赵无相被玉无瑕“取而代之”，曾说过剩余天柱的位置，故而闻道先也料到了覆天阁的打算。
    显然，绝天崖的天柱就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
    慕容玄自以为大功告成，途中还顺便散播了一番封默手刃师长的消息，故而回到绝天崖的时候颇有春风得意之感。
    他迎面碰上皇甫松，笑道：“大计已成，封默必定与正气宗反目为仇，哈哈！”
    皇甫松递给他一个眼神：“来来来，我先给你介绍一下，咱们覆天阁来了一位新人，名叫蓝真心，乃是当今魔宗万毒教的教主。”
    蓝真心本在山腹角落安心炼蛊，赵无相就在她旁边打坐修行。
    之前破军大人有过叮嘱，阁主尚未归来，故而有些事情暂且不能让蓝真心接触，只能像是眼下这般不上不下的搁置着。
    赵无相颇觉“脸上无光”，心中郁闷，此时看见皇甫松如此谨慎，阴阳怪气道：“要不我带蓝仙子离开此处？免得你们不好意思说话。”
    蓝真心倒是表现得极为大度，笑道：“这位难不成是九霄云宫的慕容玄前辈？我来时听说您去了灭魔大会，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相见。”
    慕容玄与赵无相乃是旧相识，也不与他生气，而是对蓝真心说道：“蓝教主放心，既然入了覆天阁，那便再也没有什么正魔之别了。”
    “那就好，我刚刚还有些担心慕容前辈会不会动手除魔呢~”
    “蓝教主说笑了。”
    此时山腹中又有几人靠近过来，打听起了外界情况。其中还包括那个自称“仙鹤道人”的丹修，亦是蓝真心此行最为忌惮之人。
    慕容玄把灭魔大会一事简单讲了讲，说起封默和姜红叶中了“天狼大人”的神通，同门相残，真是大快人心。
    蓝真心暗暗记住“天狼大人”的名号，心想覆天阁中共有“杀破狼”三名飞升境，这最后一位总算也露出了马脚。
    只是看这群人的反应，天狼似乎并不在绝天崖，此地眼下只有破军一人镇守。
    其实覆天阁的盘算不难推测，如今人间只剩两根天柱。
    破军人在绝天崖，自然是为了负责打碎此处天柱。那么剩下的天狼就只能在正气洲了，说不定早就入了正气宗，着手寻找那最后一根天柱。
    蓝真心想道，乱点才好，我又不在乎天塌了会怎样，只想给你们这群人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不过听慕容玄说起灭魔大会，她忍不住出口问道：“不知灭魔大会如何收场，魔宗是否伤亡惨重？”
    慕容玄说道：“蓝教主这是担心自家万毒教？放心，他们并未卷入风波之中。”
    一旁赵无相解释道：“蓝教主与云逸有仇，想跟你打听打听那小子什么情况——肯定吃了不少苦头吧？”
    慕容玄白面无须，此时脸色却是微微发黑，想起那个接连破去四象剑阵的年轻人，一时竟然不知从何说起。
    赵无相：“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他是不是受了重伤？我和蓝仙子这就去落井下石！”
    慕容玄：“别去了。”
    “到底怎么了，你赶紧把话说明白。”
    “他利用四象剑阵打磨自身法相，修为精进，我在朱雀阵相助的情况下，在他手下都未能撑过一炷香的功夫。”
    事实上，慕容玄还是给自己留了几分面子，没有把实话交待出来。
    准确来说他只撑了二十招，随后朱雀法相便被对方撕成两半，场面可谓相当凄惨。
    赵无相听后连连哀嚎：“坏了坏了，这个云逸怎么就是死不了呢？！”
    蓝真心眼中闪过一丝恨意，“无妨，这几日我会专门为他炼制一份剧毒，到时候必定取走他的性命！”
    她提起云逸时咬牙切齿，似乎并不在意其他事情。
    仙鹤道人就是那日认出“完璧蛊”之人，他这些时日一直暗中盯着蓝真心的一举一动，看似只是好奇，实则为了监视。
    他好奇道：“不知你打算炼制一种怎样的毒？”
    蓝真心说道：“我曾与云逸打过几次交道，那人狡猾无比，若要使他中招，便要出奇制胜。”
    仙鹤道人问道：“或许可以像是完璧蛊那般，看似用来疗伤，这样便可以避过修士的直觉。”
    “或者我可以在绝天崖布下数十种香料，单纯接触其中一种两种，对身体毫无影响，可一旦接触得多了，便会渐渐毒发，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身中剧毒。”
    “如此布置消耗甚巨，而且恐怕会误伤到同伴。”
    “若是前辈愿意出手相助，我们可以联手将绝天崖打造成一处剧毒之地。至于误伤，只要事先让大家服用解药即可。”
    仙鹤道人听后眉头一挑，心想自己倒也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与其一直暗中防备，不如真的与她联手，这样自己也有理由盯紧蓝真心。
    因此他当场应允，赵无相听后很是高兴，连连说道：“这次必定要让云逸吃不了兜着走。”
    ……
    封默弑师之事越传越邪乎，甚至渐渐传成了他刺杀老天师，正气宗已经树倒猢狲散，人间即将大乱。
    钟宛心来到人间城镇打探消息，越听越是心寒。
    她也不知道哪里去找封默，便只能去了自己唯一还算了解的地方——正气洲的留仙栈……此前自己曾来这里买过美酒。
    貔貅掌柜见了灵石很好说话，立刻把灭魔大会从头到尾详细讲了一遍。
    听了这些钟宛心哪里还能不懂，肯定是封默担忧那个云逸，前去阻止姜红叶，结果两人发生冲突。
    只是怎就出手如此之重，竟然伤了性命？！
    钟宛心心想按照封默的性格，闯下如此大祸，必定会带着姜红叶尸身回到正气宗领罪。自己这次出门就是为了把他拦在外面，看看事情是否还有转圜余地。
    否则一旦让封默回了正气宗，一定会被重罚……甚至以死谢罪。
    奇怪的是，直到现在也没见到封默的身影。貔貅掌柜还说，有人目睹封默跟着魔宗中人去了葬剑谷，应当是一不做二不休，打算直接叛出正气宗，加入魔宗。
    这话纯属无稽之谈。
    钟宛心最是了解自家徒弟，深知封默绝无可能背叛正气宗，至于误杀姜红叶也绝对事出有因。
    她对封默无理由的信任，甚至就算她亲眼见了封默对同门出手，第一反应也是他在演戏，亦或是有苦难说。
    钟宛心虽然不谙世事，却生着一副玲珑心思，只是平日里懒得操心。
    如今她稍一盘算，立刻猜到封默之所以没有回正气宗，多半是因为姜红叶尚未“死透”。
    若是人已经彻底死了，封默一定会负荆请罪。而他没有这么做，恰恰相反去了魔宗，只说明那里或许有救治姜红叶的办法。
    不愧是世上对封默最为信任的人，其他人都觉得封默这是畏罪逃入魔宗，背叛宗门。
    钟宛心却一下子猜透了宝贝徒弟的真实打算。
    此时她面前有两个选项，一是先去一趟天枢院，有人曾看到封默前阵子与鹿紫薇等人一起，或许可以跟那位鹿小夫子打探消息。
    二则是直接杀向葬剑谷，找到封默问个究竟。
    葬剑谷中，封默实在放心不下，竟想主动去找钟宛心，怕她在人间受了委屈。
    云逸无奈道：“拜托，你师父怎么说也是合道境，而且又不是黄毛丫头了，你至于担心成这样？”
    封默仍是坐立难安。
    云逸：“覆天阁不是到处散播你杀了姜红叶的消息吗，我也顺水推舟，让人说你已经叛离正气宗，加入了葬剑谷。”
    封默：“？”
    云逸：“等你师父得了消息，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亲自杀到这里。”
    “什么？！”
    “到时候就要看你演技了，记得千万不要露馅啊，覆天阁肯定还在暗中盯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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